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大哥,你让他们别打了,打坏了东西,又要花银子去置办。”
蓝清河脸色黑沉,但面对陈十一依旧温和。
“他闯了滔天大祸,祸及我与崔永安,打他一顿算是好的了。”
滔天大祸?
这么快就找来了?
陈十一可不敢轻易透露他们之间的事情,只能静静地坐着,与蓝清河看着他们打得精疲力尽。
等他们打完,蓝清河一盏茶刚刚喝完。
温之衡摸了摸被打肿的嘴角,嘶了一声。
“十一,帮我看看,没破相吧?”
陈十一端详了一下,眉头轻蹙。
“嘴角有些肿了,脸没事。”
崔永安倒是没事,只是眼睛被打黑了一圈,看起来莫名地好笑。
陈十一忍不住嘴角上扬,蓝清河冷哼了一声,她赶紧低下头,给每人重新倒了茶。
“温之衡,说说吧,为什么动手杀了王显宗?”
陈十一心里一咯噔!
蓝清河锐利的眼神睥睨,之前敛住的肃杀之气勃然升起,仿若温之衡不说出个子丑寅卯,蓝清河必定不饶过他。
温之衡正色起来,抿了一口茶。
“你在这流放之地待了三年,难道不想回漠北?”
“我回不回漠北与你有何干系?”
温之衡了然一笑。
“听我家十一说,你之前帮了她大忙,我顺水推舟,送你一个人情而已,再说,你不也动过要除去他的心思吗?”
蓝清河定定地看着温之衡。
“我是在问你,你为什么杀了王显宗?”
“哦…”
温之衡懒懒回道。
“我家十一看他不顺眼,我呢,见她闷闷不乐心如刀绞,能博佳人一笑,实在难得,杀个人而已…”
第67章 谋算
桌上的三人都如见了鬼一样。
“你以为我信你,别拿十一做筏子。”
蓝清河口气很不好,他实在看不上温之衡这般闲适的做派。
陈十一不想让他们再打起来,扯了扯温之衡的衣衫。
温之衡随即正襟危坐起来。
“风鸣矿洞的铁量实在惊人,每次铁器运输到各地之时,鄂州府兵总要雁过拔毛,你作为巡查总将,苦鄂州知州久矣,为此,圣上派钦差王显宗来查明干涉此事,但王显宗此人,极为重利,他来房陵期间,给了你不少苦头吃,你现在很多事情都百口莫辩了吧?”
蓝清河的眼里不由得露出一丝赞赏。
“你竟然查的这么清楚?”
“你以为我一直跟在王显宗身后,是想做他的左膀右臂,趁着他的东风,帮我查侯府的冤案?”
“难道不是?”
“此人最为背信弃义,说不定利用完我后,就会杀之而后快,我怎么可能把侯府的荣辱系在这样的人身上!”
崔永安在一旁冷笑道。
“如若不是陈十一挣了银子给你,让你花银子探听消息,重金雇人,你以为你现在能这么嚣张地同蓝大哥如此说话?”
温之衡笑意盈盈。
“我可以理解为,崔公子是在羡慕我,有十一这个贤内助吗?”
崔永安嗤了一声,随即脸色不好地转过头。
“本来三足鼎立,谁也无法打开僵局,偏偏你把事情搞得这么大,鄂州知州与通判已将王显宗的死讯上报京都,府城这滩水被你搅的浑浊不堪。”
蓝清河也接着说。
“现在只有等京都派来新的钦差,查明此事,再说,王显宗此人身份贵重,只怕这次我们都不好收场。”
“事情闹得越大,越不好收场,也就越好收场。”
温之衡的话一出,蓝清河与崔永安两人皆是震惊。
“你的话里有话。”
温之衡看了听得正欢的陈十一,笑了一声。
“三足鼎立不好打破,我正好找了个插足的,驻扎在平宁县清源山一带的山匪,偶然见王显宗有钱有势,打劫一番不成,被王显宗派人清剿,后被余孽射杀于无尘小道,额头上的箭有山匪的标志,山匪的余孽也在悬崖边被找到。你们觉得王显宗这种死法怎么样?”
温之衡看着两人不可置信的神情,疑惑地问道。
“蓝总将,你不会没查到那些细枝末节吧?我猜,府兵根本没把查到的事情告知于你,反而要将王显宗的死致你于死地,对吗?”
蓝清河怔愣的神色缓了过来,沉默一会,竟然笑了起来。
“大少爷,可谓所算无遗漏啊!”
“蓝总将,在这房陵待着,是大鱼游浅滩,来去不自由,被那些个小虾米掣肘,如若引来暴风雨,谁又是你的对手?”
崔永安在一旁问道。
“引诱府兵和巡察兵,还有王显宗护卫队过来,都是你的手笔?”
“自然。”
“你是如何做到的?”
“还是回到那个话题,你以为我在王显宗身边待那么久,是为了喝酒吃肉吗?他的笔迹,我能模仿出九成,他的印章,我偷出来,做了个一模一样的。”
陈十一立即接话道。
“原来你去偷东西,还真的去偷了?”
温之衡笑道。
“我几时哄骗过你?”
崔永安忙问道。
“你既然搅和了这摊浑水,那后面总有后招吧?”
“我做完了我做的,后面的,蓝总将,总不会还需要我插手吧?”
蓝清河上下打量了温之衡。
“你果真是使用权谋的高手,就这段时间,你把我们所有人都算计进去,只为你回京铺路。”
说罢,他笑了一番,站起身朝温之衡鞠了一躬。
“你的人情我记下了,蓝某便祝你心想事成。”
说完,眼神示意崔永安,和陈十一说了一声,便离开了庭院。
温之衡受了点伤,又起得早,又同崔永安打了一架,疲惫得不行,就钻回房内休息去了。
只留得陈十一一个人坐在庭院内,回想着他们之间的谈话。
蓝清河究竟是什么人?
杀了王显宗,侯府究竟要如何翻身?
陈十一听得云里雾里的。
不过她看着王显宗死了,也算告慰南枝的在天之灵。
夜晚,陈十一在案上写字。
祸水东引,浑水摸鱼,借刀杀人。
温之衡看着写得乱七八糟的字,忍不住笑了。
“为什么写这几个字?”
温之衡闲适坐在床边上,拿起她写的纸张反复看了几遍。
“你今日做的事情,我想到了这几个词。”
温之衡点头认同,提笔在纸上又加了一个词。
“栽赃嫁祸。”
陈十一看着这个词很是不解。
“不太懂。”
“其实杀王显宗,不光是为了给你朋友报仇,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我要把侯府冤案的债算在他头上。”
“那是他做的吗?”
温之衡郑重地说道。
“不是他做的,也必须得是他做的。”
“你的意思是,要笃定这件事情就是他做的,然后圣上派的钦差大臣一到,查清楚王显宗所有的事情,其中就包含侯府的冤案?”
温之衡赞赏地点头。
“我的十一很是聪明,一点就通。”
“可是,你把侯府被冤的事情都查清楚了吗?你如何把那些证据堂而皇之地送到查案的钦差手中?”
“不需要证据,我只需要模仿王显宗的字迹,弄一份模棱两可的书信,上面只要稍稍提及侯府的事情,便会有人帮我们查。”
“为什么?”
“王显宗仗着皇族的权势为非作歹多年,他手中的冤案不知道有多少,朝中近一半人对他恨之入骨。但以前的冤案年数已久,不好再查,我这边刚好有个热乎的,所以,其他人为给他安罪名,也会尽心尽力为侯府翻案的,我们只需要喝茶等消息便可以了。”
陈十一双眸崇拜着温之衡。
“大少爷,你也太厉害了吧!”
温之衡捏了捏她的鼻子。
“没有你厉害,如果不是你的银钱相助,我根本不可能有银钱打点矿洞里的人精,才得了时间去调查侯府的冤案。否则,光一个矿洞的管事,天天盯着我,我都不能脱身。”
陈十一开心地笑了,随即又苦恼道。
“只怕以后没有这么多了,钱员外那边断了棉布的货,我只有一些零散的营收。”
第68章 熟悉的陌生人
温之衡掰过陈十一的身子,正色说道。
“足够家中嚼用就行,其他的不用了,父亲那边也来了消息,他的旧部已经在暗中为他筹谋,我们只需要等待消息即可。”
陈十一抿着嘴,点点头。
“大少爷,蓝大哥究竟是什么人?”
“他以前是漠北边境的大将,十三岁随父出征,横扫漠北。后因功高震主,圣上以风鸣矿洞的重要性为由,把他调到这里,管理这边的巡查防卫。”
温之衡嘴角泛起冷笑。
“这等风流人物,受如此折辱,简直要寒了漠北将土们的心。”
“中间是出了什么事情?”
温之衡摇头。
“不太清楚,也许我父亲都未曾知晓。”
“你们身处高位,也过得很是艰难。”
“是的,一夕天堂,一夕地狱,不过总的来说算是少数。”
“我每次碰见他,他总是宠辱不惊,淡泊宁静,并不受困扰的样子。”
“这只是他想让你看到的,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温之衡沉默了很久,轻声说道。
“十一,你怎么从来没问过,我当时为何会中了那种药?”
陈十一一提到那天的事情,心里闷闷的。
“为何?”
“王显宗端给我的。”
“他给你喝那种药还不如直接给你送个女人…”
陈十一说完,抬眸看了温之衡,他脸上的神色似乎很不好,苍白却带了一丝难堪。
“我曾经同你说过,我以前经历过一些事情。”
陈十一神色认真地看着他。
温之衡轻声说道。
“我十五岁的时候,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到处乱跑,不知道世间险恶。有天,不小心被人掳了去…”
陈十一静静地听着。
“王显宗动的手是吗?”
温之衡双眸微闭,点点头。
“他给你喂药,是…”
陈十一说不下去了。
“这个畜生,就这样让他死了,真是便宜他了,他就应该被千刀万剐,凌迟而死…”
温之衡眼眸幽幽地看着陈十一。
“十一,你嫌我脏吗?”
陈十一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总是闻自已身上的味道,接触到外人,身上沾染灰尘,总会要洗很久很久。
“你是受害者,没有错的,错的是那些畜生,别往自已身上找原因,脏的是那些肮脏的人心。”
温之衡抿嘴笑了。
他抚着陈十一的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你知道吗?我最喜欢你这双眼睛。”
永远的清澈纯净,生气就是生气,高兴就是高兴,疼惜就是疼惜,不会事后再露出耐人寻味的神色。
他的十一在疼惜他!
“没事的,我的护卫及时把我救出,没让他们得手。我是想告诉你,我太明白那天你的感受,无助,彷徨,感觉天都要塌下来,所以,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在那种情况下碰你一分一毫,懂吗?”
桌上的透明蜡烛火光摇曳,线长芯短,烛泪滴垂,满室的橙黄,还有温之衡越来越近的气息,让陈十一觉得陌生和无所适从。
她扭过头,双手抵着温之衡,阻止他的靠近。
温之衡眉眼缱绻,看见陈十一的推拒,微微蹙了眉头,捧着她脸颊的手,换成轻搂着她的腰。
“十一,你看着我。”
陈十一低头,露出一段莹白的脖子。
温之衡眼眸炙热,头靠在陈十一的肩颈之上。
“十一,你不要一直拒绝我,好不好?”
“你是我的女人。”
陈十一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烦躁。
她不知道这种烦躁从何而来,让人心烦意乱。
她有时候在想,她更喜欢裴珞疏的拥抱,那样深沉,那样隐忍,那样的小心翼翼,一点都不像大少爷那样霸道,炙热和难以忽视…
她猛地推开了温之衡,看着他惊诧受伤的神色,忍不住说道。
“我还小,能以后再说吗?现在很晚了,快回去休息吧,你还受着伤呢。”
温之衡扶额,脸色挫败,看着陈十一幽幽地开口。
“你还知道我受伤了?”
陈十一想起他今天为她挡箭,心里泛起一丝愧疚。
“还疼吗?要我给你换药吗?”
温之衡定定地看着陈十一,眼眸里尽是破碎的神色。
他缓缓呼了几口气,垂下眼眸,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冬去春来,庭院从冬日的破碎苍凉,转眼又到了阳春三月。
日子过得真快。
转眼他们已在庭院里过了三个年头。
陈十一如今十七了。
自从那晚温之衡离开她的房间之后,就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去做什么。
有次偶然回来,陈十一同他打了招呼,他只轻轻瞥了一眼,眼眸里褪却了所有的温情,淡然说了一声。
“回了京城,我会把你的身契给你,还你自由。”
再后来,他再也没同她说过话,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陈十一觉得这样挺好的。
她实在难以应付他的炙热霸道。
零碎的营生还在做着,陈十一跟着薛连星往县城跑,不过挣得没有之前那么多,但聊胜于无,再说,经常往外面跑,她才觉得不那么憋闷。
不过,有一件很开心的事,侯府添丁了。
二少爷温之远迎来了他的第二个孩子。
睿儿有妹妹了。
陈十一小心翼翼抱起像小猫儿一样大小的孩子,软软乎乎的,还会吐着口水泡泡,心里柔软得不行。
当小猫儿对着陈十一笑了一下,她的眼眸闪亮。
“二少夫人,你看,她会笑了呢…”
温之柔也开心地在一旁逗弄着小毛孩子。
温之远给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小栀。
这是侯府的喜事,温夫人吩咐陈十一给做了一桌上好的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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