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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她眼睛里充满了活力，虽然看上去还是有些忧伤，但还是像以前那么坚强。她好像已经走出了阴影。
秋山忽然心里涌动起一阵奇怪的感受，不知道是开心，是感动，还是难过，总之是一种不知名的酸楚。
“阳菜。”秋山忍不住惊讶着微笑，“你回去上学了，真好。”
好像世界的每一件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转变，阳菜上了学，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她也意外地得到了将自己的故事发表在刊物上的机会。
世界的一切都在被肯定、路边的幼苗也在生长，为什么她的心里还是觉得始终有一片阴霾笼罩？
“啊，……是的。秋山医生……原来你早就就知道了。”阳菜听到她的话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秋山明白阳菜说的话，她觉得自己早就知道了，她谎报年龄违法打工，还一个未成年人跟弟弟一起生活，逃避儿童福利组织的事情。实际上她也确实知道。
“因为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我又很想和凪在一起，所以就去打工了，养活自己，也抚养弟弟。无论是把我们给亲戚，还是儿童福利机构找人领养，还是去福利院，我和弟弟都会分开，我不想和凪分开。也担心凪会受欺负。”
“我理解的，阳菜是特别好的孩子。”秋山忍不住摸了摸面前女孩子的头，像赤苇安慰她那样。
阳菜红着脸微笑，又抬起头看着她。
“现在好像不应该叫秋山医生了，是不是应该叫秋山姐啊。您真的不做医生了吗？我不是别的意思，就是想跟您说您真是一个很好的医生……那个，秋山姐您最近还好吗？”
秋山把手收了回来。
很好的医生，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得到这个评价。
在学校的时候她不是能让老师记住的好学生，在工作时，也不是那种技艺高超到可以让病人送锦旗的大夫，甚至，她还是被医院劝退的。
所以，这就是个比较难回答的问题了。
“我最近还好，我转行了就不打算再回去了。”秋山挤出笑，半真半假地回复，怕阳菜追问又赶紧转移话题，“那你呢？最近跟凪怎么样？”
“我现在还是跟凪在一起，也上学了，儿童机构每个周都会过来看我们，我们过得很好。再过几年，再过几年，我就是成年人了。”阳菜微笑。
“会不会很辛苦？”
“不会！”阳菜肯定地说道。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阳菜抬起头，一边看着一边弯着眼睛笑，“我很快就会长大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秋山因为这两句话怔愣在原地。
说不清道不明自己的想法，她只是觉得阳菜的话好奇怪。正确又错误。
明明世界那么对她那么残忍又那么讨厌，她居然还会盼望明天的太阳。明明长大变成大人那么坏那么无趣，为什么她还会想要长大，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
大厅中忽然响起了一阵语音播报的声音，她根本听不清播报的内容，而阳菜却忽然焦急起来，最后拉了拉她的手说，秋山姐我要走了，跑出去几步又雀跃的回过头大声的跟她说再见，又转身跑远。
秋山忽然回过神。
此时阳菜消失在人群之中。
秋山在自己不远处的地面上，发现了一个粉红色少女常见款式的钱夹。
里面有些零钱，还一张照片。
照片里有三个人，阳菜、她的弟弟凪……还有帆高。
为什么会有帆高？阳菜认识帆高？
不对，这是阳菜的钱包。
秋山忽然反应过来，捡起钱夹向阳菜追去。
她现在头脑里很乱，一边想着阳菜刚刚的话，一边又在想着，为什么阳菜会认识帆高？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她想起夏美不久之前跟她说过，她去跟帆高拯救世界。
她事后曾去问夏美什么意思，夏美笑着告诉她，他们是去帮帆高追女孩子。然后帆高却因为扰乱社会治安、非法持枪等等罪行被送上法庭。
“但明明就不是帆高的错。”那时夏美支着头对她说。
虽然当时她不并不在场，也不知道实际的情况。但是她相信夏美的话，也相信帆高的为人，更相信判决结果——因为年龄小或者是其他不知名的原因吧，帆高没有被判罪，他被送回了家，等高中毕业以后才被允许回到东京。那时法律对他的处置也就结束了。
所以阳菜就是帆高喜欢的女孩子？他还问过她要给阳菜送什么礼物。
她记得当时听说帆高离开消息的时候惊讶地沉默了许久，但听说了他走之前的“英雄事迹”，又忍不住和夏美一起哈哈大笑。
在她们无趣又如一潭死水般的人生里，鲜少出现这么刺激的事情，不顾一切的去追求什么或者是拯救什么。
好像大人只会做对的、正确的、规则以内的东西，好像大人的世界只有权衡利弊，做出跟大众一样的选择才会被当做“安全”，跟主流观点不一样的言论和行为，都没有自由的权利，因为害怕被攻击，即使这个世界没那么是非黑白，多数只是灰色，可更多的人，却连坚持自己认为的正确或承认自己的错误的勇气都没有。
而那个年龄的少年却不一样，他们那么的鲜活，又充满激情，敢于坚信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仿佛世界都在他们脚下。
秋山最后在列车的站台上追上了阳菜，在她上车的最后一刻，把钱包递给她。她忍不住大喊了一句阳菜的名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阳菜！”
阳菜回过头，看着她，突然面露惊讶。秋山想，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狰狞又奇怪，要不然为什么阳菜要是这种表情。
“啊，秋山医生！谢谢你！”阳菜被人群拥挤着进入列车里，拼命地、努力地向她笑着挥手，“再见！秋山医生，再见！”
“再见！”秋山站在人群后面忍不住笑着，又忍不住哭。
都说了，以后不是医生，要叫秋山姐了。这孩子怎么又忘记了。
而且明明这也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她只是送一个小女孩去上学而已，说不定自己明天又就碰到她了，她哭什么。
好丢人啊。秋山又哭又笑地想。
*
原来即使不能做医生了，也不代表她以后不能帮助别人，她也有别的价值，原来她以前也曾经帮助过别人。
秋山站在原地。看着那辆电车向远处驶去。
她的手机“嘟嘟”发出振动，她擦干眼泪想要回复消息时，却发现是编辑。
编辑问她上没上车，走到哪里了。
秋山：“……”
“遭了，要迟到了。”
她的故事里，在一个阴沉沉的下午还下着小雨的雨天，小猫头鹰第一次抖擞翅膀，离开家门出去冒险，路上却遭遇了意外和暴风，它受伤地落在一个破败的神社前，然后一个命不久矣的女孩捡到了它。
然后故事就像此刻，秋山像丛林中万千忙碌的蚂蚁穿过拥挤的人群，寻找她应该登上的疾驰的列车般，开始了。
第80章 秋山和她的朋友们（5）
◎咱们约小秋的男朋友去吃饭，小秋不会生气吧？◎
赤苇记得自己十七岁从枭谷毕业的时候, 曾经见过一对来找秋山的兄弟。
毕业那天，排球队的后辈们正在给他献花，还有的一年级哭得稀里哗啦, 说希望他能跟木兔前辈一起来看他们的比赛。
木兔前辈在大学男子排球锦标赛上获得了很好的名次，几乎像他高中时代那样一战成名。已经变成正在排球界升起的新星的木兔前辈，差不多快要变成排球队所有人的偶像了，提起木兔前辈都会相当自豪地说, “他是我们的前辈！”, 一年级的后辈有很多人也是因为他选择枭谷学院。
他毕业那天木兔前辈也来了, 只是在那个时候木兔前辈还没有到。
一年级跟他说话的时候，那对兄弟就站在远处看着他，怀里抱着紫罗兰, 人来人往路过他们时总会多看两眼。
戏谑甚至是审视，但奇怪地不包含恶意的目光，一对长相出众又相似的兄弟, 穿得很时髦, 发型也很独特, 一看就是不良少年。组成了他对这对兄弟的全部的印象。
赤苇注意到这两道奇怪的视线，回望他们时，他们还微笑地向他挥了挥手。
或许是因为在毕业典礼上的紫罗兰花不常见，赤苇觉得自己简直是莫名其妙地注意到他们抱着的是假花, 明明做得很真, 但他就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也是在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他们大概是秋山的朋友。
他几乎没见过秋山的任何朋友，但他们好像却认得他。
毕业那天, 因为跟秋山不在同一个班级, 他也只有在报告大厅授涵和学弟学妹们献花时见到了秋山。
那天秋山的父母并没有到场, 秋山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她只是皱着眉头，没有笑，感觉好像把自己放空了，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严肃的大事。
授涵结束后，他回到教室等木兔前辈，看着空荡荡的教室其实他的心里没有因为离别难过，只是想起这三年的点点滴滴，心里还是忍不住涌出些感触，可木兔前辈一直没有到，他却在教室里等到了来找他的秋山。
她来找他要制服衣襟上的第二颗扣子。
很巧合的事情。
他的妈妈前一天晚上说或许会有女孩子借第二粒纽扣向他表白，要把扣子剪松一点方便送人，他还心里想着，他估计没有送出去的机会，第二天在那枚扣子真的能派上用场的时候，他却把那颗扣子弄丢了。
秋山离开的时候，他心里很乱，一边觉得秋山在跟自己表白，一边又告诉自己不可能，他们只是朋友。一边担心着离开时奇奇怪怪的秋山，一边又觉得自己也很奇怪，他在担心什么？
心中想法的转变或许在那一刻悄悄萌生，但那时的自己并不知晓。
过了好久木兔前辈才到，虽然他假装自己是刚来，什么都不知道，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木兔前辈绝对听到了他跟秋山的对话。木兔前辈心里根本藏不住事，刚看到他就假装惊讶地问他第二颗扣子怎么少了，演技十分浮夸。
但他并没有戳穿他，因为疑似被秋山告白……这种事情被承认或者其他人听到，秋山大概会很难办吧？会给秋山造成困扰。
他只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告诉木兔前辈他只是扣子掉了。
而木兔前辈……木兔前辈他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或许是脑补了他拒绝了秋山吧，总之他像屁股底下坐了碳火，短短十几分钟暗戳戳地旁敲侧击问了好几次他觉得秋山怎么样。
那时的木兔前辈可能真的很关心他跟秋山的关系，从当时三年级的教学三楼，一直尾随他，然后一起在门口见到了那对兄弟给秋山献花。
秋山有些花粉过敏，也是少数没有参加献花的毕业生。
今天想起这件事，完全是因为他在路上碰到了他们。秋山的那两位朋友。
……
初秋，夜晚的东京已经开始变凉了，灰谷兰难得没用发胶给自己做造型，心里有些无病呻吟的郁郁。
或许是因为秋天换季皮肤状态不好，或许是因为天太干了，嘴唇也容易起皮，或许是因为最近没有逛街……
反正不怎么高兴。
紫罗兰色的敞篷车停在路边，他打开窗想透透气，下意识地拿出打火机点上了一支女士香烟。
“哥，你不是戒烟了吗？怎么最近又开始抽烟了。”坐在驾驶座上的龙胆问。
灰谷兰捻烟的手指顿了一下。
他学会抽烟是在成年之后，但第一次抽烟是因为什么他完全不记得了，不记得当时的场景，也不记得具体时间，反正不是觉得有趣，就是跟风觉得无所谓，总之学会抽烟的原因没那么重要。
以前做过不良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恶习”，但他本人是非常讨厌无节制的抽烟喝酒那一类游戏的。因为吸烟损伤牙齿，醉酒容易脸浮肿，而且两者都会让人觉得臭臭的。他惯抽女士香烟也是因为女士香烟味道稍微清新一点。
但这完全不能代表女士香烟没问题。时间长了还是会损伤牙齿，气味方面也还是感觉自己好像被烟味腌制了，连他昂贵的定制香水都掩盖不了。最过分的是抽烟好像让人老得快，他的美容顾问也说从他开始抽烟之后皮肤状态没以前那么好了。
真叫人受不了。所以他就决定戒烟了。
烟瘾这种东西，就像病。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断断续续地，他一直没完全戒掉。他这人没什么耐心，烟这种东西又没那么好戒，难得的，他也有些后悔当时为什么要学着抽烟。
不过爱美的力量总是伟大的，想想自己的脸，他总归抽得比以前少得多，慢慢地也就放下了。
只是在偶尔的时候，他觉得烟这种一无是处的东西居然还有点用。
他上一次抽烟是在大半年前，秋山在像监狱一样的医院里跟他说她想“越狱”的时候。
摸着良心说，他还挺乐意干这事的，刺激，有趣，在一天到晚百无聊赖的日子里，找点乐子相当不错，他很喜欢秋山这孩子就是因为她足够有意思，从他第一次从龙胆那里听说这个孩子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人一定能给他带来惊喜。
只是不过把人弄出来之后，他才意识到有些乐子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秋山当时的状态太不好了，以至于给他的感觉就是，她从那里面出来是出来送死的。
医生不是说她过几天都能出院了嘛，这下得是什么诊断啊，庸医。他当时头疼地想。
他都已经能想象到秋山死了之后的悲惨画面。秋山绫绝对会发疯，秋山爸爸估计也不会放过他，说不定龙胆都会怨他间接杀害了他的朋友？咦～他绝对会被钉在耻辱柱上成为千古罪人。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他只好转移一下可怜孩子的注意力，手边有的除了口红，就只有打火机。秋山对化妆品完全不感兴趣，教给她抽烟不也是迫不得已嘛。虽然她好像有点哮喘来着。
左右因为哮喘憋死也比自杀摔得零零碎碎，死得好看一点。
而且烟啊，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确实好像有种压力转移的寄托——尼古丁的麻醉和兴奋作用，会刺激神经中枢令大脑产生令人愉悦的神经递质，令人获得一种暂时的放松，实际上并不能真正的缓解压力。
他从秋山那里知道的劝他戒烟的解释，最后变成了他鼓惑她的说辞。
秋山起初并不愿意接过他递给她的烟，他只好自己给自己点燃，任凭灰烬被风吹落到他的皮鞋上。
“……兰哥我啊，这次真是舍命陪君子，你死外面我可就倒大霉了。”
他大概当时说了类似这样的话吧。
秋山听到他的话却忽然冷静下来，主动接过他剩下的烟，像什么也不会发生那样，向他保证了自己一定不会随便去死，然后在跟他约定了“只离开四个月”后，独自离开了。
他有些觉悟地相信了，秋山的医生说她过几个周就能出院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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