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声响起,何婷和郎昆如视珍宝一样把那幅画放好。
孟轻依把送给江择言的那幅画,放进了他的书桌里。
顺手打开了那个小盒子,里面放着一颗刻着她属相的红豆。
她抬头环顾了一下周围,没有办法确认这个盒子的主人,只能随手将它丢进大盒子里,然后把大盒子放在了身旁的空椅子上。
一年的最后一天,依旧在枯燥的课堂和做不完的习题度过。
晚上五点,孟轻依收拾着书包,班里同学都赶着时间去吃晚饭,何婷和郎昆跟她道别后也加入了冲向食堂的人海大军中。
教室里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离开座位时,她正准备弯腰拿起被放在旁边椅子上的礼物,一抹蓝色闯入了眼睛里。
可惜眼前的人并不是她心里渴望的人。
蒋诗萌双臂环绕放在胸前,傲慢地看着她。
其实在那天被江择言抓包后,她每每见到孟轻依都是视而不见的躲避。
如今却卸下了平日所有用过的面具,只剩下目中无人的挑衅。
“孟轻依,今天是跨年夜,我给你讲讲江择言的故事啊?”
她扭捏的语气让孟轻依听着很是不舒服,甚至听到她最近说出江择言三个字都让她觉得是亵渎了那个名字。
没有了平日里的和颜悦色,她直接回怼道,“你想给我讲故事啊?抱歉,我没有兴趣听。”
孟轻依抱着礼盒擦着蒋诗萌的肩膀走过,可刚走两步,那刺耳又无法被忽略的女声就从背后传来,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江择言,西港江家长子长孙,出生于警察世家,爷爷原南路公安分局局长,父亲是一名缉毒警,长年在南粤省岭东市执行任务。”
“几年前他父亲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暴露了身份,坏人把他妈妈当作人质当场杀害,他爸爸至今下落不明。”
蒋诗萌的话并没有让孟轻依有多震惊,只是他的故事从这样一张嘴里被说出来,让她觉得恼怒,她带着愠气转过身子,冷言道,“所以呢?你和我说这些想干什么呢?”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男生明明那么不正经,却对所有女孩儿都不感兴趣的原因。”
蒋诗萌放下手臂,俯身凑到她的耳边,接着说道,“因为他知道能与他相配的女孩得是优秀且强大的人,起码不是个连喜欢都不敢说出口的胆小鬼。”
语气里满是讥讽和嘲笑。
孟轻依眯了眯眼睛,不屑一笑,“哦,你是勇敢者,想当他的人质,所以你能与他相配吗?”
“我配不上他,你更配不上,落榜的复读生,家里还有一个病重的父亲。”蒋诗萌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试探着孟轻依的底线,她想激怒她。
孟轻依看得出蒋诗萌那赤.裸裸地把戏,她不想再和对方浪费任何时间,她还要去接孟未扬放学呢。
“蒋诗萌你有和我斗嘴的时间不如去想想怎么讨江择言的欢心。”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任由蒋诗萌在原地嘶喊。
这场没有意义和赢家的暗潮涌动,谁深陷其中的人,谁就会体鳞伤。
二零一四年的第一天孟家。
何莉晚上特意做了一桌子的菜,孟志东强撑着力气依靠在床头,一家四口围着床铺上的一张小桌子,享用着属于新年的团圆饭。
饭后孟志东把孟轻依留在了房间里,父女俩在昏暗的夜灯下对着话。
“安安啊。”
“诶,爸爸。”
“我的安安,怎么一下子就成大姑娘了?”
“早就长大了。”孟轻依笑着回答。
孟志东费力的扯了扯嘴角,干裂的嘴唇有了一丝弧度,“那对不起啦,爸爸让你的长大来的早了一点,但这样也好,我可以放心了。”
“当然可以放心了,康康今天还跟我说,以后可以保护我和妈妈呢。”孟轻依吞咽着喉咙,低头拽了拽平整的床单,视线飘忽,抑制着哽咽。
孟志东笑了笑,费力地伸出三根手指,虚弱地说道,“我这辈子啊,做的最对的三件事,一是娶了你妈妈,二是成为你爸爸,三是要了康康。”
孟轻依将孟志东的手握在手心,柔声道,“既然做的对,下辈子还要这么做啊。”
“好。”孟志东点了点头。
父女俩就那么握着彼此的手,任时间溜走。
良久后,孟轻依声音颤抖地说道,“爸爸我很爱你的。”说完她的眼泪就决了堤,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砸进了棉质的床单里。
“爸爸知道的,你以后要替爸爸多和你妈妈说这句话啊,拜托了,我的女儿。”孟志东用尽了力气回握着她的手。
孟轻依轻轻地伏在孟志东瘦骨嶙峋的胸膛上,她的父亲就像是一具只剩了一口微弱的气息的残骸,她甚至不敢泄力真实地靠在他的怀里,她怕会伤到他。
“安安,爸爸从来都没有放弃过生的希望,只是没有期待罢了,但爸爸真的要休息了,希望你别怪爸爸。”
孟轻依蹭着他的胸膛摇了摇头,孟志东欣慰一笑,拍了拍她,艰难地说道,“去叫你妈妈回来陪我吧,爸爸累了。”
孟轻依缓缓离开了父亲的身体,他身上灼热的气息还萦绕在她的毛孔周围,可那不是灼灼的生机,只是他在发烧。
孟志东的气息越来越虚弱,孟轻依甚至听不到他吸气的声音,沉重的呼气声,越来越重。
她走到房门前时,又转过了身子看向那微有起伏的床铺,她突然想起了爷爷奶奶相继离开后,孟志东对她说的那段话。
“父母与子女之间存在着一根无形的线,看不见摸不着感受不到,直到真正断开了那一刻,心会最先得到感应,因为那可以衬底的依靠感突然间就没有了。”
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孟轻依的心有了一股紧绷的拉扯感,难以挣脱。
第19章 告白
二零一四年一月二日清晨,晨曦朦胧,孟志东在太阳起升的同时,慢慢失去了呼吸。
他的葬礼很简单,也有很多人来为他送行,曾经的同事、学生和朋友,没有一个人不为他的离去而落泪的。
可是有的人就是永远停留在了昨天。
孟轻依的外公外婆也从南锦赶了过来,何莉只是让他们在家里照顾孟未扬。
孟轻依已经失去了哭的力气,何婷和郎昆来陪了她一天,然后就回学校继续上学了。
葬礼那天,江家二老也来送孟志东最后一程,只是江奶奶是先到的。
老太太看着显瘦的孟轻依难免心疼,她轻柔的拍打着她的手背,“轻依啊,这生与死啊有时候都是有定数的,疾病与死亡才是真的不分高低,无关乎年龄,人人公平的考验,死的人都已经解脱了,活着人也没有必要折磨自己。”
老人苍老的眼睛被褶皱包围着,瞳目通透,毫不浑浊,带着一种强大的穿透力,给予着孟轻依冲击。
孟轻依自然相信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尽管道理她都懂得,她也可以尽量表现的洒脱,但是内心无法接受的东西一直都在折磨着她。
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对她视如已出的长者,就算是同学的亲人,对方也没有道理如此待她。
“奶奶,您是因为早就知道了我家里的事,才会对我这么好的吗?”她小心翼翼地把心事表明。
江奶奶笑着摇了摇头,她的眼睛依旧直视着孟轻依,慈意满满的说道,“我又不是慈善家,我想你或多或少也该知道阿择的故事,所以我看到你时,难免会觉得你和他一样不容易,希望你们都可以真的舒心一些。”
“长大是不一场判决,也许你被给予的并不是磨难,而是一种历练,人生有太多说不准的事,我们不过都在看天表演。”
老人的话让孟轻依想起了那个电闪雷鸣雨意蓄谋的夜晚,江择言似乎和她说过同样的话。
“连天气预报都说不准的事,不过都在看天表演。”
原来他也早早就知道了,所以在那一天玻璃窗中的对望,她才感觉他像一眼看透了她的灵魂一般。
孟轻依正和江奶奶说话的时候,江爷爷也赶来了,他拍了拍孟轻依的肩膀说道,“好孩子辛苦了。”
孟轻依摇了摇头,拭去眼角的泪水,彼时何莉把孟轻依叫到了一旁说了一些私事,等她再回来时,无意间听到了江家二老的谈话。
老太太问着,“怎么样了?阿择没事吧?”
孟轻依的身子不禁一抖。
老爷子坐在椅子上哼了一声,“没事,就是琳琳那丫头医院那边走不开。”
“不过来就不过来吧,你有什么好生气?他本来就是早上才回来的,老曲两口子回乡下了,那琳琳都那样了,阿择怎么能不去啊,咱们不是替他来了吗。”
原来江家二老是替他来的,而他去陪曲琳琳了啊。
葬礼结束后,孟轻依彻底没有了力气,她一个人坐在殡仪馆外的长椅上,出神地看着眼前的一片萧瑟,残枝败叶,枯木凄凉。
手机的提示音响起,来自于特别关心更新了一条动态。
[择]:这位真的是我祖宗。
配图是曲琳琳叼着棒棒糖,躺在病床上比耶的照片,她的腿上放着手机,上面系着一串粉红色桃心挂坠。
低下有不少评论,其中一条来自于曲琳琳:为了报答你,我以身相许好不好?
[择]:你敢嫁?
[曲linlin]:你敢娶?
那张照片和两个人之间的调侃却让一个人不禁红了眼眶。
孟轻依不知道是怎么和何莉回到家的,但她清楚的明白,在这一天她彻底没有了父亲,而她喜欢的男孩,她也要不得了。
从终点站起始的沿路风景,并不是对谁特殊地赠予,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把美景尽收眼底,总有人要在中途下车。
医院里,江择言将手机砸在曲琳琳的身上,没有好气地冲着病床上的人冷言道,“你有病吧,前脚为前男友自杀,后脚让我娶你,我是大傻逼吗?”
曲琳琳皱了皱眉头,斜着眼睛看着江择言说道,“我再说一遍,我不是自杀。”
“不是自杀,你吃头孢喝酒?怎么?想印证一下医学实验吗?”
“我那是头疼才吃的药,而且在外面聚会手边只有酒,我上哪知道吃完头孢不能喝酒啊?”
江择言丢给她一个白眼,懒得与她就这种无用的问题费口舌,但又接着问道,“齐尚呢?又分了?你俩要分几次啊?”
齐尚也是江择言的发小,比他年长十岁,已经毕业参加工作了,现在是一名缉毒警。
“这是最后一次了。”曲琳琳神情落寞,“我真的是受够找不到他的感觉了,江择言真的你们这种人这辈子就不应该谈恋爱,对我们来说太不公平了?”
江择言一脸平静的看着她,坦言,“你错了,是你这样的女孩不适合和我们谈恋爱。”
曲琳琳失笑,“也对,我不温柔,但说到这,你不觉得你同桌孟轻依很适合你吗?你不考虑考虑把她收下?”
曲琳琳说着把放在腿上的他的手机还给他。
江择言接过手机依靠在椅子上,前后摇晃,手指把玩着垂下的挂坠,眉梢和眼角同时扬起,“你觉得我能耽误起人家吗?”
“也对,她还得考大学呢。”曲琳琳说着看向了窗外,“你呢?真的放弃保送?”
江择言也把视线看向了窗外,天气阴沉,似乎又要下雪了,“嗯,又不是考不上。”他沉声道。
孟轻依回到家后,就坐在房间的窗户前看着外面飞扬的雪花。
这是一场不算大的雪,雪花没有成片状,细小如沙,摩擦着窗棂,发出扑簌簌的声音,在这寂寥的冬日里却成了吵闹的东西。
“咚咚”何莉敲响了孟轻依的房门,“喝一杯啊,未成年人?”
孟轻依笑了笑,将一个坐垫放到她的对面,何莉坐下后递给她一瓶啤酒,她接过,清脆的玻璃相撞在一起,母女俩直接对瓶吹。
何莉先放下酒瓶,看着窗外的飘雪说道,“原来人真的可以因为喜欢的人而喜欢一座城市,也会因为喜欢的人而想逃离一座城市。”
“你爸爸活着的时候就算他奄奄一息,但只要我躺在他的身边,就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但如今就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了。”
她们对立而坐之间的几乎没有距离,但孟轻依能够感受到她妈妈的孤独和落寞,她低下头抿着唇想了很久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何莉便拿出了一封信交给了孟轻依,那是西港市慈善艺术展主办方发给孟志东的作品邀约。
“你爸爸希望你能够展出一幅真正让你觉得值得的作品。”
孟轻依将手中的邀请函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直到何莉走后,她才起身将藏在床底的那本画册拿来出来。
思绪也回到了高二开学的第一天,也是启航中学高一报道的日子。
盛夏末节,天气阴暗,启航中学的枫杨树下,一个男孩侧身伫立,身段笔直,棱角分明的侧脸透着俊逸,嘴角嵌着烟蒂,整个人清冷又忧郁。
看到他那一刻,孟轻依脑子里突然想起一句歌词第一次遇见阴天遮住你侧脸,有什么故事好像了解。
从那以后孟轻依放学路过球场,男孩子们在肆意地挥洒着汗水,场边休息的两个男孩逗趣的对话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言哥,我刚才看到一个身材倍好的女孩,你要不要?”
另一个男孩回答地轻挑,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哦?有多好?”
孟轻依被嗓音吸引转过身子,而再次看到他。
夕阳西下,美得晃眼的日落,多少像是借了少年的光。
后来她在无数次无意间听到过他的名字,他叫江择言。
于是每见他一次她就在这幅画上填上那么几笔,这幅画整整画了一年,截稿日是江择言送她纸巾的那一天。
她把最爱的晚霞视为他的背景,柔和的碎光缠绕着烟雾模糊了他的五官,却把他这个人刻在她的心里。
于无声的岁月里,于无形的流年间,她喜欢了他很久。
她曾经以为她上了高三,看不到他,就忘记了,可还是会控制不住特意去主校区解决晚饭,路过校门时看一眼放学回家的他。
她是没想过她会高考落榜,但好在因祸得福地被分到他的班级,再见后以为真正相处就会断了幻想,却不料越来越喜欢。
但是她清楚她与江择言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的故事也各不相同里,只是在成长的路上,他们早于同龄人承受着长大的判决。
长大并不是成为十八岁的成年人,是丢了爱吃糖的自己,变得处处克制。
昏暗的房间里,没有灯光,只有手机屏幕上发出的微亮,那串被孟轻依烂记于心的数字实在很难让她忽略。
“喂。”她还是接通了电话。
江择言在听到她的声音后松了一口气,过一会儿他低沉的声音才从听筒传到孟轻依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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