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的床榻有了凹陷,他终于重新站在了自己这边。
垂下的眼眸含着担心,那抹蓝灰色更加柔和了,像高山湖泊里盛着的水。
视线偷偷瞄,擦擦眼角的眼泪,沉皿盈刚要配合地凑过去,想抱着他的胳膊依偎一下,借此来唤醒老公哥更多的同情心。
“等一下,你先别心软,”菲尼克斯打断了他们,想起他瞧见的那本《超级英语》,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想清楚,到底是你导师骚扰你,还是你之前骚扰他?”
沉皿盈:“...”
年纪轻轻就这么敏锐,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没有距离感。他绝对没有对象。
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还是老公哥好。
沉皿盈没搭理他,选择继续刚刚的动作。她低着头挪到科拉肯的身边,两只手一起抱住对方的胳膊,脸一埋,深吸一口气,不想看菲尼克斯了。
非任务时间,科拉肯没往身上套那么多东西,穿着十分简单的短袖,露出的胳膊结实健壮。
忽地贴上来柔软的手和胸口,科拉肯身子难免僵住,因着紧张,手臂肌肉不自觉地隆了起来。
但对方没有抬头看他,拱着脑袋依在那里,着实可怜,他也舍不得把人推开。
犹豫了几秒,还是抬起了空着的另一只胳膊,安慰那样地摸了摸她的头。
自己一下子就碍事了,菲尼克斯咂舌:“你还怪乐观的哦。”
科拉肯制止:“可以了。”
“我没有,我其实心里特别难过,但是又怕你们对我下手,只是在强装镇定。”沉皿盈抽泣,反驳,试图唤起他们的同情心。
把脸埋在科拉肯的胳膊上,他手臂青筋一突一突的,烫得慌,还抵得脸疼,不敢想一拳砸过来得多疼。
另外的就更不敢想了。
悲伤的画面一个接一个浮现,她沉痛地闭上眼,抱紧,闷声尖叫:“我已经很倒霉了,我才不要给你们两个生孩子!”
菲尼克斯面无表情,感觉遭到了排挤:“那你倒是放开他啊。”
沉皿盈没反应,还在趁机占便宜,观点也很明确:“他看着没那么疼。选一个的话当然选他了。”
科拉肯:“...”他该高兴吗。
“可少看点那种不健全的东西吧!”菲尼克斯真想骂人,“谁让你找那些乱七八糟的素材学英语了?”
信不信她告你诽谤。
乱七八糟的聊了几句,沉皿盈心情好了些,抬头,终于愿意多看他们两眼了。
“我说完了,到你们了,”她回归正题,“政府让你们要找的数据是什么?”
这个科拉肯不是很清楚,他看向菲尼克斯,对方跟着大部队行动,应该会有另外的信息。
菲尼克斯纳闷:“你竟然不知道吗?”
沉皿盈:“我被退货了。我只知道国外的教务处和行政处,里面都是看不起人的混账东西。”
而且,就算是没被退货的时候,她能做的也只是端茶倒水。平时导师让她写什么,她就写什么,让她改什么,她就改什么。
“行吧,”菲尼克斯确实有点门路,“那份数据与怪物爆发有关,之前政府手中倒是也有,但最近发现有很大一部分存在数据造假。为了找正确的那份,政府四处调查了一大圈,最终怀疑和奇里乞亚大学有关,猜测在这边应该会有留存。”
这才派他们来。
沉皿盈茫然:“数据造假?”
菲尼克斯:“有很多数字被刻意改了,说是你们这边干的,估计和你那个导师脱不了关系。搞出来的麻烦可不小,政府指定要找人算账。不过你混这么惨,应该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太惨了,他都没法把她和那种高智商的活联系在一起,之前那份数据可是忽悠了政府的精英团队好久,把他们耍的团团转。
沉皿盈抱着老公哥的胳膊一僵。
她也不想,但脑子就是关键时刻好使,冷不丁就冒出段乍一看关联不大,但不能细想的画面。
在对她的学术能力失望之前,她导师还是有安排她干活的。
沉皿盈想起了导师当初委派给她的工作:让她照着草稿上的数,挨个改论文的数值。
导师解释说是文档出了问题,混了很多代码和数,他连夜挨个调试给算回来了,但他还有别的工作要忙,让她课余时间重填一下。
很简单,草稿上都写好了,不用她动脑子。
他可能真的熬了几个大夜,有气无力地交代完,深吸一口气,让她顺便再给他端杯水。
但对工作非常上心,她忙着搞学术不端。
回忆到这里,沉皿盈更不敢看菲尼克斯和科拉肯了,心里咯噔一声,汗流浃背了。
她也看不懂那么复杂的东西,论文单词都不认识,反正导师让改她就改了,不一定就是造假的那份吧,应该,应...
大兄弟,你刚刚说什么,政府要找人算账?真的假的。
导师!你到底偷摸搞了什么!
所以赶她回去,难不成是让她紧急避难...?
菲尼克斯啧啧感慨:“篡改数据那个人最好是死了。不然这要是被抓住,为了问具体数值,这边那边的审讯大师一起上,那得啥样啊。”
沉皿盈小心翼翼:“那要是,要是实在想不起来的话,怎么办... ?”
菲尼克斯:“人在极限的时候,什么都能想起来。”
沉皿盈不说话了。
科拉肯以为她是还没从刚才的悲伤中走出来,体贴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难得开口安慰:“跟你没关系。”
而且他们现在交换了信息,各自了解的更多了,是个好事。
“第一次深入失败,政府不会放弃,已经在往这边调动新的雇佣兵了,”菲尼克斯认识个消息灵通的同事,说的那些就是对方提起的,“三头犬也到了。对了,他还跟你打招呼了吧,他说遇见你了。”
突然被提及,科拉肯楞了下,对此没什么记忆。
那个说德语的狗,狗头?他当时没来得及给回应。原来是之后的队友。
沉皿盈静悄悄了太久,引起了菲尼克斯的注意:“虽然对你不抱希望,但还是问一嘴,你对数据的事情就一点头绪没有吗?”
沉皿盈:“没有。”
菲尼克斯挑眉:“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沉皿盈:“天就是热哈。”
菲尼克斯:“哪里热了?”
沉皿盈:“你们两个同时出现在房间里,对我而言,气氛会显得很焦灼。”
科拉肯听了进去,在想怎么把菲尼克斯赶出去。
菲尼克斯受不了她的发言:“你到底在想什么。”
在想要不要联系老家大使馆,去自首。
“不好意思,我又在想不健康的东西了。”沉皿盈试图借此掩饰心虚,要删除那段记忆。
造假?不清楚。
改了什么?真的一点都不记得。
真正的数据?还是第一次听说有那东西。
沉皿盈摇摇头,暂时遗忘其他,专心思索有关数据的事情。既然政府想要,大概率和怪物爆发有关系,说不定是结束怪物潮、或者是把人救回来的希望。
沉皿盈眼神微动,她本来已经快对救回朋友的目标绝望了,现在有了新的希望,不免动摇。
她松开搂科拉肯的手,难得正式,神情也认真起来:“单凭你们小队,很难深入校区。”
如果是在实验楼那边的话,她可不建议他们去。
肯定没法活着出去。
“不过,我对校区很熟悉,知道该怎么走,但我不清楚政府这边的消息变动,”这两人和政府关系微妙,沉皿盈觉得自己的提议值得考虑,“我的意思是,我也想要那份数据,在拿到它之前,我们三个要不要合作?”
她尝试做点形象的比喻,加强理解:“就像做芝士面包。只有芝士,没有面包片不行。只有面包片,没有芝士也不行。所以我们应该...”
科拉肯明白她的意思了:“做队友。”
菲尼克斯很冷静:“叠在一起。”
沉皿盈:“对。”
沉皿盈:“?不对。”
菲尼克斯:“你要不还是重新学一遍英语吧,怪不得你导师受不了想退货,你肯定反向骚扰人家了。”
第25章
农夫与蛇, 东郭与狼,修女与鱼,政府与雇佣兵。
他们被政府背刺, 立场对立, 那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沉皿盈认为,在类似于这种发展的背景下,她的提议很契合实际, 合作对彼此都很有好处, 他们没有拒绝的道理。
真没浪费她喊的那好几声老公, 科拉肯当时就领会了她的意思:变成队友, 共同行动, 发挥1+1>2的作用。
任务有可能加速完成,他们能倒逼政府解开封锁, 沉皿盈也能借此处理掉她的执念。
不论是好是坏,只要有个结果,她或许就不会再那么执着地留在这里了。
这地方在政府的眼皮子底下,不是他或者沉皿盈的国家,可确实不怎么宜居。
科拉肯有自己的考量, 转了转眼睛, 倒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他没拒绝。
反倒菲尼克斯双手抱胸, 眉头紧皱, 在思索,有一会儿没说话。
他这个反应, 弄得沉皿盈有点紧张。
寻思了个遍,菲尼克斯还是没想明白,审视地看着她:“我虽然不懂中国故事,但我偶尔也会网上冲浪。你前面那两个例子是正经的吗?”
沉皿盈的感情被玩弄了:“你认真了大半天, 关注点就只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吗。”
“那倒也不是,”菲尼克斯手指敲着胳膊,低头看向床上坐在一起的两人,现在就他还站着,还怪累的,“你能找到那个数据在哪里?”
沉皿盈:“不一定,所以才需要你们帮忙,但政府不是说可能在实验楼吗。”
实验楼,临近学校正门。校区防线自内部突破,最先沦陷的就是正门区域,各式各样的怪物爆发,扎堆在那里。
政府倒是有强大的火力,但对手邪门诡异,暂时不敢正面迎上,只让雇佣兵从相对薄弱的后门进入,一点点向内推进。
对占据了那处的奇美拉印象深刻,沉皿盈表情微妙,隐约还有点痛苦。
她想起了自己做过的、肯定已经惹对方生气的事,难免心虚。现在又要为了找数据,主动靠近,说实话,她一时也有点犯怵。
他们两个说话,科拉肯静静听着,目光瞥向乱七八糟的床,略微垂下眼帘,帮着捡起了床上散落的书。
其中还夹了不少笔记,以及文件。文件上盖着学校的章,看着不像是轻易就能拿到的东西。
如果是以前,学校正常运转,这些东西只在教授和高层之间传阅,确实轮不到沉皿盈一个普通学生手里。
但如今学校已变成无主之地,她是唯一一个人类。只要是她能够自由行动的区域,里面的机密文件都可以随便翻。
科拉肯拿起这些文件,对他们晃了两下,借此提醒,问:“那这些?”
和政府想要的没有关系吗?再怎么也是她努力搜罗到的,她还是研究所的人,虽然是过去式。但找东西应该会有针对性。
“是我导师他们的论文,不算机密,可以在互联网上下载到。”
“而且,说来惭愧,我看不懂,”沉皿盈用指尖挠了挠脸颊,说到这里,自己也不好意思,“你们能吗?”
她接过科拉肯递来的文件,从中找出属于自家导师的那份,翻到了第一页的摘要,然后转过来给他们两个看。
将这种期待寄托在他们身上,是她近期做过的又一件错事。
两个人投来了异样的视线,不知道是针对文件,还是针对她本人。
沉皿盈脸一红,试图辩解:“你们不要这样子看我,我才念了两年,这有很多是之后两年,甚至是研究生和博士的东西。我还没来得及上大三,学校就倒闭了,没有信号和网络,我也没法找网课,这不能怪我。”
她刚刚讲的故事,确实不太能显现智商,但她倒也没那么差劲。
懂她在这里苦苦挣扎半年的不易吗。
他们两个会用微妙的眼神看沉皿盈,其实倒也不是因为这个,毕竟还是第一次有人拿着论文问他们这种问题。
她好歹还是专业对口的学生,她学了两年还看不懂,难道他们就能看懂吗。
以为这是什么小说世界吗,随便遇到一个队友就是天才,背地里其实有好几个学位?
术业有专攻,如果是巷战-突破-营救-保镖之类的工作,请随时联系。
其他不行。他们如果真看得懂这种学术论文,谁还来干雇佣兵?命哪有这么大。
菲尼克斯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无所谓地摆手,都没有看的必要:“我大学延毕好久了。”
科拉肯沉默半响:“...我没上大学。”
沉皿盈别开视线:“我大学半年前倒闭了。”
三个人安静了几秒钟,难得能交流彼此的学历,结果一个比一个难绷,气氛显得莫名其妙。
他们面面相觑,各自做了下定夺,菲尼克斯和沈皿盈对视,点头,然后一起看向科拉肯。
科拉肯被两道视线看得发毛,不敢有动作,呼吸都缓慢了。他开始反思复盘说过的话,但也没说错什么吧?
沉皿盈摸了摸他的胳膊,不知道是不是又在趁机占便宜,但语气和神情都很温柔,没有看不起的意思。
肢体语言是亲切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菲尼克斯“哦”了一声,也随口安慰:“别难过。你看我俩,上了跟没上一个样。”
科拉肯:“...”
这俩人在某些时候还怪细心的。
但,真相是,跟他们两个想的完全不一样。
科拉肯还真没法解释。上大学要遇到的人太多了,想想就焦虑得想死。他的愿望其实就是退学。
愿望成真,他很开心。
胳膊被下手摸,有点痒,科拉肯对上了沉皿盈的目光,她因为刚刚抽泣了几下,眼睛还沾着水色,很柔软。这么一对视,看得他心率都在加快。
科拉肯面罩后的嘴张了张,但又不好意思打击她,还是没能说出来话。
他只能含糊地点头,想跳过这个话题,转移开落在自己身上的压力。
安慰完该安慰的人,给予足够的关怀,沉皿盈就不需要对另外那个太温柔了。她感到奇怪:“你大学延毕?不上大学怎么来干这行了,加学分吗?”
菲尼克斯:“正规的应该加。”
沉皿盈:“意思是?”
菲尼克斯:“我们不算很正规。”
他好像那个来干暑假工的大学生,几句话,把公司老底全都抖搂出来了。
沉皿盈哽了一下,但也从中发现了盲点。公司不正规,那就是说,他们学的审讯也不正规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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