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睢低头,空白的书名,如同他空白的入仕之路。
黛玉小脑瓜子转得快得很,“老师,您的性子的确不适合现在入朝堂,您玩不过的,毕竟连我也瞒不过。”
储睢老脸一红,也不等黛玉说后面的,立马反驳,“胡说!什么叫我连你也瞒不过!”
黛玉脆生生开口,语气很是无辜,“老师,其实之前筠哥儿就跟我说了,说老师您估计是学法家思想的,您指导他之后不是有时候会聊天吗?您都快被他套话给套完了。”
储睢:“?!!”
“所以我看到五蠹之类的内容也不觉得诧异,只是没想到老师您在原来的学说之上有了自己的理解,并且更为胆大罢了。”
黛玉真诚看着储睢,“老师,弟子不是想笑话您,而是真心为您考虑,至少现在的朝堂,您真的玩儿不转,老师,您何不尝试将自己的思想做个整理梳理,如韩非一般著书留于后世呢?”
储睢的脸色还有些红,眼神却有些松动。
黛玉继续道,“我知道您有顾虑,所以为什么不尝试一卷一卷写呢,有些明知不可为的,过于大胆的,您不往外发不就是了?”
“若只是限制勋贵或者高官,一点点透出去,总会被用上的。”
皇帝想限制勋贵权臣,这是君臣博弈,权臣也想限制勋贵和皇权,这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当时机成熟,哪怕储睢的理念不是儒家思想,但只要对“他们”有益,总会被宣扬,给用上,还会套上一层“大义”的皮。如此一来,时间异常,勋贵权贵相互制约,温水煮青蛙,朝堂上会更守法,也会是事实。
黛玉朱唇轻齿,却在三言两语间算计了朝堂诸君。储睢默默抱紧了自己,他果然太良善,不是入朝堂的料。
“至于其他,老师,朱子当时的学说不也一样被抨击,可朱子死后,不也成圣了?”
这话说得,着实大胆。
储睢却只是厌恶,不是对黛玉的,而是对那些程朱理学的‘儒生’的,“别,我可不想自己的思想被曲解,被反对者拿来做了武器。”
死了的圣人,才是圣人,因为不会说话。
“这话你万不可再说,现在那些个文人,一个个跟个疯狗一样,眼里容不得一点反对。”但储睢对黛玉的态度,却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不再像进门时的紧绷,反而恢复了以往的亲近。
“至于著书分卷……容我再想想。”
毕竟,一旦著书发表,那就是法家学派有人出仕了,他怕那些个儒生,又开始打压其余的学说门派,怕打破如今其余百家隐世的状态,多掀起风浪,而其他的同好们,又没个准备。
不过黛玉的建议,储睢也是听进去了,也理解了意思,也就是说,限制特权,可以先写限制高官勋贵等阶层的特权,但是不把皇权皇家给牵扯进去,一步步来试探。至少这样,是绝对的安全,毕竟古往今来的儒生,还都有大同的理想呢,也没见君王如何,毕竟都知道“不可能”。
黛玉这时候乖乖点头,也没再继续劝老师,储睢叹了口气,他徒弟说得不错,他现在这个心理状态,还真不适合官场,他爹看得准啊……就是,心里怎么都不得劲。
“徒弟啊,这事儿,你不跟外人说,那筠哥儿那儿呢?筠哥儿知道了,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呢。”
黛玉有些心虚,面上甜甜笑着,“老师,筠哥儿看起来调皮,其实很乖的,很知道度的。”
你这么一说,老师我更不安了。
黛玉挠挠头,“老师,那我再给您透露一点?”
储睢挑眉,只听黛玉道,“老师,在京中,筠哥儿得名师教导,可不仅有老太傅和儒家名仕,还有兵部户部……”
这些他当然知道,用得着单独说?除非……
黛玉又道,“筠哥儿的性子您也知道,等他科举入了朝堂,朝堂估计就安生不了了,老师,您虽然不适合朝堂,但著书育人,未必不能普及学说,未必不能完成心中抱负和理念。”
储睢沉思,黛玉的潜台词是,儒家把控天下学说,把握“大义”的现状,会发生改变吗?是筠哥儿的政治理念,还是……圣人的想法?
抱法处势则治,背法去势则乱。如今的儒家,已经占据了不小的“势”,这个势,已经到了影响朝堂政令,影响皇权的地步,毕竟――儒家占据了“理”的解释权,便是所谓正统的解释,也受到了儒学的掣肘。
因为儒家门生遍布天下,黑的白的都是他们在说。圣人对儒家动了心思,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没了儒家,天子又会选择哪一家?法家吗?上一个选择法家的,是二世而亡的秦,哪怕以后的王朝内里也在用法,但也会披一层皮,且不会让其独大,他们法家,不可能,所以,若是真如他的猜测,是又要进入大争之世了吗?
学术的争端,从来不能令人小觑。
或许,他该和其他法家的同好,一起商量了。
这些年走南闯北,可不仅仅是教书,结识同好,必不可免。
储睢揉了一把黛玉的脑袋,他这个弟子,还有弟子的弟弟,太聪慧了,怕是就算黛玉今天没有发现这本手抄书籍,再多跟在他身边一段时间,也能推测出来一些东西,幸好,他们不是敌人。
“你们师徒还在磨蹭什么呢?饭菜都要凉了!有什么吃了饭再说!”
邵夫人等不来这师徒二人,只得亲自来催了,师徒二人这才记起该吃饭了,储睢起身推了推黛玉的背,不住的使眼色。
“来啦,师娘我来了!”
“师娘,我错了,我看书看入迷了,让老师给我解惑呢。”
看着挽着她手臂撒娇的黛玉,邵夫人斜了一眼储睢,捏了捏黛玉鼻子,“你就惯着他吧。”
储睢:???
不是,谁惯着谁啊?
第93章 少年解元惹质疑
秋,八月九日,在黛玉和储睢的陪同下,筠哥儿进入了考场。
三场考试,每场三个日夜,这都要筠哥儿一个人扛下来,这不仅是考脑子,也是考身体素质。
“筠哥儿常年习武,你要相信他。”
储睢见小徒弟一脸担忧,又见秦硕这个木头在一旁一动不动,只能自己上前,安慰安慰。
考生已经全部进场,黛玉这才收回视线,一颗心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我知道他能坚持,就是担心他运气不好,分到臭号,他最是讲究了。”
讲究的筠哥儿运气不错,没有分到臭号,但是就算没有臭号,这个条件也真的不咋样,空间太小了,单纯写字还好,可是要睡觉就难受了,便是他这个十一岁的未成年躺下,腿都不能伸直,更别说成人了。
第一场考试的两夜三天结束,筠哥儿赶紧呼出口气跑出了考场,考场外已经有不少家人和侍从在等待,黛玉他们也在,筠哥儿一出来他们就看见了。
黛玉眼睛一亮,颠了颠脚尖生怕筠哥儿看不见,“筠哥儿,这儿!”
筠哥儿听见声音也是激动得不行,撒开腿就往秦师父他们这儿跑,然后,筠哥儿低下头,看着抵在他胸前的,大刀的刀柄,再看退后几步,眼神心虚,用手绢捂住鼻子的黛玉……
储睢是考过乡试的,早有预料,根本就没有来接筠哥儿,早早就回了姑苏继续教书!
等筠哥儿洗完澡后徐子言他们才挂着个笑脸出现在他面前。
但他们都没有问筠哥儿考得怎么样,怕影响筠哥儿的心态,谁料筠哥儿心态比谁都好,“呼,舒服!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今晚好生睡个觉,明天继续考试,为了以防万一,今晚你也不能放开了吃。”徐子言好心提醒。
筠哥儿也理解,听话点头。
这是以防万一怕胃里东西多了,明天进入考场后忍不住拉屎呢。
考场的确是有茅厕,但是一旦去茅厕拉,那考卷上就会被盖上一个黑色的屎戳子,有了这个,那基本上就无望了,很影响试卷评分的。
所以这也就导致了有些人宁愿拉在号舍也不去茅厕,但是也就会造成考场的味道……
这也是为何,科举那么难了,那是身心的双重折磨。
等三场考试彻底考完,饶是从小习武锻炼的筠哥儿,都瘦了一圈,直把黛玉心疼的不行。
“是直接回姑苏,还是等九月出成绩?”黛玉问。
如今还在等筠哥儿的也就黛玉,秦师父,明\和看筠哥儿受苦模样的徐子言。
筠哥儿想了想,“就在应天等吧,也等不了多久,我们也好再玩玩儿,姑苏都玩儿遍了。”
“明\也趁机放松一下,劳逸结合嘛。”
虽是在金陵应天,住的就客栈,但筠哥儿也真真切切过了好一段时间的神仙日子,还因为不在姑苏林园,秦师父都没催他练武了!
也就导致筠哥儿这近一个月,不仅瘦的一圈给补回来了,还多长了一圈肉!
噼里啪吧的鞭炮声,喧嚣热闹的锣鼓声在应天响彻,并向外推展,好些骏马向外奔走,去张贴喜讯。
姑苏林园,筠哥儿院落中,那一大枝桂花已经高了不少,成了一颗小小的桂花树,虽然树干还很细,却也有半人高,点缀着细碎的丹桂。
只是筠哥儿一行人现在却也无法欣赏,他们如今还在应天的客栈中,提前定好了包厢,早早等候,只待官府张榜。
明\本来打算下去等的,来得早,徐子言却建议直接等唱榜,担心明\到时候挤不出来,不得不说,徐子言果然是有经验的。
当然,他们一行人能如此淡定的前提,还是筠哥儿考完试后心里其实就有了谱,更别提事后他还默写了一道让储睢点评。
不出他们所料,无数学子书生,家丁小厮同时向贴榜处狂挤,只为看清榜上的姓名。
唱榜的小吏放开了喉咙,只因人群太过于吵闹。
“金陵省乡试第二名――溧阳籍包徽――”
一青年书生在人群中,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榜上的姓名,第二名,他怎么会是第二名,书院里能和他竞争的都已经在他之下了,竟然还有黑马吗?他忽略了谁?
围观的和听不清唱榜的人可不管他的心思,一个个起劲得很,尤其是那些准备榜下捉婿的,四下张望,都准备找出这个亚元老爷!
在他身后,还有一个呼吸陡然变重的,穿着昂贵的,却没有小厮家丁,自己往里挤的青年,握紧了拳头一副加油打气的模样,也不继续往里面挤了,眼巴巴盯着唱榜的小吏。
难不成,他屡战屡败多年,今年竟然踩了狗屎运,得了个第一名吗?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是万一呢?
“第一名――姑苏籍林筠――”
青年眼中的侥幸啪嗒一下就熄灭了,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看来又要准备再战一次了!”
包厢中,筠哥儿一行人都不禁欢呼了起来!
“少爷!您中了!”
“筠哥儿!你太棒了!”
“解元呐!”
就是下面的人群也是一阵热浪接过一阵。
“这姑苏林筠,这名字我怎么觉得好熟悉?”
“嘶,我想起来了,话剧的主事人就是这个林小驸马啊!砸戏楼的就是他!”
“天呐!十一岁的解元,明年再参加会试若是中了……”
“陛下果真会看人,早早就把好女婿给选中了!嗨呀,早知道林大人在扬州的时候……”
小吏也不由得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那可不是,官老爷们等结果出来发现解元是十一岁的林筠,当时就激动得不行,少年神童,管他是在哪儿学的,都是本地的政绩!他们府衙这阵子伙食都好了不少呢,因为老爷们高兴。
却就在这时:“我不服!”
一阵突兀的质疑声,让周围的声音顿时一停,唱榜完成的小吏立马皱眉,呵斥,“你是何人!有何理由旨意科举结果!”
这岂不是拍着他们的脸说他们官府作假吗?!
一旁的青年也很是不满,你不服就不服,吵吵闹闹作甚?要是吵闹就能上榜,他早吵了!
遂不满,呵斥,“你落榜了就回家继续读书去!爷我落榜好几次不也老老实实继续考,合着别人中了就是有假?你这心态要我说,就是中了也不能做个好官!”
“就是就是,一边去,别打扰我们!”
“心态真差,怪不得中不了!”
“这位兄台屡败屡战,如此有毅力,定有榜上有名的一天!”
那书生却是更加激动,“我乃包徽!榜上的第二名!我拜师应天书院李公,曾辩倒过衍圣公弟子,从童生试到院试皆是第一名!”
“那林筠不过是个砸戏楼和忠顺王一起听曲儿的纨绔子弟,更只有十一岁,就因为身份高就得第一名?我不服!”
“便是他从前的考试,也不见得有多么突出!这一来就乡试第一,我还不能质疑吗?!”
听到他竟然是第二名亚元,周围起哄嘲笑的人顿时就闭嘴了,一个个安静了下来,眼睛来回看,生怕错过什么剧情。
就是唱榜的小吏都不由得蹙眉。
包徽见没有反驳,更是一声冷笑,“怎么?出榜的日子,解元老爷家都没有人来看榜吗?还是说早就知道了结果?如今竟都没人反驳!”
包厢中的几人顿时一个个都冷下了脸,明\更是差点直接冲下去,秦师父握刀的力度都更大了。
“这人好生无理!”黛玉站起身,“且让我去会会他!”
筠哥儿一把拦下黛玉,“明\你护好姐姐,师父,你陪我下去!”
就在书生洋洋洒洒一通质疑不公后,秦硕握着刀成功开路,带着筠哥儿走到了人群中。
“你既然质疑不公,那你直接去官府报案就是,你若是怕官府包庇,那你也可以进京告状,但是你敢吗?”
筠哥儿没等他回答,继续道:“你拿我身份做文章,是不是又要说官府和陛下都会包庇我,所以你不敢报官?”
“呵,我如今都站出来了,你还怕什么?只要你报官走流程,这么大的乡试案,朝廷定然会有专人来查,难不成你觉得朝廷,觉得陛下会因为我一个小儿,而拿朝廷信誉开玩笑吗?”
“京中可不止我一个驸马,我倒是颇为幸运,让你看得起了,认为我有这么大魅力,呵呵。”
是啊,都闹成这种情况了,只要包徽去告状,朝廷肯定只能秉公审理。
若是驸马就能考解元,那其他驸马怎么不考?就算要给筠哥儿开绿灯,那低调进入殿试才是最好的方式。
众人看向包徽的眼光顿时不对了,这也太输不起了,既不服输又不敢去报官,噫,真是丢人!
包徽被将了一军,却还是脑子转得极快,一点不认为自己的质疑有问题,“那你可敢和我辩论一场!”
秦硕眼中划过一抹不屑,为扬名尔。
筠哥儿不接招,“你这好没道理,乡试共三场,九天六夜,七九五共二十一篇文章,内容更是涵盖甚广,若是今日以辩论就定了我这解元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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