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她又离开了吗?
外面那么危险,五皇子的人到处在找她,她现在能到哪里去?
“十一,陈十一…”
他一边找,一边喊着她的名字。
他脚步匆匆,神色怆然,在一个柴房内找了很久,失落地关上门,转身,发现陈十一站在他面前静静地看着他。
“你喊我?”
温之衡看到她手上拿着一把小锄头,撸起了袖口,手上沾染了零星的黄泥,眼眸带着疑惑地问着他。
他怅然地神色逐渐缓和了下来,恢复了原来的漠然,慢悠悠地开了口。
“我以为裴夫人离开了。”
陈十一愣愣地说:“我刚才去围墙边上的桂树底下除草了。”
温之衡点头表示自已知晓,随即利落地转身离去。
他的发髻有点松动,玄黑色的衣袍边角沾染了灰尘,离去的脚步坚定而又慌乱。
他的身姿皎如玉树,却带着上位者的凌厉和压迫感,只是身形瘦削,然岁月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每日,他会在散朝后,和自已提一两句朝堂上的事,此外,再也不会和自已多说一个字。
他念着以前的情分不得不照拂自已。
陈十一低头垂眸,她欠他的越来越多,多到快还不起。
她洗了手,换了衣衫,就坐在书案前,提起笔写字。
门口传来响声。
她起身站在窗户处看了,是青松,他似乎有些焦急。
“青松,你找我何事?”
青松忙走到窗户边上,笑嘻嘻地说道。
“裴夫人,老爷要我来交代你一声,最近尽量别出门,要出门的话需提前告知我们,最近圣上一直在大肆找寻你。”
陈十一表示知晓。
“青松,我刚好有个事要请求你。”
青松笑着说。
“裴夫人尽管吩咐,请这个字在下担当不起,老爷说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陈十一从书案上取了两封信。
“麻烦将这两封信帮我发到安州,一封给李芸周,一封给景然,亲自交到他们手中,不要惊动任何人。”
青松接过这两封信,郑重地承诺。
“裴夫人放心,在下定将差事办得干净利落。”
“那就多谢你了。”
五日后,陈十一便收到了回信。
随之而来的还有温之衡。
“你在联系江州的大掌柜?”
陈十一抬眸瞧了温之衡,点头,拆开信件仔细读信。
“圣上一直找人在搜罗你,是否,他并没有拿到你的银子。”
陈十一点头。
“我之前在京都的宅子,现银包括财物大概在二十万两左右,我将一套账本全部给了他,包括我名下有哪些产业,都尽数告知。”
“既然如此,他应该可以将你的产业尽数收入囊中,为何?”
“那套账本,是真账本,但没有我本人,或者信物,那就是一套假账本,上面记录的东西和产业就不会在我的名下。”
“之前,傅旭文背叛我后,我就与大掌柜一起着手办了这个事,就是为了防止,有一天,会出现类似的事。”
温之衡沉默了片刻。
“圣上太心急了。”
“所以,他当时若真心放了裴珞疏,我会尽数把身家奉上,只是他出尔反尔,自然也不能让他得到他本不该得到的东西。”
温之衡脸上浮出淡淡的笑意。
“你想得比较周到,不过他一直在找你,你最近还是不要露面,等过了这阵子风声再说。”
陈十一点头。
“可我一直在府内也不方便,安州那边大掌柜还等着我拿主意。”
温之衡沉思了片刻。
“你容我好生想想。”
次日,温之衡过了来,还带来了一个大包裹。
陈十一不解地问。
“这是什么?”
“你若是想出去,把容貌改改,扮成我身边的小厮,和青松一般,就可以来去自如了。”
陈十一觉得这个主意,甚好。
青松给人改头换面手艺甚精,等陈十一换好黑色衣袍,收紧袖口,束紧腰身,套上黑靴,他便在一旁指引着温之柔给陈十一束发簪髻。
他便在陈十一脸上涂涂抹抹的,没多久,就改好了。
看起来没多大变化,但已然不像陈十一了,倒是像极了一个清俊的小少年郎。
温之柔笑着说:“挺好的,这个样子谁还认识你是以前的陈十一啊,出去走走也挺好的,待在这里快三个月了,该是闷得慌了。”
温之衡静静地看着陈十一,执起桌上的黛笔,给她的眉毛淡淡扫了几次。
他的嘴角露出浅淡的笑意,旁边的青松见状忙问道。
“老爷,裴夫人出去的时候总得有个名吧?”
温之衡想了想。
“以后她跟着你,名字就叫青漪吧!”
他昨日想了很久,决定还是把她带在身边。
当今圣上的爪牙也很厉害,说不定哪天陈十一只要露了一点端倪,就要被逮进宫内,就算自已有三头六臂恐也不能帮她脱身,还不如将她放在眼前,说不定还能护她周全。
他也是担心她,再次想不开。
他很羡慕裴珞疏的,有她全心全意的爱,也愿意为他毫不犹豫地舍弃性命。
这,也许是他这一生都无法拥有的遗憾。
烈阳也会有乌云蔽日,山高也无人泼墨取名,黄莺婉转无人相和…
不过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第266章 池塘
她再次来到了侯府门前。
温之衡看着她怔愣的模样,心里很是酸涩。
“我父母去了江东老家常住,不在府内,你倘若不欢喜,那我便换…”
陈十一摇了摇头。
“不必了,我现在是你的小厮,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凌云阁内,温之衡让青松给她另外置一间房,处理安州那边来的事。
青松劝解道。
“这怕是不妥,凌云阁进进出出的人也挺多,小厮还单独有个房,这明摆着让人质疑裴夫人的身份。”
陈十一也点头同意。
“简单些来吧,我没关系的,只要有个地方让我处理事情就可以。”
青松笑嘻嘻地在靠窗的位置给陈十一置了个桌子。
这个地方,老爷总喜欢坐在这读书煮茶。
青松也给她安置了一个小寝房,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里面的什么东西都是用得最好的。
晚膳后,等陆陆续续来往的人停歇了后,温之衡同陈十一谈论起了为裴珞疏复仇的事。
“想要扳倒一个帝王,如果你只要了结他的性命,安排高手刺杀便可,这是最直接的,但也是最难的,他们的身边,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除非,你能找出更加厉害的杀手。”
陈十一摇头。
“就算福大在,也做不成这个事。”
温之衡继续说道。
“好,第二种,民意,就像上次你去西北,帮着蓝清河索要朝廷军粮,用的就是这种办法,当时的圣上是极其爱好脸面之人,对之能有用处,但当今的这位,我暂时还未摸清他的喜好。”
陈十一沉思了片刻。
“他登基时日短,那些民意,只怕,他们还未曾知晓大邺换了新皇,此举无效。”
温之衡想了一会。
“朝堂暂时没有纷争,皇位平稳过渡,要从中掀起朝堂利益之分,几乎没有可能,为官者,都是最谨慎不过的人,一旦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守住自已的家业和官位,明哲保身。”
陈十一看着桌上摊开的书,眼睛眨了眨。
“那你为何不明哲保身?要来助我杀他?”
温之衡端坐在他的书案后,烛火摇曳,照映着他的脸一半光华,一半幽暗。
“救命之恩罢了。”
陈十一望向窗外,看着窗子外那些奇奇怪怪的盆景影子,张牙舞爪。
“都多少年了,那点子救命之恩,早就还完了。”
温之衡慢悠悠地说道。
“我希望我们可以摒弃以前的恩怨,成为朋友,朋友有难,我自会相帮。”
陈十一轻声细语说着话。
“我不知道如何报答你?”
“有什么可报答的,我什么都有了。”
陈十一垂眸沉默。
温之衡又说道。
“我只会做我愿意做的事情,别多想。”
侯府的庭院里,人少了很多,这里只有温之衡一个主子,只有打扫庭院的几个仆人,就很少见到人了。
那个池塘还在,如今里面栽种了荷叶,现已凋零,一根一根如像极了从泥土里钻出来的筷子,有些还断了一半,垂在水面上,悲凉却带着一丝颓废的惊艳。
那条胖得像猪一样的金鱼竟然还活着,慢吞吞地游荡着,不疾不徐,像极了身着彩衣的老人,悠闲自在,又光鲜亮丽。
陈十一这次不再赶着它游了,它这一身肉,是它长寿的秘诀,太瘦了,经不住风雨,受不住严寒。
就比如自已,满身的寒气。
药早已吃满三个月,但她现在已没有了心思来诊治。
人都不在了,孩子不孩子的又有什么意思?
孩子?
陈十一倚靠在池塘边上沉思良久。
“裴夫人…”
声音从后面响起,陈十一猛地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青松渐渐走近了她。
“裴夫人,安州来了信。”
“好,我知道了。”
陈十一打开书案上的书信。
李芸周的字迹很是慌忙,看得出来,那边应是有很多人在盯着她,看来定是安长路在那边周旋才有机会寄信出来。
她朝温之衡的书案上看了过去。
平时,他很是忙碌,一直埋在堆成山的文书里面,有时候连茶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
不过有的时候比较偷懒,一天一本都不想看,就悠闲自在地修剪花草的枝桠,动动这,动动那,然后一整天就这样过完了。
平时,他很少同自已说话,除了必要。
青松同自已说的话,都比他多的多。
外面越加寒凉起来,陈十一想着,都快初雪了吧。
京都的初雪每次都下得特别大,纷纷扬扬的,似乎在诉说着人的心事一般。
外面,有酒香,菜香飘来。
陈十一闻声过去,发现温之衡支了个小桌子,桌子上,是一个碳锅,煮着香喷喷的食物,咕咚咕咚的,旁边,是一小壶酒,天青色酒杯已经满上。
想不到,他竟然还有这兴致。
温之衡似乎发现了陈十一,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声。
“要喝酒吗?”
陈十一摇头。
“我不能喝酒。”
“哦,那便算了。”
“但我能尝尝锅子里煮的什么吗?”
“你去取一副碗筷过来。”
砂锅里炖的是牛肉,不多,就几块,但炖出来的酱汁极为美味,萝卜也炖烂了,咬一口,浓郁的酱香烫嘴又烫心,陈十一只敢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
温之衡葱玉的手指捻着酒杯,疑惑道。
“你怎么不吃牛肉,光吃萝卜?”
“我喜欢吃萝卜。”
温之衡眼眸带着笑意。
很久没看见她好好吃过一次饭了,每次都吃个两三口就说饱了,桌上摆放的点心也没见她动过。
“喜欢吃多吃点。”
陈十一多吃了两块就不吃了。
“怎么不吃了,还有这么多?”
“不吃了,吃得太饱,晚上就该睡不着了。”
温之衡想了想。
“你以前不是说,吃饱了就能睡吗?”
陈十一自嘲一笑。
“太久了,好像早已忘记那种滋味了,以前没饭吃,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吃饱,而今吃饱了,欲望就多了起来,人一旦贪心,就既要又要,结果害人害已。”
第267章 宫宴
京都的初雪果然下得很大。
陈十一怕冷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整日抱着个汤婆子暖在身上,身上还披着温之柔给她缝制的裘袄。
可她还是觉得冷,像是从骨子里冷出来,而不是外面的寒风侵袭。
青松有点幽怨地看着她。
凌云阁里放了三个火盆,热得人全身出汗,脑袋发晕。
但他经常要出入,进去要脱外袍,出去又要把外袍穿上,麻烦得很。
陈十一看着仅着单衣长袍的温之衡,讪讪问道。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温之衡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声。
“之前的药吃几个月了?”
陈十一心想,他怎么对这个了解得这么清楚?
“之前开了三个月,现在已经很久没吃了。”
“你这个身子,不吃药怎么行,我让青松把大夫请来。”
陈十一拒绝道。
“不必了,我不想吃药。”
“为何?”
“药太难吃了,再说,只冬日怕冷而已,没什么大碍。”
温之衡深深看了陈十一一眼。
“就算天塌下来,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过了三五天,温之衡给她递过来一个盒子。
“汤药喝不习惯,我让大夫制成了药丸,吃完了再吃几颗蜜饯,就不苦了。”
陈十一手指捻着这一颗颗黑得像驴粪蛋的丸子,眉头皱的高高的。
她捏着鼻子咬了一口,嗯,还挺甜,里头竟然加了甘草?
自已早先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
新年,新帝继位的头一年,宫宴办得很热闹。
温之衡作为朝臣的中流砥柱,皇帝座下,就是他的位置。
这次,他把陈十一也带进了宫内。
“为什么把我带进宫?”
“有时候比较正常的事,你能看出不一样,深入虎穴,宫宴上甚是随意,经常能听出平时听不到的东西。”
陈十一很是担忧,深吸了口气。
“我怕我忍不住冲进去杀了他。”
“你这点忍耐力都没有,还不如隐姓埋名去安州或者原州过日子,谈什么给裴珞疏报仇?”
陈十一听得温之衡的训斥,眉眼低垂。
“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一定。”
到了宫内,陈十一和青松站在洗梧宫外静静地等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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