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阁内,各地找寻来的名贵菊花,正被温之衡细心地伺候着。
他满手的灰泥,头也不回地朝身后喊道。
“青松,把剪子给我取来。”
说完,身后立即递过来一把剪子。
温之衡接过来后,顿时愣住了。
他直起腰,转过身,看见身后的陈十一,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他的眉梢被她染了一丝喜色。
“你如何进来了?”
陈十一笑道。
“我有银子,青松抵不住诱惑,就把我放了进来,回头你要仔细罚他见钱眼开。”
温之衡立在那里没有说话。
陈十一又问道。
“你上次受伤,身子可好些了?”
温之衡点头。
“已经全好了。”
“池塘里的金鱼运来了吗?”
“嗯,早就到了。”
“墙角边的凌霄花开了吗?”
“已经开过了。”
陈十一点点头。
“那就好。”
她望着他身后的金中带赤的菊花,那一丝丝的花蕊,俏丽纷然,明媚中带着傲骨。
“我这次来,是同你道别的。”
温之衡猛地怔愣住,不可置信地问道。
“你在皇宫待得好好的,还要去哪里?”
“我要去原州一趟。”
温之衡沉默了一会。
“是朝堂上的事吗?你只管放心在皇宫待着就行,外面,陛下和我们都在想办法,再难的事总有破局之策,再耐心等待一段时日。”
陈十一摇了摇头。
“朝堂上的事,几时能难得到你,如今事态越演越烈,想必是十分棘手,我已经做好了决定,不想再更改。”
说完,她朝温之衡行了一礼,后退几步。
“我走了,你多保重,大少爷。”
温之衡在她转身那一霎那问道。
“十一,今生还能有相见的一天吗?”
陈十一顿住了脚步。
“也许,会有吧…”
温之柔听得陈十一要离开京都的消息很是兴奋。
“我要同你去。”
陈十一附耳在她耳边说道。
“我这是死遁,偷着去的,回头还要改头换面,极其麻烦。”
温之柔笑着说。
“就算你这次不离开,我也是要出去走走的,跟着楚神医,逍遥江湖。”
陈十一眨了眨眼。
“你们什么时候修成正果的?”
温之柔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小声一点。
“他还在斟酌,一直觉得带上我是个累赘。”
陈十一有点担忧。
“你当时对白嵩霖喜爱得紧,后来被他百般刁难,这次,楚神医医术高明,但人品如何?”
温之柔叹了口气。
“我就是这样,吃一堑,如何都长不了一智,喜欢一个人这件事,由不得自已做决定,不管了,这辈子洒脱一次又如何,我还是多盼着过得更舒心自在些。”
次日,陈十一离开的时候,走的是裴母带着裴珞疏逃生的那条密道。
曲曲折折,弯弯绕绕,密道内幽暗一片,极为恐怖。
裴珞疏带着她在这条蜿蜒的密道内走了许久,忽然一阵极强的光亮映照了进来。
出口到了。
裴珞疏紧紧把陈十一拥在怀里。
“十一,我会尽快把事情处理好,接你回来。”
陈十一点头。
“嗯,阿珞,你要好好保重身子,记得按时用膳,生病了要记得吃药,不要硬撑,现在深更夜冷,记得多加衣裳,尽量别熬夜看奏折,要仔细眼睛。”
陈十一松开裴珞疏的手,走了几步,离他越来越远。
“我等着你。”
“好。”
裴珞疏眼睁睁地看着她打开了破旧宅子的大门,外面,依旧萧条凌乱,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庭院,走过落叶堆积成的泥土,走过倔强生长的草儿,破旧的门发出难听的吱呀声,她的身影,消失在他的尽头、
他与她的相见,他与她的分别,都在这里。
在这一片荒芜之中。
他还记得八岁那年,也是如此。
如今过了这许多年岁,这片院子从未改变。
他想,总有一天,他要将这里的荒芜,变成满院子绿色的春日。
马车在路上行驶了很多日,驾着马车的是常意。
这段时日,常意都跟着陈十一留在京都。
这次离开,也是常意驾着马车。
“东家,以后还回京都吗?”
陈十一看着后面离得越来越远的繁华。
“到那个时候再说吧,世事易变,现在的今天,做不了以后的决定。”
百灵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见到自已的阿姐。
她看到陈十一的那一刹那,捂着嘴直哭。
陈十一笑着给她擦着泪。
“小声点,阿姐是偷溜出来的,别把我给暴露了。”
福大抱着剑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伯渊一直笑着,眼角微红。
福大声音泛冷。
“还是出来得好,你看你变成什么样,连笑都是小心翼翼的,真不知道那京都有什么好。”
伯渊在一旁立即接话道。
“东家,你这次过来,是游玩一段时日,还是打算常住?”
陈十一回道。
“京都出了点事,我是过来避难的,但也不全是避难,算是出来做点事吧。”
福大冷厉地模样忽然松快了起来。
“你要出来常住?常住好啊,本来就不喜欢你跟着那心眼多得像莲藕的小白脸,你这次打算做些什么?”
陈十一听得福大对裴珞疏的嫌弃笑了。
“我回头仔细想想,先在这边找个隐蔽点的宅子,把李芸周和景然喊来一趟,我很久没见他们了。”
她现在是一个小公子哥的扮相,走出去,无人再能认出她便是陈十一。
海边咸湿的气息,直灌入她的口鼻,她走到属于她自已的港口,看着游走在海面上的船只,心潮澎湃。
这里,有她的彼岸。
第279章 突来的消息
京都盛传当今陛下的发妻是恶灵的谣言,在陛下宣告发妻因病而薨逝,戛然而止。
朝堂上关于立后的腥风血雨,随着陈十一的隐蔽而销声匿迹。
陛下为此罢朝三日。
坤宁殿中,那身精缝细制的顶级凤袍,终究没穿在陈十一的身上。
温之衡在朝堂上,听了这个消息后,心里莫名地悲伤。
即便他明明知道,她此刻已经去了原州。
朝堂上的明争暗斗,终究伤了她。
死去的是陈十一,归来的时候,她会是谁?
曾经,她是那么抵触自已成了别人,然而到了最后,她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
她不愿意为了自已这般,却愿意为了裴珞疏做出改变。
终究是自已落了下乘。
她那个性子,是最不能勉强,最不能委屈自已的。
而今,为了裴珞疏,她隐于烟火,到处躲藏。
他终究,同他一样,让她受尽了委屈。
或许,或许…
在他这里,是砒霜,而在裴珞疏那里,确是蜜糖,甘之如饴…
他低头,轻轻叹了口气。
西边的雨,东边的晴,中间,还有一道五彩斑斓的彩虹。
之前,是崔永安给陈十一发的消息,说原州这边出事了。
后来,陈十一询问伯渊原州这边出了什么事。
结果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包括福大也是一脸懵。
“原州这边并未有什么不妥,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陈十一沉凝了片刻。
“我当时因着我来原州的事,并未多想,现在仔细一思索,原州这边的消息,怎么会由崔永安给我递进来,这不是很奇怪吗?”
伯渊在一旁分析道。
“东家,消息传到崔将军手中,足以说明,他一定认识你,而且是对你特别熟悉的人。”
陈十一翻看着手中的账册,眉头紧蹙。
熟悉的人?
和她相熟的人都知道她嫁给了裴珞疏,进了宫。
或者说,他没有其他门路,只找到了崔永安。
难道他在避开什么人?
只为将消息发到自已的手中。
传过来的消息,只说原州出了事,那么,这个发消息的一定是原州的人。
伯渊他们却否认发了消息给自已。
陈十一眼眸蓦地一亮。
是他?
陈十一带着福大拐进了府城的一处小巷子,停在一处高门大院前,敲响了铜环。
门打开后,一个小厮钻了出来。
“你们是?”
“去禀告你家主子,就说伯渊来了。”
没过一会,小厮就把他们请了进去。
陈十一看到那个躺在摇椅上的人后,笑了一声。
“原州这边的消息是你发出来的吧?”
摇椅瞬间停了,沈无恙立即站了起来。
“陈东家,你,你从那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
沈无恙绕着陈十一看了一圈。
她穿着青衫,头上簪了青玉,丝绸发带飘在脑后,俨然一副小郎君的做派。
“你怎么扮成这样?如若不是我熟得你的声音,都认不出来了。”
陈十一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你怎么把消息发给崔永安了?”
沈无恙说到这个事,就很是心酸。
“我真的是走投无门啊,你把福大伯渊他们全部遣回原州,我找不到在京都与你的联系,但此事不能让他人知晓,事又紧急,后来在京都的线人告知我,你与莫丞相之女关系不错,所以我才把消息传给了她。”
陈十一听得其中的曲折,很是不解。
“沈无恙,你我之间,有这么深的交情吗?”
沈无恙嘿嘿笑了两声。
“当然有,我们之间可是有血海深仇的,毕竟你的沁韵楼还是我烧的。”
陈十一脸色冷厉。
“你还敢提这件事?”
沈无恙摆了摆手。
“我给你发的消息还真的和这件事有关。”
“有什么关系?”
“你之前不是总嚷着要我赔你的沁韵楼吗?”
“嗯,你不是一直没办吗?”
“如今我可以赔了。”
陈十一听了沈无恙的话,眼眸露出一丝疑惑。
“九王叔在你这里留下了什么?”
沈无恙一脸谄媚。
“东家真是聪慧。”
原州的地儿真大,如若不是连绵不断的丘陵,山路崎岖,这么大个地儿,定是各处权贵划地的首选。
“还有多远?”
“骑着马,穿过那片山头就到了。”
望山跑死马,陈十一瞧着,今日他们肯定是到不了了。
山林中人烟稀少,他们寻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小村子,在那里借宿一晚。
“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隐秘?”
沈无恙无奈说道。
“我也想走正常的路,这不是走不了了吗?”
陈十一冷笑一声。
“沈无恙,我还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定是什么事搞得一团糟了,才来找我给你背锅。”
沈无恙立即正色道。
“还真不是,陈东家,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怎么不是那样的人?不然你应该是什么样的人?正人君子?豪情丈夫?…”
“诶,诶,说两句就够了啊!”
一直在旁边拿着水壶喝水的福大,耳朵瞬间惊了起来。
“我们快走,有大批的人过来了。”
刚刚还在拌嘴的两人,神情瞬间警觉起来。
几人跨上马,急忙往前路奔去。
“沈无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东家,我也是遵照九王叔给我留下的信办事,那些人,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起的,非常棘手的事儿。”
三人御马都很厉害,再加上福大善于隐藏踪迹,才堪堪把那些人摆脱。
黑夜中摸索了许久,终于在天亮时,才到达沈无恙说的那个地方。
陈十一跟着沈无恙身后,拨开重重荆棘,到了一处山顶,打开最后一层遮挡的灌木丛后,面前的景致豁然开朗。
山下,是一片宽广无垠的黑地,黑地上,尽是挑着水担晃荡的挑夫,尽情地摆动着挑篮里的水,将黑色的土地洒满海水。
而不远处,是接二连三的乌棚,上面盖着黑色的油布,再过去一排排望不到尽头,是一板块一板块的白色,摆放在日头底下暴晒。
陈十一脑袋里有一个可怕的想法。
“这,莫不是海盐?”
第280章 云沧
沈无恙咧嘴一笑。
“陈东家智慧无边。”
陈十一失笑道。
“我一直猜想,九王叔把你派到原州来究竟是做什么,做市舶司的理事大人?那谁不能做,非得把你从我手中强要下来,不惜欠我一个人情,原来是管着这么严密的事儿。”
沈无恙赶忙接话道。
“九王叔生前给我来了信,说要把这片盐地送给你。”
陈十一静静地看着沈无恙。
沈无恙被陈十一看得很不自在。
“这片盐地官府不知道吧。”
“肯定不知道啊。”
“那就是私盐,贩卖私盐一两以上,直接处死,你这是嫌我命活得太长了吧。”
沈无恙笑道。
“你可是一国之后,怕什么。”
陈十一看着面前忙碌的人群。
“你没收到消息,陛下的发妻因病薨逝吗?”
沈无恙顿时敛去了玩闹的神色,而一旁的福大,惊讶不已。
“那个姓裴的如何对得起你?”
陈十一摇头。
“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已的决定。”
福大哼了一声。
“真是蠢死了。”
“当时朝堂上陷入僵局,那些旧臣世家借着我是恶灵的谣传,联合奏请,要裴珞疏将我处死。”
沈无恙插了一句。
“那陛下可以在登基的那日,直接下旨把你封为皇后,那些旧臣还能在陛下登基那日闹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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