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不想和陌生人讲自己的事。
虞菀菀也是。
可人家刚救过她,不回答又不礼貌。她余光瞥见少年那张脸,灵机一动说:
“因为没有亲到你。”
薛祈安愣了愣。
小黄在书斋帮工过,话本子看不少,张口就来:“其实我是精怪所化,一直向往场惊天动地的爱情。”
“一想到你这么出众的脸没给我亲过,我就生无可恋、痛不欲生。”
“……”
少年浮现复杂古怪的无语。
正常人被这样胡扯一通,早得甩脸子走人。小黄打得也正是这个意。
她很感激他,可也确实身心俱疲,无力应付陌生的寒暄。
但少年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
“什么精怪?”
一股干净的冬日冷空气味扑来
少年抱着只狗平视她。这次问时,眸中是真切有好奇。
……呃。
虞菀菀目光乱瞟,瞥见角落晒干的橘皮,试探道:“甜、甜橙精?”
说完她才忽地反应过来。
她和小黄,想做的事竟然都一样。
那好吧,既然她附身小黄,现在起她就要假装自己是小黄。
薛祈安意味不明“呵”了声,忽然抬起手,屋内气温骤降。
冷冷罡风挟股嗜血杀气扑来。
虞菀菀绷紧身体。
后颈却被两根冰冷硬实的手指贴上,提猫一样,轻轻提起她。
一瞬天旋地转。
场景更迭。
她来到处寸草不生的荒芜山头,在简陋木屋门口,被随意向地上一丢。
痛死了。
虞菀菀龇牙咧嘴,屁股都要被摔烂。
“既然同为妖族,恩情得另外结算。”他逆光居高临下看她,“从今日起,你负责把我的山头种满。”
虞菀菀:……?
意思是,他俩现在没结清,她欠他,所以得给他当牛马?
这具身体现在毫无死意。
虞菀菀权衡后,发现打不过也跑不了,悲愤问:“种什么?”
“你问我?”
少年发出声轻蔑笑音:“到底你种还是我种?”
“那就种甜橙吧。”虞菀菀决定。
“嗯。”薛祈安随意就应了,这不在意的态度,好似压根不是他要她种满后山。
他问她:“你叫什么?”
虞菀菀脱口而出:“虞菀菀。”
说完她一愣。
小黄也叫这个?到底是巧合,还是……
她想起她那反复的穿书经历。
系统又联系不上了。
“虞菀菀。”
薛祈安极缓地重复一遍。
名字从他唇舌间蹦出,好似裹过蜜一般,甜得耳尖发痒。
虞菀菀好想揉一揉,可忽然听他笑一声:
“我还‘多早早’呢。”
虞菀菀:……?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余晚晚”的反义词。
……怎么连名字也嘲笑啊!
云及舟记忆里的薛祈安,怎么是这种恶劣的狗脾气啊!
她瞥眼白狗,又补充:还不如狗!
虞菀菀纠正:“唐虞之治的虞,莞莞类卿的菀菀。”
少年慢悠悠睨她眼,估计猜到她有意见,却也不在意。
“薛祈安。”
他也不在意她会误解成哪个字,随意说完自己的名字,指着崎岖的山路说:
“从这儿下去,一路直走就能上镇子。我每日午时前,需要在屋里摆株花。”
意思不就是让她去买吗!这么长的路,她得走半个时辰吧?
虞菀菀憋屈:“好。”
他又说:
“镇里有市集,西侧多卖些糕点甜食。你每日逛一圈,哪些上新,口味如何都得告诉我。”
“还有话本子,闲来无事适合打发时间。你每日弄一本上来,晚间读给我听,我懒得看。”
虞菀菀试图反抗:“我没钱。”
他轻嗤:“我有。”
虞菀菀:“……那好吧。”
少年目光短暂停留在她披散的乌发,很快移开淡道:“最后一件事。”
虞菀菀更憋屈:“您请说。”
他说:“如果有想买的直接买就行了,不用知会我。”
虞菀菀怔住。
他觑着她迷惘的眉眼,到底加一句解释:“宠物的日常开销我还是能够负担。”
白狗已经到跑远了。
这儿除他之外的活物,只有……
虞菀菀神情复杂。
所以,他把她当宠物啊?
少年也懒得管,转身往木屋内走,拉开门的刹那想起点什么侧目看她:
“别想着跑。你在哪我都能抓回来的。”
他的面颊陷于光影间,愈发立体。
虞菀菀更怔。
“不会跑的。”
半晌,她听见自己轻声说:“我也没处去了。”
家毁了。阿婆死了。赌场的人还会再来。
她除了死,还能去哪?
/
他们达成奇怪的相处模式。
虞菀菀每天都要,种树、上下山、试吃糕点甜食。
时不时还得买点头绳给他用。
两人熟络不少。
薛祈安年龄和他们认识时差不了多少,性子倒差很多,称得上恶劣。
他让她搞来一堆头绳,最后又不用,直接丢给她让她看着办。
像在暗示她丢掉。
可虞菀菀一想到这是她每日跑一个时辰弄来的,就气闷得慌。
她当然全扎自己头上去了。
不过他对同族还挺好的吧?
虞菀菀捏了捏自己的腕,肉多了不少。他最开始态度改变,就是知道他们同族。
那如果知道她是瞎说的……
虞菀菀稍假设,竟忍不住攥紧衣袖。她欲盖弥彰上前,走到少年身侧问:
“你在看什么?”
正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少年斜靠窗沿,向山路一扬下颌:“看它下山。”
是那只白狗。
虞菀菀神情复杂:“你是要让狗去买东西吗?”
少年神情更古怪,像在问“你说什么啊?”却只是莫名其妙说:
“挺好看的。”
她的耳垂却被拨了下。
虞菀菀稍反应,才明白他是在说她的银耳饰,“喔”一声有点不自在:
“这是你不戴、让我随意处置的那个啦。”
薛祈安收回视线,淡问:“脑子呢?我哪来的耳洞?”
虞菀菀:“是你让我买的!”
他嗤笑:“我又没说我要用。”
……什么性子啊!
虞菀菀气乐了。
那只白狗已经看不太到了。
薛祈安才说:“他不是我养的。前些日子只是在这暂住,现在估计找到伙伴了吧?”
半山腰果然听见几声兴奋的犬吠。
少年神情还是很淡,虞菀菀却莫名感觉他好像有点难过。
他瞥她眼,眸色也像意有所指。
虞菀菀才发现,小黄的情感里,也不像最开始被强迫干活那样讨厌他。
她很乐意和他待着。
很久没有过的惬意和高兴。
/
薛祈安有时挺忙的。
只和她说声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回来。虞菀菀不晓得他去做什么。
云及舟的魂魄也一直无迹象。
某个雨夜。
子时。
虞菀菀坐在他分给她的屋子里,盯着跳动的烛火,纠结要不要睡。
他说子时前会回的。
忽然间,隔壁屋传来声“嗙”的巨响。
木门重重合上,房屋一颤,烛火的光也剧烈跳动一瞬。
虞菀菀吓一跳。
她的这具身体也“嗖”地跳起来,和她本能一致地,飞速冲进少年住的那间屋子。
门口一团秾艳血迹。
像他眼尾的红痣。
虞菀菀夺门而入:“薛——”
少年背对她,勉强扶桌站立。却在门开刹那,似终于撑不住,身形一晃,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银光一闪。
他化作……
一条银白色,似蛇形的生物。
身下血迹逶迤。
他不是修士,是妖!
“小蛇”背后鳞片被锐器剥落大半,像市集里,被除鳞的鱼。
小黄想尖叫,忍住了。
虞菀菀知道他是妖,也没叫。
她很快冷静,撩起袖子,小心地将那条“小蛇”抱起来放到床上。
找来帕子,浸湿,给他处理好伤口,再用被子把他盖实。
烛火渐渐熄灭。
将近天明,床榻的“小蛇”才变回少年的模样。
她猜这是没事了,打个哈欠。
薛祈安睁眼,同她对视时还愣了一下。没消失完的龙尾从被褥底探出来,缠住她的腰,压向自己。
两人之间只有不到一拳的距离。
他更愣。
虞菀菀倒挺习惯。
她这具身体也很淡定,还夸:
“虽然我只见过你一只妖,但你应该也是很好看的。”
薛祈安轻抿唇,没应声。
他很快收回尾巴,别过脸说:“我以为你也会走的。”
“我的山头还没种完。”
虞菀菀打了个哈欠,迟来的睡意席卷:“卖甜橙树的阿叔说,快的话次年秋就能结甜橙了。我想看。”
薛祈安却挑了挑眉:“你的山头?”
虞菀菀理直气壮:“我种的山头,省动词怎么了?”
之前她和他讲话,总带敬带畏的,相处一月也很少有这样熟络的语气。
少年忽地闷笑:“随你吧。”
他身体前倾,好像难受极了,将额头靠着她肩膀:“你高兴就成。”
可能是重伤的缘故,他嗓音竟有些软乎。乌发穿进她衣襟内,挠得人心痒。
虞菀菀问他:“你是蛇妖吗?”
薛祈安掀起眼皮看她。
“草、草蛇?”虞菀菀试图接话,猜了猜又感觉不对,抱歉说,“对不起,我不认识什么品种的蛇。”
这是当时小黄问的话。
薛祈安一弯眉眼,还懒懒靠在她肩头,随意从喉腔里低发一声“嗯”。
明显懒得搭理她。
小黄却肯定当真了说:“草蛇这么好看的嘛?我记住了。”
虞菀菀一想到他一只银龙,万妖之主,承认自己是条草蛇……就想笑。
却是少年“噗嗤”笑出声。
他懒洋洋道:“行,那你记着。”
/
甜橙树越长越好。
薛祈安还时不时高抬贵手,丢几个术法,适度帮助甜橙树生长。
荒芜山头很快一片郁葱。
他有回施法栽树。
虞菀菀好奇:“妖族什么都会吗?”
薛祈安:“你找个药修问问你也会。”
虞菀菀:“上哪找?”
薛祈安看她眼,慢悠悠说:“抓一个。”
虞菀菀:“……”
他又说:“别问我上哪抓。没抓过,不知道。”
……那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有散修专门解决这类问题,给钱他们就会回答你问题了。”薛祈安终于认真回答。
说完,忽然抓住她的手。
指尖依旧又冷又硬。
截然不同的温热气息却轻轻扎入她体内。
虞菀菀身体一软,差点跌坐在地,有经验地明白这是他的妖力。
他和她说:“我教你修炼?”
虞菀菀怕被发现身份,想拒绝:“不……”
他慢条斯理打断她:“你应该和其他甜橙精一样上进吧,小甜橙精?”
……还装呢!
妖力都探进来了,他还能不明白她不是妖怪吗?
但虞菀菀听见自己这具身体,忍辱负重般说:“好。”
她有点服气。
一个坏一个蠢。
绝配。
修炼之余,她继续种她的树。
薛祈安有空时,会过来晒个太阳。
日光穿过枝叶罅隙落于那道修长身形,似镀层朦胧金边,显得明媚而美好。
虞菀菀侧目看他眼。
他正好掀起眼皮,眼尾红痣秾艳瑰丽,当真符合“妖族多祸水”的刻板印象。
虞菀菀想:要不要说点什么?
手腕忽地一凉。
少年消失。
她腕上多了条盘绕的银白小蛇。除了会动,有点像镯子。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手腕那圈小蛇嘴微启合,发出清冽的少年音,带股懒洋惬意说:
“你身上比较凉快。”
……那为什么要过来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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