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镜音不喜欢闷在易容/面具底下,才选择戴的帷帽,但帷帽其实也很闷,只不过比面具稍好上一点而已,看自家兄长那么果断扣下了她的帷帽,也觉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就从顺如流听从了他的话。
结果现在,满场寂静,视线几乎全都落在了她身上。
窥伺的,觊觎的,灼热的,还有嫉恨的。
嫉恨的目光,来自于易容成贴身随从,跟在霍天青身后的上官丹凤,或者说,是易容成上官丹凤又易容成随从的……搁这套娃的上官飞燕。
她眼含怨毒地盯了苏镜音片刻,而后又想起了些什么,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情人霍天青。
就见他目光灼灼,好似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
上官飞燕见此更是气恨,同时也有些忐忑,今日过后,她的美色不知还能不能拿捏得住霍天青。
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苏镜音眉头微蹙,忍不住攥紧了自家兄长的袖角。
苏梦枕沉眸冷冷地扫了一圈,周身刀意骤起,刀气四散,化作无形威胁,准确无误的,沉沉压在了那些不怀好意之人的头顶。
那些眼神便立时化作了忌惮与畏惧。
绝世的美人如绝世的宝物。
宝物身边,总有恶龙守护。
金风细雨楼的苏楼主,身体是病弱了些,但他的红袖刀却是一点都不弱。
从前所有误以为苏公子病弱可欺的人,如今坟头草估计都已经长成了密林,前车之鉴,历历在目,红袖刀的锋芒,已没人有那胆子拿命去试。
要命的刀气悬在脑袋顶上,更何况就连时常笑以示人的楚香帅,都冷下了脸色。
众人抹了抹额头冷汗,不敢再盯着看,讪讪收回了窥探的目光。
苏镜音压力骤减,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好似还有一道难以忽略的视线。
她下意识转头看去,瞬间对上了热泪盈眶的一双眼。
那目光太热切,苏镜音不由退了一步。
第11章 美人刀
“那位是峨眉派的掌门,独孤一鹤。”
她都发现了,苏梦枕自然不可能察觉不到,他循着感知看过去,眼底眸光微闪,但也没说其它,只低声与她稍作了介绍,而后又问道,“认识?”
苏镜音摇了摇头,抬眼瞥他。
我认不认识你心里没点逼数吗??
苏梦枕低低一笑,微一颌首,掩唇咳嗽了两声,身后的茶花立时会意上前,接过命令后便急步离去。
苏镜音不认识,但独孤一鹤却是认识她的。
或者说,他所认得的,是她那张脸。
洞庭有归客,君山逢故人。
但独孤一鹤毕竟是个见惯大风大雨的老人了,在苏镜音显而易见的陌生目光之下,他的心绪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只是神色却仍似怅然若失般,低着头不知在思忖着什么。
他身后的七个亲传弟子,三英四秀皆被美人一笑勾得魂不守舍,因而没注意到师父举止神态间的不对之处。
大弟子张英风的老家就在汴京城内,是有名的泥人张传人,前不久他回家了一趟,此次君山大会,他与其它师兄妹并不同路,他是从京城匆忙赶来,在半道上才与师门会合的。
不久前他在京城茶馆里听书时,听那说书人重重拍着醒木,滔滔不绝讲起三十年前曾并列武林第一美人的水灵光、秋灵素,以及二十年前昙花一现,便绝迹江湖的明月美人……那时的张英风还在想,究竟得要美到何等程度,才能称得上是集天地明月之灵秀所造的美人?
张英风觉得,那时的他或许想象不出来,可如今的他,明明已然见到了真正的貌比灵秀,却仍难以相信,那是真正存在于世的美貌。
“那位是人吗?”
身后的小师妹石秀云喃喃出声,“怎么会有人能长成那样……”
“月中娥若是不长那样,恐怕也不会引得天蓬一见堕凡胎罢……”三英中的二师兄苏少英自恍惚中回过神来,低声自语道,他是个身怀功名的举人,说话比起普通江湖人来,更添了些许文雅之感。
四秀中的大师姐马秀英又忍不住多看了美人好几眼,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那位姑娘,好像是金风细雨楼的人。”
刚说到金风细雨楼,就见一位自称风雨楼之人的威武汉子过来求见峨眉掌门。
茶花不出意外很容易就与独孤一鹤说上了话,他拱手见了礼后,立马低声传达了自家公子的话,“今夜二更时分,我家楼主欲求见独孤掌门。”
独孤一鹤沉肃着脸,思忖片刻,才缓缓叹了口气,点头道,“那今夜,老夫就恭候苏楼主大驾了。”
无需独孤一鹤恭候,苏梦枕去的比他所说的二更还要更早。
很快就有弟子奉了茶来。
“今日怎么是你?人英出了何事?”
独孤一鹤有此一问,是因为平日奉茶之事,这几年大多都由他三英中最小的弟子严人英所做,几个女弟子甚少主动做这类琐碎杂事,而今夜奉茶来的,却是四秀中排行第二的叶秀珠。
叶秀珠奉茶的手顿了顿,放下茶盏后,才低着头说道,“三师兄今晚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肚子不舒服,所以才暂且由弟子过来替他。”
独孤一鹤不疑有他,点了下头,摆手道,“下去吧。”
“是,师父。”叶秀珠仍低着头,抱着茶盘退了下去。
“苏楼主此番前来,是想问老夫,有关苏姑娘身世之事吧?”独孤一鹤是个刀客,同时也是个剑客,他的为人处事,与他刀剑双修的武学之道大抵相通,一向都是直来直往的。
“不错。”
独孤一鹤说话这样的直接,与苏梦枕不谋而合,他也开门见山道,“不知舍妹之事,独孤掌门能否为在下一解多年疑惑?”
“你父亲在世时,没对你提起过?”独孤一鹤与苏遮幕从前见过几面,但并不熟识,他也是直至今日见到苏镜音,才隐隐对曾经之事有所猜测。
“不曾。”
苏梦枕的生母早逝,父亲于几年后忽然接到一封信,而后便匆匆去往关外一行。苏梦枕当时虽然还小,但已被送上了小寒山拜师学艺,只依稀听闻,此行与父亲一道回来的,还有个三岁的小姑娘。
后来他逢年节回了趟汴京,只见到那长得精致可爱的小姑娘被父亲抱着,看到他时,怯生生的唤他哥哥。
苏梦枕自襁褓中便被「天下第六手」所伤,自此身体孱弱,罹患重疾,因而向来比同龄人更为早熟懂事,彼时父亲看着小姑娘的眼神实在太过悲伤,他未曾解释,苏梦枕便也不问。
但是不问,不代表心无疑虑。
“那差不多已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孤独一鹤捋了捋胡须,神色似有些感叹。
苏梦枕言道,“愿闻其详。”
“转眼之间,我也老了,武功修炼得再高强,终究还是抵挡不住时光荏苒,世事变迁。”
“当年的旧人如今不知散落在何方,这个江湖,已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独孤一鹤沉沉叹息了一声,端起茶盏,吹去杯中浮沫,边说边要低头饮茶,“若是你见过她父母亲,便能知我为何那般惊诧,只因她长得,与她母亲竟有八成相似……”
苏梦枕倏而抬手拦住了他。
与此同时,金风细雨楼君山别院,苏镜音所居寝屋内。
“阁下不请自来,擅闯姑娘居所,是不是有些过于无礼了?”
楚留香自锦被中翻身而起,手中折扇一转,素来含笑的桃花眼中不见半分笑意,只有显而易见的愠怒与不悦。
对面的蒙面黑衣人反应极快,急步后撤间,一见那躺在衾被中的不是绝色美人,而是楚留香这个风流浪子,便立即知晓自己是被瓮中捉了鳖,当下情况不明,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因而并不恋战,转身踏起轻功,便要就此逃跑。
楚留香在江湖上被誉为盗帅,源自于他那一身登堂入室的本事,说起来,还要多亏他绝顶的轻功身法「踏月留香」,这世上,还没几个人能在跑路的速度上快过他。
但那黑衣人轻功虽比不过,武功却也不低,楚留香武功虽高,可他却有一个死也不肯违背的原则,那就是不伤人命。
可高手过招,胜负往往都只在毫厘之间,更何况对方实在狡猾,忽然高喊一句“天一神水”,随后扔出一个小青瓷瓶,引得楚留香一惊之下,只能踏梁而上迅速接过瓶子,于是倏忽之间,那蒙面高手便已不见了踪影。
那蒙面高手飞速逃离别院,几个呼吸之间,就已然远远遁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
黑沉沉的夜色之中,倏而闪现一记光亮。
蒙面人猛地刹住脚步,定睛一看,好一个耀眼夺目,熠熠生辉的……
光头。
“阿弥陀佛。”
无花双手合十,眼含慈悲。
黑衣人脸上蒙着面巾,唯一露出来的眼睛眯了眯,阴沉沉道,“出家人四大皆空,无花大师莫非也要拦我去路不成?”
“此事说来,本与我无关。”
无花微微一笑,笑意清雅出尘,仿若自那九天之上垂云而下。
任谁看来,都得赞一句好个不染纤尘的得道佛子。
“但是……”
佛子话未说完,便已猝然出手。
“……??”
玛德,臭和尚不讲武德!!
蒙面人有一大堆祝福的话语想对这秃驴讲。
但此时他已经没有多余时间开口骂娘,当下只能仓促出招应对。
少林武学大多讲究内外兼修,刚柔并济,既有少林神拳的稳健刚猛,又有风萍掌的精妙飘忽。与无花对战几招下来,蒙面人便知难以取胜,于是当机立断,扔出提前准备以防万一的烟雾弹,而后立即转身落荒而逃。
他才匆忙跃出十来丈,却蓦然听到,自身后的夜空中,隐约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破风之声。
蒙面人心下一惊,脚下一跃翻腾而起,拧身险险避开,一转头,便见两枚闪着微光的银环飞旋来去,似是活物一般,猝然再度袭来。
东瀛忍术!死眷术!!
此时蒙面人已来不及思索,一个少林僧人怎会使那么诡异奇密的东瀛忍术,他急忙举剑抵挡,挡住一枚飞环后,还未等他松口气,另一枚却砰然分裂开来,瞬间化为银光闪闪的漫天利刃,而后……
骤然一齐袭来!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蒙面黑衣人这一战,死不瞑目。
佛子如脚踏金莲般,缓缓踱步走近。
俯身揭下黑巾,俨然是那关中天禽门的继承人,兼珠光宝气阁大总管,霍天青。
或许只有霍天青自己才知道,他死前的脑海中,什么绝色美人,什么超越创立天禽门的父亲……根本什么都没想,只余留一箩筐想送给对面贼秃的脏话。
贼秃无花本就没打算用容易暴露的少林武功杀他。
“我本只欲隔岸观火,但……”
佛子神色悲悯,温声复念了一遍阿弥陀佛,似是在为地上死去的可怜之人超度,事实上,也确实是他亲手超度了他。
“谁让你竟妄想动她。”
第12章 美人刀
司空摘星与楚留香算是半个同行。
之所以说是半个,那是因为楚留香与陆小凤一样,实在太能招惹美人与麻烦,除了劫富济贫撒撒币,就如此次天一神水失窃,他同时又要兼职查案一职。
而司空摘星不同,他把偷当作一门艺术,他不偷金银,也不会因为缺钱而去偷盗,大多是作为挑战的乐趣,或者有人花大价钱请他,他才会去。
这次也有人请他,要他偷一个人,偷今日君山大会后,传闻中美得不似凡人的那位美人。
对方出了二十万两银子,他本不想接,毕竟金风细雨楼不是好惹的,苏梦枕的红袖刀也不是吃素的。
但怎奈对方实在太会拿捏他,那人说,要他偷的那位美人,身边还有陆小凤和楚留香两个护花使者保护。
陆小凤太过了解他,轻功又与他不相上下,楚留香盗帅名声在外,比他这个偷王之王更胜一筹,对司空摘星来说,这是独属于他这个艺术家的挑战,他很兴奋。
于是这桩买卖,他接了。
屋外有陆小凤守着,司空摘星无声无息落在房顶上,慎之又慎地挪动瓦片,不多时,一丝光亮就从屋瓦缝隙中透了出来。
屋内有两个人,两个女人。
一个是穿着一袭黑袍面带黑纱的女人,梳的是妇人髻,另一个……是个面上同样带了面纱的姑娘。
虽戴了面纱,但也能看出风姿不俗。
司空摘星提前踩过点,自然知道他要偷的美人并不在自己的房间里,而是应任慈夫人之请,暂时藏到了君山分舵的主院中。
苏镜音戴上面纱后,那位任夫人才冷静了下来。
她不是很明白,明明是任夫人听到君山大会上的风声后让她来的,可为何一见到她的脸就大惊失色,只一个劲的让她千万遮住容貌。
情绪激动的人往往是无法沟通的,苏镜音只能从顺如流,戴上了面纱。
之后她就看到了任夫人黑纱底下的脸。
那已经不能算是一张脸,沟壑丛生,伤疤密布,已经完全看不出皮肉底下的相貌了。
而后,她又听到了一段二十年前的往事。
毁了任夫人容貌的人,有个很古怪的名字,叫作石观音。
苏镜音是听说过石观音的,有人说她是天下间武功最高的女人,同时也是最铁石心肠、最美丽、最狠毒的女人。
却不曾听闻过她的最美丽,原来还是因为更美丽的女人,不是被她杀了,就是被她毁了容貌。
这对苏镜音来说,不是个好消息。
她不想死,也不想毁容,但她的武功菜得一批,她兄长倒是厉害的,可石观音成名多年,是当之无愧的沙漠女王大人,如今的武功究竟高到什么地步,无人得知。
江湖上的流言如风一般,说出口时好似没有丝毫分量,但是飞扬传开的速度,却是快得让人看不见,摸不着。
今日君山大会的事,或许很快就会传到那位蛇蝎美人的耳中。
任夫人此时情绪不是很好,她想见她,不过是想给她提个醒,让她能提前准备好应对之法。
苏镜音打开房门送她离去,门外不远处,陆小凤坐在檐下饮酒,姿态颇为潇洒不羁,转头看到她的时候,眼睛亮了亮。
陆小凤是个很会讨人喜欢的人,笑起来的时候,颊边有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有点可爱。
苏镜音隔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弯了弯,对他笑了笑,于是他那两个可爱的酒窝,立马就加深了不少。
嗯……更可爱了。
苏镜音关上了门,只余下陆小凤抱着酒壶兀自傻乐着。
苏梦枕拦下了独孤一鹤即将入口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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