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且闻言,立即收了眼泪,如同什么事也没有一般,高高兴兴跟着赵瑶君进城。
众人:“早说了,他自己一会儿就好了,我们劝什么劝。”
赵瑶君心里狂点头。
第96章
太医署的人都上了马车,唯独赵瑶君自己慢悠悠上了自己刚才坐着来的牛车。
牛车刚走十米,徐长龄在中途一个翻身便上了车,对赵瑶君低声道:“殿下,查清楚了。”
赵瑶君面色不变,淡淡道:“他是什么人?”
她问的正是方才给她买煎饼的病弱少年。
如今她坐镇井陉,除了着重关注井陉日常的建设、各种公文,以及制定政策之外,对于外来人员的身份确实也加强了查验,防止各国奸细混入城中。
刚才那少年一副病骨,满身风华。这样的品貌气质,莫说是在小小的井陉城,便是放眼整个咸阳,要找出一个同他这般的,也是难上加难。
偏偏这种如同明珠生辉,光芒四溢的大美人,赵瑶君之前从未听说过。
可现如今这样的美人,他不往那些富贵仙乡,锦绣软云堆里去,偏偏就往井陉这小城奔来了,岂不显得十分可疑?
徐长龄随手摇着自己手里一根纤细修长的小草,笑道:“殿下你多虑了,他可不是什么敌国的细作,而是我秦国实实在在的百姓。说起来,人家还是世家子弟出身。”
“世家子弟出身?”赵瑶君脑子转得飞快,也从未听说朝中哪一家的官员,家中有这样一个子弟,“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殿下当然没有听说过,因为这病美人可是原先韩国的遗民,家在颖川。”
徐长龄想到方才那病弱少年的模样,心里也不由感叹,“自我大秦横扫韩国,将韩国设为我大秦南郡之后,他也变成了南郡人,不过他家可不一般,他家世代公卿,斥资巨万,富得流油呢!”
赵瑶君听到这里,脑海里隐隐闪过这些信息,韩国遗民、家住颖川、出身贵族世家、年纪约莫十五六岁,体弱多病且貌若好女,所有的信息综合在一块儿......
这难道不是明晃晃的指向一个人吗?
她忍不住轻笑:“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这病美人姓张,换做良。家中乃是宰相之家,有一门两宰相的佳话。”
“听闻其祖父连任韩国三朝宰相,其父又官拜韩国两朝宰相,所以他家又有“五世韩相”佳话的那个张良?”
“正,正是如此。”
徐长龄手中的草都吓掉了,他瞪着一双虎目,目瞪口呆的看着赵瑶君,好似在看神仙一般。
“殿,殿下,您之前没说过您还有这能掐会算,知晓天下事的本事啊?!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是您不知道的吗?”
确定了,这个人真的是张良后,赵瑶君脑子懵了一瞬。
她整个人仿佛被击中,也不由睁大眼睛:“什么!”
她还坐牛车上就猛的站了起来,:“你说他真是张良?”
徐长龄看着她惊呆的样子,十分不解:“殿下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他就是张良啊!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太有问题了。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要来刺杀我的,我甚至都怀疑,刚才他给我买煎饼果子,是不是已经认出我了。】
赵瑶君一下子坐到原本的位置上,喃喃道:“真新鲜呐!他竟然会来井陉城中,我还以为他为了给韩国报仇,现在已经暗暗谋划着要怎么反秦,怎么刺杀我阿父了!”
徐长龄大惊:“什么反秦,什么刺杀殿下难道他真会如此?”
赵瑶君下意识点了下头:“当然会了,他巴不得如此呢!”
【张良为韩国报仇的心思,那可是坚定的不得了!】
【韩国破灭后,张良还有私家仆从三百人。公卿世家,资产巨富,钱多到用不完。他弟弟跟他一样体弱多病,在他弟弟死后,他都没有办理葬礼,而是将全部家财都投入反秦事业,征求刺客行刺秦王政,一心只为为韩国报仇。】
【人都说视死者如是生,他为了反秦,都没给他弟弟办葬礼。可见张良不仅胆子大而且意志坚定,不会被世俗所困扰,只会朝着自己的目标不顾一切的向前。这样的人,现在怎么会来井陉的?】
那可是世代公卿积累的财阀,说不要就不要了?可见这人真的是铁了心反秦了。
徐长龄默默拔出了刀:“我询问清楚了,他确实有一个弟弟,此番来井陉城中就是为了给他弟弟求医的,说不定他是借着求医的借口,想要对殿下不利。”
秦剑锋利,徐长龄沉声道:“不过既然殿下如此说了,为了放心,不如属下直接将他拿了,关在咱们府衙的大牢里审问一番如何?”
赵瑶君讶异:“他弟弟还没死?也是,这个时间点应该挺早的,那我们先不要拿他,再等等吧。反正他进了这井陉城中有我看着,我就不信他还能跑出去。”
【我倒是要好好看看,这千古谋圣张子房,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今日大秦客栈,开门迎客。
如今赵瑶君在井陉城中的声望极高,说是振臂一呼,众人咸从都不为过。她说要开客栈,井陉城中黔首自然也保有善意的、期待的心理。
所以但凡今日入井陉城中的人,都会发现街道两旁,街市上来来往往看热闹的人,口中左一个“公主殿下”,右一个“神使殿下”说个不停,口吻都是喜爱、崇敬无比的。
太医署的一大波医生进了城中,也忍不住掀开马车的帘子,四下张望,好奇井陉城中的一切。
自齐国而来的公乘阳庆,听着秦国黔首的议论,他看向这座历经无数战火的小城,却发现城中黔首不仅没有消瘦麻木,干瘪穷困反而个个精神奕奕,面上笑容兴奋,眼神灵动。他们衣着虽然破,但却十分干净,看着比家乡临淄的百姓更加精神。
路旁整洁,那道路两旁甚至用白石灰化了长线,规定了范围,商贾便在其中行商做生意,显得更外井井有条。
每家摊位铺子之前,甚至还挂了一个小木牌,将自家所售之物的价格写得清清楚楚,童叟无欺。路上巡街的衙役,目光如电的震慑着路上的宵小,但对于黔首们,面上却十分温和。
放眼远眺,入目尽是人声鼎沸,车马交织,百姓安居乐业之景。这兵祸之地,竟然显得更外欣欣向荣,热闹祥和。
公乘阳庆想到家乡临淄的百姓,温和的眼神里竟闪过艳羡的好奇,他忍不住举目四望,沉沉的叹了口气:“不知井陉此地是如何治理的?竟然看不出一点兵祸侵扰的模样,此地民风也与别处大不相同。”
夏无且捋了捋胡子,一脸骄傲,笑眯眯道:“自然,公庆先生也不看看如今治理此地的人,那可是我大秦的四公主殿下。莫说是这一个小小井陉之地,便是治理咸阳国都,对她而言不过如同轻而易举之事。”
“您是长者,叫我名字便好,不用唤我先生。”
公乘阳庆回忆起方才的场面,不由朝夏无且拱手:“方才匆匆见了大秦的四公主殿下一面,阳盛便觉得她灵慧非常,不同凡俗。过会儿安定下来,还请先生为阳盛引见一二。”
“阳盛爽快,那老夫就直接唤您的名字了。”
夏无且想到赵瑶君,眼神里的笑意就溢了出来:“殿下敬才爱才,你出身医学世家,又有黄帝、扁鹊所遗之脉书。如今你不过刚刚及冠,便已经通晓脉书上下经、五色诊、药论等等,殿下若是见了你这等医学世家的奇才,定然心生喜爱,主动便要见你了。”
公乘阳庆忙谦虚道:“您谬赞了。不过阳庆听闻殿下手中有医学奇书《赤脚医生手册》,我此次来,也不知能否有幸翻阅此宝书。”
“这老夫不敢做主。”夏无且道,“此书殿下匆匆交予我太医署,说是让我们先翻阅研究。现在又叫我们来,说是要在各乡郡设立什么赤脚医生制度,让小地方的黔首也有看病的地方。”
“这可是医家盛事,医道大兴的事!殿下一召见,我们太医署便全到了。那《赤脚医生手册》老夫也带来了,但能否给你们他国的医者一阅,这还要请示了殿下再说。”
公乘阳庆听了,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转眼就到了大秦客栈,众人一一下车。
赵瑶君虽然面上蒙着淡绿色的菱纱,但她往大秦客栈门前一战,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便立即知道了她是谁。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众人纷纷朝她弯腰拱手,激动无比道:“见过神使殿下!见过神使殿下!”
“殿下,多谢殿下保佑我家家人平安,前儿我良人外出打猎遇上猛兽,只是受了轻伤便回到家中。这一切都是殿下的保佑啊!”
“多谢殿下保佑我家孩儿......”
场面热闹,却无人乱窜,赵瑶君摘下自己的淡绿色菱纱,露出一张唇红齿白,糯白柔腻的脸蛋。她扫了一眼四周,开心一笑:“今日大秦客栈开业,有许多美食可以免费享用试吃。诸君无论贵贱,可以到一楼大堂中品尝,望诸君今日尽兴,日后也多多光顾我这小生意。”
众人爆发哄笑,连连答应下来:“哈哈哈――定要去尝一尝的!”
“是啊是啊,殿下的店,便是将这几日做工的钱花了,也要进去瞧一瞧。”
喧哗一片,忽然爆发的喧笑,让一辆豪华双马拉的马车,靠近人群的骏马忽然躁动狂奔起来!
它这一跑,更是惊了与它一道的另一匹骏马!
两匹马忽然狂奔嘶鸣,那马车就在后面颠簸无比,强壮的马夫用力拉着绳子,却没办法牵制住发狂的两匹骏马!
他肌肉鼓胀,神色扭曲的呵斥道:“畜生!停下!快停下!
“咴――咴――咴――”
马癫狂的往人群密集的地方奔去,横冲直撞,马蹄半点也不停歇!
张良身子颠颠簸簸的,他勉强拉开车帘,面色因焦急染上潮红,乌黑的眼珠子越发暗沉如墨的扫视这周围的人:“躲开――”
周围见到这场面的人,纷纷的高喊:“马惊了!马惊了!快让开!”
赵瑶君刚要走进客栈,忽然听到这动静,她一偏头,就那两匹骏马发疯的朝客栈这边冲撞过来。人群哄乱,毫无秩序的乱跑。
马车车门处,张良面色越发惨败,唇色粉白,显得脸上红晕明显。
他瘦如梅骨的手紧紧抓着车辕,显得青筋紧绷。额头上点点薄汗,一双乌黑如点漆的眼因紧张更像是泡在水里的乌丸,湿润润的,眼神却很冷厉沉静。
眼见这马车快要撞上人群,张良勉强稳住身形,一边喘气,一边冷声对过于魁梧的马夫道:“你不用这管马车翻不翻!你现在就放手,拿巨锤砸马首!”
张良一手抓紧车门,一手拖着120斤重的大铁锤,使尽浑身力气,却无法将这大铁锤拖出来。
他咬咬牙,苍白的面色憋红恍如秋霞散落。他身子紧绷,单薄的身影越发如同一绿叶,轻易能被人控制在手心。
大铁锤稍稍挪动一点点。
那魁梧巨汉闻言正要动作,就听前方传来越发喧嚣的吵闹,他烦躁的抬头,就见一匹玄甲黑崎之上,一个生得娇花软玉,糯米团子般的精致小女郎,竟然快速驾着马朝他们不避让,反而迎面而来!
赵瑶君飞快挥动马鞭:“驾!驾――”
张良在摇晃的马车上,愣怔的看着飞奔而来的赵瑶君,喧嚣的声音里,只能听见胡乱哄跑的百姓们焦急而担忧的大喊:“殿下小心啊!殿下当心!”
原来这就是秦国的四公主吗?
秦国公主也会在渡口亲手做烤饼,买烤饼吗?
张良原先见赵瑶君时,只觉得她灵慧可爱,精致漂亮,气质出尘。如今得知她乃是嬴政之女,想到亡国之仇,他心里那点柔软喜爱,全都变成了戒备不喜。
赵瑶君如同残影一般,在马匹穿梭交错,旁人看不清她是怎么做的,等反应过来,便只见到她已经轻巧快速的翻到了马车上,一把抓住了两根绳索!
那魁梧巨汉刚张嘴要嘲讽,一阵巨大的拉力,使得缰绳忽然绷得死紧!任凭前面的两匹马如何发狂奔跑,整辆马车如同泰山一般巍然不动!
赵瑶君和两匹骏马角力,力道再此时被被她完全掌控住,马车纹丝不动,犹如在平地之中。
那汉子一脸呆住,指着赵瑶君:“你,你,你,......”
“你什么你?绳子要断,你快来拿你这巨锤,去把马砸晕。”
那汉子这才反应过来,立即去拿那个大铁锤,然后下车,往两匹马那儿走去。
赵瑶君将绳子并在一块儿,单手轻描淡写的拉着绳子,侧身往后一看,看到死死拖拽着120斤大铁锤,显得更外病弱无助,面色苍白,脸颊潮红,眼眸湿润,眼睫纤长脆弱的张良,忍不住哑然轻笑:“你哭什么?”
张良顿了顿,身子脱力软软的靠着车门坐下,一边喘息一边垂下眼睛反驳,语气冷淡:“我没哭。”
他心里百感交集,救命之恩,他自然心怀感激,可想到赵瑶君乃是赵国公主,他心情便复杂起来。加上身子极为不舒服,看着她笑靥如花,眼眸明亮弯弯的脸,便格外烦闷。
两人挨得很近,赵瑶君轻易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她看见他胸膛起伏,面色潮红,白皙梅骨般修长的手因用力过度而发着抖。
赵瑶君还是觉得他眼眸过于湿润,如同含着水一般,眼神虽暗藏冷漠和气愤,但他生得面若好女,双目又因为这氤氲水光,显得柔弱含情。
看上去如同想要反抗,却又无力反抗的柔软小兽一般。
不过这小兽脆弱的皮下,内里可是有吞噬巨兽,谋划天下的本事,夫运筹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便说的是眼前才十五的少年。
赵瑶君想到这人做的那些事,明知他不会哭,偏要道:“你怕什么,今日这紧急情况,我也想哭的。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嘛,你哭了我又不会笑你,你何必反驳呢?”
张良一想到面前此人的秦国公主的身份,更是不想在她身边露了怯和弱。
但又记着此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他又无法忽视这恩情口出无礼之言,只能不阴不阳道:“四公主怕是看错了,良虽体弱多病,但并不畏惧生死,此事也不值得我哭。”
“啊,对对对。”赵瑶君敷衍的点点头,她眯眼目视前方,瞧见那壮汉手里砸马头的巨锤,意味深长道:“铁锤不错,张兄你肯定花了不少钱吧?”
【你这把120斤大锤,可是鼎鼎有名啊!博浪沙刺杀,你就拖着这小破身子,跟那壮汉拿着这铁锤去,我阿父兵马重重,也不知怎么让你跑掉的。】
听闻赵瑶君叫破自己的名字,张良显得更外平静,他嗓音清朗温雅中显得格外平淡:“我家最不缺钱,远行到井陉自然要给身边护卫配备武器。殿下出身王君之家,秦王又并韩、赵两国,如今更是富有四海,金银如尘土。按理说殿下见惯了财货之类,不知殿下怎么会对这区区的铁锤投以注视?”
赵瑶君瞧见那巨汗将马匹砸晕,定定看向格外能搞事的病弱少年,心里忍不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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