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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不知怎么就那么巧，林家报信的人竟被哈家的马车蹭倒了。
那哈家是满族旗人，也是扬州的大户，跟亲贵豪族相交甚好，就连自家老爷见到这些人也是十分客气的。
哈家的管家不容分说地，将林府报信的人架去了医馆，还承诺一定帮其将万岁爷私访的信儿送到。
然而，那哈家和甄家素来亲厚，两家在私底下通过气。
甄家接待了两次万岁爷南巡，花出去的银子如流水一般。可这次不知怎地，林如海倒成了万岁爷眼前的红人儿。万岁爷走哪儿，都带着林如海。
这人一交了运势，就难免不被惦记。今儿的这出事故，便是哈家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让林家出些岔子，在万岁爷眼里稍稍凉那么一些。
所以，万岁爷微服私访林家一事，林家人事先并没得到信儿。林夫人贾敏刚刚还出门去了绣坊，说是去给婆婆和小姑定做几身夏日的衣裳。
等林如海带着万岁爷突然踏入府中，府里上上下下便开始忙活起来。
玄烨南巡的目的，就是想看到民间真实的一面。不然，他也不得撇开官员们，只带几个随从先行一步，也就赶不上大明寺君王救美的一幕了。
林如海伴着玄烨，走在林府清幽淡雅的池间小廊上。
此时正是初夏，大如蒲扇般的碧绿荷叶间，冒出一朵朵的粉嫩花骨朵。一对蜻蜓分别歇在两朵并蒂而生的花骨朵上。
“莲生并蒂，此乃吉兆。”玄烨笑道：“林爱卿府上近日怕是要双喜临门了。”
林如海虽不知喜从而来，万岁爷此番的垂爱让他有些茫然，忙道：“万岁爷莅临，便是微臣最大的喜事。”
玄烨意味深长地笑道：“还有喜在后头。”
“微臣谢过皇上。”林如海更加困惑了。提前回来报信的人不见踪影，万岁爷来时竟无人在门口接驾，林如海先是惊出了一身冷汗。然而，万岁爷不但不生气，反而说他就喜欢微服造访，还说要给恩典。林如海虽然心里犯嘀咕，到底是雨过天晴了。背上出的汗被风一吹，竟然自己干了。
虽然林如海领了巡盐御史这个要职，但是林府并不大，穿过廊庭，一眼就可以望到头。
林家的厨房靠近东北角，在廊庭上正好可以看到。
玄烨走着走着，远远看到伊人裙裾袅袅起舞，倩影飘摇若凌波微步。
此时林苑正在厨房里忙出忙进的。当初怕万岁爷要来，府里临时养了好些羊羔、嫩鸡、肥鹅。可一连好些天过去了，给万岁爷准备的膳食都帮他吃了好几轮了，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眼见着南巡就要结束了，林家以为万岁爷不会来了的时候，突然通报万岁爷就在门口了。
幸好林苑说今儿要帮万岁爷再吃一遍红酒烩羊排，早上刚刚宰了一头羊，食材都是现成的。这会儿，她正忙着给万岁爷做汤呢。
在二十一世纪，如果去吃羊排或者牛排，一般来说，餐馆此时会给两个选择，罗宋汤，或者玉米口蘑汤。
罗宋汤，本叫“Russian soup”，俄罗斯汤，后来音译过来才被称为罗宋汤。只是万岁爷刚刚跟老毛子干过一场，还签了个中俄双方都觉得亏了的“尼布楚条约”。林苑猜万岁爷此时是不太想喝罗宋汤的，便帮他选择了另一款，玉米口蘑汤。
林如海顺着玄烨的目光看去，发现万岁爷正注视着林苑。
林如海心道，莫不是万岁爷看上她家苑儿了吧。林如海心想，苑儿这娇弱的身子骨如何吃得消宫里的明争暗斗？
“万岁爷，那是微臣的小妹，小孩子家不懂事，在厨房胡乱掺和，扰了圣驾。皇上恕罪。”林如海故意把林苑往小了说。
那康熙皇帝可是一代明君，八岁登基，十五岁除鳌拜亲政，平三番，收台湾，战沙俄，学贯古今。如此一个英明的帝王，哪里不知道林如海心中所想之事。
玄烨并不是一个流连声色之人，只是这林姑娘实在是不同，一身傲骨，如出水芙蓉，另类得很。
“不打紧。”玄烨笑道，“林爱卿，听说贵府有今年新出的雨前龙井，先给朕沏一壶来。朕自己走走。”
梁九功也给了林如海一个眼色。
林如海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但见万岁爷迈着四方步，领着梁九功，稳稳地朝林家小厨房走去。
厨房里满是“噔噔噔”的切菜声，“哐哐哐”的炒菜声，此起彼伏。
林苑一时背对着厨房门，并没有注意到刚刚进厨房的玄烨和梁九功。
“丁香，尝尝这汤好不好喝？”林苑盛了一小碗玉米口蘑汤出来。
丁香那日可是陪林苑一同去了大明寺的，她认得进来的两位，便是那日解小姐之围的人。
尽管丁香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但她年纪尚小，且一直在姑苏的林家老宅伺候，见那日的恩公看小姐的眼神很深，便不太敢接话，只跟林苑指了指她身后。
林苑回头一看，见那人端得是龙眉似箭，凤目如星，形若挺拔雪松，气宇在九天之外。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大明寺拔扇相救之人。“恩公，是您啊！”
“好久不见，林姑娘。”玄烨含蓄地笑道。
林苑怎么也想不到堂堂的康熙皇帝，会一身微服出现在林家的厨房。既然刚刚通传万岁爷来了，也未听说还有别的来路的客人，“恩公”恐怕是跟着万岁爷一起来的官员吧。难怪是京都的口音，人看着也气派，还怪能打架呢。
“恩公，您是跟皇上一起来的？”林苑问。
玄烨微笑着颔首默认。
“皇上他老人家可还满意？”林苑试探地问着。皇上说来就来，准备是仓促了些。
林苑前世就是个自来熟，还做过导游、司仪这样外向型工作。但是在这个世界，毕竟在古代，多说恐也出破绽，平素就悠着点儿在。只是“恩公”是个会去帮助弱小的好人。林苑便多跟他打听了两句。
玄烨正值鼎盛之年。尽管他知道子民对他的尊称，左不过一个“爷”，右不过一个“老人家”。此时，他的脸色还是不禁微沉了一下，遂又对林苑笑道：“你看我老吗？”
林苑以为是厨房里“乒呤乓啷”的声响，让“恩公”听岔了，忙道：“恩公您正风华正茂啊。”林苑前世上过十年班，恩公看起来跟她穿越前差不多年龄，颜值和气质都是出类拔尖的。皇上眼前的人能不好看么。
玄烨心里这下舒坦了，瞧着林苑手里端的一碗乳白的汤问道：“这是道什么菜？”
林苑道：“这是玉米口蘑汤，配上法兰西红酒烩羊排，很是美味。恩公，要不您先帮皇上他老人家尝尝？我们也好心里有个底。”
玄烨笑道：“好，朕……真就帮皇上他老人家尝尝了。”
梁九功接过林苑手中的汤碗，用勺子在碗里舀了舀。厚重的白汤里有黄灿灿的煮得开花的玉米糁，鲜嫩的白口蘑片儿，闻着有浓浓的奶香味。
玄烨食指大动，从梁九功手中接过汤碗，拿小勺喝了一口。玉米糁有着细小颗粒感，但是很软烂，口蘑很脆，伴着牛乳的口感，让这道汤的味道更有层次。他便打趣道：“好喝。我猜皇上他老人家一定爱喝。”
“恩公”是皇上跟前的人，他都这么说了，那就错不了了。今天招待皇上的饭菜，应该是没有啥问题了。
再说林如海奉旨沏茶后，见万岁爷迟迟不从小厨房出来，又恐家中之人惊了圣驾，忙赶了过去。
林如海见林苑正婷婷立在万岁爷面前，想就是她没认出皇上。林如海忙上前拜道：“万岁爷，给您沏的茶好了。”
万万没想到，面前如和煦的春风般微笑之人，竟然是当今万岁爷，康熙皇帝玄烨。林苑跟众人遂见了个大礼，“吾皇万岁万万岁。”
第5章 法式羊排大餐
看到将其送回来的人是哈家的人，再结合那仆从讲述的事情经过，林如海心里已明了。
林如海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也有一套自己的处事方式。他也不跟哈家捅破这层窗户纸，而是次日差人送了些礼，为哈家人送林家仆从去医馆道个谢。
然而，接到林家送来的礼时，哈家人脸都绿了，恐以后再也不敢惹林家了。
林如海为哈家准备的大礼也不是别的，而是将昨儿万岁爷的赏赐，分了一半给哈家。
哈家这下是真的看到了万岁爷对林如海的看重，心想着，往后甄赦再来倒苦水，就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本以为可以高高兴兴欢送万岁爷回京城，谁知事情又来了。
此时清朝唯一对外国开放贸易的广州港口，来了一位法兰西的使节，正逢圣上南巡之际，特来拜见陛下。
玄烨正心情大好，同意在扬州接见法兰西使节。
以往负责接见外使的部门是鸿胪寺。但是，现在是在扬州。鸿胪寺卿的人还远在京都，于是，接见任务就到了扬州知府身上。
那扬州知府一直在地方上任职，并没有和外使打过交道。江宁织造甄赦就跟他建议，这事只能找林如海，一来他学问多，这是公认的；二来，林如海曾任过京官，京都本就有西洋官员任职，比如，来自比国（比利时）的南怀仁大人，据说林如海和南大人就打过交道。
接待法兰西使节的事，经皇上认可，就到了林如海头上。
好巧不巧，随法使而来的通译（翻译），一到扬州地界，说病倒就病倒了。生病之人当然是不能见皇上，免得过了病气。
问题就来了，扬州的地界上，无人会说法兰西语。
至于扬州知府所说的，“林大人和比国来的大臣南怀仁就相交甚好，所以林大人负责接待外使最合适不过了。”此时看来，就像是给林如海挖的另一个大坑。
扬州没有会法语的通译，临时从别的地方再调通译，只怕会来不及。
一向温润如玉的林如海也急了，关着门对妻子抱怨道：“通译在这个节骨眼上一病不起，跟之前万岁爷莅临那天，吾家报信仆从被撞伤一样，只怕都是甄家在背后挑起的。”
贾敏是个通透温婉的女子，她劝慰道：“甄家老太爷去后，甄家就没有一个明白人了。老爷不如早做打算，离了这是非之地，也免得将来，天上降个惊雷劈甄家时，把林家也闪到了。”
林如海点头，“夫人这话甚是有理，只是眼前这关如何过得去？皇上这两天就要接见法兰西使节，总不能各说各话吧。真愁煞我也。”
“老爷莫急，如果真到那一步。通译染病，与老爷何干？若圣上追究，总不过是知府、甄家、老爷三人分责。依我看，前两家被追责的可能性更大。”贾敏分析道。
林如海问：“夫人此话怎讲？”
贾敏道：“若圣上真的想惩治林家，上次圣上前来私访时，接驾失误之事，就不会一笑而过，不罚反赏了。”
“这倒也是。”林如海的心稍安顿了一些，“只是雷霆在际，未免还是忧心。”
这时，林苑领着王嬷嬷，拎着食盒来了。
“花生黑豆糯米浆，山楂陈皮奶饽饽。给兄嫂的宵夜。”林苑道。今日见兄长愁眉不展，还以为是林老太太从病中恢复后，又有精神折腾催生这件事弄的。
林苑一边哄老太太，一边端来了好吃的。
“哪里吃得下。”林如海叹了口气。
贾敏便将近日之事说与林苑听，想让她也一起劝劝林如海。
结果，林苑一听，反而兴奋了，“哪儿的外使？”
“法兰西的外使。”贾敏道。
林苑笑了。法语，她熟啊。她读大学是英语专业，当时选的第二外语就是法语。就在穿越前的好几年前，那时候旅游业还景气，她还带过去法国旅游的团。
林苑取来府里还剩下的的一瓶法兰西红酒，念着贴红酒瓶上的标签上的法文。
林如海惊得半晌才说了一句话：“苑儿是怎么会的？”
“跟着大哥书房的书学的。”林苑道。前世今生，她自己都无法解释，就不提起了。
林如海爱书如命，藏书甚多，确实藏有一些他国语言的书籍。林苑这么一说，他倒是记起来了。可是，有书就能学会吗？“匪夷所思。”
“小妹虽和通译有距离，但是简单跟法使说两句，应该问题不大。通译骤病，实非所愿。万岁爷是宽厚之人，想必是不会计较的。”林苑道。跟康熙皇帝的两次接触，让林苑有了接这单的信心。
“我看可以听苑儿的。”贾敏道，“总比到时，无人能懂要好。”
皇上接见法使的地点还是在甄家。
那甄家府邸甚大，其中有山有水，亭台楼阁，穿廊过巷，一眼望不到头。走廊里挂着颜色各异的鸟，有鹦鹉、八哥、画眉等。池子里游的也是绿头鸭、鸳鸯、鹤、天鹅这种珍禽。
整个甄府的风格，大，且艳俗。
甄府一众人内宅之人，听到“那个人”来了，纷纷跑出来，远远地观望。
“她就是被老太太退婚的那位？”
“啧啧，那风都吹得跑的小身板，哪是可生养之人。”
“听说就是为了她，二爷现在还痴痴傻傻的，人都认不得了。”
甄家二公子甄政本就有痴病，大明寺见到林苑，求而不得，纠缠无果，就发病了。那将甄赦接回来的邢氏，怕老夫人问责，哪肯说实话，只将责任一股脑推林苑身上。
皇上下榻甄家时，甄政认出那日在大明寺冲撞之人正是皇上，惊吓之后，病情更甚，连母亲和大哥都不认得了。
这些话自没有让林苑听见，就是让她听见，她也会无视这些流言。
但见她颔首稳步跟在林如海身后。一身浅蓝色的荷叶群，裙边系着淡紫宫绦，云髻上别着一支淡雅的白玉兰簪。夏季看这一身，便觉清爽。
参拜后，这身打扮让玄烨的眼睛为之一亮，尤其是她头上那支白玉兰簪，很合她的气质。又听林如海说她会一些法兰西语，可以暂代染病通译，玄烨便称好。
林如海道：“微臣小妹学过一些法兰西语，微臣恐……”
“无妨，朕赦你等无罪。”没等林如海说完，玄烨便打断了林如海的话。
林苑听林如海说过，此前皇上就接待过法兰西传教士，还接触了不少传教士带来的科学仪器。
前世，林苑从影视剧中了解的康熙皇帝，是一位博学的帝王。他曾专门跟在朝中任职的外籍官员学习过西学。
林苑觉得此番稳扎稳打即可，定会跟上回皇上莅临时一样，最终得到嘉奖。
此次到访的法国使节，其实和去年来的法国使节是一起来的。他们一共有六人，带着法兰西国王的礼物来华。只是在途中，其中一位使节被泰国国王留了下来，其余五人来到京都。
现在，那位滞留泰国的法兰西传教士，在泰国完成了使命，又辗转来华。
“尊敬的大清皇帝陛下，我是法兰西传教士托马斯。因收到泰王的挽留，我较我的同伴们晚到一步。但是我想来中国的愿望并不比我的同伴们少。此次来华，让我无比的荣幸。”林苑对玄烨翻译着这位叫托马斯的法兰西传教士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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