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阿娜倒抽一口气,手中的刀自然坠落,又被左手接住。
手腕一翻,再次刺向枫黎的脖颈。
枫黎弃了长刀,一手击在她手肘内侧,一手握住她左手手腕往回刺去,只眨眼的功夫,就让阿娜的利刃刺进了她自己的胸口!
阿娜往后退了半步,喉咙滚了滚,嘴角涌出殷红的血。
她说:“王妃会帮你的。”
“……”
“瑞王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每次发酒疯我说句我哥知道了不会饶过你,到时候两国纷争是你担得起的么,他就灰溜溜地对下人拳打脚踢去了,王府所有人都觉得我哥不会放过伤害我的人,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证明。”
阿娜缓声说完,又瞬间抬起膝盖顶了过去。
枫黎轻而易举地挡了回去。
她记得礼佛那日,看到过王妃皮肤上遮掩的淤痕。
阿娜唇边随着呼吸起了血泡,又破开顺着下巴往下滑。
真烦,这时候的都那么机警。
就不能让她多得意一下么。
她这回是真没了力气:“我希望我的国家能赢,但你帮过我。”
枫黎闭上双眼,隐去那种不知该如何形容的苦涩。
她听见阿娜用痛苦的气音说道:“我知道是你让小侯爷帮忙的,这回就当我还你了。”
枫黎拔出她胸口的刀,猛地捅向她的腹部。
一连捅了好几刀,整只手都染成了红色。
太久没有感受这种滑腻粘稠的触感了,竟觉得有些恶心。
松手,刀摔在地上。
她说:“谢谢,我也给你个痛快。”
“郡主往那边去了是吗?”
“皇上根本没给郡主调查此事的权力,郡主是偷逃出宫的!”
“一定要尽快找到郡主,押回宫里去!”
附近越来越吵闹了。
“我用不着你们押,自会去面见皇上。”
枫黎走向巷子口,在沾着血出现在禁军面前时,禁军纷纷吓了一跳。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谨慎地拿起武器指向她,将身后拖着的尸体拎到众人视线中。
“来人,抬回宫里去。”
那些人似乎不知所措,没人动弹。
她眉眼微微一抬。
“听不见?”
“是,快快快,来人抬一下!”
-
枫黎才踏入皇宫没多久,就见绪白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她瞪着眼睛在枫黎身上看了好几圈:“郡主你哪儿受伤了吗?”
“还好,都是别人的血。”枫黎问,“什么事这么着急?”
“大皇子殿下重伤,至今昏迷不醒,军心很不稳定,不知后续如何;呈国步步紧逼,情况算不上好,但高吉有天险为屏障,至今僵持不动,有不少朝臣如今围在皇上面前,说要……”绪白又气又无奈地说道,“说要趁着现在还能保持平衡,让永清公主去和亲,阿娜公主在我们这边儿,永清公主到了他们那边,便可以保持平衡,也免去了战乱之苦,公主听说后就差人找我,想求郡主帮忙,可郡主现在……”
枫黎连冷笑都懒得笑了。
她问:“皇上的意思呢?”
“我与陈公公打听了一下,皇上似乎不愿赔了城池又弃了公主,说一退再退哪里有个头?可郡主你也知道,有时候皇上面对朝臣也会身不由己……”
“不用急,我这就过去。”
枫黎加快脚步,身后的禁军也连忙加速。
太多事凑到一起了,也发生的太快了,他们怕不是还不知道瑞王和阿娜的事?
这时,绪白才发现几个禁军手里抬着个浑身是血的人。
她吓了一跳,连忙避开视线:“郡主这是……”
“没什么,后面就都交给我吧。”
阿娜的死,一可以让皇上对她更加信任,二可以解皇上的燃眉之急。
阿娜自己觉得怎么死都是死,不如死在她的手里帮她一把,也的确帮了她大忙。
枫黎领着人直接去了勤政殿。
禁军分明是得到命令将她羁押回宫,却被衬得像是她的手下。
姜歆瑶正在勤政殿外,一连焦急与难过地往里面望。
她不想去和亲,脸上已经挂了泪珠。
可这种事不是她能决定的,她已经听到那些老臣们咄咄逼人的话语了。
许是太过出神,直到枫黎他们蹬上台阶来到大殿门口,她才发现身后的声音,转身想扑到枫黎面前,又在看到她身上地血时止住了脚步。
她的目光扫过身后被抬着的人,下意识挪开。
但她稳了稳自己的心神,又鼓起勇气强迫自己看了过去。
“郡主姐姐……”
枫黎在她身前停住脚步,用没怎么沾血的那只手摸摸公主的头。
她说:“回去吧,记住现在的感受,以后想要什么自己挣。”
说罢,她在门口太监的通报声中迈进殿中。
“云安郡主到——”
殿中朝臣纷纷扭头。
多数文臣在看到她身上的血和身后的尸体时接连后退,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谁?”
陈焕看她一身血迹,不由得揪心,紧紧攥住了袖子。
比起国家大事,他更担心郡主。
又或者说,旁的怎样都无所谓,他只担心郡主。
枫黎走到最前面,跪在皇上面前:“皇上,臣已经揪出通敌叛国之人,如今已经由三皇子殿下搜集证据,正在将人押往宫中认罪;此外,呈国阿娜公主也参与其中,大概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想找个垫背的,便刺杀了瑞王,瑞王妃如今也正往宫中赶来。”
“什么?!瑞王他……”
众人无不震惊,谁也没想到瑞王就这么死了。
不过阿娜是骁勇善战的战士,有能力杀死瑞王并不稀奇。
皇上也是一愣,眉眼动了动,说不出情绪。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弟弟,就算他不难过,也怕太后伤心。
“那阿娜呢?她在哪?!”
枫黎从身后的人摆摆手,禁军就把人放在了她身边,正面朝上。
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看到了阿娜的脸,和她身上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阿娜在逃窜过程中被臣击杀,如今阿娜已死……这仗,怕是不得不打了。”
有人张口就道:“郡主!你怎么敢啊……!”
枫黎抬起脸,满是血渍的手掌握成拳“砰”地杵在地上。
那人顿时消了音,再也不敢看她肃杀的眼神。
其他人转而看向皇上:“皇上,大皇子已经重伤了,如今还在昏迷当中呢,且此次折兵损将,寒州仓失守后更是损失惨重,百姓们流离失所,不能继续打了啊!还请皇上三思,定能有万全之策!”
大敌当前,皇上肯定是要把国家大事放在瑞王前面。
他没时间难过和担心,在听到仗不得不打时,心情舒畅了些。
那么多烦心事,总算有一件好事。
以史为鉴,这种情况若是一再退让,不会有好结果的。
他没想过妥协,派老大去也不是没有考量,而是知道呈国粮草不足,只要撑到一个月他们就不得不退兵,即便没有枫黎亲自领兵,也能退敌。
只是有人通敌叛国,造成如此惨痛的结果,是他没预料到的。
“阿娜与呈王一母同胞,关系紧密,如今阿娜于我大燕殒命,他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皇上猛地拍了下桌子,将朝臣吓得颤了三颤。
他看向枫黎:“是谁与呈国勾结,出卖了军情?”
枫黎深深俯首:“臣替父王向皇上请罪,出卖军情之人,正是父王的不孝徒弟林清远,臣自知父王有监管不力之责,臣请命奔赴北地,戴罪立功、将功补过。”
“王爷的徒弟,那个小副将?”
“话说回来,郡主自己的怀疑都还没能洗清呢,不会是把人推出来顶包的吧?”
“是啊,郡主自身如此,又能查出什么?让人如何信服呢?”
“怎么不能信服?”
殿外传来姜怀泽的声音。
他带着证据,领人走入殿中。
林清远狼狈地被人推进去,往腿上一踹就跪倒在地。
他嘴上塞着抹布,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还另有两具尸体被抬了进来,放在地上。
“父皇,书面证据儿臣已经梳理整齐,林清远早就开始为陷害郡主做准备,模仿郡主字迹写下不少书信差人送进宫里,被儿臣截获,纸墨皆与宫中不同,一嗅便知;郡主亲笔写下的则在右侧,请父皇过目。”姜怀泽姿态稳重,调理清晰,将手中的证据递给陈焕,“这两人是郡主的探子,皆死于林清远和呈国人的暗算之下,另外还有两人被囚禁数日,如今正在由太医医治,相信等他们醒来,能得到更多口供,还原真相。”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定北王回京后非常低调,与他们来往不多,但也能从只言片语中感受到王爷对林清远的看中。
谁也没想到,林清远竟然还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唔唔、唔唔唔!!”
林清远挣扎着想往皇上面前奔,被人一脚踹倒在地。
皇上敛敛眉头:“为什么堵着他的嘴?”
“他满口胡言,故而如此。”
姜怀泽一开始也奇怪枫黎为什么把人嘴给堵上。
他拿下抹布想问话,不想,林清远竟是大吼着说自己是定北王世子,请他帮忙恢复身份。
为了不惹出更多的祸事,他赶紧给堵了回去,并命令听见的贴身侍卫忘掉此事。
“对了父皇,儿臣赶到定北王府时,枫老王爷已经昏迷不醒,经太医诊治,应是中了毒,经过对府中下人的盘问,下毒之人……应该也是林清远。”
皇上揉了揉太阳穴,没说话。
半晌,冲众人摆摆手:“都出去吧,云安留下。”
不多时,整个大殿中除了皇上和枫黎,就只剩下了服侍左右的徐公公以及陈焕了。
“云安啊,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林清远?”
枫黎抬头,面容严肃地直视皇上:“通敌叛国,应斩首示众,以平民怨、正视听,还可让百姓知道皇上绝不会因为他是王爷的徒弟就有所包庇,彰显我大燕律法之严明。”
皇上似乎有些意外:“你不为他求情?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父王的意思?”
“臣可替父王做主。”枫黎说的没有丝毫犹豫,“做了错事就要受到惩罚,不管皇上认为臣可以将功补过饶他一命,还是认为他罪无可恕,臣都毫无异议,皇上能赦免父王失察之罪,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又怎会再去包庇一个副将,想必父王也是如此。”
见皇上没有立刻说话,她又道:“不管如何,都是臣将他亲手送到处刑架上的。”
皇上见她说到了这个份上,面上有所动容。
他又道:“你父王可会怪你?”
“谢皇上关怀,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将,父王又怎会因他与我生了嫌隙。”枫黎笑了笑,“但毕竟是徒弟,父王难免难受,若皇上许臣出征,还望皇上能差人照顾父王,让父王颐养天年。”
枫黎说着,深深地俯身下去:“臣愿永不回京,为皇上镇守边疆。”
陈焕拢在袖中的手指一紧。
费了不少力气,才将突然变得厚重的呼吸压了下去。
他心中轻笑。
呵,好一个永不回京。
-
近来发生太多事情了,枫黎离开勤政殿后,皇上还有做不完的事、有见不完的朝臣。
陈焕一直陪伴左右,直到夜色深重了,才退出殿中。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他有些恍惚。
不知是这几日太疲倦了还是夜晚叫人多思,他觉得胸腔压抑,说不出的难捱。
就好像有什么在挤压他的身体,挤压他的脑袋,努力挤出泪来。
皇上已经命郡主明日出发,带人奔赴北地了。
陈焕很早之前就想过此事,料到过如此。
先前都已经哭过了,所以,不算太难过也不会太痛苦。
他只是苦闷。
回想起今早他第一时间急急忙忙去见郡主,为的就是能够帮上她一二……
可换来的,是那句“臣愿永不回京”。
他明白,郡主是为了让皇上信任,或许只是说辞。
可她没想过吗?
这句话对他太过残忍了。
偶尔回京述职,他还能有机会再见郡主一次。
哪怕此生就只剩下一次两次机会,也到底是个盼头。
他还能看看她。
可郡主说,她愿永不回京。
她当真太过心冷。
郡主有没有他,似乎都是一样的。
她最在乎的,就只有是否能回到北地。
他满心满意只有郡主,郡主却与他相反。
今天殿前见了许久的面,但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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