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诺闭上眼，低声：“嗯，有事喊我。”
她这几天确实很忙，连阿多尼斯都看得出来。
阿多尼斯不再开口，安静回到座椅上，望着她陷进沙发里的半个后脑勺，半晌，才低头去看手边程副官送来的文件。
......
林诺是被光脑的滴滴声吵醒的。
她按开通讯键，光脑里传来小皇帝不满的声音：“妈妈！和恶魔约会这么久都不回来，羞羞！”
“......”林诺坐起身：“谁教您说这些话的，陛下？”
“许爷爷呀。”方潭毫不犹豫的把老师父给卖了：“爷爷说你只顾着谈恋爱，心里根本没有他，还有我！”
林诺捏了捏鼻梁，头疼：“他在你旁边？让你许爷爷接电话可以吗？”
被撺掇的生气归生气，方潭还是听话的，他乖乖“哦”了一声，一阵杂音过后，里面传来一位老人熟悉的冷哼声。
“师父......”
“你还好意思喊我师父？我可不是你师父！林诺啊林诺，我是说让你多跟元帅走动走动，你就上班时间走动是吧，啊？我昨天发短信跟你说我下午回来，有事跟你商量，结果硬是等了两个多小时，你人呢？！”
“......”
林诺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个事情。
她熟练的道歉：“对不起啊师父，我给忘了。”
老师父暴跳如雷。
光脑那头隐隐传来小皇帝兵荒马乱的安抚声。
林诺听得好笑，她越过已经没什么理智的老师父，喊方潭：“陛下，我一个小时后回去，想带些什么吗？”
方潭顿时顾不上他的许爷爷，扑到光脑旁，兴奋道：“奶！上次那个牌子的苹果味的！”
林诺应下，又道：“那作为交换，您帮我安慰好许爷爷，最好等我回去以后他就不生气了，好不好？”
方潭重重点头：“好！”
老师父难以置信：“我还听着呢？！”
林诺轻笑，利索切断通讯，一抬头，发现阿多尼斯在办公桌后静静看着她。
“怎么？”她扬扬眉毛。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阿多尼斯都是第一次接触林诺这种情绪切换诡异的人。
他摇摇头，视线重新落回文件上，低声问：“要走了？”
“嗯。”林诺起身走过去：“感觉怎么样？”
阿多尼斯声音低沉：“好多了。”
林诺着急回去，也没再多说什么，她整理好饭盒，简单道了别就大步往外走去。
直到关门声响起，许久之后，阿多尼斯才抬起头，像之前一样，眼中没什么情绪的感受着林诺留下的气息一寸寸消散。
......
小皇帝安慰人的方式简单又粗暴。
林诺打开病房门，就看到老师父被强拉到一堆积木前，被迫和小皇帝比赛谁搭的积木房最高。
那张皱巴巴的脸都憋屈成了猪肝色，也不敢在小皇帝面前说“我还生着气，你根本没有哄好”这句话。
所以林诺这一进来，算是同时拯救了两个人。
早就玩积木玩腻了的方潭跳起来飞奔到她身边：“妈妈！苹果奶苹果奶——”
林诺把一兜子奶递给他，小皇帝开开心心去和鸽子果果分享去了。
反正它们也喝不到，因此方潭热衷于在它们面前摆上一瓶，看起来很大方，实际上到点儿了都是他自己喝掉的。
幽怨的老师父在看到那小祖宗走了之后，耷拉着胡子瞪林诺。
林诺摸摸鼻子：“还气着呢师父，我又不是故意的。”
“这是我气不气的问题吗？咱院里不能随便离岗你进来的时候没跟你说啊，假也不请报告也不打，反了你了是吧？”老师父指着她脑袋，不轻不重敲了敲。
“谈恋爱谈傻了都！”
“......只是去送饭，您别乱说。”再这么造谣下去，整个御辽院过不了几天就都知道她跟阿多尼斯之间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了。
“哼，”老师父这时候又恨铁不成钢：“都这么久了还只是送饭，你还好意思说，废不废？”
林诺：“......”
第13章
好赖话都让这小老头说了，林诺也不能反驳什么。
她倒打一耙的转移话题：“还不是您这两天不知道去哪儿了，也不回科室，他们把所有活都丢给我，我累着了才想着在元帅那里躲个清净嘛。”
这招把老师父堵的无话可说，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大把年纪了收个小徒弟，难免不惯着，现在徒弟翘班被逮了个正着，也顶多口头上骂两句，没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现在知道你师父不容易了吧？平时给你揽了多少活，才能让你天天往陛下元帅那儿跑。”
林诺顺着道：“是是是，师父对我太好了。”
老师父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亏我这两天在西院逢人就夸我这小徒弟爱岗敬业，能干的不行，结果回来你就给我整这出！现在是我先发现把你给叫了回来，要是督察组的看到了，那群老omega非得把你开了不可！”
御医这种职业直接跟皇帝健康挂钩，因此平时虽然没有普通医生那么忙，但岗勤制度却非常严格，因为驻守在宫外，御辽院的这批御医宫里还专门派了个督察组看着，时不时就来一回突击检查。
老师父说这话本意是想吓吓小徒弟，不过林诺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前面那句话上：“西院？您怎么跑那边去了？”
“有个特殊病例，派我去看看。”说到这里，老师父终于想起来今天下午回来的目的：“哦对，我正要跟你说呢，西院心内的人手不够，想把你借调过去。”
其实本来可以没这出事，但老师父天天把她挂嘴边，让那边科室里的医生在出现人手紧缺的情况时，下意识就想到了许佬嘴里那牛逼轰轰的小徒弟。
“......”林诺：“您不会已经代我同意了吧？”
“那必须同意啊，”老师父飞舞着眉毛：“我可把你夸的天花乱坠的，去那儿好好表现，给为师长长面儿，啊。”
听描述，那边的工作量应该多得离谱。
林诺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她心累的按了按眉毛：“谢谢您，真的。”
一旁竖着耳朵偷听的小皇帝此刻也凑了过来：“......妈妈要走了吗？”
他不知道西院就在御辽院隔壁，只以为是很远的地方，想着还没陪他多久的妈妈要出差了，他身后原本撒欢摇着的小尾巴都垂了下来，撇嘴满脸不高兴。
林诺自己都还没接受这个事实呢，就要先安抚小孩：“不是要走，陛下，只是到旁边的院子里上班。”
方潭眨眨眼，有点不解，又有点开心：“旁边的院子？”
“嗯，”林诺耐心解释：“那里住着很多病人，医生们忙不过来了，要找我帮忙。”
“那以后你早上还过来嘛？”方潭想了想，跳过去抱住她的胳膊，来回摇晃：“来嘛来嘛。”
“......可以来，但可能呆不了那么久。”林诺看着他脸上压不住的希冀，莞尔。
这件事也不难实现，毕竟失了智的皇帝也还是皇帝，他的话平时可以当小孩话听，但认真了，每一句都是谕旨，拿出去给上面领导听谁都没法驳回去。
“没关系没关系。”方潭顺着她手肘滑下去，蹲在地上拿她的胳膊荡秋千：“妈妈来就行。”
从半个月前开始，林诺早上给小皇帝送药就变成了表面功夫。她每次去都带个包，怎么送去的走的时候就装包里怎么拿回去。由于没人敢在皇帝病房装监控，林诺这种朴实无华的调包伎俩格外好用，而且那些药都苦的要死，方潭举双手双脚赞成，还兴冲冲替林诺保密。
她早上在病房呆的那段时间，说白了就是在带孩子。
一米八几大高个儿的方潭很有身为孩子的自觉，他天天让林诺喊起床，如果不是因为太离谱，甚至连衣服都想让她帮忙穿了。
总之就是，小皇帝已经患上了林诺依赖综合症，起床第一眼一定要看到妈妈，没妈一天都不行。
按照目前两人的关系，林诺其实完全可以提出自己想进un1，方潭不会拒绝。
但她什么都没说。
这件事还差一个合理的契机。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习惯把表面功夫做到最好。
......
相比冷清的御辽院，西院要嘈杂有烟火气的多。
无论是建筑布局还是岗位分布，都和她以前呆过的医院差不多。
林诺站在西院心内科室外的走廊上，鼻尖熟悉的消毒水味让她有些晃神。
御辽院的消毒剂是特供的，味道和正常医院不一样，她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了。
......仿佛心脏还没有出现问题，她还是一家普通医院的普通医师。
“是林老师吗？”
有人从科室里出来，看到她后，眼睛亮了亮。
林诺掩去眸底的情绪，弯着嘴角点头：“是我。”
“老师您可算来了！”那人正要往外走的脚步转了个弯，把林诺迎进科室，激动道：“我们这儿之前就俩副主任，一个辞职，另外一个家里有事请假了，后面几个月都不回来，这几天病人又多，给我们忙的呦。”
不等林诺回话，她转头对科室里的人喊道：“林老师来了林老师来了！”
顿时，乌泱泱十几名医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好，看她的眼神止不住的好奇和......钦佩？
御医的职别虽然比其他医生高，但她说到底也只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再怎么着也不至于用这种眼神看她。
......所以那小老头都跟他们吹了什么？
没等她应付完这波人，尽头处一间独立办公室的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年近半百的男人。
“主任。”
“主任！”
发现男人的医生们安静下来，自觉给主任让出一条道。
“林御医啊，您好您好，我是咱科室的的主任医师，我姓王。”
王主任笑眯眯的朝林诺伸出手。
林诺握上去：“王主任，您好。”
“来，我带您熟悉熟悉科室环境。”王主任没说什么废话话，直接进入正题。
林诺是半上午过来的，这会儿科室里人并不多，王主任挨个儿介绍完，把她带到南面一间办公室里：“这是给您腾出来的办公室，地方比较小，您别介意。”
这种异常客气的态度让林诺无言一秒，然后温润的笑：“没，挺好的。”
“听说林御医临床经验丰富，那这段时间就辛苦您指导了。”
第14章
皇辽院的医疗条件在整个帝国都是金字塔尖的水平，所以尽管收费高昂，但每天接收的病人还是很多。
林诺几乎是刚顶上去，就连着做了两场手术。
临近正午，她从手术室出来，身后跟着一串个星星眼的同事。
由于她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这几个给她打了两场手术下手的同事们也有勇气凑上去问她们一直想问的传言了。
“林老师林老师，”左边锅盖头的男beta：“您真的不到29岁就已经干了八年临床吗？”
“林老师林老师，”右边刺猬头的男beta：“您真的已经做过一万多台手术了吗？”
“林老师林老师，”后边蘑菇头女beta：“克里斯塔难题真的是您解决的吗？”
“林老师林老师，”前边丸子头女beta：“是您去应聘的御辽院还是御辽院主动找的您呀，听说是主动找的？”
“林老师林老师，”后后边高马尾女beta：“您是怎么做到临床和科研兼顾的啊？”
“林老师林老师......
林诺：“......”
没有哪一刻能像这次一样，让她想把小老头的嘴给堵严实了......
解决完同事们的疑问，差不多到了林诺去给阿多尼斯送饭的点，但饭还躺在冰箱里没做。
思考三秒钟后，林诺去食堂打了两份菜，打包盒都没时间换成以前常用的饭盒，就这么提着去了政府大楼。
到了顶层的办公室外，她才发现阿多尼斯不在。
连站岗的警卫员都不见了。
林诺皱眉，打开光脑往下翻，没看到阿多尼斯给她发消息。
她又推了推办公室的门，确定上着锁推不开。
林诺静静站在门口，停了很久，低头给阿多尼斯发信息：
【你在哪儿？】
她靠在走廊的墙上，等阿多尼斯给她回消息。
可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手里提的打包盒没有饭盒的保温功能，饭菜一点一点凉下去，也没收到回复。
林诺顶着腮，眼神跟着一点点淡了下去。
她把手里的东西挂到门把手上，抬脚要离开的时候，又顿了顿，转身重新把它们提在手里，才往电梯口走去。
然后，她迎面撞上了从电梯里出来的阿多尼斯和程副官。
他应该是出了一趟不太愉快的公务，毫不掩饰的凛冽煞气从身上扩散出来，让身后被波及到的程副官冷汗直冒。
看到林诺时，阿多尼斯明显愣了一下，他敛去身上惹人不适的威压，抬手去看光脑上的时间，发现已经快一点了。
这个时候，他才看到林诺给他发的，淹没在众多消息中的那句话。
他下意识看向林诺。
林诺平静的望着他。
沉默了一会儿后，阿多尼斯缓缓道：“我上午去了一趟军部......”
林诺对他的解释没什么反应，她声音淡淡：“没吃饭？”
阿多尼斯抿唇看着她，点头。
“饭凉了，我去休息室加热一下。”
她手微微抬起示意一下，正要越过阿多尼斯往前走时，程副官赶忙过来接过她手里的饭。
“我去就行了，林小姐，您跟元帅先进去，慢聊，我很快就回来。”程副官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迫切。
阿多尼斯看他一眼，默认了。
于是没等林诺同意，程副官就提着她的东西飞也似的往休息室跑。
林诺看着他的背影，眼角往下压了压。她抬眸对上阿多尼斯的视线，一双眼睛似笑非笑。
这是阿多尼斯第一次看到她生气的样子。
像是一口把涡流压在深处，表面寂静无波的古井，幽秘而又危险。
“......抱歉，我没想到事情能处理到这么晚。”他蜷起手指，道歉的语气有些生疏。
林诺闻着他身上还未完全散去的血腥味，大概也能猜到他去了哪里。
平心而论，林诺不是个容易生气的人。她常年挂着一副正常人的面具，游离在人群之外，很少有东西能得到她的注意。
但最近她的情绪波动过于频繁了。
在林诺看来，这就像是一台机器损坏之前产生的数据异常，不是什么好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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