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
也不知道陈十一打了多久,渐渐地没了力气。
温之衡等她安静下来,才稍稍松了口气,喉咙里一股腥甜的鲜血喷了出来。
他用手拭了嘴角的血渍,然后用看起来很温和的模样和陈十一说话。
“好了,不怕了,劲儿真大,像个小牛犊。”
陈十一趁他松懈,猛地推开双手的禁锢,缩在角落里,眼神警惕地看着他,双手持防备状。
温之衡此刻浑身像有火烧着,这让他看到陈十一,就觉得十一可以为他降火,可是他那一丝残存的理智告诉他,如果他要是碰了陈十一,他就要永远地失去她了。
他从床头木架上翻出一把竹制的匕首,丢给陈十一。
“如果我要是不清醒,你就用这个刺我。”
陈十一迅速捡起地上的匕首,依然警惕地盯着温之衡。
温之衡轻笑了一声。
“十一,你要记住,我就算是死,也不会伤害你一分一毫。”
他猩红的双眼带着醉意,恍惚之间,倒在了地上。
后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睁开眼时,天色亮了。
他全身疼痛,肩颈处尽是青肿。
他记得,最后清醒的意识是站在窗前,而今怎么会躺在床上,身上好好地盖着被褥。
他慌忙起身,看到陈十一手持匕首缩在角落里,眼睛黑亮炯炯发光,眸子中,尽是熬成的血丝,发丝凌乱,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如纸。
“十一。”
陈十一沙哑着声音。
“快让他们开门。”
还没等温之衡说话,那扇被反锁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陈十一像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她拼命地往前跑,顾不得身后那么多人在喊她,叫她的名字。
温之衡穿好衣衫,慌忙地往陈十一离开地方向追去。
温夫人趁机拉住温之衡。
“你好些了没有?”
温之衡急切地去追陈十一,他怕她出什么事情。
“娘,你看你做的好事!”
“你身上还有伤,真是造孽啊。”
温之衡一直追到了镇上,甚至到了长宁街,也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他忙问着旁边的赵婶子。
“请问,陈十一到这了吗?”
赵婶子疑惑地摇摇头。
“往常她早就到了,今日没见她啊,她可不是偷懒的人。”
温之衡很是懊恼,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会去哪里啊?
旁边一直焦急的裴珞疏,看到陈十一的大少爷来寻她,就猜测陈十一肯定出了事。
瞬间,他站立起来,收拾桌上的东西就要回去。
温之衡眼神扫了一下忙碌的裴珞疏,想起陈十一曾经提过这个秀才的事情。
“这位兄台,请问你知道陈十一一般与哪些人往来?”
裴珞疏清冷地说道。
“这位公子甚是好笑,你家的人来问我作甚?”
“兄台莫恼,我家十一同我说起过你,所以才冒昧一问。”
旁边的赵婶子来了热情。
“你是十一什么人?”
“我是她的大少爷。”
“哦,哦,十一很乖巧的,一般都在长宁街,很少同别人往来的,要说往来,就我们几个人,今天大家都没见到她。”
温之衡双手作揖。
“感谢婶子,如有见到陈十一,麻烦告知她回家一趟。”
说完,转身就跑开了。
裴珞疏返回家中,裴母见状很是奇怪。
好不容易安分了一段时间,又怎么了?
“十一不见了,我要去找她。”
裴母很是震惊。
“她遇到危险了?”
“暂时还不清楚,她家主子出来找她了,估计是与她主子发生矛盾跑了出去。”
“这孩子向来心善…”
“是的,她向来心善,别人不惹她,她不会做出过激的事情,我估计她应该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裴珞疏提了个水囊,包了个馒头,就匆忙往外走去。
“娘,如果她来了,记得把她留住。”
他跑到薛连星家里。
“十一没来找过你吗?”
薛连星摸不着头脑。
“没来啊,她怎么了?”
“她不见了。”
“好端端地怎么不见了?”
裴珞疏提起脚就往外走,他在镇上的街道一处一处找寻,想着与她的点滴,她现在究竟会在何处?
她受了委屈,为什么不来找自已?
想来是自已不够强大,什么忙都帮不上。
他匆忙路过花街,忽然想到了她曾经与自已顺口提过的一件事情。
她,应该在那个地方。
穿过平安镇的那处密林,荆棘丛生,横生枝节,一路上,只听得乌鸦凄厉的喊叫,山风阴凉刮过,诡异一般的安静。
他拨开一层层的阻碍,终于走到了这里。
乱葬岗。
他曾经听陈十一听过,她亲手埋了一个好友,就葬在此处。
他在乱葬岗里寻了很久,才发现一棵大树下,瘦弱得像猫儿一样的陈十一,就这样蜷缩在那里。
裴珞疏看得眼眶发红。
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十一。”
听见声音的陈十一如惊弓之鸟,从地上弹起,拿起匕首做防备状。
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猩红,破碎,整个人犹如被追捕的小兽,无助又彷徨。
裴珞疏轻声安抚着她。
“十一,我是阿珞。”
良久,陈十一嘶哑的声音传来。
“是送我小竹灯的阿珞吗?”
“是。”
陈十一卸下防备,但还是不允许裴珞疏靠得太近。
裴珞疏站在离陈十一一丈远,伸出手把怀中温热的馒头还有水囊递给她。
“饿了吧,先将就吃些,买药的钱还有结余,我带你去吃一品堂的阳春面。”
她颤巍巍地接过裴珞疏手中的馒头和水,在裴珞疏要往前一步的时候防备地往后退,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便又躲在树后狼吞虎咽地啃着馒头。
看得裴珞疏心疼至极。
他连碰都不舍得碰一下的人,是谁狠心把她弄成这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十一小声轻喃。
“阿珞,我累了,我可以相信你吗?”
裴珞疏急切地应声。
“放心,有我在,不准任何人伤你。”
下一刻,她就依靠着大树睡着了,手上,仍紧握着匕首。
陈十一睡得很不安稳,她总梦到各种各样的野兽往她身上撕咬,她一直想要挣脱,却怎样也无法逃脱,她的身上好疼好疼,忽然,她梦见了那片竹林,青竹的淡香包裹着她,把她的恐惧全部驱除,只剩下宁静祥和。
醒来的时候,她身上盖着一件湛蓝色长袍,原来这就是梦里的青竹香。
不远处,只着白色中衣的裴珞疏清冷危坐,双眸静静地看着树林外。
第50章 不是什么人都配得上
陈十一并未唤他,躲在他的衣衫之下,不想说话。
裴珞疏双眸暖暖的看着陈十一。
“你睡好了吗?”
“嗯,好了。”
“你若是,”裴珞疏鼓起勇气说:“你若是不愿意回家,可以住我家,我…”
陈十一轻笑了一声。
“不用了,大少爷肯定在四处找我,发现我在你家,以他那性子,会杀了你的。”
她转头望向一旁。
“我不想连累你。”
“这怎么是连累呢?我求之…”
“现在什么时辰了?”
陈十一阻断了裴珞疏要说出口的话。
“申时初。”
陈十一把盖在身上的外袍还给裴珞疏,然后缓缓站起身。
“我要回去了。”
“他们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陈十一垂眸。
“无所谓好不好,我无家可归,这是事实。”
裴珞疏很是悲伤。
“十一,我带你走,给你一个家,好不好?”
陈十一听了心中泛暖。
当然好了!
可是,她有时候偶尔听得大少爷与二少爷谈论的事情,就明白,大少爷现在搭上了京城一个有势力的权贵,正为了侯府的冤屈奔走相告。
以他现在的实力,把收留自已的裴家母子处理了,毫不费吹灰之力。
她跑到乱葬岗,是为了不连累任何人。
可她也需要释放自已内心的恐惧,无助,和绝望。
“不好。”
陈十一眼睁睁看着裴珞疏炙热的眼神渐渐熄灭。
“我送你?”
“不必了。”
陈十一在前面缓慢地走,裴珞疏在不远的地方一步一趋地跟着。
“你快回去吧!”
裴珞疏闷闷地开口。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陈十一愣着。
她看到少年破旧的衣衫沾了灰尘,少年的墨发随风轻扬,少年的爱意炙热又隐忍,张扬却又沉默。
那种想要拥有却无法拥有的遗憾,流露在少年倔强的双眸。
陈十一心里酸涩,却也知道,他们之间横亘着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你快走开吧,求你了!”
陈十一见裴珞疏还是倔强站着不动。
忽然间,她双膝下跪。
“大少爷寻来,你会没命的。”
裴珞疏鼻子一酸,手往陈十一的地方伸过去,却抬到一半还是放下。
“你快起来,我这就走。”
说完,他转身往平安镇上跑去。
陈十一跪在原地很久,久得看不见身影,才缓缓站起身往风鸣庭院走去。
她不想回去,可是她想了很久,她在这世上无处可去。
温之衡终于在去镇上的路看到了陈十一。
他拼命朝陈十一飞奔而去,紧紧把她拥入怀里。
“你跑哪去了?我到处找你,一直都找不到,我以为你出事了。”
陈十一木然地受着,只眼神瞥了一下远处,便又收了回来。
温之衡声音含着疲惫的沙哑,又忍不住哽咽。
“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我已经说过他们了,他们不再干涉你做你任何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保证。”
“跟我回家好不好?”
庭院的人见温之衡带回了陈十一,皆是松了一口气。
温夫人眉头紧皱。
“衡儿,我就说了,离了我们这,她能跑哪里去,还不是要乖乖回来,就你惯着她,看看惯成什么脾气了。”
温之衡话里带着薄怒。
“娘,之前我们已说好了的。”
温夫人冷哼一声,走进房里把门砰地关上。
温之衡转身安慰着一直沉默的陈十一。
“你去休息,其他事情你先不要管。”
陈十一抬眸看了温之衡眼里的血丝,点了点头。
她给床头的小竹灯点亮了烛芯,灯上的色彩瞬间明亮起来。
画上的小人儿憨态可掬,仿若假寐的眼下一秒就要开怀大笑起来。
陈十一难得觉得温暖与平和。
她现在待在这,先虚以委蛇,无论如何一定要拿到自已的卖身契。
昨晚,温之衡昏迷的那段时间,他一直不停地呢喃。
“我是不会让你离开的。”
这句话一直反复在他的嘴里,反复不断地念着。
大少爷对自已的占有性太强,他是无法容许自已逃离他,背叛他的。
她想,长宁街估计是待不下去了。
毕竟,日久生情,或多或少总会被别人知晓,万一大少爷知道裴珞疏对自已的情意…
她不想害他!
这个月的租期还有两天,做完就不续租了。
谁料,次日醒来,温之衡要同自已一起去长宁街卖饼。
“矿洞那边没事吗?”
“没事,我同管事的请了病假。”
陈十一下意识地不想让他去,却也没有更好的理由。
赵婶子再一次见到大少爷,眼里的欣喜满满当当地溢了出来。
温之衡去帮自已挑水的时候,赵婶子用肩膀碰了碰陈十一。
“你家大少爷长得真俊,娶媳妇了没?”
陈十一摇了摇头。
“没有。”
“哎哟,那不知道多少姑娘要给他送香囊啊。”
“哦,他有了婚约。”
“那有什么要紧的,做妾多少人都等着排队啊,这一表人才的,每天看上一眼,这不得多活几年。”
温之衡的容貌确实很是吸引人,陈十一在长宁街忙碌的几个月,什么时候有人排队在等着买饼子吃。
而且都是清一色的女子,偶尔夹了两个男子,以为是这家的饼好吃。
他往这一站,陈十一的手就没停过。
“招蜂引蝶。”
温之衡嘴角噙着笑。
“你吃醋啦?”
陈十一懒得理会他,自顾自地忙着生意。
他撑着头一直看着她。
“我家小十一为我吃醋,我可以开心一整天。”
陈十一面无表情地说道。
“大少爷约莫是脑子烧坏了,长宁街尽头左转,那家的大夫医术高明,说不得还能治。”
温之衡似乎不介意陈十一对他这样说话,反而见到陈十一有与他说笑的意思,竟觉得松了一口气。
他闲来无事,左瞧右瞧,看见了陈十一收得妥帖的一把扇子。
那扇子的画,和竹灯的画,是同一个人画的。
他胸中忽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十一,这上面的莲花画得挺好看的。”
陈十一闲暇之时应了一声。
“嗯,我做的团扇,央求秀才给我画的。”
温之衡笑了一声。
“以后要画什么,我给你画,比某些不三不四的人画得要好看得多。”
说完,他把扇子丢进火炉里。
“不是什么东西,都配得上我家十一的。”
陈十一眼睁睁看着那柄她握了一个夏日的扇子,就这样被温之衡给烧了。
她垂眸不吭声,只顾着做饼,手心有些微颤,被她很好地躲避了过去。
温之衡看着陈十一脸色暗沉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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