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哥儿,我当时说,干脆趁机求当今,停了你在南书房的课,不是随口一说的。”
“自从你到了京城,被太上皇安排在了南书房,你便一天比一天紧绷,遇到事情后的处事方法也越来越急躁,琴弦绷得太紧,是会断的。”
“无论是你天上的环境,还是这人间的几年,都没有大多的算计与压抑,而皇宫……”
“你还小,该学会示弱和放弃,就该示弱,这不丢人,短暂的退避,未必不好。”
筠哥儿低着头,随着林如海一句句的剖析与劝解,缓缓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林如海见状,也不在打扰,而是静静陪着筠哥儿想明白。
皇宫,可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林如海低垂的眼眸中,是一丝不该出现在他这个文人士大夫身上的,对皇宫的厌恶。
好一会,筠哥儿才从思绪中抽离,有些不满地抓了抓自己头发,声音有些郁闷,“我以为我能克制。”
“爹,那里面好脏。”
“我不喜欢。”
“南书房里,皇子世子犯了错,挨打的是伴读,那些个伴读,也是名门之子,但一个个的,都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两位皇子倒是友善,可面对太上皇,依旧是有所保留。”哪怕他们是亲爷孙。
甚至他们的友善,其中不能说完全不掺杂其他利益。
“便是凌小小,也只是三公主,她再是受宠的三公主,再是肆意妄为的三公主,也没有扬州的凌小小开心。”
“宫里死人也是常事……”
“太上皇有意无意便给我灌输他的思想。”
筠哥儿空空的看着前方,“太上皇有一番雄心抱负,也比陛下看得更远,但也更无情,也更不顾百姓是否能跟上。”
“我不喜欢。”
“我还得装敬佩,笑得好累。”
“跟卖笑一样。”
林如海便听着筠哥儿碎碎念的说了许多,等筠哥儿彻底停下,才露出了笑容,给筠哥儿递了一杯水让他润润嗓子。
“说出来,是不是好了很多?”
“脑袋有些空。”筠哥儿闷闷的回。
“心不空便好,筠哥儿有一颗济世安民之心。”林如海欣慰。
筠哥儿现在脑子的确有些乱,“没有,百姓干我何事?”
那你怎么的还不喜欢太上皇的部分理念?
其实这才正常,林如海心想,舜帝教导出来的斑竹,再是无心,也会落了一缕心神在百姓上面,不然舜帝岂不是白教导了?
“有没有现在不重要,”林如海哄小孩儿道,总归到底有没有,他们心底都清楚,“筠哥儿你且先休息休息,玉儿这事交给我来处理,你且慢慢调整一下心境。”
筠哥儿却脑子上线,直接拒绝,“不,这件事只有我能解决。”
筠哥儿转头,看着林如海,认真道,“之前是我有些混了,险些入了魔障,但如今清醒过来发现,冲动之下的想法,未必不是最佳的解决方法。”
“爹,若是你和母亲来,岂不是直接对上北静王府?”
林如海沉吟一瞬,道,“北静王妃不一定代表北静王,不过,就是对上了,也没什么,当今迟早会对上他们。”
“那时机呢?”筠哥儿一张小脸上是不符合年龄的冷静,“你们大人做事,总是要瞻前顾后的,但是我们小孩儿不一样。”
林如海想想也是,“也是,毕竟孩子还小。”
筠哥儿也的确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如今正好。
闯了祸,也正好关关他禁闭,给他一段时间调整心态想清楚。
父子俩,算盘都打得噼里啪啦响。
推开门,筠哥儿也没再维持平时脸上的嘻嘻哈哈,而是脸色微沉,有些冷凝。
林如海不经意扫过筠哥儿,不得不说,皇宫中很是锻炼人。
如今筠哥儿这身气度,这浑身的压迫感,若是在家里让他练习,还不知道得锻炼个几年。
筠哥儿得太上皇教导,再如何有弊端,但其实利益和效果,同样是实打实的。
只是和筠哥儿以往的教导和环境相差太远,筠哥儿有心性纯粹,总得需要时间调整。
只要筠哥儿彻底调整好了,想清楚了,继续在宫里学习,其实未必不好。总归,筠哥儿本性早就已经定了。
“明\,去备车。我去牵乌云,门口集合!”
林如海顿时大惊:“怎么还带狗?你要放狗咬人?咬谁?”
这和说好的怎么不一样?你别是想直接上北静王府吧?
筠哥儿转身,抬头,看着惊慌失措的老父亲,想了想,安抚,“爹你放心,我有分寸。”
林如海: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第71章 砸戏楼天家反应
“好!”
戏台上,戏子咿呀咿呀的唱着,底下的听众在高潮处激动称好,更有富商往台上扔金银打赏。
后台的班主见底下的客座坐满了听客,一张脸笑开了花。
热火朝天的戏园子中,高朋满座,铜币忙撒,人气之高,任谁看了,不说一句,不愧是京城第一戏楼。
“砰――”
大门被粗鲁的推开,咿呀声变成惊呼,就连看客们也慌乱的起身。
一大群人高马大的汉子鱼贯而入,将戏楼,尤其是正在唱戏的地方给围了起来。
这是摊上事了。
有些看客心慌,怕自己惹上麻烦,有些好奇的往外头望,想知道到底是谁惹了人,惹到了谁。
只有戏台上的戏子,和幕后的班主最为紧张,因为明显是冲着他们戏楼来的。
“汪汪~~”
一声狗叫传来,一只成年纯黑的细犬从大门进来,这狗看着很是精神,咬合力和灵活性看起来都不低,狗的脖子上带着狗绳,而狗绳的另一端,在一个半大的孩子手上,一个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小郎君。
但没人敢小看这个小郎君。
筠哥儿沉着脸,仔细跨过高高的门槛,身上的华服,腰间挂着的的白玉玉佩,无一不说明这个小郎君一般人惹不起。
等进了大门,再几步,又进来两人,一个和筠哥儿差不多大,是明\,另一人一看就是习武之人,搬了一个椅子,筠哥儿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戏楼班主不得不出面,点头哈腰,哪怕心里慌乱,面上也做足了恭敬与谦卑,“这位公子可是想看什么戏,我是这儿的班主,”
不等班主说完,也不等班主了解筠哥儿到底想干什么,筠哥儿眼皮一抬,“你就是班主啊,这甄氏女是你排的?”
班主心里陡然一紧,一股不妙的感觉油然而生,“额,是,这位公……”
“那就行。”
筠哥儿直接打断,用最软的语气,说出最狠的话,“那就砸吧。”
班主脸一白,那些练家子却已经开始砸楼,甚至还有一队人体贴的将客人赶到一边以免误伤。
其中一个客人抽了抽嘴角,看着那些大汉特别认真的砸楼,连花盆都不放过,再看看他们这一堆安全区域,“你们……还怪好的嘞。”
他旁边的大汉老实回答,“雇主的要求,反正给的钱多,怎么说我们怎么干。”
班主看着这场景,脸也有些绷不住了,在噼里啪啦的砸楼声和伶人的惊呼声中,提高了些许音量,“这位公子,您这是做什么,我们戏楼一向遵纪守法,也没得罪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筠哥儿见语气变得有些冲的班主,笑了,旁边的乌云冲着班主吼叫了两声,吓得班主连连后退。
班主也更来气了,转头怒吼,“住手!你们住手!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还能硬气起来,看来果然背后有人。
“哦,你们有后台啊?”
筠哥儿不着调的问了句,也没等班主回答,或者说,就没有给班主回答的机会,筠哥儿一改之前的冷脸模样,带着怒气起身,手一伸,旁边的明\连忙来扶,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筠哥儿从坐在椅子上变成了站在椅子上,高度上,他也要保持优势!
之前听曲,现在改为看戏的群众:……
站在椅子上,看着戏楼被砸,班主急得发慌,筠哥儿呲牙笑了,这样发泄出来心情果然好多了。
低头,“有后台正好,我也想问问,我和姐姐何时成了供人取笑看戏的戏中人了?”不是编排他们吗?那他这个正主哪儿能缺席?
“嘶……”
“这什么意思?”
“靠!这是戏里那个小驸马!”
“驸马?这么小的?这毛都没长齐吧?”
“你可住嘴吧,你懂什么,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看戏的人不过是换了一场戏看,但班主却是脸色一白,这比李鬼遇上了李逵还糟心。
戏子本就是下九流的行当,把这些公子小姐比作戏子就是不要命了,结果现在,他们将人家改成了曲子,结果正主知情后找上了们。
班主哪里还记得什么后台不后台的,横竖他都不占理,但班主在这个行当干了那么久,也不是一点本事没有。
眼睛一转,一边冒汗还能一边瞎编,“公子容禀,小人不知是公子驾到,有失远迎,但公子,小人绝对没有取笑公子的意思。”
“公子,需知那些王侯将相,什么项羽,花木兰,便是明皇杨贵妃,我们也有在唱他们的曲目的。”
“公子,您听一听就知道,我们虽然借用了您和小姐的原形,但是都是美化,都是为您,为甄姑娘扬名啊!”
好一番巧舌如簧,无论是被大汉分开的原本看戏的看客,还是从外面看热闹进来的百姓,不少人都顺着了班主的思路,有些觉得这林家小公子太过了。
筠哥儿牵着狗绳的手一动,感受到绳子另一端的示意,乌云又是几声狗吠,人群闭嘴,筠哥儿脸上寒霜布满,声音清清楚楚的让众人听见,“那我是已经死了吗?就已经被传唱了?”
“怎么不见你们传唱我朝的其他人啊?是他们不配吗?!”
三句话,班主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那是看不上吗?那是不敢啊!
其实筠哥儿想说的是,怎么没见你们传唱宫里的贵人啊?
好在他还有些理智在身上。
而这时,筠哥儿突然拔高了声音,怒斥,“还美化,美化个屁!你是不是还要说是为了戏剧冲突需要改编啊,啊?”
“你和小爷报备了吗?得到同意了吗?既然知道我是以后的驸马爷,还该肆意改编传唱供人取笑,你这是不是算藐视皇权?!”
砰――
班主直接跪倒在地,便是那些个戏子,听到这番言论也战战兢兢,他们哪里懂那么多,不过是跟着排演,可他们也懂藐视皇权若是做实会是何等后果。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筠哥儿的连番质问,已经彻底让班主升不起狡辩的心思。
但筠哥儿并未停止。
“还是你要说你是行善?宣扬甄氏女救苦救难的美名?”
“呵,我且问你,这甄氏女士哪个甄氏女?”
“你说啊!”
班主面色苍白,冷汗淋漓。
筠哥儿直接自己回答,“你不说,我说!”
“这被拐的,是姑苏葫芦庙旁乡绅甄士隐的女儿,不是金陵甄家!”
“我再告诉你,这甄氏女回乡后开纺织厂行善举的资金和人脉,是她义兄徐晔徐子言给的!”
“这徐子言是谁,是徐家后人,是被金陵甄家为了灭口灭门的徐家后人!”
筠哥儿不顾周围猛然嘈杂的声音,继续红着脸怒骂爆料,“就是那个贪污了九百多万两白银,上百万石官盐,如今还在金陵祖宅潇洒的甄家!那案子还是我爹办的,怎么,特意来恶心我是吧?”
“尔等却图一己之私,把甄姐姐给说成是金陵甄家,无耻之尤!如此损阴德,你就不怕晚上睡觉徐家几十上百口人来找你吗?!”
哄――
周围顿时炸开了锅。
也就是说,这真正的做好事甄姑娘,以及帮忙的义兄,和戏中的甄家反而有仇?
班主差点都晕了过去!
他们做这一行本就信鬼神,他,他是真不知道这个甄姑娘和甄家还有徐家这一层牵扯啊!他要是知道了也万万不敢如此改变啊,这是真的损阴德的啊!
“卧槽,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那么多钱,可全是贪污的我们的钱,这都还能活?”
“这甄姑娘和徐家也是倒霉,好好做善事都能让金陵甄家沾边,真是晦气!”
“这甄家也真不要脸,坏事做尽,还想要好名声呢?”
九百多万两啊……
筠哥儿竟然直接当着百姓的面说了出来,这是掀桌啊。
百姓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凭什么这样恶贯满盈的甄家还能活着?
可是他们又能怎么办?
不少百姓直接坐地哭了起来,“没天理啊!”
找官府?没看到人家盐课林老爷的儿子都被他们继续恶心了吗?
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引导,百姓其实是很难有勇气找官府的。
筠哥儿也没想着引导,总归,经此一遭,会传遍的,不止在读书人和官场中的传遍,而是真正的,让地地道道的百姓都知道,有这么一个,贪污钱财的大贪官甄家。
这个时候正是各处下衙,农人收工吃了晚饭,乘凉听八卦,而富人开始准备夜生活的时候,也正是,游人如织的时刻,正适合宣传闹事。
甄家不是要名声吗?那他就免费帮你们宣传宣传,让金陵甄家,永远的被订在耻辱柱上。
至于他和姐姐的瞎编部分,不需要多提,毕竟,筠哥儿可以提到了贪污,盐课,他家办的盐课案。
大部分人,都会潜意识跟着他的思路猜想,这是甄家为了自己的名声,为了恶心林家故意的,那其中的真实性,又有多少呢?
当然,筠哥儿不觉得他有哪里说得不对,引导得不对。
北静王妃,不就等于甄家吗?
戏楼已经砸完,现场一片狼藉,那些大汉在等他的吩咐。
筠哥儿看向跪在地上的戏班班主,“我不管你后面的人是谁,我也不管和谁作对,你们演一次,我砸一次。”
“有本事让她直接来杀了我,我倒要看看她敢不敢?”
百姓只以为这个“她”是甄家,但这些个名门望族,仕宦之家,哪一个猜不出是谁的手笔?
可偏偏筠哥儿“童言无忌”,冲动的下了战帖。
北静王妃能接吗?
一个王妃,一个不到九岁的半大小子。
当挑到明面上,北静王妃再对他出手,那就是她自己不要脸了。
“甄氏女,呵呵,甄姐姐要是知道了,只怕是觉得晦气。”
筠哥儿没再骂,之前的连番怒斥已经让他喉咙有些疼,筠哥儿在护卫的扶住下下了椅子,平稳了语气,才对周围的看客们道,“劳诸位帮忙宣传一下,甄姐姐虽然姓甄,但和那个贪污民脂民膏的甄家没有关系,而且,无论是纺织厂和其他店铺的选址,人脉,资源,都是徐师兄依托的徐家的遗产。”
56/143 首页 上一页 54 55 56 57 58 5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