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住,继而酸涩的怒意控制不住地往上爬。
他甩开枫黎的手,气得想骂人,但更多的是要被气哭了。
“郡主不会是以为,奴才为了成全郡主你回到北地,故意出卖了情报吧?”他气极,打在枫黎的身上,“咱家知道你在乎百姓,在乎将士们的性命,知道你心中的责任,又怎么可能做出让你讨厌的事!更何况,奴才巴不得你留在宫里呢!奴才是疯了么,才会做出那种让你彻底恨上奴才离开奴才的事!”
枫黎任他打了几下。
表情没轻松下来,但见陈焕如此,将人抱进了怀里。
“对不起,我得排除一切可能。”
排除之后,就只剩下那个最最可笑也最最可恨的了。
她的眼神越来越沉,抱着陈焕的力气也逐渐变大,在他耳畔轻轻叹了一声。
“我就不应该顾及任何情分。”
陈焕能感觉到郡主身上似乎有种很难说明的痛苦和……恨。
她还是那么冷静,也已经做了决定,但止不住悔恨。
“郡主不必自责,怎么说也不能怪郡主,是做出这种事的人该死。”他心疼地安慰,轻轻拍了拍枫黎的背脊,“但希望郡主记得,郡主是好人,奴才便不会做那种违逆郡主的事。”
枫黎松开他,克制自己的情绪,收敛表情。
她不想让陈焕太担心,便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知道我是好人,所以不会做,那如果我本身就是个坏人呢,陈公公就会那么做了?”
陈焕脱口而出:“那奴才自会陪郡主下地狱去!”
第四十六章 我是特意来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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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黎拧着眉头, 静静地思索片刻,对陈焕道:“陈公公,去请三皇子来, 就说我有八成把握将出卖军情的人带到皇上面前,请殿下帮我, 他惜材,又相信我的为人,定会帮忙。”
陈焕心知郡主需要真正有权力的人帮忙, 而不是自己这种只能狐假虎威的奴才。
可听她二话不说就让他去请三皇子, 还是会有些醋味。
他说:“郡主若想出宫, 奴才也有法子将郡主安全地送出去。”
“呵,你别乱掺和。”枫黎摸摸他的头,“殿下到底是皇上的儿子, 做点错事算什么?即便皇上震怒, 也不会真把三皇子怎么样, 但若是你, 就不一样了。”
“那郡主不是把殿下往火坑里推嘛。”
陈焕满意了, 心里美滋滋的同时, 又唾弃自己在这么紧急的时候还盯着这点儿鸡毛蒜皮。
但怎么办呢,他就是这么个心眼比不上针尖的人。
“最后结果是好的不就行了么。”枫黎摸了摸今天半点粉都没抹的脸, “好在这么久在宫里我很少乱蹿,又有香阳每次都在我出门前拉着我上妆, 若在皇上发现我不在永安殿之前就换上太监服随殿下出宫, 应该没人看得出来。”
“那奴才立刻去寻三殿下, 顺便叫陈顺……带一身他的衣裳过来。”
宫中不同品级的太监穿着不同,越是品级高,人数就越少, 也越容易叫守卫记住长相。
他陈焕这张脸谁不认识啊,而陈顺虽在他手底下做事颇有脸面,品级却不高,相同品级的太监在宫里少说有个两三千,守卫很难认全,就是生面孔也不会被发现。
只要别拖到皇上发现她不见了、封锁皇宫寻找,那有三皇子带路,问题不大。
枫黎看陈焕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总是觉得……
他刚才说到陈顺时,不太乐意。
陈焕他们动作很快,经过一番折腾,还算顺利坐上了三皇子在宫外准备的马车。
姜怀泽脸上没有往日的笑意,眉头始终深深地拧着。
他沉声说:“我知道郡主一心为了北地百姓,还为皇兄提供了不少参考和帮助,皇兄这段时间传递回京的战报里几次肯定郡主提供的消息十分有价值,所以我相信郡主清白,这才出手帮忙,希望郡主不会让我失望。”
“我知道,但我自己手中并无权力,很多事情做不到,还需要殿下帮忙。”
当朝豢养私兵视同谋反,整个定北王府在回京卸去兵权后,只有王府上有府兵和侍卫,因她不在王府,再加上如今的情况,不一定受她调遣,她能用的人手太有限了。
“我与殿下简单说明现在的情况,其一,我的人一直关注北地与王府动向,定时为我往宫里传递消息,昨日断了消息,八成非死即伤,我需要殿下帮我去寻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枫黎拿起纸笔,快速勾勒出几人的面容、写下特征与地址,并把一只哨子放在姜怀泽手里,“他们不一定知道殿下的人手与自己同心,只要吹这个,他们听见了只要还能动就会现身,至少不会有所防备,若有活口,他们手里可能掌握了一些消息。”
“其二,这么大的事总得有人垫背,我的确瞒着皇上与北地通信,出卖军情的人说不定已经打算把我推出去顶事,每次我往宫外传递消息后,字据没有烧掉,而是叫人塞到祈福木牌的夹层中,请寺中小师父代笔在木牌上写下祝福与具体年月日之后,再挂到祈福树上,劳烦殿下去太后出宫祈福时常去的清净寺去取木牌;宫中的纸墨与外面的不同,而是否有人私自带纸墨进宫就太好查了,对方即便模仿字迹陷害于我,也是徒劳。”
“其三,请殿下命人去查阿娜公主最近十日的动向,接触了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这个倒是容易,皇上一直叫人在做此事,问清楚即可,以耶律丹的性子,不可能放着自己妹妹在大燕却完全不加以利用,绝对会有人联系阿娜,先前没发觉,定是忽略了什么。”
“其四,定北王府那边……”
枫黎面色凝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说:“我亲自去,若殿下不放心我的所作所为,可以派两个信任之人跟随。”
姜怀泽沉默片刻,撩开车帘:“他们两个跟你同去,你便当做帮手吧。”
枫黎与两人一起到定北王府时,王府已经被禁军围守了。
府兵则站在禁军对面,刀刃相向。
为首的说道:“我们王爷此时身体不适,一会儿自会入宫面见皇上,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未有定论,就要把事情全部扣在王爷头上么!”
三皇子的人低声与枫黎说道:“皇上下的第一个命令便是请王爷入宫,难免比我们速度更快,郡主,我们现在……”
“跟我来,别乱说话。”
枫黎已经换回了一身劲装,昂首上前时,气势十足。
她走入众人视线:“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府兵一愣,但更明显惊喜多些:“郡主,皇上竟让您回来了?”
郡主都能出宫了,这么看来,事情没有严重到他想的地步。
禁军方统领也是一怔:“郡主……?”
他只是奉命围守王府、请王爷入宫,并不知道皇上对郡主是什么处置。
但对于枫黎突然出宫,还是颇为意外,有些疑惑。
枫黎大大方方地笑道:“怎么,是皇上命我与三皇子殿下共同查探此事,方统领是不认得三殿下的人么?”
身后两个三皇子的人欲言又止。
不太自在,又在枫黎一个眼刀下彻底闭了嘴。
殿下让他们跟来,是有盯着郡主的意思。
但也说郡主没有异动,便帮衬郡主。
如果这回郡主真叫殿下失望了……
方统领敛敛眉头,那两人的确是三皇子最得力的手下。
犹豫片刻,他到底是冲枫黎欠身:“郡主,皇上命我等请王爷入宫,可一刻钟了,王爷并未出府,为此我也很难办,还望郡主请王爷出府。”
枫黎负手往前走,穿过了府兵的拦守。
身后有人跟上,府兵立即持刀上前,不让他们跟上半步。
“只有郡主能进。”
有禁军侧头与方统领说话:“若真是他们,趁机将证据全销毁了……”
枫黎盯着他,不加掩饰地轻笑一声:“你的意思是,如果真有证据,我不进去他们就不会销毁,只有我进去了,才能销毁是吗?”
那人立即不说话了。
低头下去,不敢多看她一眼。
方统领见此时没有更好的办法,冲身后的人摆摆手。
他说道:“郡主,希望你别辜负皇上的信任。”
枫黎走进王府,厚重的大门在身后关上,发出一声震颤。
儿时就离开了这儿,回京后也几乎没怎么住过,一切都那么陌生。
仿佛这里根本不是她的家。
府中下人都是从北地王府一并过来的,知道她在北地的权力,见了她纷纷行礼。
她问什么,便有人乖乖答什么,很快就悄无声息地将她引到了父王房前。
管家低声道:“今日王爷身子的确不适,林公子正在里面陪王爷。”
“你下去吧。”
枫黎走到门前,就听到里面传来不高的说话声。
她听力好,隐约能听得清。
“父王,您那么偏袒枫黎,让她成了王府唯一的孩子,有郡主之名,让她带兵领将,在北地那叫一个风光,所有人都知道她才是您的孩子,也只知道她,可我呢?我什么都没有,这次好不容易皇上怀疑她、扣她在宫中,我有机会出征证明自己,证明我根本不比她差,她不愿意让我掩盖她的锋芒也就算了,为什么您也对我各种阻拦?!”
“呵,如今,我为自己筹谋到了出征的机会了,马上就会替您带着枫黎因不甘留在京中而通敌叛国的证据去面见皇上,皇上无将可用,定会允许我为王府戴罪立功,等我回到北地与您的旧部汇合,为自己正了名、改回姓氏,说不准,还能跳过世子的名头,换个别的当当呢。”
早就预想过好几种可能,眼前的这种,也在预料之内。
枫黎静静地听着里面的人发出动静,一步一步、迈着似乎踌躇满志的步子,来到门前。
一门之隔的人双手按在上面,往两侧拉开了门。
她看着眼前的格挡向两旁消失,缓缓抬眼的同时,看到对方由得意转为震惊的脸。
不等林清远说话,她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直接将人踹出了几米!
房间里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和一声哀嚎。
林清远疼得额头顿时冒了汗,在地上痛苦地直扭。
“啊——!枫黎你……”
枫黎一步步走进房间,院中有几个老奴听见了惨叫,却谁也不敢上前。
她缓声道:“你不会真以为,以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北地将士会对你一呼百应吧?”
还想顶着王府世子的名号自立为王,反叛了大燕不成?
他怎么敢想啊。
林清远撑着身后的椅子起身,一脸震惊。
勉强稳住了自己的情绪,但开口时还是免不了一种气急败坏之感。
“你怎么能出宫到这儿来?!皇上不应该将你软禁在宫中吗?还有那些府兵,那些下人,他们怎么会让你进来!”
“看来,你是没算到我能及时出宫啊。”
枫黎笑了笑,一双杏眼中却带着要杀人般的怒与恨。
若她再晚一刻钟,或许真出不来了。
她盯着这个比她小了五岁的青年。
如今已经十九了,怎么就愚蠢得像是个三岁孩童?
最初见到林清远时,她十六岁。
那年,父王受伤,她刚刚以女子身份接手将军之职,忙不完的内忧外患,常年睡在军营不回王府,时隔许久回府后,就见到了被父王收为徒弟的小男孩。
一开始她对徒弟身份从未有过怀疑,只觉得父亲伤退,能在王府找点事做、有人陪着还不错。
但久而久之,总觉得父王对这个孩子的态度不太对劲。
府中的一些下人的态度更是显出了父王的偏爱。
有一次,她时隔两个月回府,竟然有不长眼的下人将她排在林清远之后,怠慢了她。
从下人身上能看出——
他们觉得,日后林清远能代替她的位置。
她当即当着所有人的面,发卖了那几个人。
看得出这些人对林清远非常好,他小小年纪就表现出强烈的不爽,与父王哭闹。
但父王还是默许了她的决定。
因为父王知道,王府的荣誉都是她撑起来的。
而那些不知道主子是谁的下人,留着能有什么用?
起初那几年,尤其是林清远也进了军营后,没少与她明争暗斗,为自己立微风。
但他没有真才实学,更不是她对手,久而久之,也就老实了。
这些年,他的确没再闹事,还算听话。
她还以为是父亲真的把林清远管好了……
枫黎看向床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的父亲。
生病?怕是中毒了吧。
她开口,怎么也掩不去嘲弄:“父王,你那么宠他,却遭此罪……我该说什么好呢?”
“宠我?呵,宠我却只让我当什么徒弟,连我该有的身份都不给我,算什么宠我!”林清远忍不住抬高音量,吼了出来,“身份是你的,荣誉是你的,威风的也是你!不就是我娘不是什么高门小姐,只是乡野之间一个普通村妇么,他凭什么就这么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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