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音听起来像带着回音的梦呓,忽远忽近忽大忽小。
他努力想了几秒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倒在冰凉的地板上。对她声音的错误认知,来自于后脑磕在地面上产生的疼痛和眩晕,那让他短暂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坠在地上的整片后背都剧痛,而放倒他的人正单膝压在他的胸口上,顶着一张毫无怜悯的脸,和仿佛在看死人的冷漠眼神。
在缓缓适应这份疼痛的间隙里,风见裕也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啊……他脑中刚才的画面好像成真了,只不过不是过肩摔,而是过背摔,也不知道从痛感来说、哪个更强烈一些。
他茫然地瞪着眼睛,望着自己上方、那个在警察本部里、公然对外地公安使用暴力手段的漂亮女人,等待着有人把她拉开,无论是他的同伴还是她的同伴。
可所有人似乎都被她的动作镇住了,谁也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最先开口的是正压制着他的女人,音量压得很低,是仅有他能听见的程度。
“我刚才不是说得很清楚吗?我对ZERO、对零君的事情,了解得并不少。”
她倾身下来,缓缓凑近他的耳朵,声音也极为娇媚。有头发垂下来擦过他的脸颊,微微地痒。
可他却只觉得像是有枪正顶在自己脑袋上,随着她的话语,扳机一点一点被扣动。
虽然如此,他还是尽力压下心里本能的恐惧,强撑着、为大概率已经暴露身份的自家上司做掩护:“……零君是谁?”
“啊、你不知道吗?那好吧。”名樱千早歪了歪头,极为缓慢地眨了下眼,又接着说道,“那就只好麻烦你辛苦一下找到他,然后这样转告他。”
风见裕也原本就高速跳动的心脏、此刻几乎要超出承受范围的上限。
她要说什么?
“「你最重要的挚友,苏格兰、或者说、诸伏景光。」”她说得非常慢,像是为了让他确实一字不落地全部记住,又像是想让他尽可能长时间地体会到无法发泄愤怒的无力与绝望,“「就是被我,用你送给我的枪,送去那个世界的。」”
那张精致美艳的脸……是死神的脸。
“「他死的时候没有感受到太多痛苦,不过死之前就不好说了,你知道我的手段。」”
以及……
“「看看吧,你究竟都保护了什么。」”
说完,她冷笑着站起身,刚迈出一步又退了回来,重新在他身旁半跪下来,再次垂下头,凑近他的耳边。
“话说回来,如果你们现在去搜查我家的浴室排水口,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丝、他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痕迹呢。”
作者有话说:
・同样是胡说八道,这章最后一句就显得很真实x
・内容提要出自辛弃疾 《水调歌头・盟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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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惊涛・二
☆心烦虑乱,不知所从。☆
没有人能想象到风见裕也近距离听到名樱千早那些话后,内心有多大的波动。
她是什么意思?
话里的信息量不大,却足够让他的脑内卷起惊涛骇浪――
她知道「波本」是ZERO组织的一员、大概率也知道他是他们的上司与指挥者,当然也包括本名。
而失联时间已近一周的诸伏景光,应当是在她执行杀害Y悠真任务的时候暴露了身份,然后落入她的手中,被她残忍折磨后用枪杀害。
在与她「关系亲密互相爱慕」的诸伏高明面前,公然说出自己虐.杀了他的弟弟,这个女人是有多么恶毒?
不,拷问、杀人、再用自己的浴室处理尸体,这已经不止是恶毒的程度,她应当立刻被逮捕送检!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然而他的反应慢了好几步,在他终于被同伴搀扶起来、恢复了思考、想明白了名樱千早的所作所为、也恢复了语言表达能力的时候,面前却再没有给他造成巨大精神冲击的那个女人的影子。
“人呢?”他拉住身旁的同事,激动得全身颤抖不已,“名樱千早呢?”
他要立刻抓住她!
“千早的话已经回家了。”留下来准备看看这个刚被名樱千早暴揍过的公安伤得严不严重的上原由衣礼貌但不太高兴地回答,“她还在休假中,如果没有搜查令,请不要去打扰她。”
要什么搜查令!他现在就要冲进她家!就算把她家的下水管道一节一节拆回鉴证科,他也必须要找到她杀害诸伏景光的证据!
看似一般路过大和敢助望了满脸写着义愤填膺的他一眼,十分嘲讽地问候了一句“你不会要告她袭警吧”,然后招招手把上原由衣领走了。
等离开一段距离,上原才担忧地问起来:“敢酱,千早那边没事吧?”
大和敢助就露出来「你乱操什么心」的表情:“高明送她回去,跟高明在一起能有什么问题。”
“可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千早那个样子。”上原由衣摇了摇头,解释起她觉得可疑的点,“虽然千早会当场对公安动手并不算奇怪,对方警衔没有她高,她也不是主动挑衅……但今天那可是在诸伏警部面前啊,那个千早怎么可能在诸伏警部面前,做出那样失礼的举动呢?”
还跟那名男性公安警察贴那么近说话,她要是诸伏高明,肯定早就忍不了、冲过去把人抱走了。
话说回来,千早的过背摔还是一如既往地干脆利落啊,她最近也在练习过背摔,什么时候才能到达那个程度呢……
名樱千早为什么会当着诸伏高明的面背摔公安?因为发生了某些她不顾诸伏高明的看法、也必须要立刻甩掉麻烦去解决的问题――大和敢助这样想着,却没有将这些推论说出口。
实际上他的推论远不止如此,公安两次来找名樱千早的目的,他们刚才在审讯室中进行的谈话内容,甚至是Y悠真案件的真实情况,他都有所怀疑,也有所推测,却没有证明这些推测的方法。
所以果然还是――
“她的事情就让高明去担心吧,上原。走吧,我们的调查也还没结束,你不是想要尽快彻底解决案件,把完成的报告书摆在她面前吗?”
他很好哄的青梅竹马立刻挥散愁绪,重新振作起来:“是!”
另一边,风见裕也带着几个同事,想要尽快追上先行离开的名樱千早。
但电梯怎么按都不来,换成走楼梯,路上遇到的好几个警察又有意无意地拦住路,像是统一受到谁的指使似的,硬是拖慢了他们追击的脚步。
以至于比起追到坏女人,他们先联系上了收到邮件后找了个公共电话亭、把电话打过来的降谷零。
事已至此,风见只好先安排大部分同事去名樱千早家楼下蹲守,自己则带了参与审讯的其中一个人暂时回到车上,向顶头上司汇报情况,特别是……汇报那个一定会让电话对面的人怒火中烧的坏消息。
至于名樱千早最后对他说的话?虽然他是想委婉一点换一种说法转述,但降谷零明确地要求他原话复述,那他也只能照做。
唉……他的上司,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呢?
名樱千早在进家门前一刻,接到了降谷零打来的电话。她向一路都沉默着、什么也没有向她问起的诸伏高明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迅速进门落锁,也没有给厨房里的不良少女诸伏景光一个眼神,径自接听起电话来。
对方已然从风见那里听闻了她的所有发言,此刻也再无隐瞒身份和目的的必要,开口就是一句直白的“苏格兰在哪”。
“是我跟风见说的不够清楚吗?”名樱千早冷淡地反问道,她表现出的、像是在面对陌生人的距离感,跟往日「与波本如胶似漆的阿斯蒂」截然不同,“还是你以为重复询问就能得到不同结果?”
电话对面的降谷零一时气急:“阿斯蒂,你――”
压抑着强烈怒火的话音被她冰雪般冷漠的声音打断:“既然他们的上司、也就是你、主动联系了我,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那两个问题的答案。”声音一顿,她冷笑一声,“不过我想你已经十分清楚了――第一个问题,人在我家里。第二个问题,我知道是你。”
降谷零没有说话。
她便接着说:“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你的身份,看在诸伏景光的面子上。”
听见这句话,被点到名的不良少女本人顿时露出极为复杂的表情。
他知道电话对面的人是降谷零,就有点想把她的手机抢过来,考虑到她的伤势应该不难实现。但他能想到的、她的反应,极有可能是扯开嗓子大喊“救命”……而他哥哥极有可能还在附近。
与此同时,电话对面的人,显然被她撩拨地更加愤怒:“你竟敢说――”
“你看完仓库那份录像了吗?”话音再次被她冷然打断,“没有的话,我可以发给你一份。是你的好朋友先对我开的枪,贝尔摩德看到了现场直播,要是不处理掉他,对阿斯蒂来说,也太失态了,灾难级别的。”
“你……”
“你差不多也该闹够了吧,让你的人撤回去,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什么也没发生过。”安抚之后又是威胁,“不然你也知道你那些下属的水平,想抓住我,至少要再安排两辆车。”
说着说着,名樱千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开始笑了。
“降谷君,你和我不一样。”这是她第一次公然叫出对方的真名,竟意外感觉到安下一点心,“我知道你有在乎的东西,不仅是说你的友人或下属,就算我只是从街上随便抓一个人质,只要我在公众视线之中,你就不能轻举妄动。”
说完她收敛笑意,干脆地挂断电话,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个装了些许重物的纸袋扔到床上,那是她从县警本部离开之前,专程去工位上取回的。
“还给你。”她对诸伏景光扬了扬下巴,“你自由了。”
袋子里是他早先被她没收的手机,当然现在是没电的状态――诸伏景光自然地借用了房间桌上的充电器,连接后才注意到她刚拉开抽屉,把里面的护照和不久前并盛的医生为她开的药装进包里。
“衣服自己想办法,离开之后让波本处理掉走廊监控对应的录像,你自己的安全问题也不需要我多说什么。”名樱千早耐着性子安排道,“门可以不锁,前辈手里有钥匙,冰箱里的东西你看着办。”
这已然是她最后的耐心,在玩弄过降谷零一次、试图将自己的痛苦与人共享却并未缓解后,她的理智已经几乎无法克制逐渐上涌的暴躁情绪。她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悲伤?恐惧?或者孤独?
无论是拿护照的举动,还是这些琐碎的安排,她似乎在计划出远门。想到这里,诸伏景光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名樱千早背过身去时,抓住了她的左边手腕:“想逃吗?”
可与往常的状态不同,这时本应换上挑衅笑容的女人,却在缓缓回头时,露出了让他不自觉松开手的可怕眼神。
就仿佛他的存在于她眼中只是一种障碍物,而障碍必须被清除――那是确确实实想要杀人的眼神。
他不知道名樱千早在被什么事困扰,理论上公安暂时不会是她的阻碍,可她开口时,却有种竭力控制并压抑着自己情绪的感觉。
内容也相当精简:“诸伏景光,如果你阻碍我,我会把你杀掉。”
诸伏景光陷入沉思。
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刚才还在游刃有余地撩拨他的挚友的情绪,一转头却成了那幅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该不会是他哥哥出事了吧?
不不不、那样的话,她一定不会有心情跑回家找他,那个女人虽然对自己的假哥哥毫无怜悯,但对他哥哥却是真心实意的……可恶他的手机怎么还没有充到可以开机的电量,坏女人是不是偷偷对他的手机做了改造!他想给zero打电话!
现在的她,真的会杀掉诸伏景光吗?关上房门、并与一直等在门外的诸伏高明对上视线之前,名樱千早都在脑海中思考这个问题,最终也没有得到答案 。
“……前辈?”
他为什么还在这里?还有什么事吗?他要提问吗?要问她刚才是怎么回事、跟公安谈了什么、接到的电话是什么内容吗?
还是说,难道他也要成为她的阻碍――
“这个时间去成田机场,换乘会有些麻烦,我开车送你过去。”
诶?
他怎么会知道她要……
他当然知道。
因为……他一直看着她。
名樱千早愣愣地仰头望着对面的人,眼泪唰地流了满脸。
作者有话说:
・内容提要出自屈原《卜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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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惊涛・三
☆见而不见,闻而不闻,知而不知。☆
她在做什么呢……
“前辈、抱歉、我……”
原来真的跟想象中一样,被他这样温柔注视,会不管不顾地哭出来。
回应她的是被按进怀里的动作,对面的人小心地避过了她的伤处,轻轻拥住她的背脊,温柔地嗓音轻易击碎她仅存的理智:“不用忍耐也可以。”
于是情绪愈发上涌,她在他怀中嘤嘤地哭泣着,无助地像是十字路口的人山人海中,找不见父母的孩童。
“好痛啊前辈……”
先前在本部被风见拉扯到伤口,紧接着她又一时没有控制住条件反射和情绪做出反击,大幅度的动作将伤口扯得更厉害,到现在痛感也没褪去。最初有一点出血的感觉,到现在应该是自然止住了。
“真的……还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但是,伤口的痛楚,怎么能跟心里的痛苦相比呢?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拥着她的人并没有说话,其实诸伏高明能想到很多句子,像是她曾安慰他时说过的「人亦虫物,生死一时」,或像是周公瑾死前所述「人生有死,修短命矣」。可那种浅显的道理,她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这是只能依靠时间的流逝所缓解的痛苦,他能做的只是陪伴而已。
名樱千早的情绪确实没有持续多久,一分钟后她顶着满脸泪退出诸伏高明的怀抱,可怜兮兮的小脸上艰难地扯出一点笑容:“走啊,送我去机场。”
她总是要去面对的,那种事……可绝对逃避不了啊。
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动静的诸伏景光在外边安静下来之后,终于回到房间里。他没能明白名樱千早情绪崩溃的理由,她并不是要逃,只是单纯地暂时离开,可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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