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开始思考,要说出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听上去既顺理成章又显出她并没有要换座位的想法。
陈东隅并不知道桑榆在想什么,只是见她脸上的表情从苦恼切换到纠结,又半天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心里生出一丝躁意。
这躁意与平日的不同,隐约还带着点其他情绪。
桑榆眼珠子不知道转了多少圈,终于憋出了一个理由。
“因为有的老师板书比较小,我坐这里看不太清,不方便做笔记,所以问我要不要换坐到前面去。”
说完,桑榆小心翼翼地看了陈东隅一眼,似乎这番说辞还比较有信服力,他的面色看着有所缓和。
“下次看不清的时候叫我,我帮你抄笔记。”
你帮我抄?
一天的课你要睡一半,我哪敢劳烦你?
桑榆心里这么想,嘴上已经无意识地嘟囔出声。
“我可以不睡。”
听到这句话,桑榆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说出了口,赶忙摆手道:“不是,你也不用做这么大牺牲。”
话一出口,桑榆立马皱着眉咬了下自己的嘴唇。
这说的是什么话,人家主动提出上课不睡觉了,她反而还让人家不用这么做,这是对一个学生该说的话吗!
“唔……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说鼓励你上课睡觉,怎么说呢……就……”
桑榆在脑子里搜寻着合适的措辞,支吾半天,实在无果,最后放弃了挣扎。
“算了,你开心就好。”
-
“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这是对于蝴蝶效应最常见的阐述,桑榆没料到的是,这个效应会在陈东隅抄笔记这件事上得以体现。
第一个感受到变化的人是历史老师。
上课铃响,刚一站上讲台就注意到了某人一反常态地倚靠着墙面,漫不经心地翻着手里的课本。
历史老师只当他是一时兴起,诧异了片刻便开始讲课。
这节课主要是归纳各个朝代的制度演变,内容有些枯燥,又正值下午第一节课,进度条还未过半,台下已经东倒西歪一片。
扫视了一圈教室里众人的状态后,历史老师发现某人不仅没有趴下,反而拿着笔在勾勾画画,整个人透出一丝散漫的认真。
下课后,他当即向肖凯反映了这个情况。
肖凯起初并未在意,只是另外几个文科老师也接连向他反映后,他决定亲自观察一下。
这天,教室里正上着政治课,桑榆不自觉地走了会儿神,手中原本还拿着笔,忽然就悬空不动地停在了笔记本上方。
陈东隅注意到了她的这个动作,又见她眯了眯眼,手一伸,直接将她的笔记本拿了过来。
肖凯溜到后门时,恰好撞见的就是陈东隅在认真做笔记的样子,这一幕让他深感欣慰。
原本他还以为月考之后的那次约谈会是做无用功,却没想到这孩子放在了心上。
如此看来,以后他对学生们的约谈要更用心更深刻,才能让班里的孩子们都像陈东隅这样迷途知返。
俗话说得好,有付出就会有收获。
一个月后,当桑榆手拿着陈东隅的文科期中试卷,看到上面鲜红的数字有所提升,分数旁还写着“再接再厉”四个字时,心里莫名地与有荣焉。
这一刻,她有点理解了古人常说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虽说是误打误撞,但她这怎么也算让浪子回头了。
陈东隅走进教室时,见桑榆正仔细打量着手里的试卷,嘴边还挂着浅浅的笑。
走近一看,她拿着的是他的试卷。
他在一旁勾了勾唇:“这么开心?”
桑榆偏头看了人一眼,视线再次落回到试卷上:“嗯,你不开心吗,这次考得这么好,档位也前进了,下次说不定都要超过我了。”
奉承完对方后,桑榆心里突然就有了点危机意识。
人家只是上课不睡觉,偶尔帮她抄个笔记就有这么大进步,她要是不再多下点苦工,落后挨打的就是她了。
陈东隅并不知道桑榆心里的小九九,只是盯着她在笑的侧脸回答了刚刚的问题。
“嗯,开心。”
为陈东隅的成绩开心的还有一人,那便是肖凯。
他早上拿到综合成绩单时,第一个找的便是陈东隅的名字。
果不其然,因为文科成绩的提升,使得班级和年级的排名都向上攀升不少,这也让肖凯在讲台上看向陈东隅时,眼神都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关爱。
收起关爱的眼神后,肖凯开始严肃脸讲话。
“期中的成绩都出来了,对比上次月考是进步还是退步大家自己心里有数,这次卡纸有颜色变化的及时替换好。另外,掉了档的同学还要额外写一份调整计划,到时候去办公室约谈时一并带上。”
“老师,掉档本来就很让人难过了,计划能不能不写啊。”
说这话的人是李扬,很不幸的是,这次考试他掉到了和他同桌一样的档位,虽然刘博文张开双臂表示热烈欢迎,但他只回了对方一个“去死”的眼神。
“你天天往那夜城跑,跟安了个家一样,能不掉档吗?那会儿你怎么不难过。”
肖凯毫不留情地点明真相,李扬想张嘴反驳,一个粉笔头朝他飞过,他眼疾手快地往外侧身一躲,粉笔落了地。
而后,在肖凯的怒目下,他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低头听讲。
“行了,别一个个都愁眉苦脸地看着卷子,说点你们高兴的事。下个礼拜,周末开校运会。”
消息一经公布,底下一片哗然。
照理来说,众人听到要开校运会理应是兴致盎然的,毕竟不用上课也不用写作业,然而江东一中历来喜欢将这个活动设置在周末,不占用正常上课的时间,实属过于精打细算。
肖凯没理会底下人的抱怨,自顾自地将事情交代清楚。
“大家都积极参与报名,争取把项目尽量报满。报名表我会交给蒋泽延,你们都找他报名。”
说着,他朝蒋泽延的方向招了招手,随即转身离开了教室。
第19章
夜色浓重,星光稀疏,安静的卧室里,放在书桌上的手机一直震动个不停。
一双未完全擦干的手将手机捧起,滑开页面一看,班群里的消息已经99+,里面围绕的话题无一不是校运会。
“干掉其他班”“树立三班雄风”“要让老肖倍儿有面子”各种雄心壮志的字眼依次跳入眼眶。
桑榆弯唇一笑:“这群人还真是口嫌体正。”
她往床上一躺,开始往上翻聊天记录,刷到中途的时候,苏h的消息跳了出来。
【苏h:贝贝,刚我和傅函说好了,趁着你下周末开校运会,一起过来看你。】
消息上面的白色方框里显示着下午10:09,距离上一条发送出去的消息间隔了五十分钟。
桑榆点开加号,直接拨了语音过去。
“一个小时没回消息,就是去做了这么一个重大的决定?”
“那必须。”电话那头的人回答得掷地有声。
视线划过天花板上的星光投影,桑榆轻拧了下眉:“少来,我在这边待了两个多月也没见你要过来问候,你可不要告诉我是江东一中的校运会吸引了你。老实交代怎么回事?”
沉默半晌后,电话那头才又传出苏h的声音:“贝贝,我谈恋爱了。”
愣了一瞬后,桑榆翻身而起,盘腿坐在了床中央。
“So?”
“就……他也住江东,他约我过去玩儿来着。当然,我主要的目的还是来看你。”
苏h的声音逐渐变小,最终迎来了对方的一声嗤笑。
桑榆算是听明白了,她,以及校运会都是苏h光明正大来江东约会的幌子。
她毫不客气地指控对方:“最后那句话掺了多少水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说吧,什么时候谈的恋爱,之前你不还说你们班都是歪瓜裂枣。”
“我们班的确实是,可是隔壁班不是呀。”
到底是谈了恋爱的人,话说着说着,尾音就向上扬了去。
“我发誓,我们前两天才开始谈的,我第一个就告诉了你。”
桑榆“嘁”了一声,表示自己不相信。
“真的!”
苏h开始发动撒娇攻势,在电话那头哼哼唧唧。
两人的定情过程以及苏h的情话听得桑榆头皮发麻,最终只得缴械投降。
“行吧,到时候你不许夜不归宿,必须睡我家。”
苏h一口答应:“得令。”
为了顺利完成校运会的报名工作,蒋泽延利用班会课的时间在讲台上发表了近十分钟的动员演讲。
从“不仅仅是提升身体素质”侃侃而谈到“感受生命中美好年华里的激昂乐章”,听得一旁的肖凯眼睛直冒光。
在台下的一片掌声中,桑榆听到李扬点评了一句:“这华丽的辞藻,一听就是师太的手笔。”
这一针鸡血打下去成效还不错,快下课时报名表上的项目几乎报满,除了一项――女生长跑。
为了这个让人敬而远之的项目不被冷落,蒋泽延只好拿着一张报名表挨个询问,不多时,就轮到了桑榆。
“桑榆,我记得你军训时跑圈的状态还不错,几乎能全程跑下来,你……愿意报名参加八百米的项目吗?”
看着对方清澈的目光里写着期待两字,桑榆不知如何开口拒绝,只好从鼻间溢出了一个“唔”字的发音。
蒋泽延见她面有难色,也不想勉强:“没事,不愿意也没关系。”
桑榆咬了咬唇,还是说出了缘由。
“也不是不愿意,我以前初中也参加过八百米的项目。只是……我不能确定下个周末我是否方便剧烈运动,我这么解释,你能理解吧?”
闻言,蒋泽延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恍然。
迟疑片刻,他给出一个折中的方案:“你看这样可以吗?因为上面要求我们把项目尽量报满,我就先把你的名字报上去,到时候如果你不方便,我就再帮你请假,学校也不会勉强选手必须参赛的。”
桑榆歪过头,似乎对这个做法持有怀疑:“还可以这样吗?”
蒋泽延点了点头。
见状,桑榆也不好再推拒,“那你就报吧,我状态OK的话,还是可以为班级争光的。”
蒋泽延笑道:“好,谢谢你支持我的工作。”
在报名表中八百米项目那一栏的后面写下桑榆两个字,蒋泽延转向下一个目标。
这时,桑榆开口叫住了他:“对了,我们学校校运会期间可以进外人吗?”
许是福至心灵,蒋泽延脑海中第一时间跳出了林斯言当初猜测过的男朋友。
他抿了一下嘴唇,试探地问道:“是家里人要来吗?”
桑榆摇头否认:“不是,是我的两个发小,一男一女,也都是高一的学生。”
蒋泽延在心里替某人默默地松了口气,微微翘起嘴角:“可以进的,校运会期间学校大门不会管得那么严。
“这样就好,那谢谢你。”
临近放学时,李扬突然从前方转过身,说是肖凯让他们两对同桌调换一下前后位置。
陈东隅像是早已知晓这个变动,桑榆还在往书包里塞课本时,他已经行云流水般地收拾好一切换坐到了前方。
大概是早已习惯了坐在最后一个位置,起身时,陈东隅下意识地便将椅子向后拉,然而后方突然出现了一股阻力,他这才意识到换座后的座位处于一种被包围的状态。
身后不再是宽敞的空地,取而代之的是刘博文的课桌。
桑榆抬头,不期然地撞见陈东隅正蹙眉盯着她身后的那点间隙,瞬间明白了他的苦恼。
她起身走到过道上,将椅子往前推了推,“要不我们两换换吧,你坐外面会方便一点。”
“里面视线偏,不好看黑板。”
就是这样随口答复的一句话,落在桑榆心里却像是平静的湖面泛起了一阵涟漪。
她没料到陈东隅会将她拿来搪塞的借口记在心上,虽然刚刚他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冷清,但她却觉得语气末梢里藏了那么点温柔。
“以后我会主动给你让座的。”
陈东隅听后,嘴角自然地往上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那最好。”
-
有些时候,事情是经不住念叨的,哪怕只是提了一嘴,也可能马上降临,大姨妈就是这样的存在。
早晨,桑榆刚把作业交给组长,正准备回座位上早自习,一阵熟悉的感觉突然从腹部袭来,脑海中瞬间警铃大作。
匆匆忙忙地向站在讲台上记迟到的王昊宇请了个假,桑榆从书包里摸出备存的卫生巾,赶忙跑去了洗手间。
果不其然,大姨妈已经悄然造访,好在处理得及时,没有弄脏校裤,只是第三节的体育课,她得请假了。
早自习结束,邓佳揉着自己饿扁的肚子过来找桑榆。
“桑榆,我们一起去趟小卖部吧,本来想等到第一节课下课的,但是我有点饿得受不了了。”
“不好意思啊,邓佳,我去不了,这会儿肚子有些不舒服。”
目光落到桑榆捂着肚子的手上,邓佳一下恍然。
她俯下身子,朝着桑榆耳语:“你……是不是那个来了?”
桑榆捂着阵阵作痛的腹部点头,语气蔫蔫的:“嗯,早自习发现的,今天的课间操和体育课都要请假了。”
“啊,那你这是第一天啊。”
邓佳撇了撇嘴:“我最讨厌第一天在学校里度过了,疼得要命。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自己去一趟小卖部,你有东西要我帮你带吗?”
桑榆摇头:“我没东西要带,你快去吧,别等下迟到了。”
课间的十分钟里,桑榆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双脚踩在桌子的横杆上,人则是抱膝蜷缩成了一团。
她的精力都在与腹下翻江倒海的那点痛楚作对抗,许是陈东隅没叫她让座,许是她压根儿没听见,等她分出神注意的时候,才发现他一直是通过她椅子后的那点空隙在进出。
陈东隅一早就发觉出了桑榆的不对劲,这会儿见她的视线看了过来,状似无意地低声问了句:“你不舒服?”。
桑榆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陈东隅不信,追问道:“真没事?”
“嗯。”
桑榆这会儿其实没什么力气说话,但是陈东隅却将她“没力气说话”的意思升级成了“不想和他说话”。
一股躁意蹿上来,他索性看向黑板,不再理会。
桑榆的状态持续到第二节课时似乎有些加重,她的脸上血色全无,下嘴唇也被咬得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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