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比之罗白二人,最让徐美人忌惮的,还是那位宓贵嫔,尚未有子,就封到贵嫔之位。她也不曾听闻,虞家在前朝有何大的功绩,如此深受圣眷,更可见了宓贵嫔的本事,徐美人暗暗记在心里。
席面开始,新人进宫,众嫔妃们将话头引到三人身上,又不知是谁看见明裳坠着的玉珏,含笑说了一句,“贵嫔娘娘这枚玉珏剔透玲珑,成色甚好,嫔妾有幸从皇上那见到的极为相似,不知是不是皇上所赏。”
清凉台中的众人视线便转到了明裳身上,明裳浅浅抬眼,“确实是皇上随手赏赐的。”
听闻是随手所赏,旁人也就没放到心上了,毕竟玉珏在皇宫中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
众嫔妃听过戏,有船舫遥遥行近清凉台,宫人引着嫔妃主子登船。
皇后与贤妃先后上了船舫,就在这时,忽地不知从哪听到一道野猫的叫声,走在后头的徐美人不等回神,眼前闪过黑影,正朝她扑来,徐美人惊叫一声,连连往后退去,人群拥挤推搡,匆匆远离躲避,她下意识扯住了一人腰间的挂坠,紧接着便听见女子的惊呼声,她自顾不暇,来不及多想,脚下猛地踉跄,也失了平衡摔倒在地,她手臂磕得生疼,惊魂未定间,听后面宫人喊道:“主子!”
徐美人后知后觉地回头,却见宓贵嫔面容失色地摔坐在台阶沿儿上,鬓发微散,围着的宫人七手八脚地要扶她起来。徐美人顾不得手臂的疼痛,蓦地低眼,手心摊开,里面赫然是宓贵嫔那枚玉珏。
便是在这时候,传进一道人声,“皇上驾到——”
徐美人面色骤变,已经有人先反应过来,忙退开身子,朝那侧福礼,徐美人由翠菊搀扶,小心翼翼地避开受伤的手臂起身。明裳只是向后跌了一下,看起来狼狈些,摔得并不重,她来不及多想,随之福身。
这桩意外实在突然,更没人想到,圣驾会忽然到这,刚进宫的罗白二人尚未侍奉过圣驾,都有些无措。但李怀修根本没注意到那两人,他本是随意走到此处,听有些杂乱,才过来看看,结果就见那女子跌坐在地的情形。
他眸色倏然沉了下来,落了句免礼,未看众人一眼,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扶住那女子。
明裳错愕地抬起眼睫,手臂先被人稳稳扶住,男人手掌宽厚,指骨修长,黑目在她脸上盯了一瞬,见她鬓发间珠钗摇摇欲坠,眉峰有些冷,沉声问她,“怎么回事?”
旁人都衣着光鲜,唯独这人这般狼狈,李怀修先是想到是有人欺负了这女子,他面色生出寒意。
明裳迷茫地摇了摇头,“是方才有只野猫……”
话尚未说完,皇后与贤妃终于从游船上下来,那游船已经划得远了,回来要花费些时候,方才皇后与贤妃都看清了岸上的情形,也看到皇上眼中没有旁人,先去扶起了宓贵嫔。贤妃不着痕迹地往皇后脸上扫了眼,皇后急步上前,面容不变,福了礼,自责道:“今日臣妾邀了众位妹妹赏景,是臣妾之错,未看顾好宓妹妹。”
一众嫔妃都噤若寒蝉,等待皇上的态度,李怀修并未拂了皇后的脸面,“与皇后无关。”
此时,徐美人忍不住心慌,扶着翠菊的手臂,脸色发白,一瘸一拐地走近,她也是方才福礼时,才察觉,自己不止摔到了手臂,膝盖也磕了一下,她疼得冷汗都流了下来,但她不敢托大,她跪下身子解释,“是嫔妾方才被野猫吓到,才不慎推伤了贵嫔娘娘。”
她身上的伤远重于明裳,原以为自己这番模样出现在男人面前,小心翼翼的解释,也会得君王几许怜惜,然并不如她所想,李怀修只拧眉扫了她一眼,目光又转回到怀中的女子脸上,是在问她,徐美人所说是否属实。
明裳看不出徐美人是否有意为之,毕竟那野猫忽然朝徐美人扑过来,任谁都会做出那般反应。
她想了想,如实点了点头。李怀修这才让徐美人起身,见她伤得重,又吩咐宫人去传太医,给两人诊治。
好好的赏花宴就此散去,也没人再有那个赏景的心思,圣驾过来,皇上看也不看旁人,眼里都是宓贵嫔,就是徐美人这般新宠,伤得那样重,竟也未分得皇上的一分怜爱。
这番,可真是叫六宫看清了眼下宫里的情形。
徐美人回了怡香苑,挥退了伺候的宫人,没忍住哭出了声,倒底是年纪轻,经不住事,原以为皇上已有些宠爱自己,可相比宓贵嫔,才知自己的恩宠,有多不值一提。
那厢明裳则是乘了銮驾回的雪霁亭,正逢前朝有朝臣求见,李怀修没只留了太医,没再继续陪她。
入夜时分,李怀修才分出心神,来看这女子。明裳伤在臀侧,看着青紫骇人,实则并没多严重,她到殿外迎驾,李怀修先将人扶起来,视线在面前的女子身上打量过,“白日太医可看过了,伤到哪儿了,可有大碍?”
伤的地方明裳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只红着脸囫囵摇头,“嫔妾无事,皇上不必担忧。”
李怀修见她衣袂飘飘,气色红润,确实不像伤重的模样,遂安下心,却是直到安置时,他才知这女子为何白日在他跟前吞吞吐吐。
他觑着女子雪臀布着的青紫,又心疼又好笑,“你倒是会挑地方摔。”
那处叫男人盯着,明裳捂紧通红的脸,埋到引枕里,羞赧嗔道:“皇上别笑了,嫔妾都要羞死了!”
李怀修本也只是要看看她伤的地方,不想看着看着,忍不住生出了别的念头,他目色渐暗,喉结滚了下,强迫自己转过脸,随手捡了衾被将那女子兜头遮盖得严严实实。
偏生明裳一无所觉,还在娇声抱怨将她盖得这么严实,都要闷死了。
那柔柔软软的声音缠着他,直叫李怀修太阳穴突突作疼,他黑着脸,忍不住咬牙斥了一句,“闭嘴!”
明裳不明所以,她又做错什么了,又这般凶她。
她撇撇嘴,兀自将衾被拉下来,她侧过身子,娇声埋怨,“今日也不知怎的,那么多人,偏生嫔妾倒霉。”
她随口的抱怨,却让李怀修敛了心思,侧眸看她,“徐美人推你,是否有意为之?”
明裳对上男人的眼,轻摇了摇头,诚实地说:“嫔妾不知道。”
她没往徐美人身上泼脏水,也没替徐美人澄清,毕竟,她本就不清楚,徐美人是不是故意的。其实,她更偏向于,能初次进宫就侍寝两回的人,不会那么蠢笨,用这般明目张胆的法子对付她。更何况,徐美人才进宫,就针对于她,是否太心急了些。
李怀修丹凤眼微微眯起,指骨轻敲了两下膝盖,没再揪着这件事,仿似真的是随口一问。
他再次抬眸间,那女子因身子乱动,雪肤再次入目,李怀修只觉汽血骤然上氵甬,琐碎扰心的事悉数抛去了脑后。
……
当夜,雪霁亭叫了回水,明裳伏在男人怀中,纤长的睫毛挂着欲掉不掉的泪珠子,红唇艳艳,一张脸蛋含着春色,千娇百媚。
她不舒服地动了两下身子,被李怀修不耐烦地按住,明裳哼哼地推了把男人胸怀,用力瞪了下眸子,“皇上不是说,嫔妾这时候还不能侍寝嘛!”
李怀修本是不耐她动来动去,闻言,再看 向怀中那人红艳艳的唇珠时,屈指勾了勾鼻骨,居然有些心虚,他自诩定力非常,在这女子面前,竟是没再忍住。
他轻咳了声,把怀中的温香软玉揽紧,揉了两把女子的腰窝,难得耐下性子沉声哄她,“那游医也与朕说过,用药期间有一两回房事并无大碍。”
明裳久不侍寝,本就承不住,又受着伤,现在哪哪都不舒坦,哼哼唧唧道,“左右都是您说给嫔妾,嫔妾哪里知道。”
李怀修手掌拍了拍那把细腰,顺着她的性子,“你不是早相中了朕批折子那支湖笔,待回了宫,朕让全福海给你送去。”
明裳不过是觉得那支笔样式精致,摆着好看,才不愿习字。讨要一回,男人当成宝儿似的不给她,她早就不在意了。
她撅嘴哼了声,不满这点儿小恩小惠。
李怀修见着女子依旧不搭理他,语气“啧啧”,那只湖笔是桐华山劈出的璞玉,千金难买,宋文进那个老东西眼馋多少回了,他都没给,她竟是不屑一顾。
他忍了忍,又哄道,“你入宫一年余,可想念你母亲了?”
明裳耳朵动了动。
李怀修这才发觉,这女子这对小耳朵竟还会动,他没忍住,捻了捻那只小巧的耳珠,“待回宫后,朕准你母亲进宫探望,如何?”
要知晓,妃位之上才可请示皇上,求见双亲。而她不过是贵嫔之位,明裳蓦地将脸蛋转过来,似是怕他会反悔一般,“皇上金口玉言!”
李怀修勾唇,“朕说出的话,何时反悔?”
明裳得寸进尺,蹭了蹭男人心窝,仰着脸,娇滴滴的,“那皇上方才许给嫔妾的湖笔,也要记得拿给嫔妾。”
李怀修嘴角倏地拉平,眼皮子抽了抽,指腹钳住明裳的下颌来回使劲儿晃道,“贪心的东西!”
第068章
行宫内的嫔妃很快知晓, 今夜皇上歇在了雪霁亭,宓贵嫔白日不过跌了一跤,听说也没什么大碍, 皇上竟忙完政务就去看望了宓贵嫔, 可见虽有新人进宫,但宓贵嫔这恩宠却是没少一星半点。
翌日问安, 众人视线在宓贵嫔和徐美人之间瞄来看去,都有些好奇,昨夜宓贵嫔侍寝, 可有向皇上告徐美人一状,毕竟这可是让徐美人失宠的好机会。宓贵嫔当着众人的面不曾说,焉知私下不会与皇上吹耳边风。
殿内问安的嫔妃各怀着心思,白答应进宫后日日要起大早问安,每每这时眼皮子几近要发粘打架, 她耷拉着眼皮子, 遮掩不住困意, 眼见额头昏昏沉沉快到磕到手边的凭几,旁边红鲤神色紧张,急忙碰了下白答应的手臂, 白答应陡然惊醒, 蓦地坐直了身子,这番,倒是引了殿内嫔妃们的注意。
贤妃掩唇浅浅一笑,“皇后娘娘,白妹妹初到宫里, 怕是还不适应呢!”
其余嫔妃瞧着白答应睡意朦胧的惺忪模样,也忍俊不禁。
白答应羞窘至极, 局促地站起身子,扯了下手中的娟帕,红着脸屈身,“嫔妾失仪,皇后娘娘恕罪。”
“无妨。”皇后和声笑道,“春乏秋困,暑热要过去,困倦些也是难免。”
春困秋乏,殿内的嫔妃闻言,也忽然意识到,暑热即将过去,意味着下月就要回宫了。
……
昨夜没歇几个时辰,今儿一早问安,明裳也困乏得紧,回雪霁亭,除了衣裳,正要去寝殿睡个回笼觉,便听宫人传话,徐美人在外求见。
明裳料想徐美人大抵是为昨日的事而来,她闭门不见,反而给人落下话柄。
思来想去,明裳又吩咐宫人请徐美人进来,重新梳了妆发,换了衣裳,到外殿见人。
徐美人进宫不过半月,除却每日到皇后娘娘那儿问安,还从未去过别的嫔妃宫所。
给她引路的小太监曾说她住的那处怡香苑收拾得极好,各种摆置都是新添的,徐美人原也满意自己的宫所,如今再瞧见宓贵嫔住的这处,才知自己何止看低了宓贵嫔,不过行宫的寝殿就装饰得如此精致,可见宓贵嫔在宫里的住处该有多富丽华美,而且,她隐隐看出,雪霁亭的许多摆设不似内务府所造,倒像极了御前的东西。
她饮着上好的甘露茶饮,愈发心不在焉,不是滋味。
明裳从寝殿出来,徐美人心绪已过了千百回。
她撂下茶盏起身,不得不重新审视面前的女子。
她福了身子,柔声道:“嫔妾今日过来,是来送还贵嫔娘娘的那枚玉珏。昨日之事,都是嫔妾的过错,这是嫔妾兄长远洋回来带的一对儿手镯,成色尚好,还望贵嫔娘娘不要嫌弃。”
徐美人身边伺候的宫人将玉珏交给月香,又打开了盛着玉镯的妆匣,那对儿玉镯幽绿透亮,识玉之人一看就知这镯子的稀罕,明裳略懂一二,见徐美人竟舍得下如此大的手笔,不禁诧异,却是没有推辞,叫绘如收了,又道去把那只宝玉钗子取来,送给徐美人做还礼。
那只宝玉钗子也不是俗物,徐美人不好收下,明裳微笑着把茶饮推到她跟前,“你要是不收,我如何好收下你那对儿千金难买的玉镯?”
话落又问,“昨儿瞧徐美人摔得重,如何不多在寝殿里歇歇,皇后娘娘宽仁,也定会准允。”
不过是客套的话罢了,徐美人回了两句,她手臂摔得重,一举一动间仍有痛意,但她坚持着仍是去了问安。
她只道不妨事,便要翠菊收了,抬眸间,不经意见面前女子脖颈下隐约露出的红印,用脂粉敷着,远时并看不出,因此时两人相对,她又换了衣裳,磨蹭之下,难免又将那道印子显露出来。
徐美人神色微怔,不由看向面前的女子,见宓贵嫔神色如常,并未察觉自己的不妥,她不由生出些异样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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