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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会念叨：“小姑是个机敏的，模样又好，时运更好，天生是享福的人。”
林姨娘确实是个美人，即便她现在病入膏肓。
这是林Z第一印象，怪不得能从北方逃来的难民一跃而成林府的姨娘，而且还是写了纳妾文书的良妾。
“这是Z哥儿吧。”林姨娘灰蒙蒙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光亮，“快过来，让我瞧瞧。”
林Z上前，还没说话，却被林姨娘一把抓住手。
她手上的皮肤毫无弹性，就像麻布一样，生硬硌手。但是却又十分纤细，林Z低头，她的骨头仿佛和自己的差不多，稍微用些力，就能折断。
何氏眼中闪过一丝紧张，有些不安的看着林姨娘。
“你都长那么大了呀，原来过去那么多年了。”林姨娘松开手，喃喃自语，“这些日子，我总是想起原来的日子，想起你还在襁褓中的模样。”
她的思绪有些混乱，“你就躺着哪里，一声不吭，不哭不闹，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谁知道一抱起你来，你却笑了。”
林Z并不知道林姨娘描述的是什么样的场景，他只是心中有丝违和感。
“如果，当年我没那么贪心，如果我能发发善心，我的孩子会不会不会死。”林姨娘低声哭起来，“是不是老天爷在惩罚我，可是是我做错了事，带走我的命就是了，为何要让我的孩子一命还一命。”后面一句，已是嘶喊。
听了这几句，林Z心中掀起了波澜，不过他更为惊讶的是何氏的动作
何氏捂住林姨娘的嘴，“小姑，你糊涂了，在乱说什么呀。”
林Z垂下眼，何氏提起林姨娘一向毕恭毕敬的。
折柳上前安抚林姨娘，又喂了林姨娘药，许是药里有安眠成分，林姨娘眼皮耷拉下去。
折柳扶着林姨娘躺下，才悄声对何氏说道：“姨娘准备了东西，何大娘等下带走吧。”
知道何氏要来，折柳便按照往日准备了银两之类的，因为何氏每次来都是打秋风。
何氏有些窘迫，“我们是来瞧姨娘。”
折柳敷衍一句，“你们有心了。”
“是小姑她打发人出来说想看看Z哥儿。”何氏咕囔一句。
折柳这才想起来，确实是林姨娘安排，林姨娘还是头一次让林Z过来，平日都说小孩子吵闹，她不耐烦见。
许是因为病重难愈，想见见家里人吧。
折柳顺势看了一眼林Z，又在心里嘀咕一句，这侄儿长得并不像林姨娘和林父。
“姨娘睡下，到晚上才能醒来，如没什么事，你们就请回吧。”折柳也怕他们待久了，碍着贾敏的眼，所以催促着。
林Z想了想问道：“折柳姐姐，您可知林家少爷何时安葬。”
虽然林家哥儿记在贾敏名下，可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人，折柳想起贺来家的话，皱眉说道：“听贺大娘说，也没几日了，许是太太过去。”
“那该去谢谢太太。”林Z说道，“姨娘身体不适，我们也该去谢谢太太。”
何氏下意识拒绝：“我们算什么牌面上的人，而且也不配。”从礼法上来说，他们并不是林家哥儿的亲人，也没有立场去谢贾敏。
“即便不是这一遭，还有别的呢，姨娘如今能安稳养病，全赖太太善心。”林Z也明白自己做派，更明白嫡庶有别，也就是因为林家子嗣单薄，若是搁在旁人家里，林姨娘早被打发了。
何氏有些迟疑，看向折柳。
折柳想了想，她知道自己和林姨娘息息相关，林姨娘失势，要想过得好，必须得奉承好贾敏，她因为照料林姨娘，怕带过病气，所以不曾去主院，而且又是奴才，人微言轻的，可何氏和林Z不同，是林姨娘的家人，又不是卖身的奴才。
“我让人找找太太身边的姚黄姐姐吧。”
折柳动作很快，让人递了话给姚黄。
姚黄和折柳是同时进林府的，也有几分面子情，虽然林姨娘不懂规矩，可折柳一向毕恭毕敬、谨小慎微的。
姚黄想了一下还是回禀了贾敏。
贾敏有些吃惊，她从来没见过林姨娘家里的人，也从未想着来见。
正想拒绝的时候，身边的黛玉却开口问道：“是林姨娘什么人说要过来？”
“是林姨娘的嫂子和她侄儿。”
黛玉沉思一下，前世，弟弟去世的时候，林姨娘已经没有家里人了，现在怎么出来个嫂子还有侄子。
“娘亲还是见一见吧。”黛玉开口求道。
贾敏只道黛玉好奇，便开口说道：“让人领过来吧。”
姚黄指了个小丫头把人带过来。
何氏和林Z跟着小丫头过来了，却没有进屋子。
林Z说道：“小子才从姨娘那边过来，恐惊扰了太太，就在外头给太太磕头。”话音才落，他便听到咔哒一声。
姚黄看向贾敏，见她不置可否，便让小丫头拿了垫子，林Z扎扎实实磕了三个头。
林Z起身正想说话的时候，便听见了小丫头打帘的声音。
原来在听到林Z之前的那句话的时候，黛玉就让丫头开了窗户，从缝里看了一眼林Z，贾敏也看了一眼，心中有些诧异。
这个孩子过分的漂亮，阳光照在他身上，整个人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一样熠熠生辉。
贾敏改变了主意，想亲眼去看看了。
可谁知道黛玉也跟着出来了，贾敏一直觉得黛玉近日沉郁，所以并未制止，由着黛玉的性子。
这就是变数吗？
黛玉肯定前世并未有林Z这个人，那么这就是变数，是不是意味着这一世会有所改变呢。
黛玉心情激荡，并未留意贾敏，径直走了出去，直到走到林Z面前。
“你是谁？”
林Z先是看到绣着珍珠的青白色绣鞋，又听到软糯的一声，还没想起来这是谁，听到问话，下意识抬起头来。
林Z有些晃神，面前的小姑娘，肌肤细白如玉，眼睛如同秋水一般，澄净明澈。她的五官仿佛是被人细细描画过的，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完美，如果有还有瑕疵的话，是她的神情并不似一个小孩子，过分的冷淡了。
但是这份冷淡并不为过，仿佛她天生就是这样一朵高岭之花。
原来，这就是林黛玉么。
第3章 云泥之别
虽然心中惊艳，但林Z并不觉得自己会和林黛玉有交集，也不想着日后有什么交集，所以惊艳过后，依旧毫无波澜。
林Z垂下眼眸，“我是林Z。”
“林Z。”林Z听着黛玉口里念叨这两个字，从未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好听过。
“地上凉，快起来吧。”贾敏见着自家姑娘那么虎，忙让小丫头搀扶起何氏和林Z。
见着贾敏过来了，黛玉轻移到贾敏身边。
“今日给太太磕头，谢太□□情。”
贾敏听见林Z的话，嘴角噙着一丝笑，她是从心而为，虽然并不求林姨娘他们的回报，可是林姨娘的家人知情识趣，还是让她满意的。
“今年几岁了？读过书没有？”贾敏只看了一眼何氏，见她唯唯诺诺，便将注意力放在林Z身上，这个孩子回答一点都不怯。
“回太太，小子今年八岁了，在学堂里读书，粗粗读完四书了。”林Z话里没有任何谄媚，也没有任何比如炫耀的情绪，更没有自卑、怯懦，仿佛就像和家人说今天的天气一样，很是平平淡淡描述出来了。
贾敏又来了兴趣，想着考校一下“读完了四书了呀，那我考考你。”
林Z回道：“小子学艺不精，但也愿一试。”
“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何解？”
“君子或偶有不仁，此特君子之过，亦所谓‘观过斯知仁’也。小人惟利是喻，惟私是图，故终不能为仁。”林Z想了想答了出来。
贾敏微微颔首，又问了几个，林Z均能答出来，看得出来是下了苦功夫读书的。
贾敏看了一眼衣襟上的怀表，对林Z说道：“用了午饭再回去吧。”
何氏和林Z忙谢了，自去跟着丫头去用饭。
贾敏和黛玉也一同用完饭之后，黛玉回到自己房里休息了。
黛玉身边的丫头名叫青鸟，是林家家生子。她上前帮黛玉解开袄子、裙子，服侍着黛玉躺下，黛玉却突然问道：“林姨娘怎么进的府里？”
青鸟手一顿，“你从小在林府长大的，相比知道她的来历。”
听到黛玉这么说，青鸟想了想才说道：“那时候老太太还在呢，林姨娘也不姓林。”
“那年，我也不大，听家里大人说北边闹饥荒，来了好多流民，老太太外出上香，路上便被这些子人冲撞了，是林姨娘的哥哥带着几个流民救了。”
“老太太感念他们恩情，林姨娘哥哥说自己家乡遭了大水，户籍散失。请老太太帮着置地落户。”
“老太太就帮他们留下了？”
“是，而且林姨娘一家子原本不姓林，具体姓什么，我也不记得了。”
“林姨娘的哥哥求来了林姓，说是想要林家庇护。”
“既不卖身为林家奴仆，就想要占着林姓得好处，还真会钻营。”黛玉讥讽一句。
“老太太也不喜，但碍于救命之恩，就办了。”
“那林姨娘又是怎么一回事？”
“林姨娘乖觉常来府里奉承老太太，讨得了老太太欢心。后来恰逢太太小产，老太太病重。老太太便起了给老爷纳一房妾室的念头。算卦的人说林姨娘命中有子，就选了林姨娘。”
黛玉有些为贾敏难过，孩子没了，还要强颜欢笑为夫君迎接新人。
“林姨娘是最合适的人选。”青鸟是从老太太房里出来的，怕黛玉心中怨恨老太太，故此说了这么一句。
“是呀，是合适。”黛玉叹口气，林家的庶子很大几率会继承林家，从丫鬟肚子里出来总不如从良妾肚子里出来体面，再者除了哥嫂，林姨娘也无别的亲戚，即使是良妾也好拿捏。
青鸟还知道林姨娘的哥哥好赌，即便日后林姨娘凭借哥儿上青云，也能用他哥哥这点嗜好拉下来。
“林姨娘的侄子倒不像他们家的人。”黛玉忽然提起林Z来。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青鸟回了一句。
“对了，母亲不日带着我去姑苏，你得空收拾下带的东西。”黛玉临睡前嘱咐了青鸟一句。
青鸟自去安排。
午休起来，黛玉又往贾敏屋子里去了，贾敏正看单子，见黛玉过来，抱她在身边坐了。
“我让人拟了份去往姑苏要带的东西的单子，待会你誊了去，就照着收拾。”
“多谢娘亲。”黛玉依偎在贾敏身边，看贾敏手里的单子。
除了出行用的东西，还有些丝绸布料、金银首饰、古董摆设。
“你父亲中举做官后，除了给老太太守孝那三年外，就甚少回去姑苏，这次回去总得见见族人。”
“姑苏的族亲和咱家远了些。”黛玉并不喜那些人，前世那些人在林海过世后，分了财产，也不管黛玉如何。”
“往上数几辈还是一个祖宗。”贾敏有些无奈，林家祖上被封为靖安侯，姑苏的族人是靖安侯庶出兄弟那一枝，他们人丁兴旺，嫡枝却几代单传，到了如今……
贾敏情绪低沉下来，摸了摸的黛玉的头。
“正好趁此机会熟络了，日后有什么，只盼他们能看着这点子情谊照拂你。”
“我才不要被人照拂。”黛玉扑到贾敏怀里，带了点哭腔，“我只要娘亲和爹爹。”
“好好好，不让别人照顾你，我照顾你。”贾敏忙安慰黛玉。
闻到母亲身上的馨香，黛玉平复下来了，有些不好意思，面颊微微发烫。
贾敏点了点她的鼻尖：“这会子不好意思了，刚才还撒娇耍赖呢。”
“我还小嘛，而且，难道母亲不喜欢我撒娇吗？。”黛玉反而理直气壮起来了。
母女俩说笑一阵子，贾敏又带了黛玉去库房。
每次来，黛玉都被里面的东西震撼一次，这就是林家累世积累的财产。
贾敏牵着黛玉的手，走到一个描金黑匣子前，让魏紫打开，从里面取了一个白玉镯子，给黛玉戴上。
“玉养人，这是我小时候戴的，你现在戴刚刚好。”贾敏捧着黛玉的手，白白嫩嫩的，手上的婴儿肥还没褪去，露出马脚浅浅的小窝来。
贾敏的心都软了，她笑起来对黛玉说：“日后这些东西都留给你大些时候用。”
黛玉心里酸酸的，上辈子贾敏也是这样打算的吧，可她到最后却一无所有。
母女俩从库房出来的时候，林海已经回到家里了，正捧着本书看，见着妻女回来，笑着打趣：“这是去哪里了？和小花猫似得。”
黛玉一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和林海亲近，可是后来想她现在还是个孩子，和父亲亲近是天性，所以黛玉见着林海，就想扑到林海怀里，却被贾敏拉住了，她嗔道：“先去换身衣裳，要不然你爹爹抱你，你弄得他满身也是灰。”
黛玉只能先回自己屋里换了身衣裳，返回贾敏屋里的时候，贾敏也换了身衣服，夫妻俩人对坐着。贾敏眼眶微红，黛玉心想怕是又说起了自己的弟弟。
林海弯腰抱起黛玉，对贾敏说道：“早出发几日也好，你和玉儿身子弱，路上慢慢走也妥当些。”
贾敏点头絮絮叨叨：“内院的事情，我交给了贺来家的，我这次要带走林东，幸好林西也历练出来，让他管着，你身边的兰生和桑落都是稳妥的，他们照料你的起居，我也放心……”
“只一件事，林姨娘身子不大好了。”
林海闻言有些低落，他虽然是奉母命纳了林姨娘，可是也是见证了林姨娘从青涩到盛开最后到凋零，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你吩咐贺来家的先准备准备，她有什么遗愿，能满足的就尽量满足。”
“好。”贾敏答应下来了，她也不想过多和林海讨论一个生育过子嗣的妾室，便起身说道：“庄子上送来了一批春笋，我看着去安排下晚饭。”
等贾敏走了之后，黛玉问林海：“我今日见了林姨娘的家人”
林海并不想提林姨娘，但见黛玉说起，只能敷衍一句，说道：“哦，是谁？”
“林姨娘的嫂子带着林姨娘的侄子给娘亲磕头。”黛玉卷了卷肩上垂下来的头发，说道：“娘亲还问了林Z好几个问题。”
“他回答上来了吗？”
“回答上来了。”黛玉趴在林海肩膀上，复述了一下。
林海却拿起书本准备考一下黛玉。
黛玉按下书本，想继续和林海聊天：“我听青鸟说，林Z很用功，可惜他需要补贴家用出去干活。”
“怎么，你是想帮帮他吗？”林海低头问女儿。
黛玉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有些可惜。”
“能得你一句可惜，已是他的福分了。”林海并不觉得自己女儿和林Z会有什么纠葛，“你和林Z，云泥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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