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暖被他的眼神刺痛一下,不再上蹿下跳,而是轻轻扯了扯他衣角,柔声道:
“王上,您不必如此,我不会逃走的,除非您要杀我。这个通道每个月都可以使用,想必是楚爷爷父王想办法促成的,他一定也有诸多考虑,比如希望我带回去一些好用的东西,促进大秦发展壮大,保证民生,延续国祚,对大秦绝对是有所裨益的。”
她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透着无比的真诚,他默默凝望她许久,神色略有松动,眼珠向旁侧乜斜了一下,但并未收回命令,而是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紧紧压着,力道像熊一样巨大。
“无妨,等你回去时,寡人再命人凿开便是。”他贴着她耳廓,执拗又幼稚地低声言道,又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走向榻边。
幔帐垂落,玉暖生香。
到处一片和谐美满。
除了
扶苏在长乐宫挑挑拣拣好半天,结果一抬头发现阿母不见了。
小家伙生怕阿母再度不辞而别,急得哭了起来,被寺人告知阿母只是回宫陪父王了,并没有“消失”,这才消停下来,抹抹脸上泪珠,破涕为笑,开始一件件摆弄玩具,没一会儿就困得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梦见阿母还有父王为他添了一个肉嘟嘟的小妹妹,还收到了宁宁写给他的信,以及楚爷爷送的生日礼物。
翌日清晨醒来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怀疑这场梦中的每一个情节,都会变成事实。
(正文完)
第76章 番外1 扶苏
公元前210年,上郡,九原军营。
扶苏接连好几日都没有睡好,心里总是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萦绕,却又说不上是什么。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接过下属递来的战报。
战报上说,匈奴骑兵已被击退到阴山隘口外,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发动攻击。
“甚好!蒙恬又立大功一件。”他面露喜色,折起战报,心中那点阴霾逐渐散去。
以往匈奴从未大规模进攻秦军营地,一是因为自知不是对手,二则是以劫掠为主,不必动真格,可这次不知为何,竟开始有规模有章法地频繁发动攻击,其目的显然不再只是劫财掠货。
他们想要越过阴山,入侵中原,占领河南之地立国称王,然后再逐步向中原腹地蚕食。因此匈奴单于几乎发动全族,波涛汹涌地就来了。
“多亏了长公子的谋划。”幕僚站在案旁,由衷地称赞道,“能想到’以重制轻,以快制快‘的作战方案,属实让老夫开了眼界。”
所谓“以重制轻,以快制快”,是指以秦军先进精良的军械,尤其是大型连发弩机、投石器、火油石等,在匈奴骑兵发动最初冲击的时候最大限度地将其射杀,将他们的气势碾灭在战斗伊始,而后再一鼓作气将其歼灭或驱赶。
扶苏不以为然笑笑,自案边起身,长身若惊鸿玉立,走到营帐后方钉着的作战部署图旁,下巴微抬看着。
他来九原已经五年了,参加过大大小小的狙击战,对方圆百里的地形和军情都了如指掌,可以说,整个大秦,除了蒙恬,就只有他最了解匈奴,最了解大秦的边境线。
但这个方案却不是他一人独自想出来的,而是他和蒙恬琢磨当年李牧多次大败匈奴的战法,再结合秦军的特点一起研究出来的。蒙恬沉稳圆滑,将功劳全都推给了他。
扶苏自然知晓他的用心,然而
“皇帝陛下得知战报,一定也会非常高兴,说不定会将公子召回咸阳。”幕僚乐观道。
扶苏面色倏然沉下去,手指攥紧,一言未发。
五年了,他只在一年前回到过咸阳一次。父皇当时的诏书是“非诏不得还国”,但因“焚书坑儒”一事,他还是忍不住飞马赶了回去,跪在章台宫殿阶下,苦苦恳求他收回成命。
父皇肉眼可见地苍老了,头发多了一层白霜,脾气却一如既往地强势暴躁,他横眉竖目地指责他荒唐迂腐,质问他可知那些儒生是何人?
他答不出,只知道他们是儒生。父皇更加暴怒,厉声告诉他,那些人是六国贵族的鹰犬,为六国复辟而奔走,如今天下初定,岂能容他们搅乱局势、扰乱民心?
最后他被父皇以“搅扰国政”这样巨大的罪名,再一次驱赶。只是这个罪名,并没有公布与众,是父皇怒视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然后父皇就吐血晕厥了。
看着父皇迟暮的样子,他心如刀绞,指尖在掌心掐出道道血痕。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父皇,也无法成为他想要他成为的那种人。
也许父王,也早已对他失望至极了吧。
徘徊在偌大的咸阳宫内,他感觉曾经熟悉的风景分外陌生,仿佛这里只是他的一场梦,他并不曾真的在这里居住过。
唯有那处假山,还依稀是记忆中的色彩。小的时候他每次思念阿母,就会抱着那只装满她曾经用过物品的木匣,跑出来躲在里面偷偷哭。往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就会被照看他的嬷嬷们逮住,拽着手腕带回芷阳宫。
有一次是被父王逮到了。自那次后,嬷嬷们便再也不来寻他了,而是等他哭够了主动出来,才远远迎过来领他回宫。
他唇角泛起苦笑,再一次泛起了对阿母的思念。
他甚至连她的样子都不知道。
半个时辰后,蒙毅在荷花池旁边找到了他。
“皇帝陛下已经醒了,长公子勿要担忧。”蒙毅拱手道,表情隐隐含着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父皇从什么时候开始咳血的?”扶苏心里装满了心事,并未留意到他微妙的神色,一边沿着池边走一边垂眸问道。
“大约是在半年前。陛下勤政,每天都要批阅满120斤的奏折,日日操劳,岂能不生病啊。”对于扶苏,蒙毅显然更亲近些,说起话来也不会太藏着掖着。
“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回来的。”扶苏踢起脚边一块石子,将它踢到湖里,激起一层涟漪,“父皇本就厌恶我,是我让他急火攻心,加重了病情。”
蒙毅动了动嘴唇,却没能说出话来。
皇帝陛下怎么会厌恶公子呢,明明前些天还和他提过立太子这件事,并让他与王绾一起,参照周礼研究出一套全新的、规模宏大能够彰显大秦风范的册立大典,显然是对公子十分看重。
蒙毅又动了动唇,仍没能吐出一言半语。
公子此番擅自回朝,又冒然觐见,惹得陛下暴怒病发,按照陛下的性格,册立太子一事怕是泡汤了,短时间内不会再提起,他就算说出来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公子此次犯下了大错。
公子原本就比较推崇儒学,或者说儒法结合,认为大秦律法太过严苛,应该做出改进,这些在很久以前就让陛下很不高兴。而公子虽然长着一张俊美如玉的脸,性格却倔强,屡屡直言劝谏,使得陛下时常产生动摇,不确定到底能不能把大秦的江山交给他。
这一点,从陛下给公子定下的罪名妄言搅扰国政,就可以窥见出来。
蒙毅为难极了,一方面想把皇帝陛下的心中想法如实告诉长公子,让他去服个软认个错,陛下终究是很看重他的,不然也不会把三十万边防军交给他,但一方面他又实在无法开口,陛下那样自负的人,最讨厌被人窥探内心想法,一旦让陛下得知是他透露出去的,绝对会震怒。
况且长公子也未必会相信他,且此番册立大典已成泡影,说与不说已经没那么急迫了。
他可以去信给兄长,让兄长慢慢开导长公子。
“既然如此,我也不宜久留了,劳烦内史大人以后多多关注父皇的身体,让他切莫太操劳。”扶苏真诚地拱了拱手,眼眶早已微微泛红。
“公子这就要走吗?”
“嗯,免得父皇看见我再生闷气,伤了身体。”扶苏苦涩一笑,眸光暗淡了一瞬。
湖面吹过一阵夹带着荷花幽香的风,掀动年轻人的白袍胜雪,随微风翩跹摇动。
“先、先去见过陛下再走吧。”蒙毅有些着急,就差伸出一只脚将他绊住了,“陛下此刻应该还在章台宫,您先禀告他再走也不迟。”
扶苏摇了摇头,父皇肯定很讨厌再见到他,他何必自讨苦吃,惹他不悦呢?
然而蒙毅死缠烂打,好说歹说,让他产生了一丝丝动摇,最终他点了点头,往章台宫的方向走去。
蒙毅松了一口气,转身往相反的方向去办皇帝陛下交给他的任务。
章台宫正殿门口。
“长公子,您稍后,下臣这就进去通传。”值勤的内侍垂首恭敬言道,转身往殿内快步走去,在偏殿入口见到了中车府令。
“作甚去?”赵高拦住他,冷脸问道,“陛下心情不好,你敢冒然闯入?”
“是长公子想要求见陛下,下臣替他通传。”
赵高眼珠转了转,朝寝室方向张望一眼,眼中闪过一抹阴险,俯身凑近小内侍,在他耳边吩咐了一句。
“可、可是”小内侍有些胆怯,不确定要不要照做。
赵高狠狠剜了他一眼,他立刻怕了,连连点着头折身回去。
在他眼里,中车府令比始皇帝陛下还怕人,毕竟陛下见到他们就跟没看见似的,只要他们不犯错,便不会招致任何祸端。可中车府令不同,他弹一弹手指,就能将他们的小命轻易勾掉。
他回到殿口,勾着脑袋对长公子说出了中车府令要他说的话:
“长公子,陛下不想见您。”
扶苏身子猛地颤了一下,心里一阵刺骨冰寒。
他怔怔呆立片刻,唇角向外扯了扯,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失落与尴尬。
“知道了。”他说道,转身大步离开了章台宫。
当天下午,他就飞身上马,奔驰在了返回九原的官道上。
官道正在修建,已经初见规模,使得行进速度加快数倍,第三天夜里,他便回到了九原军营。
他并不知道的是,这个官道的修建,就是为了方便他折返。陛下年纪大了,越来越思念儿子,却又无法宣之于口,便想着若是自己病危,他或许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条最便捷的官道,最终却成了给他送催命符的通道。
就在一年后,始皇帝暴毙于东巡途中,赵高李斯篡改遗诏,扶胡亥上位,以戍边多年无功、数次上书诽谤皇帝等最罪名,赐长公子扶苏自尽。
而被赐死前的一夜,公子还曾大破匈奴骑兵,将其彻底阻挡在阴山之外,久久不敢来犯。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追春花焰有点上头,总爱往虐了写,先报个歉(?`)
这章和下章有点关系,所以单独写了出来
第77章 番外2 身孕
扶苏被噩梦惊醒了,天色还没有亮就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帐顶,小手紧紧抓着被褥,睡衣里全是吓出来的冷汗。
具体梦见什么他记不住了,只知道那是一场冗长繁杂,又声势浩大的梦。梦里有父王,蒙恬、蒙毅,还有好多他叫不上名字的人,在梦境里出出进进,掀起腥风血雨。
他唯一记住的是父王咳血了,还有自己面前被扔了一把剑,一个面容凶狠的男人逼他自尽。
他不从,奋力反抗,最后寡不敌众,被死死按住肩膀,那个男人抽刀抹了他的脖子
他打了个哆嗦,从被窝里探出一只颤抖的小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触感凉森森的,还有些滑腻,他浑身猛地僵住,害怕得不敢去看,顿时化身为小哭包,也不管秋穗吩咐过的在天亮之前不许打搅阿母和父王,掀开被子就往他们的卧房里跑。
颠颠颠,蹬蹬蹬
“父王,阿母”他眼泪汪汪地一头扎进屋去,父王和阿母正团在一起不知道干什么,被他吓得连忙分开,惊讶地朝他看过来。
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像只有弹性的小糯米团跳到他们床上,挤到他们之间的缝隙里。
“怎么了,怎么了?”姜暖连忙一把将他搂进怀里,一边安慰一边询问着,一边还偷偷摸摸整理被某人揉乱的衣襟。
“阿母,我做恶梦了。”感受到阿母熟悉的体温,扶苏泪意渐止,脑袋往她怀里拱了拱,声音委屈巴巴的,“我梦见有人要杀我,还梦见自己被抹了脖子”
他感觉阿母的身体好像瞬间僵硬了一下,把他搂得更紧了,随后父王的大手也覆了上来,温柔地揉他脑袋。
良久无人言语,所有安慰尽在他们落在他身上的体温里。
扶苏立刻什么都不怕了,把手心摊开了看了看,没有血。
方才黏滑潮湿,把他吓得魂飞魄散的触感,其实是汗。
“谁这么大胆,居然敢杀寡人的儿子?”秦王一本正经地严肃喝道,眼眶却微微泛红,从姜暖怀里把儿子揽到到自己手臂之间,手指轻捏他肉嘟嘟脸蛋,“莫怕,只要有父王在一日,谁都别想动你一根汗毛。”
扶苏仰起小脸,认真地盯着父王看了一会儿,渐渐破涕为笑,使劲地点了点头。
父王以往对他的爱,只体现在衣食住行和对功课的询问上,从来没说过像今日这般“肉麻”的话,以至于他小小的脑袋瓜里,并不确定父王是不是爱他。
可今天不同了,父王的爱那样充沛明确地传达了出来,还第一次把他抱进怀里,像婴儿一样举高高他忽然什么也不怕了,天塌下来有父王为他扛着,梦里那个凶恶的人也一点都不可怕了,父王一根手指就可以碾死他。
父王就是最厉害的!
“父王!”
扶苏大胆地搂住父王的脖子,将小脸贴上他面颊,像所有孩子那样肆意地撒起了娇。而父王,不仅没有呵斥他没大没下,反而拿冒出胡茬的下巴反蹭他脸颊,痒得他咯咯笑着直往一旁躲。
寻常百姓家寻常的父慈子孝场景,第一次在咸阳宫上演。
虽然某人看上去,好像有点严重ooc了
姜暖看着他们父子胡闹,心里涌上一丝欣慰,刚想开口调侃两句,胃里忽然翻搅起来,一阵没来由的恶心之感从喉管里涌出来。
她连忙捂住嘴巴,扑到床尾扒着床柱干呕起来。
好像有点不对劲啊,以往只是偶尔恶心一下,这次竟直接呕出了酸水
半个时辰后,侍医一脸喜色从她榻边站起,对着秦王深深一躬。
“恭喜王上,恭喜夫人,是喜脉。夫人已有孕在身四月有余了。”
姜暖一愣,连忙掰手指算了算。
四个月,也就是说差不多第一次侍寝那晚,她就被他搞大了肚子。
她脸上浮起两团潮红,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却见他眉眼间全是喜色,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不那么老气横秋了。
什么嘛
她嘟嘟囔囔地别过脑袋,一份殷实的重量在她身边坐下,接着她的一只手被他紧紧握进掌心。
“我们又要有孩子了。”他笑着说,把她手拉到唇边,俯面吻了吻,“寡人得想想起什么名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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