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式或酥香或鲜美的菜肴,在她的手里逐渐成型。
最后一道清炒菠菜刚刚出锅,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声。
乱糟糟的推门声和窸窣声传来后,陈敏芝快性的大嗓门亮了起来:
“你是……夏棠的小对象对吧?夏棠呢?在厨房吗?”
夏棠抿了抿唇,随手端着两道菜走出厨房:
“敏芝姐,你来的时间真合适。”
出门一看,陈敏芝领着一个陌生的姑娘站在屋里,手里头大包小包的拎着不少东西。
而她身后,顾岩也刚刚从外头走进来。
夏棠有点意外:
“来都来了,带这么多东西。”
陈敏芝笑了:
“你这不是新屋入伙吗?我们平白吃了顿饭,怎么也得给你热热闹闹的庆祝一下。”
一边说,一边将手里头的东西都放到了桌子上。
有米桶、鞭炮、新碗新碟子、米酒,还有两大束新摘下来的杂花。
和一贯热情的陈敏芝不同,她身边的陈敏云则几乎不说话。
她长着狭长的一张脸儿,人看上去很安静,兴许因为较少出门,脸被熬得很白。
见到姐姐热络的说话,她也一句不吭,只躲在姐姐的身后,半张脸露在外头,似是在观察,又似是在躲避。
接触到夏棠的视线,也只是微微的点了下头,随后便又将头低了下去。
这样的小心翼翼,让夏棠看了,都忍不住的叹息。
这样好的姑娘……真是耽误了。
但是,陈敏芝却还挺高兴。
她已经说不出上一次妹妹走出家门是什么时候了。
这一次,她能够愿意出来,已经是有天大的进步。
有了这难能可贵的第一步,她便也能盼望着,能够有第二步、第三步的出现。
饭菜已经做好。
夏棠本来热络的张罗他们上桌,但陈敏芝还是坚持放了鞭炮,做了个小小的仪式。
不大的米桶里放了六七成的米,插了三柱香,她甚至还煞有介事的带着几个人都拜了拜,说是保佑新屋入住,顺顺利利,万事大吉。
朴素的仪式,也代表着每个人朴素却珍贵的心愿。
过了一小会儿,顾岩的太太刘青梅也来了。
她在药材厂的附属小学做老师,人看上去很斯文,说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
并不是多张扬外放的性子,倒是和顾岩很是相配。
终于到了吃饭的时候,几个人热热闹闹的坐在一块儿。
夏棠做的并不算很多,但各种样式各种颜色摆在一起,看着也很是热闹。
陈敏芝还将刚刚拿来的米酒打开,除了不喝酒的陈敏云,每个人都倒了一小杯。
酸甜可口的红三剁,焦香酥脆的薄荷炒排骨,嫩绿清淡的清炒菠菜、油香诱人的油豆腐炒杂菌、微咸鲜美的干巴菌炒饭……
每一样都透着一股不一样的香味,凑在一起,又像是满汉全席一般的热闹又精彩,看着别提多诱人了。
陈敏芝看得赞不绝口,忍不住说:
“之前就知道你做的酱好吃,没想到啊,做菜居然也这么有一手!”
秦越忍不住问:
“夏棠之前也这么会做菜吗?”
陈敏芝夹了一口杂菌嘴里,一边吃一边说:
“那不是么。”
“她刚来厂里的时候,饭票和工资都得交回给夏家去,一个月就给她几块钱,根本不够吃饭。她就买了最便宜的蘑菇和小米辣、黄豆酱一起去我家炒成杂酱,就着馒头吃,那味道……比食堂做的肉还好吃呢!”
她说的平平常常,旁人听着却心酸。
特别是秦越。
他终于明白夏棠的饭菜为什么做的这么好,但是心里,却格外的酸涩。
分隔的时间里,他一直觉得,夏棠是去跟着爸妈享福去了。
就算是父母去世,但他也曾认为,在城里的日子,怎么样都比在乡下好过些。
可是没想到她的日子……居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过得这样的难。
夏棠却似乎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她笑靥温暖,反而招呼其他人动筷子:
“那就尝尝我的炸排骨,我觉得,比咱们厂招待所做的不差。”
药材厂招待所的大厨,是出了名的做菜好吃。
甚至附近的几个工厂,也都称赞药材厂招待所做的菜。
夏棠这么说话,那也是很大的口气了。
可等吃到嘴里,他们才知道,夏棠这么说,已经是很客气了。
陈敏芝夹了一块排骨,和薄荷一起送到嘴里,眼睛登时睁得老大:
“夏棠,你这味道……也太好吃了吧!”
骨肉酥脆,肉味特别的香。略带油腻的肉味中又交杂着薄荷特有的清香味道,那股各自为战又相互交融的味道,真的让人拍案叫绝!
顾岩和刘青梅也各自吃了一块儿,全都称赞不已。
刘青梅甚至笑着说:
“小棠,你做的这么好,等我周一回食堂吃饭,该吃不下了。”
夏棠也笑:“哪里就那么夸张了。”
陈敏芝自己吃了两块,也忍不住给陈敏云夹了一块儿:
“你也尝尝,真的好吃。”
但是,陈敏云却没有动。
虽然没动,下巴却微不可见的向着自己的碗里抬了一下。
陈敏芝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一边吃饭,一边张罗着其他几个人喝米酒。
那米酒是她乡下的亲戚送来的,酒液是那种有点发白的颜色,粘稠的酒液带着淡淡的米香味儿,度数不高,但喝多了也容易醉人。
几个人吃吃喝喝的很热闹。
在热闹的角落里,谁也没注意,陈敏云抬了抬胳膊,手悄悄的放在筷子上,拿起来,慢慢的夹住了那一块薄荷排骨。
*
夏大山正往厂外走。
头顶的太阳明晃晃的照。
照的他心里头的火苗,也像这太阳一样,越烧越旺。
他刚刚去了厂里,却怎么找,都找不到夏棠的人。
他本来以为,夏棠这些日子必然是一个人睡在车间里了。
要不然,她一个人无家可归,又没有其他的亲戚能投奔,除了厂里,还能往哪里住?
可是,轮班的工人却告诉他,夏棠根本没住在车间。
“我可不知道她住在哪儿。”
“我只知道,她每天上下班,都是跟机械厂的那个修理工一起的。”
“老夏,你不是她大伯吗?你连这都不知道?”
说话的人嬉皮笑脸。
脸上的打趣,让他格外的恼火。
夏大山确实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上次见面,就要打断夏棠的腿。
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还没结婚就跟男人出双入对。
按照那些人的说法,她一定是跟那个人睡一块儿了!
这么的不要脸,他夏家,没有这么不要脸的女娃子!
他心里头塞着一把火。
似乎终于找到了夏棠的错处,要立马端起大伯的威望,过去教训夏棠一顿。
可是,他却不想想,
当夏棠无家可归的时候,他这个做大伯的又在哪呢?
甚至是他们,直接导致夏棠没有家能回呀!
夏大山的脚步急匆匆,甚至因为走路走的快,脸上都沁出了汗滴。
夏棠的那些工友说,听陈敏芝说过,厂子里给夏棠分配了另外一间房。
就在后街的不远处。
还说什么,今天新屋入伙?
还居然问,为什么不请他这个当大伯的人去参加?
夏大山越听越生气,心里头的火也越烧越旺。
他就这样快步的走着,走着,步伐越来越快,就连脸上的肉都忍不住抖动了起来。
不要脸的小娼妇,他一定要狠狠地教育一顿她!
连同院子的事情一起,和她算个总账!
不教育教育她,她还真不知道,夏家是哪个做主了!
第21章 21 夏大山
夏大山一路走得雄赳赳, 迈着步子挺着胸膛,简直像一只斗志昂扬的斗鸡。
而此时的夏棠家,则一派的安静祥和。
夏棠的饭菜做的好, 陈敏芝的米酒带的也不错。
几个人吃的开心喝得尽兴, 将满桌子的酒菜吃的一干二净。
陈敏芝喝了点酒,嘴里头的话就更多。
她看着身旁一直没说话的陈敏云, 双眼又是感慨又是酸涩。
特别是,当他看到她慢慢的、悄悄的开始吃夏棠做的饭菜之后。
等陈敏云吃过了, 自己去小院儿找个地方坐着。
陈敏芝将酒盅里最后一口酒喝干净,长长的叹气,仿佛要将心口里的闷气全都呼出来:
“夏棠, 要不说, 今天真是多谢你了。”
她看着夏棠不解的神情, 面色有些动容:
“要不是你, 敏云恐怕连走出家门的勇气都没有。”
“就说今天,还是我跟她说,要来特地谢谢你,她才出来的。”
她看了看乖乖坐在小凳上的陈敏云,头转回来,又忍不住的叹气:
“其实,我也知道, 敏云这样, 哪里做的了工作。但是当姐姐的, 总是希望她能好一点儿, 再好一点儿。甚至想着,某一天一觉醒来,她变成了个正常人, 就更好了。”
她心里头也是忍不住的发酸。
自从陈敏云出事之后,照顾她,变成了她这个做姐姐的责任。
自那之后,无论她工作、结婚、生孩子,都始终把陈敏云放在身边。
身边带着个这么病歪歪的妹子,婆家人肯定会说道。
也有人劝她,让她把陈敏云给嫁出去。
嫁了汉子生了娃儿,或许这病就好了。
可是每一次有人说的时候,陈敏芝都毫不留情的啐了回去。
她也是女人,深知道结婚这件事,就像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沼泽里。
而让陈敏云这样的女娃嫁人,无异于一脚把她踹下崖子。
她说什么,都不能亲自把妹妹送进火坑。
可是,这么多年来,照顾陈敏云,对于陈敏芝来说,也是难言的负担。
特别是近几年,婆婆的意见越来越大,已经当面放过话,要将陈敏云赶出去了。
陈敏芝夫妻感情不错,但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所以,她才想着,给妹妹找个工作。
而夏棠突然要换工,这对于她来说,简直是最完美的选择。
妹妹能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上工,相比于把她丢到完全陌生的环境,到底要好多了。
陈敏芝的表情十分复杂。
夏棠并不能十分明白,却也能感受到她的良苦用心。
照顾一个病人,不容易。
能够帮这个病人走出一条新的路,更是难上加难。
陈敏芝能帮妹妹做到这样,已经是实属不易了。
心里头正想着,她听到陈敏芝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夏棠,你知道不,除了我和娘做的,敏云从来不吃别人煮的饭。”
“这还是头一次,我看到她能吃你煮的饭菜。”
夏棠不由得笑了:
“是吗?那以后等我的小吃馆开业了,敏云常来吃,我免费。”
“那肯定不行,要给钱的。”
陈敏芝也笑了。
顾岩也笑着说:
“肯定要给钱,还得来帮工,白干活不拿工钱。”
“那有什么问题。顾科长打头,我肯定双手双脚支持!”
几个人全都笑了。
轻松的说笑声突然被外头突如其来的叫嚷声给打断。
“夏棠!夏棠你是不是在里头!”
“夏棠你给我出来!”
话音刚落,门突然被推得洞开。
夏大山从外头闯了进来。
夏大山原先也不知道夏棠的屋子究竟是在哪里。
他按照那些人说的,找到了那条商业街。
但是那条商业街一个开门的都没有,一看里头都是毛坯房,哪个都不像是能办新屋入伙的。
像无头苍蝇一样的找了大半天,他才将视线落到了对面。
那边的房子比较小,一样的都没开门。
但是有一家的门口,却散落着不少鞭炮烧剩下的红纸和着剩下的鞭炮。
夏大山愣了片刻,瞬间更是生气。
好么。
他们一家,连房子都快没了!
可是夏棠,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点鞭炮!
他气急败坏,一脚下去,势大力沉。
开门一看,也没注意围在桌子旁的还有谁,冲着夏棠便过来了。
夏棠没想到夏大山居然过了来。
她绷住脸站起来,秦越和她一起,站在了她身后。
夏大山看了,嘴巴简直要撇到耳朵后去,声音阴阳怪气的:
“几天没见,你真是能耐见长啊!把男人都勾搭到家里头来了!”
“夏棠,你干出这么伤风败俗的事儿,真是丢光了夏家的脸!”
“夏棠干什么了?”
没等夏棠站出来,秦越已经挡在了她面前。
他走到了夏大山前头,比夏大山高了半个头的高个子就那样杵着,眉心紧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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