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苏以寒这长篇大论,韩蕊霜知道自己算是彻底暴露了,也不再藏着掖着,低声呢喃:
“我只是想要一个人而已……”
“能有幸听听你的故事吗?”苏以寒不急着给她定罪。
聪明人说话总是讲理的,君子不动手。
韩蕊霜抿抿唇,自暴自弃般的吐露:
“苏小姐,您觉得像韩蕊初那种嚣张跋扈的千金大小姐会可能让孔文郎喜欢她吗?”
“怎么可能啊……”她嘲弄的笑:“韩蕊初一言不合就拿身边人发脾气,我的文郎斯文又儒雅,才不会喜欢那样的女子。”
“文郎曾有段时间因为苦于钻研一个难题困扰的夜夜难寐,坐在墙头念诗,是我注意到了他……”
少年书生手捧诗书卷,攀在墙头,常年宅在屋里,皮肤白净,秀气的书生念着动人的诗句,吸引了墙下暗自练琴的少女。
少女低声抚琴,配合着书生朗诵诗句的声音,一来二去的有了联系。
韩蕊霜起初不敢暴露自己,因为她偷偷学习的事不能被韩府的人知道,不能让韩蕊初知道。
所以两人一直以飞纸传书的形式聊天说心里话。
保持着信纸的联系,她知道对方是孔文郎,而孔文郎却不知道她姓氏名谁。
他们是与生俱来的契合,韩蕊霜温柔又细心的给孔文郎顺理不顺心的心情。
孔文郎懂她内心的孤冷,知她没有安全感,给予她肯定。
书生的心动来的轰轰烈烈,自认话本子里那些寻妻的片段很浪漫,于是暗自调查起来了信纸背后的姑娘。
最终,查到了韩府。
韩蕊初偶然间撞破过韩蕊霜和孔文郎的事,捂着嘴笑的合不拢嘴:
“哎呦霜姐姐,就你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也敢惦记孔文郎那样清清白白的男子,凡事都得看看自己配不配,即便孔家不怎么样,也不是你一个低贱庶女可以高攀的上的!”
韩蕊初见不得她好,抢了她的身份,并且以母亲威胁她不准和孔文郎私下见面联系和相认。
韩蕊初一边瞧不起她的心上人,一边又吊着她的心上人。
韩蕊霜想过对韩蕊初下手,苦于一直没有机会。
韩蕊初死了,是她自己自寻恶果。
而自己也等到了和孔文郎有在一起的一线生机。
所以她抓住了这个机会,买通狱卒,把晓落带到了黑步林杀害,她下手狠辣,是泄愤。
如果没有晓落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文郎不会承受去孔鸿才面前节食和跪了好几日的痛苦。
所以晓落该死,该受尽折磨而死。
任何让文郎受伤的人都该死!
韩蕊霜唇边溢出来病态的笑:“苏小姐,请别把这事拆穿给他……”
“原本我是希望他知道真相,知道他真正喜欢的人是一个善良温柔的女子……”韩蕊霜缓缓闭上双眼,眼泪从脸颊划下:
“但我如今是罪犯之身,我做错了事,我的爱成了困扰和枷锁,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真相的好……”
他们从未真正的见过面,但韩蕊霜的爱已经深深的在心底扎根,生了刺,成了伤人的荆棘。
“恕难从命。”苏以寒声音很冷:“瞒着一个人真相是一件让双方都很痛苦的事情,孔文郎有权利知道真相。”
“至少,”苏以寒笑出声:“至少他知道自己喜欢的人从始至终都喜欢他而不是吊着他会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韩蕊霜,这个权势为王的天下,杀人不至死,尤其是杀一个奴婢,你的未来,是待在牢狱里忏悔,有可能的话,还会在足够时年后大赦天下释放你。”
“所以。”苏以寒说了太多的话,感觉很累,嗓子都痒:
“好好在牢里养病吧。”
第35章 最精致的罪犯
从小生存的环境告诉韩蕊霜,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认识你及对你伸出援手。
从苏以寒主动跟她搭话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开始猜测了这个结果。
反抗吗?
如苏以寒而言,这个以权为王的年代,她反抗没用,无疑是白费功夫的挣扎,苏以寒有无数种办法让她束手就擒。
但韩蕊霜仍然觉得惊奇:“苏小姐是因为哪个细节猜测到我身上的。”
苏以寒不想说话了,嗓子有点累,轻轻摇头:“下次告诉你吧。”
“还会有下次见面的机会吗?”韩蕊霜怔怔的低声问。
“会的。”苏以寒说话声音小,但是语气笃定,给人以莫名的信任她的魔力。
韩蕊霜走前,苏以寒把孔文郎送来的糕点送给了韩蕊霜。
“谢谢。”
-
苏以寒被药苦的整张脸都皱巴巴的,她脸上的表情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生动过。
一鼓作气把一碗药咕嘟几下灌完,苏以寒不满的道:“老头,何苦往里面放那么多苦参,想谋杀也给个痛快的啊。”
宋简呵呵的冷笑:“让你不听话,活该!”
桃椿不服的为自家小姐辩解:“小姐是在做正直的事,宋大夫你这人真讨厌,好人不该受苦才对!”
面对小丫头的指责,宋简吹胡子瞪眼的就要抓了桃椿一顿说教:“你懂个屁!”
就她,就苏以寒还做正义之事,他撅腚一想都知道这丫头心里没有憋着什么好事,估计那脑子一转,又开始谋略她心里那些算盘了。
人家做初一十五,这丫头后两年的初一十五都给做了。
桃椿赶紧开溜:“小姐救命!”
苏以寒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老一小在院子里追逐打闹,视若无睹桃椿的呼救。
桃椿一头撞上了坚硬的胸膛,吃痛的叫了一声。
她揉着被撞疼的半边脸,撅着嘴巴吐槽:“烦死啦,狄元辛你的胸脯长的那么硬做什么!”
狄元辛被她给气笑了:“桃子你这说的算什么话,你自己撞上来还怪我太硬。”
他颇为自信的抬起手,微微弯起,用力攥紧拳头,漂亮的肌肉隔着衣凸显出痕迹。
“这多男子气概!”
桃椿一巴掌对着拍了上去,但是疼的却是自己,她泪眼汪汪的控诉:“你在胳膊上藏暗器了是嘛?”
“……”
不搭理桃椿,狄元辛颔首低眉禀告:“已经把信拿给沈将军了,明日正午判决韩蕊霜。”
“知道了。”
桃椿含着眼泪笑嘻嘻的问:“那小姐,明日我们要去凑热闹吗?”
“去。”苏以寒淡淡的答道。
次日正午,晓落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婢女,所以周遭并没有过多的围观百姓,倒是一群官员以及官员之后聚集。
孔家父子,六扇门曹昊,尚书韩茂,清安侯爵小姐沈欣瑶,以及在一旁搬了椅子坐着的苏以寒。
其他人都是站着,苏以寒笑着招呼:“给几位大人都搬个椅子来吧,站久了也是够累的。”
韩茂无心坐下,前有疼爱的小女儿因玷污去世,如今这个低调乖巧的三女儿又因涉嫌杀人而被审判,他过的是度日如年的日子。
曹昊咬牙切齿的拒绝:“不必。”
他倒是要看看,为什么这案子最后的凶手是韩蕊霜那样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
沈欣瑶犹豫再三,选择了让婢女娇儿拿了椅子来,在遥隔苏以寒很远的地方坐下,轻轻哼了一声。
你有椅子坐我也要坐,不然多显得我低你一等,活像服侍你的丫鬟。
孔文郎满眼都是紧张和焦虑,杀害晓落的凶手会是谁呢?
韩蕊霜不同以往的素朴低调,她穿了柜子里压箱底的最艳丽好看的衣裳,仔仔细细的梳妆打扮了,脸上挂着最明艳的笑容。
何为姿色平平无奇?是自卑,是不愿意把脸大大方方的展示给世人。
踏着莲步款款而来,手上戴着的镣铐,随着走路晃动的动作碰撞出悦耳的声音。
蕙质兰心,亭亭玉立。
“罪民韩蕊霜叩见将军。”她缓缓跪下。
孔文郎片刻失神,是她,是昨日苏小姐让他去见一面打招呼的人。
孔文郎呼吸微微一滞,她在看我……
她为什么不难过,她居然在对着我笑……
沈域淡淡的问话:“月娘河杀人案,你可认罪?”
“我认罪。”韩蕊霜笑着回答,但眼角处落下的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悲伤凄凉。
“韩蕊霜!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韩茂气的差点背过去了。
这庶女平时一贯听话,就算她真的杀人了又怎么样,只要她死不认罪,他就有办法找个替罪羊来顶替罪名。
这下好了,她要连累的是整个韩家!
韩蕊霜笑着看着韩茂:“父亲大人,您来是为了韩家吧……”
“几个女儿,您可有一个是真心疼爱的?”
“您为了荣华, 把大姐姐卖给了有性癖的五十岁的老男人,韩蕊初去世,您不急着找出真相,而是迫不及待的希望这件事赶紧过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凶手做贼心虚,可你只是为了脸面而已。”
“父亲,我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只是比寻常人能忍,女儿既然杀了人,就做好了会被查出来的准备,如果幸运,女儿美梦成真,如果不幸运,那父亲会受到牵连女儿,这桩生意,女儿不亏。”
她似讽刺的勾唇:“父亲,你也配?”
阿娘是好好的良家女子,他酒后误事玷污了阿娘,本想把阿娘弄死,可被人发现了于是迫不得已把阿娘纳进了府里。
不闻不问,任由她们母女被韩夫人和韩蕊初欺负。
韩茂被她这段话训斥的面红耳赤:“你住嘴!不孝女!”
韩蕊霜淡淡的移开视线。
曹昊虽然已经信了,可是仍然不懂她的杀人动机:
“将军可否知解一二杀人的动机和手法。”
沈域直接拿起苏以寒的信,照着上面的字念。
曹昊:“……”
苏以寒:“……”
沈域:“买通狱卒,把晓落从牢里带出来到就近的黑步林,堵住嘴巴,用鞭子生生将人抽打至死……”
第36章 好好活着,我等你出来
“买通的两名狱卒抬走尸体,用麻袋装着尸体扔进月娘河里。”
沈域抬抬手,侍卫压着两名男子上前来,其中一名成年男子身高七尺,偏壮实,另一名男子身高大概八尺,瘦。
把苏以寒画的脚印拿上来对比,和两名男子对上了。
“其二。”沈域把那掉落在黑步林的耳环拿出来:
“耳环是韩小姐的吧?”
韩蕊霜坦然认下了。
沈域顿了顿,似乎是忘了词,拿起信纸对着继续念:
“韩小姐有意把这事闹大,她知道那日齐雪尤办了游湖的局子,所以把尸体投放在黑步林,让一群世家小姐看见,把这桩案子成为一桩重要的案子,否则就死了一个犯人,还是身份不足为重的犯人估计没人会管。”
“为什么会怀疑到她头上呢。”沈域看了一眼苏以寒,替她给韩蕊霜解答疑惑:
“因为你是第一个见证尸体浮游上来的人,正常的世家小姐游湖都在闲聊,而你,关注着湖里的动静,并且,那一行人里,只有你和这案子能扯上那么一丝丝的关系,即便你似乎真的没有动机。”
沈域微微颔首:“曹大人,手法都在这了。”
曹昊听的有些羞赧,这案子的确简单,韩蕊霜甚至没有杀狱卒灭口。
“死者晓落,本就是戴罪之身,此案凶手韩蕊霜,念及韩大人情面,关押牢狱十年。”
关押十年,出来也等于是半个废人,可总比死刑好。
这处罚很轻,韩蕊霜磕头道谢:
“多谢将军,罪民定然好好反省。”
她不认为是顾及韩茂的情面,韩蕊霜忍着没有看苏以寒一眼。
苏小姐想要藏拙,她便不能暴露。
韩茂脸黑的好比关公,愤愤的看了眼韩蕊霜离开。
曹昊得到了答案,也走了。
孔鸿才高兴的拉了拉儿子的袖子:“走吧文郎。”
孔文郎皱眉看着韩蕊霜,总觉得他遗漏了什么,沈将军似乎一直没有说杀人动机……
“父亲您先回去吧,儿子还有事。”
“好吧。”孔鸿才没有坚持了,自己走了。
苏以寒看向沈欣瑶:“热闹已经完了,还不走?”
沈欣瑶倔强着擦了擦眼泪:“你管我啊!”
沈欣瑶气鼓鼓的走到韩蕊霜面前,怒目圆瞪:
“不过区区一个贱婢而已,你要杀何必自己动手!韩蕊霜,你是本小姐的跟班,真丢人,杀了奴隶还要受刑罚!”
韩蕊霜是最听话最顺心的小跟班了。
韩蕊霜温柔的笑:“欣瑶小姐,谢谢。”
大小姐的脾气骄纵是骄纵了些,嘴巴也毒,说出的脏话逼的人想打她,可真正的来说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把她当跟班,韩蕊初欺负她的时候,沈欣瑶还针锋相对的骂了韩蕊初。
“我才不需要什么谢谢!”沈欣瑶眼泪一直掉,她要是进了牢狱了自己身边就更加是一些讨人厌的家伙了。
韩蕊霜无奈的劝诫:“欣瑶,你以后别和苏小姐作对了。”
怼又怼不过,最后被气哭了也没人哄了。
“行了。”苏以寒缓缓起身,拉着沈欣瑶往外走:
“真矫情,还走不走啊。”
“苏以寒你松手!”
“你敢用力拽我我就倒下。”苏以寒轻哼着威胁。
沈欣瑶:“……”
沈域朝着留下的孔文郎和韩蕊霜轻轻点头,跟着出去了。
孔文郎愣愣道:
“你……为什么……”
韩蕊霜打断他的话,和他对立站着,眸底泛着泪光含着笑:
“文郎。”
“啊。”孔文郎眨了眨眸子,面对女子这亲昵的称呼,一时不习惯。
韩蕊霜慢慢走近他:
“文郎,我心系你,一直心系你,心系你念诗时的深情,心系你耐心安抚我悲伤情绪的文字,心系你正直无私……”
孔文郎彻彻底底傻在原地。
他好似明白了……
为什么面对韩蕊霜总有一股子熟悉感,不是熟悉面孔,是熟悉她说话的语气,不管是文字还是她开口说话,都是温柔耐心。
是……墙的另一面安安静静抚琴的少女。
韩蕊霜轻抿唇:“我本来不想袒露这些,不想让你知道是我杀了你妹妹,可苏小姐说你有权利知道真相。”
“文郎,你是更愿意接受你爱慕的女子是骄纵跋扈的死去的韩蕊初,还是眼前这个样貌平平,因为一己私欲和病态执念杀害你同母异父妹妹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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