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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江瑟瑟，我是个混蛋。”陈予和说话时的热气洒在她的肩颈处，她今天穿的毛衣领口有点低，露了一截锁骨，被陈予和的气息缠绕得有几分痒意。
室内不会下雨，而她没有哭，但肩颈处有一粒水珠。
江瑟瑟叹了口气，终于抬手回抱了陈予和。
6
江瑟瑟觉得自己也不能算是恢复了正常，只是相比之前的情况有了很大的改善。和姜虹的聊天频率恢复到了生病前的状态。姜静和陈予和依然时不时给她发点有的没的，江瑟瑟选择性回复。
她不再那么在乎自己的学习成绩，保研名单上没有她，她觉得理所当然，备考研究生时比起一定要考上的信念，更像是她想知道自己能走到哪步。
然后就是论文，找工作实习，答辩，毕业，转正。
生活的齿轮看起来逐渐变得严丝合缝之时，如今独居的江瑟瑟某天不小心忘记关手机静音，然后就在凌晨一点接到了陈予和的电话，他的声音含糊不清，但喊她的名字时口齿清晰：“江瑟瑟……你睡了么？”
江瑟瑟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吐出来：“你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就挂了。”
“我们组刚刚结束团建来着……宿舍已经关门了，他们打算去网吧通宵，我有点头疼，你能收留我一晚么？”陈予和听起来很可怜。
江瑟瑟看了眼日历，还好是周末。她把家里的地址发给陈予和，然后等了他四十分钟，接到了一身酒气的陈予和。
他像是已经醉得不行，不过江瑟瑟拍他脸的时候，他还能喊得出她的名字，依然很清晰，让江瑟瑟都怀疑是不是男人三分醉打算演到她流泪了——但陈予和图啥呢？
她热了一袋脱脂牛奶，从冰箱里翻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槐花蜜，然后递给了陈予和。结果陈予和差点没接住把杯子给摔了。
“真的假的你？”江瑟瑟吃了一惊，“还要我喂你么？”
没想到陈予和还真的张开了嘴。
江瑟瑟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像个妈，喂完了牛奶，还得给他擦掉嘴角和脖子上的水痕，衣服湿了就湿了，反正能干。
然后陈予和说着“好粘不舒服”就把t恤给脱了。
江瑟瑟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该目瞪口呆还是不忍直视了。
她第二次重重地叹了口气，让陈予和滚上床，还给他调整成侧卧的姿势，怕半夜要吐给他自己呛死。至于她，她打算睡她的懒人沙发上，有点逼仄，但总比跟陈予和挤一张床好。
然后陈予和就说了：“江瑟瑟……你怎么……不睡床上？”
“我有病吧？”江瑟瑟拿毯子给自己盖好，“我怕你半夜吐我一身。”
“不会的，我没喝多少……”陈予和低声说，“你离我好远，能不能近一点儿？”
江瑟瑟往毯子里缩了缩：“我不喜欢酒气。”
“啊……”陈予和打了个酒嗝，委屈巴巴的，“那我去洗个澡，你不要离我那么远，好不好？”
然后他头重脚轻地坐起来，正要解开自己的裤绳，头皮发麻的江瑟瑟连忙一跃而起冲过去按住他的手，感觉位置不对，改成按住他的胳膊：“你不要那么冲动，不用洗澡，你好好睡觉，好吗？”
陈予和的眼睛都是红的，江瑟瑟也不知道这是哭的还是熬的，确实看着可怜，像是马上要哭出来了：“但你不是……嫌弃我么……”
江瑟瑟想说她的嫌弃也不是就今天就这件事儿而已，不过她没说，而是叹了第三次气：“你背朝着我睡。”
陈予和乖乖点头。
结果显而易见的，后半夜江瑟瑟被陈予和身体的温度和缠绕烦得没睡好，陈予和还老是像条狗一样在她脖颈处嗅来嗅去。
江瑟瑟只能庆幸陈予和没有其他更进一步的动作，不然她真的会报警。
至于等到了白天酒醒的陈予和跟昨晚被驴踢了一样呆滞的时候，江瑟瑟只能给他一碗自己熬好的粥，然后感叹一声女人到哪儿都是伺候人的命。
“谢、谢谢你……”陈予和语速飞快且声音极低，“我的衣服你放在哪儿了？我等下就回学校不多打扰你，谢谢你昨晚对我的照顾，我、我改天请你吃饭……”
江瑟瑟摆了摆手：“我知道你们研究生学业压力大，但知识不会和酒精一起进入你的血管的，注意自己的身体好么？”
陈予和套上自己的衣服忙不迭地跑了。
7
江瑟瑟还没等到陈予和的那顿饭，就在秋冬换季的时候高烧了一个星期，被在学校做课题的姜虹意外得知后她千里迢迢赶过来。
江瑟瑟那会儿已经退烧了，姜虹拎着大包小包地出现，都是她研究生学校所在城市的一些特产。江瑟瑟不觉得她小题大做，相反她更担心她一路过来会累：“拎这么多东西，真是辛苦你了。”
姜虹嘿嘿一笑：“谁说我一个人来的，有人和我一起啊。”
江瑟瑟心中一动。
姜虹指了指楼下：“我哥在下面等着呢，你要去见他一面么？”
江瑟瑟朝镜子里看了一眼，乱蓬蓬的头发和憔悴的脸色，还有如棕熊一般厚实的睡衣，她觉得有点尴尬：“不好吧，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太适合见人……”
姜虹叉腰：“我哥又不是外人，走嘛，你也该走两步了，躺着只会越躺越虚的好么？去和他说声谢谢，毕竟一路都是他拎过来的，只是到楼下了他上不来而已。”
她都这么说了，江瑟瑟当然也就跟着她下楼了。
果然，只有姜静一个在那棵树下等着。
他一见到她，像是眼睛都亮了亮。江瑟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从他的眼神里看到心疼，但姜静的第一句话是：“这么久以来，你辛苦了。”
江瑟瑟点点头：“嗯，谢谢你，还有小姜，你们两个都特别好。”
姜静沉默了一下，才慢慢开口：“我和小虹打算，这个寒假去你和予和的老家旅游散心，你愿意做我们的向导么？”
江瑟瑟又点头，口袋里手机响了，她表示接个电话，结果发现是陈予和的：“江瑟瑟，你在家么？”
“在的。”这声太沙哑了像是卡了八十年的老痰，江瑟瑟清清嗓子，“在的，有何贵干？”
陈予和很敏锐：“你感冒了？我之前说要请你吃饭，现在我快到你小区门口了，不去外面吃的话点外卖也可以。”
江瑟瑟回头看了眼装作自己没在偷听的姜虹和与她对视后冲她微笑的姜静，对着陈予和说：“你不介意多点两个人的外卖就行。”
陈予和沉默了。
“姜虹和姜静？他们来干嘛！”他质问道。
江瑟瑟很想说“来探望我”，估计说了陈予和还要反问“你生病为什么不告诉我”，所以江瑟瑟就懒得讲了。
8
当然，在饭后她还是被陈予和问了，江瑟瑟水足饭饱头又晕上了，只想怼他：“和你说了你能来照顾我么？”她记得陈予和给她发的课表，很满。
陈予和脱口而出：“能啊！要是有我在，你早就好了。”
江瑟瑟摇摇头，还好姜虹姜静赶高铁已经走了，她推着陈予和往外走：“是是是，你华佗再世扁鹊转生，你照顾我我药到病除……”
她没想到自己会被陈予和转身抓住手。
她才发现陈予和的手很宽大，手掌温热。
“是不是我一直以来都很让你讨厌？”陈予和望着她的眼睛没什么情绪，像是他仅仅是问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你生病了不愿意第一个和我说，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好像是假的一样。”
江瑟瑟有点无奈：“你别多想，也别乱想，我也没和姜虹说，是不小心给她发了个语音被她听出来的。你不也听出来了么？”
陈予和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睛。
“这不一样。”他低声说，“我和她不一样。”
江瑟瑟想说你们都是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但这种时候好像不太适合开玩笑。
她有点紧张，明明一分钟前才喝了一杯水，现在又口渴了，可唾沫分泌的速度没有她吞咽的快。
“是不一样，小姜是我的好朋友，你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江瑟瑟缓缓说道，“当然了，如果你是女孩子的话，我肯定会更愿意先和你说。不过现在的情况是我谁都没说，所以你质问我的话也不太合适，你觉得呢？”
陈予和却抓错了重点：“你喜欢女的？”
江瑟瑟震撼了，然后把手从他那边挣脱出来，往他胳膊上连抽几下：“陈予和，你脑子里除了恋爱还有什么啊？”
“你啊！”陈予和一边躲闪一边喊出来，“我最近脑子里都是你……你那天照顾我的样子。”
现在就算分泌再多唾液，江瑟瑟也只需咽一次了。
她收了表情，目光平静：“如果你喜欢的是一个妈的话，我很遗憾我不是。”
陈予和僵了一瞬：“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那天特别温柔，然后我、我……”
不等他说完，江瑟瑟回了一句“你谈个恋爱说不定就好了”，然后抬手推了他一把，再将门关上。
她知道陈予和（表面上）已经好多年没有恋爱了，她也是如此，但这不代表什么；他那天喝醉了，她照顾他，这更不代表什么。
9
快过年的时候姜虹和姜静真来了，江瑟瑟也如约领着他们转了一天，其实没什么景点，这个养老城市的物价房价不高，因为年轻人都在往外跑。
经过曾经和陈予和一块儿放烟花的河岸时，江瑟瑟多停了两分钟。姜虹去旁边的小推车上买冰糖葫芦了，姜静站在她身边，远眺着并不值得一看的河景，开口道：“你和予和，是青梅竹马，是么？”
“嗯。”江瑟瑟想说这个话题他之前似乎问过，“居然已经认识二十多年了。”
“从大一到现在，我们也认识很多年了。”姜静没有迟疑地问，“你喜欢过他么？”
江瑟瑟侧头看他，点点头。
姜静又问：“我对你一见钟情直到现在，你觉得你以后会喜欢我么？”
江瑟瑟想了想，摇摇头。
姜静的笑容很温柔，因为太淡了，像是很快就要消失一般：“最后一个问题，我能抱你一下么？”
江瑟瑟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这样吧，姜哥，你很好，我不适合你，这么多年也辛苦你了。”
这回姜静的笑是带着一点苦涩的，很久都没化开。
当晚江瑟瑟趴在自己床上刷着手机，房门被砰地一声打开，她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望着气势汹汹的陈予和朝她嚷嚷着：“姜静和你表白了？”
江瑟瑟皱了皱眉：“懂不懂礼貌，进来之前先敲门这个道理不懂还要我教你？”
陈予和像是被噎了一下，但还是转身重新关上门，敲了两遍后再次开门的动作虽然没有刚才那么声如雷霆，但质问音量不减：“姜静和你表白了？”
江瑟瑟的眉头快夹死苍蝇了：“你再大声点整个小区都能听见了。”
陈予和几乎要被她气死：“这是重点么江瑟瑟？他来这儿说旅游散心，结果是来和你表白的？”
“顺便的而已，”江瑟瑟低头继续刷手机，“他和你说的？”
陈予和支吾了一下，但还是得承认他曾经的好兄弟没那么爱当祥林嫂：“不是。”
江瑟瑟“哦”了声。
陈予和见她这样云淡风轻的样子就觉得胸闷，在房门口原地转了两圈，到嘴边的话还是问了：“他和你表白，你同意了？”
江瑟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说他喜欢我很多年了，从大一期末那次就对我一见钟情。”
陈予和脱口而出：“他骗你的，我才是喜欢你很多年了！”
一瞬间空气冻结，甚至能听见这个点儿陈予和他爸炒菜的锅铲声。
江瑟瑟慢悠悠地抬起头，她没有皱眉也没有笑，语气很平静：“你开玩笑呢吧。”
陈予和本来想否认的，但也没什么可承认的：“我没有开玩笑，我是喜欢你很多年了，肯定比他早。”
他能看见江瑟瑟的眼珠从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的脚，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很轻蔑地笑了笑：“你喜欢我个屁，你只喜欢你自己。”
陈予和愣了愣：“只喜欢自己，有错么？”
江瑟瑟又低头，刚刚暂停的视频被重新播放：“没错，但别上我这里来显摆自己。”
陈予和想说“我没有”。
不过这回话在嘴边，他说不出口。
他蹲到江瑟瑟的床边，很小声地说：“别答应他，他不好。”
“我觉得他挺好的。”江瑟瑟就想和他对着干，“不答应他，难道答应你么？”
陈予和又愣了愣，声音更低：“你也不用答应我……姜静他不行的，他阳痿。”
江瑟瑟哑然了，忍不住侧脸看他：“你知道这个是因为你和他睡过，还是见不得别人爽快？”她眯了眯眼，“陈予和，我以前没觉得怎么样，现在我有点鄙视你了。”
“别讨厌我，江瑟瑟。”陈予和嘴角紧绷，他眨眨眼，“姜静不适合你，我说真的，不要答应他，好不好？”
江瑟瑟没再看他：“你该回家了。”
陈予和不知道她打哪儿学来的冷暴力，但对他确实有用。
他走的时候频频回头，可江瑟瑟确实没再抬头。
10
直到回去上班，江瑟瑟也没再见陈予和，陈予和还给她发了不少信息，但她看到的时候只回最新的那一条内容。
她知道，陈予和不敢抱怨什么。
其实那天的表白，江瑟瑟甚至不能觉得是一句正经的表白，它更像是一句气话。即便江瑟瑟不愿意物化自己，她也得承认，陈予和的占有欲和她喜欢费列罗是一样的。
但她对陈予和的喜欢的抗拒，和狗不能吃巧克力也是一样的。
新一个季度开始，江瑟瑟忙到飞起，更不喜欢回陈予和的消息。然而她的工作单位，连姜虹也不知道，陈予和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所以她只能在自己家门口捡到陈予和。
那天下了大雨，陈予和没带伞，淋湿了，精心抓的头发一半盛着水珠，一半软塌下来。他可怜巴巴地蹲在单元门口对江瑟瑟说：“你们小区什么时候有的刷脸门禁……”
“前不久吧。”江瑟瑟拿出手机看了眼陈予和二十几分钟前发的消息，问她什么时候下班到家，她叹了口气，锁屏，开门，“上来吧。”
上次醉酒没洗的澡，这回洗上了。
陈予和有点讶异江瑟瑟扔给自己的衣服尺码刚好，但风格不像是她爱穿的，而且还是男装，只有一种可能：“你谈恋爱了？”
江瑟瑟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到那件衣服上，扭头继续收拾衣柜：“没有，别人留下的。”
陈予和琢磨着“别人留下的”这句话，整整十分钟没吭声。
江瑟瑟拿出平板准备看电影了才想起来问他：“你今天来找我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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