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长的俊逸,东家竟识得这样的人?”
景然静静守在会客堂的门口,看着东家满脸失望又心痛,狠狠地打着傅旭文的脑袋,希望他能清醒一些。
是的,应该狠狠地打。
打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仗着东家对她的情意为所欲为,明目张胆地将茶庄的现银挪为已用。
又不希望东家打他,让他执迷不悟又何妨,他愿意同骗子为伍,他愿意为了那个还不知道是不是自已亲生的骨肉忤逆东家,以后说不得再会为了什么背叛东家。
这样的人,已经不值得那么好的东家为此伤了心神。
他以前的家中富庶,甚至还读了几年书,识得几个字,天意弄人,父亲生了重病到处求医,家中的积蓄一瞬间就挥了个干净。
他在家中排行老三,大哥,二姐都已成家,自已也有一门很好的婚事,他偷偷见过这个姑娘,也甚是合他的意,只是家中突遭变故,婚事就没再提。
家中实在清贫,父亲的病天天在吃药也不见好,值钱的物件都卖得差不多了,后来实在无法,他自卖自身,只为给父亲续药钱。
世道艰辛不易,在外能遇上一个好人更加不易。
他见过有人被催债一根麻绳悬于梁上,见过赌鬼为了一次赌金卖女儿给窑子,见过喝醉了酒的丈夫当街把妻子活活打死…
他自认为自已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可他看见那双极为好看的眼睛颇为闪亮,嘴角带着笑意,伸出右手指着他。
“就他吧。”
他的命很好,他也很是珍惜。
所以,他不明白,以前傅旭文是个乞丐,更应该见识了世间最卑劣的烂泥之地,为何现在…
忽然之间,从他身边走进来一个人。
身姿挺拔,穿着月白色宽袍广袖,芝兰玉树,风流韵致,半数墨发被玉簪簪成发髻,散落的披在肩背,如飘逸的丝带,游荡在窄腰之上。
他的容颜,被一抹极其雪白的薄纱掩了,更显得恍若天神。
只见他轻走近东家,抬起瓷玉般的手,取了蒙脸的薄纱。
他生的那样好看,冷白的肌肤,眉眼细长,鼻梁高挺,唇色浅淡。
眉睫凝了暖意,嘴角上扬,微弯了腰朝东家靠近。
“你在打人啊…”
顿时室内都是清泉叮咚的声音,宁静地抚慰每个人的人心。
众人都震惊了。
一个男子,怎生得如此好看?
陈十一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有点不知所措。
“我,我平时不这样的。”
异常寂静的堂内,不知道是谁,“嘁”了一声。
裴珞疏眸光流转,笑得和煦。
他凑近陈十一的面前,能看见她极美的双眸分外惊喜。
“你先忙,我在外面等你。”
百灵惊醒了,忙带着裴珞疏走出了堂外。
陈十一缓了缓神,对着傅旭文道。
“你好生冷静一番,等我回来再处置你的事。”
众人等陈十一离开,瞬间议论纷纷。
“谁啊,这是?”
“应该是东家的朋友。”
“谁说一定是朋友,东家还没成婚呢。”
“这,咱们岂不是要喝喜酒了?”
伯渊在一旁翻了翻白眼。
“真是肤浅。”
他撩了撩自已的秀发,抚了身上的红衣,昂起头。
“我可长得一点都不比他差。”
一旁默不作声的福大冷冷说了一声。
“他的皮相,是你能比得了的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已长什么样…”
伯渊这下真忍不住了。
“你也长得跟鬼罗刹样的,凭什么说我?”
福大似乎没听进去伯渊的话,自顾自地说道。
“皮相好,不代表人好,有的人,心黑着呢。”
陈十一找到裴珞疏时,他长身玉立,正背着手,认真地欣赏沁韵楼的每一件精美的饰品。
“你用早膳了吗?”
裴珞疏转头,看着陈十一,眼眸尽是笑意。
“你呢?”
“还未。”
“我想吃你包的馄饨。”
陈十一笑着点头。
“好,你等着啊。”
“我同你一起去。”
沁韵楼后院的厨房内,陈十一和面,裴珞疏在调着肉馅。
“等会我擀面皮,你来包啊。”
裴珞疏摇头。
“我不会。”
“我教你。”
裴珞疏笑了。
“是手把手教吗?”
陈十一抿嘴笑着说。
“算了,你等会吃现成的就行。”
裴珞疏凑近她,轻声说道。
“你就好生教我吧,下次我都能做给你吃了。”
陈十一忙转移了话题。
“你帮我生火吧。”
她看着裴珞疏熟练地坐在灶间生火,却觉得他这一身太过华丽,和这间厨房格格不入。
“你今日怎穿得这样好看?”
“来见你自然要穿得好看些。”
陈十一擀面皮的手顿了一下。
“你作为幽谷县县令,离开那里,倘若被人发现可如何是好?”
裴珞疏打开火折子,点燃了干叶子,挑拣了几根干燥细小的枯枝塞进灶膛,架在点燃的火堆上,不一会儿,火就渐渐旺了起来。
“你很久没给我回信了,我担心你出了事情,再加上,我这次来京都,是吏部给我的条子,让我到京都述职。”
“述职?”
“许是上次剿匪有功,再加上修的那条路,有你的银钱资助,修起来又快又好,也算是大功绩,且京都有些世家大族,看上幽谷县县令这个功绩较明显的官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次可能会留在京都。”
陈十一听得他如此说,眼眸晶亮。
“果真?”
“我还能哄骗你不成。”
裴珞疏取了葫芦瓢,往锅里添了几勺水。
“馄饨的汤,怎么做?”
陈十一指着一旁的小炉子上,砂锅正咕咚咕咚地顶着盖子,细小的气孔里,一直往外喷着白色的雾气。
裴珞疏笑了。
“你莫不是知道我今日要来?”
陈十一包馄饨的手飞快的翻动着。
“平时我早晨都爱吃点面条,有时候会吃些点心油饼子什么的,喝碗汤甚是舒心,百灵一直都给我备着,如若你乐意听好话,那就是,我为你的到来每日都准备着,行吗?”
裴珞疏听得心里像是吃了蜜糖。
“我觉得这可不止是好话,倒像是真话。”
第154章 深层的见解
水开了,包好了两人够吃的馄饨,下到水里,过了一会儿,用菜铲子稍稍搅动一番,等白色的面皮都浮了起来,装在热腾腾的调好味的汤碗里,撒上一把绿油油的葱花,嗯,看起来还挺有食欲的。
陈十一把清洗好的汤勺递给裴珞疏。
“趁热吃。”
裴珞疏边吃边问。
“你怎么了,眼睛像个兔儿,红红的…”
陈十一想起傅旭文的事,重重叹了口气。
她把事情都详细地告知了裴珞疏。
“阿珞,我很难受,不知道该怎么办。”
裴珞疏也从未见过陈十一这般模样,甚是心疼。
“十一,我没有遇过这样的事,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但我可以作为一个旁听者,诉说我自已的看法,你听听,可好?”
陈十一点头。
“你说,我听。”
“我在幽谷县接触过很多案例,一旦有女子如惋怡这般,不是被丈夫活活打死,就是被村里的族群处死,而且后者,是我都无法插手的。我想,生的孩子血统纯正,是作为一个男人最起码的尊严和脸面,惋怡的孩子不一定能留得下来。然而,旭文坚持要这么做,不惜得罪你,我猜…”
陈十一疑惑。
“你怎么不接着说?看着我做什么?”
裴珞疏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猜,他就是为了激怒你,和你翻脸。”
陈十一怔愣住了。
“我见过旭文,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处世圆滑,惋怡把他作为猎物,要骗他的银子,倒不如说是旭文自愿上钩,成为猎物,然后办他要办成的事情。”
陈十一从未往这方面想。
“你继续说。”
“你想想,他跟你这么多年,想在你这里得到什么呢?”
陈十一抬眸闪过迷惑。
“钱?”
“他是乞丐出身,受过太多的欺压和辱骂,有朝一日翻身,他们的感受是什么?是想要把权力和金钱牢牢掌握在自已手里,绝不放手。或许,他会仗着你收留他的几分恩情,对你很尊敬。但京都乃至整个大邺的几个大州府的消息渠道是他一手建立的,京都,淮州,庐州,安州,哪个茶庄不是他一手办理起来。十一,你给他的权力太大,权力一大,就会滋长野心,特别是男人的野心。”
陈十一搅动着碗里的馄饨,发现自已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从未想过,他会如此,但他既然把钱看得如此重,为何舍得花大价钱给惋怡置办首饰,华丽的衣裳?”
“如果不这样,他如何利用惋怡的贪念来激怒你,达成他的目的,再说金银这些饰品,后期还可兑换成银钱,他也不会吃亏的。”
陈十一呼了一口气。
“他要银子直接与我说,我未必…”
“他想要的可不是你那点赏赐的银子,他要的,或许是你整条的茶叶产业线…”
“他要,我如何肯给他?”
裴珞疏郑重地说道。
“未必,你忘了,除了傅旭文,你还有那么多手下,他们都在这里看着呢,看着你如何处理这件事,你若真那么绝情,试问,有几人还能跟着你,忠心耿耿地为你办事,如若你真的都给了他,那么下面的人都觉得你好说话,对你吩咐下去的事情敷衍作数,那你还如何办好沁韵楼,还有偌大的茶叶产业?”
陈十一陷入了沉默。
裴珞疏碗里的馄饨已经食完,放下勺子,双手交叉着,语重心长说道。
“十一,你太安逸了,渐渐地失去了该有的防备。”
裴珞疏接过她手中的勺子,放回碗里,双手暖着她的手。
“我接到吏部的条子,就乘了快马,马不停蹄地直奔你这里,一直都未睡觉,我现在困得很,你找个能睡觉的屋子让我睡一会儿?”
陈十一听了恍惚间惊醒。
“你看我这脑子,果真不灵光了,我去给你铺床,你好好睡上一觉。”
众人都等在会客堂中等了好长一段时辰,才看见陈十一缓缓而入。
陈十一坐上主位,之前悲伤失望的神色已消失不见。
她清冷地抬起下颚,轻声问道。
“你想的如何?”
傅旭文一直跪在地上未起,此时有点昏沉。
“阿姐,我是个男人,不管她是什么人,我不可能不对她负责的。”
惋怡就这样深情脉脉地倚在身旁,似乎觉得她此刻是最幸福的人。
即便她这样,旭文也深爱着自已。
陈十一沉默了一会儿。
“旭文,我还是那句话,你既然选择了她,我们以后将毫无瓜葛,你必须要离开,毕竟我不能容忍一个招摇撞骗的人在我身旁晃来晃去的。”
惋怡看着一旁不吭声的傅旭文,急忙抢话道。
“自然是要离开的,但不能这样离开,旭文哥哥在你这里多年,茶庄什么的都是他一手开办起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必须要给足银子,否则休想让我们离开。”
傅旭文忙呵斥惋怡道。
“你胡乱说些什么,早就同你说过,茶庄是阿姐的。”
陈十一默默地看着傅旭文,眼眸逐渐幽深。
等他们不再说话,陈十一才又开了口。
“旭文,这么多年,你帮我打通了各个州府的消息渠道,又帮我建立起了茶叶产业,我自认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将茶叶铺子开得更多更大,无奈最终还是分开。你知晓我眼里容不得沙子,但你还是选择为了那颗沙子将我们之前的情意视为无物。”
傅旭文低着头哽咽道。
“阿姐…”
“我已当不起你那一声阿姐,以后别叫了,庐州的茶庄现在已经初具规模,我将它赠与你,以后茶庄由你一个人全权处理,你不再是我下面的二当家,而是有真真正正属于自已的产业,不过,以后你不得再踏入京都半步,我不想再见到你。”
众人一听,唏嘘一片。
陈十一说完,看着跪着的傅旭文眼眸流转,似乎有点疑虑。
陈十一抬起眼眸朝景然扫了一眼。
景然忙恭敬说道。
“东家,庐州茶庄以后的潜力不可估量,你怎么把这么好的茶庄给了二东家,前期大量的人力物力,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如何说给就给了?”
惋怡在一旁插话道。
“你算什么东西,他们的事情与你何关,多管闲事。”
陈十一盯着傅旭文问道。
“你不满意?”
第155章 再次相见
傅旭文终于抬眸正视了陈十一,才发现,原来自已的小伎俩,已被她识破。
她明明已经知晓了自已的心思,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念着他们之前相处的情意。
他本想,他要的可不是仅仅一个庐州茶庄,然而,他现在已经无话可说了。
他,不能再没有良心。
他朝陈十一磕了头。
“旭文来生结草衔环,报答阿姐恩情。”
陈十一微阖着眼,然后又睁了开来。
“旭文,你知道,做营生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傅旭文眉头微皱。
“不是一杯热茶与人谈笑风生,不是笑脸相迎点头哈腰圆滑世故,而是一颗真诚的心,那种真诚,从来容不得欺骗…”
说完,陈十一深吸一口气,抬步走了出去。
“景然,你去交接傅公子手上所有的一切,另外派马车将他们送至庐州。”
她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叮嘱了景然一番,回头再看了地上跪着的两人一眼。
冰凉刺骨,并不会阻止野心的蔓延。
老爷子总说自已识人不清,是的,自已就是这般有眼无珠。
伤心,遗憾,无奈,疼痛,那都是为自已看错人要承受和付出的代价。
凌云阁内,青松慌忙地跑进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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