这个时候就显现手足姐妹的好处来。
程亦歆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底终于渗出泪花来,忍不住将她搂入怀里,
“好妹妹,这事我谁也不敢启齿,若非嫡亲妹妹,我都不知与谁说,幸亏有你帮衬我。”
“还有,你姐夫那边,你可不能露半点端倪。”
程亦安抚着她背心笑道,“你放心,我嘴严。”
程亦歆发泄一番,心里好像落了一颗大石头,从她怀里起身,望着她笑,
“前段时日还说你年纪小爱使性子,其实你才是担得住事的。”
今日程亦安与那些国公夫人交际时,还担心她怯场,不成想她应对有余。
看着温温柔柔,却很顶事。
既然程亦歆有所托,程亦安就不留下来用晚膳了。
“宜早不宜迟,我这就去准备着。”
程亦歆见她脸色有些疲惫,“要不要歇一会儿再走?”
程亦安摇头,“车上再歇吧。”
程亦乔见程亦安要走,便也打算回府。
孰料刚送两姐妹至垂花门,程家来了婆子,
“老祖宗吩咐,让姑娘们回去一趟。”
程亦歆便知是为程亦乔的婚事。
于是吩咐管事料理家务,自个儿领着妹妹们去程家。
程亦乔的马车在前,程亦歆与程亦安同乘商议请大夫的事,落在后头,程亦乔马车出贺府前面的巷子里,被人拦了去路,
“二姑娘...”
魏舒亭显然是从母亲处得知了今日的事,正满脸焦急候在这里。
程亦乔掀开车帘见是他,立即作了冷色,
“魏公子,您母亲问我们家要多少彩礼,说句实心话,我们程家虽是小门小户,却也没有卖女儿的道理,从不跟人说价,魏公子还是寻个门当户对,愿与你们砍价说价的人家去。”
魏舒亭脸色顿时大惊,“二姑娘,不是这个意思,我母亲是一时着了急,说错了话,她已经知错了,方才与我懊恼好一会儿,你再给我一个机会...”
可惜程亦乔已经将车帘搁下,吩咐马夫赶车。
魏舒亭望着她扬长离去的身影,顿时懊悔不跌。
“哎呀!”
立即翻身上马回去寻父亲商议。
程家三姐妹这厢回到长房,老祖宗和程明昱已经在候着了。
程亦歆便一五一十将事情一说,老祖宗颇为失望,
“城南侯虽豁达,其夫人却是眼界狭隘之辈,不可深交,如此这门婚事作罢。”
程明昱脸色倒是很平静,见女儿满脸气鼓鼓的,反而安慰道,“结婚也讲究缘分,脾性不投便是无缘,你应该很庆幸成婚前发现不合之处,及时止步,若是婚后婆媳不投缘,你再后悔都来不及。”
程明昱总能看到事情有利的一面。
程亦乔闻言立即破涕为笑,“爹爹这么说,女儿就不难过了。”
“这样,爹爹对外声称你不宜早嫁,断了旁人的心思,你先在家里好好养身子。”
他怕女儿被婚事逼得心神俱碎,以为家里人嫌她,急得嫁出去。
程亦乔沉默片刻道,“可是爹爹,女儿总不能真的不嫁人吧?”
这个时候程亦歆插话道,“父亲,今日四川总督府一家子不请自来,看样子很是热忱。”
程明昱不是不知四川总督府的诚意,但程亦乔不肯远嫁,他也舍不得,他可不想三天两头牵挂,月月往那边遣人。
况且先接触了城南侯府,见这边不成,又立即约见总督府,显得姑娘多愁嫁,容易陷入被动,他果断摇头,
“乔儿的婚事先搁置。”
程亦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抱着他胳膊撒娇,
“爹爹,女儿不想离开您...”
程明昱看着耍赖的女儿无奈道,“都是大姑娘了,还跟爹爹哭闹。”
这一抬眼,发现程亦安正看着他,想起小女儿就没这般跟他撒过娇,心忽的一刺,胸口酸楚难当。
程亦安对上他视线,便以为他是误会她吃味,她忙笑了笑挪开视线。
程亦歆还有家务要忙,便提前回去了。
老太太留程亦安用晚膳,程亦安念着程亦歆的事,便拒绝道,
“我也有事,赶明等陆栩生去了江南,我再回娘家住。”
程亦安告辞跨出门槛。
走至垂花门内的一处长廊,身后传来程明昱的嗓音,
“安安...”
程亦安回过眸,望着清清朗朗走过来的父亲,露出笑容,“爹爹...”
下人均垂首退开。
程明昱负手来到她跟前,看着乖巧温顺的女儿,心里反而越发不好受,他宁愿程亦安跟他闹闹脾气,
“爹爹送你。”
程亦安知道他这是在安抚她,一时无奈。
毕竟不是他膝下长大的,隔阂还是有的,她就做不到像程亦乔那般在他跟前无所顾忌。
别说程明昱,就是陆栩生跟前,她也没撒过娇。
她能体会到爹爹想要弥补却无从弥补的愧疚。
无从解释。
两个人沉默往大门去。
程明昱有意放缓步子,程亦安只能缓行。
太阳西斜,寒风便冽了,打在面颊有些刺骨。
虽是立了春,院子里花草枯败,犹不见半点春日气象,除夕挂上的大红灯笼还未换下,明丽廊庑上的花纹被冬雪染过,又褪了一点颜色。
又一年过去了。
当初坐在他膝盖嚼糖果的姑娘已嫁了人,她明丽大方,聪慧温婉,遇着事自己极有主张,痛痛快快就干了,他这个做父亲的甚至没有机会帮忙。
说什么都是多余,送程亦安至门口,他突然问道,
“年前去祭拜过你娘亲吗?”
程亦安神色一顿,转过身回他,“年前二十八去衣冠冢扫过墓,大年初一晚边我和陆栩生去别苑给她老人家拜过年。”
程明昱颔首,“先前你提过要把你母亲的衣冠冢移出程家墓园,爹爹有个主意,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您说。”
程明昱沉吟道,“爹爹不想惊动你母亲亡魂,打算将那一带的围墙挪动,将你母亲那一块坟冢额外圈出去,做个单独的祭园,你看如何?”
程亦安莞尔一笑,“那就再便宜不过了,女儿代娘亲谢过爹爹!”
她再次朝他屈膝。
这一声谢听得程明昱心里不是滋味。
好似他与夏芙半点关系也没有。
他一直没有告诉她,当年在程明祐回京之前,他与夏芙兼祧之事是记在族谱的,只是后来夏芙死的决绝,程明祐又活过来了,为免影响她身后名,才把一切摸得干干净净。
“那你什么时候得空,爹爹陪你去办这事。”
要动墓园,多少牵动风水,需他亲自出面。
程亦安想了想,“不如清明节吧。”
程明昱颔首。
程亦安还记着去办程亦歆的事,就不久留,
“那女儿告退了。”
程明昱已目送她下了台阶,还是忍不住唤住她,
“安安,”
程亦安讶异地回过眸,只见父亲清隽挺拔立在台阶上,眼底那抹霁月风光似触手可及,
“安安,无论你什么年纪,出嫁何方,在爹爹眼里,永远是个孩子。”
是孩子就可以跟爹爹撒娇。
程亦安明白他言下之意,嘴角往旁一牵,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笑眼弯弯朝他挥手。
离开程府,程亦安便吩咐裘青赶车去西市,前世程亦安做过药材生意,对这一个行当还算了解,要说什么人最清楚大夫的底细,一定是这些走南闯北四处做药材生意的掌柜,他们不仅知道大晋哪些山头产什么名贵药材,甚至知道哪些大夫是名医,擅长治什么病。
京城最大的药材铺面就在西市,这里有一条药材街,五湖四海的药材均汇在此地售卖,程亦安吩咐裘青将马车停在一处僻静的巷道,又拿来程亦歆给她寻来的一件旧衫换上,取来兜帽带着,让所有仆妇和丫鬟在此地等候,只带裘青一人前往。
裘青将衣衫反穿,蒙面随行,作出一副不好惹的架势。
程亦安寻到第一家店铺,谎称自己是来进货的,那管事与她攀谈,见她答的是行话,可见是行家就不敢糊弄,引她去楼
上见掌柜,到了掌柜这里,程亦安给了对方一锭银子,说明来意,起先那掌柜面生不耐,不愿跟个陌生女子透露真章,后来瞧见一虎背熊腰的护卫站在门口虎视眈眈,便说了几个人名。
程亦安怕他藏着掖着,便问,“比卧龙岗的李神医如何?”
前世程亦安为了救范玉林,便曾拿着程家拜帖去卧龙岗请过李神医,李神医与程家有些交情,只需爹爹去一封拜帖,必定前来京城给贺青云看诊,只是贺青云要面子,自然就不能惊动他。
掌柜便知这女子大有来头,不敢再糊弄了,收了银子,报了几处名讳,
“离京城近又能治这种病,针灸最好的是太行山的老巴先生,再有便是坐镇潼关的刘不行,只是刘不行脾气怪,不是什么人都给治,老朽推荐巴先生,巴先生若还不行,再去寻刘不行。”
如此去了三家大铺子,得到的消息大差不差,印证了掌柜的话,用笔写下搁在衣衫里,吩咐如兰跑一趟贺府。
魏舒亭这厢回了府,直到傍晚方等回城南侯,伴着他一道来到后院,将今日之事告诉他,
“母亲也太糊涂了,竟然朝贺府世子夫人打听彩礼的事,被人家怼了回来。”
侯夫人坐在圈椅里直抹泪,
“我也是一时昏了头,糊里糊涂就问了,夫君,我不是故意的...”
城南侯背着手看了一眼妻子,多年夫妻,他还能不明白妻子的脾性嘛,来到她身侧坐下,叹道,
“你呀,就是想得太多,算计得太细,眼界还是要看长远些,说句私心的话,即便咱们侯府所有家业全给她,那也是自家儿媳妇,将来都是自己孙儿的,能外传了去?”
“再退一万步,那程明昱是什么人,他占过哪个女婿便宜?咱们越大方慎重,他越看重女婿,亭儿有他这样一位岳丈,还愁前程不明朗?”
“一旦联姻,陆栩生便是他妹夫,往后在都督府,还有谁敢不给亭儿面子?我即便替陛下管着军器监,可军器监也隶属都督府,都在陆栩生治下呢。”
“看着这些好处,你都不应该计较一些彩礼。”
可惜妻子今日已在程家人跟前露了底,怕是招惹程明昱不快了。
侯夫人心里委屈,她就问了一句惹得儿子招了骂,倘若过了门,还不知多嚣张,只是这话却闷在心里不敢说,只默默抹泪。
城南侯见儿子急得眼眶发红,揉了揉眉骨道,
“我这就亲自上门,给程公赔罪。”
魏舒亭方长出一口气,“谢谢爹爹。”
可惜父子俩这边一出门,那边管家慌慌张张打外头奔来,
“侯爷,侯爷,程家方才将您上回送去的礼退了回来,说是那日程家家主不在,府上二老爷贸然收了礼,实在惭愧,请侯爷见谅。”
魏舒亭险些打个踉跄,脸色惨白若纸。
同一时刻,四川都督府也在为这一事发愁,一家四口顾不上用晚膳,坐在暖阁,面面相觑。
联姻为的都是家族荣耀。做封疆大吏最盼着朝中有人,若是能得程明昱做亲家,孟家可谓是高枕无忧了,且程家不参与党争,几百年屹立不倒,与程家攀上亲戚,意味着无论朝代更迭,孟家都垮不了。
坊间把程家的婚姻,当做护身符。
而程明昱靠得也是不参与党争这一手,在朝中利于不败之地,便以此笼住越来越多的纯臣形成一张巨大的关系网,壮大程家声势,达到相辅相成的目的。
孟夫人和孟都督都是聪明人,夫妻俩一合计,便做出一个决定。
“川儿,我看你就留在京城算了。”
孟如川直挺挺立在厅中,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孟如霜起身笑着解释道,
“言下之意是弟弟若娶了乔乔,便留在京城过日子,不回益州了。”
孟如川跳起来,往后退开数步,“这怎么成?我在益州长大,我的亲朋好友都在益州,我在京城举目无亲。”
“谁说举目无亲?我不就在京城?你若留下来,我也有个照应。”孟如霜极力怂恿弟弟留下来,“再说了,朋友是要结识的,这不,你打了几场马球赛,不就认识不少少儿郎了吗?”
孟如川顿时觉得自己被亲爹亲娘卖出去了,他委屈又不满,
“我不在你们身边,你们放心吗?”
孟夫人耸耸肩,“有程公替我管教你,是你三生福气,我高兴还来不及,有什么可担心的?”
孟总督也笑道,
“儿啊,若是程公愿意收你,哪怕你做上门女婿,为父也认。”
孟如川给气笑了,梗着脖子道,
“大丈夫顶天立地,不给人做上门女婿。”
总督夫人见儿子一根筋,急得起身,
“瞧你这脾性,哪个姑娘愿意嫁你?我告诉你,若娶了乔乔,往后事事都得听乔乔吩咐,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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