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随手拿了支杆,俯身瞄准,一击进洞。
看着正聚在不远处喧闹的少年们,江驿由衷羡慕道:“年轻可真好啊,是不是,亭亭?”
言亭:“你很老吗?”
江驿皱眉:“总之,比不上你啊。”
言亭靠在台球桌上,双手抱臂淡淡道:“趁我现在还帅着,不打算拍张照片发给我老大邀功吗?”
“呵,还挺记仇。”江驿笑道,“你对我不满挺久了吧?”
言亭轻笑道:“你不也是吗?”
江驿问他:“那你觉得,我为什么对你不满啊?”
言亭:“你害怕。”
江驿总算收敛了笑意,眼神蓦地阴冷:“我怕什么?”
言亭俯身继续打球,“还是别说的太明白了吧,哥哥,你怕什么当然你自己最清楚了。”
江驿的目光始终盯在他身上。
幽暗的射灯从头顶打下,刚好形成一个光锥将言亭拢入其中,少年身形修长,面容清隽,眼中带着笑意,唇角也微微弯起,分明对他丝毫不惧。
“亭亭,你长大了,有些事我不说,你也该知晓分寸。”江驿继续道:“寄人篱下,总要乖一些,不要恩将仇报。”
言亭:“分寸指的什么?”
江驿:“指你应该离她远远的,不要影响我们的生活。”
“你们的生活?”言亭仿佛听到什么笑话,轻声笑道:“老大对我说过,没有谁能永远陪着谁……你现在这么焦虑,不也在担心自己还能陪她多久么。”
说完,言亭又是一杆狠狠打出,直起身后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哥哥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会替你陪着她的。”
“言亭。”江驿保持着最后的理智,深呼吸道:“程秋来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她也谈不了正常的恋爱,如果你见到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说不定会吓尿裤子。”
“如果我已经见过了呢?”
江驿怔住。
言亭此刻的笑容堪称天真无邪,凑近他后缓缓开口,声音低的只有他们两个能听清。
“她喜欢操人。”
第29章 逆骨
江驿记得第一次见到言亭是在程秋来店里, 那个小孩又瘦又小,一双眼睛瞪的老大,程秋来笑着说他是怕他。
他也确实怕了他好一阵, 就算后来住进森也,他给他买零食,买玩具,玩奥特曼卡片, 他还是怕他,不过相较之前的回避,已经敢于腆着脸上前跟他说谢谢了。
后来他在学校惹了不小的麻烦, 他去替他撑腰, 让他从此海阔天空, 再也不受人欺负, 那时候的一声哥哥, 大抵是真有几分尊敬的。
事实上他一点也不喜欢小孩。
但程秋来对他好,他也只能跟着认下。
七年几乎是弹指一瞬,言亭长大过程中的点点滴滴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浮现, 不知不觉,他一只手就能轻松拎起来的小崽子已经跟他一样高了。
他不敢相信刚刚那句话是从言亭嘴里说出来的。
说完他仍悠闲地靠在台球桌上, 等着他失控。
“亭亭,不装了。”江驿扯了扯嘴角,“这就是真正的你吗?”
“你三番五次的挑衅我,不就是想看到这样的我吗?”言亭喜欢江驿此刻仓皇无措的模样, 于是靠近他戏谑道:“哥哥你真的很讨厌,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我老大?”
话音刚落, 江驿挥起的拳头已经砸到了他的脸上。
言亭被这股大力打到,向后趔趄了几步迅速反应过来扶住桌案, 这才稳住了身形。
隔壁桌一群人到这一幕,顿时全都冲了过来,有人扶着言亭检查他脸上的伤,也有人眼神不善地打量一看就不像好人的江驿。
小瓜小果自然认得他,此刻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张超群一脸茫然,目光在言亭跟江驿身上轮流打转:“诶?……诶?……”
言亭感到自己右脸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此刻只要他一声令下,就能让江驿付出比他惨痛数倍的代价,可他此刻却只想笑。
江驿是真的慌了,拳头落在他脸上的时候,他能感到他手抖的厉害。
张超群底下的小弟有一部分不认识江驿,此刻已经叫嚣着上前,言亭挥手把他们拦下来了。
“你想都别想。”江驿哑着嗓子目光阴鸷,“该滚蛋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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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不是节日也不是旺季,不知怎么地,森也今天的生意格外的好。
程秋来一个人在店里从早忙到晚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十一点,包完了明天客订的最后一束花,环顾店里,已是一片狼藉,就像被劫匪从里到外搜刮了一遍似的。
这种时候她就开始想念言亭了。
瘫坐在椅子上刚倒了杯水准备喝,这时江驿忽然自黑暗中推门而入,整个失魂落魄,眼神阴森的可怕。
程秋来从没见过他这幅样子,察觉事出有异,皱眉道:“阿驿,你怎么了?”
江驿一言不发,跌跌撞撞走到她面前,忽然蹲下身紧紧抱住了她。
程秋来将手搭在他肩头,低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让他走。”单是说出这三个字,江驿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程秋来思忖片刻:“……亭亭?”
“让他走。”江驿抬头看她,满眼绝望:“他已经不再是你印象中那个小孩了。”
程秋来声音依旧平和:“发生了什么?”
江驿喃喃道:“为什么他会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啊。”
程秋来:“我们之间什么事?”
江驿:“床上的事。”
程秋来沉默良久。
虽然不知道他们今日因何而交集,但她觉得那件事不该再对江驿继续瞒下去,于是道:“事实上,他很早就知道了。”
江驿怔道:“多早?”
程秋来:“八岁,他躲在衣柜里,都看到了。”
江驿瞬间毛骨悚然,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想到言亭戏谑的神情,仿若如坠冰窟,通体彻寒。
八岁,在目睹了成人世界华丽诡谲的表演后,又悄无声息地在他们身边生活了那么多年。
莫大的恐惧席卷全身,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所以,你为什么留下他?”
程秋来伸手掐住江驿的下巴,仔细端详着他的脸:“阿驿,你这是什么眼神?你当我是什么,禽兽?”
“一开始留下他只是觉得他可怜,后来他能帮我干活,现在两周才回来一次,这样也不行吗?”程秋来耐心跟他解释:“我怎么可能对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有那种想法?”
江驿怔怔看着她,眼眶忽然红了:“你对他没有想法,可他对你有……他想取代我。”
程秋来亲了亲他的额头:“阿驿,我非常爱你,没有人能够取代你。”
“让他走,求求你了。”江驿一边回应着她的吻,低声哀求她,“你不能这么对我,我陪了你快十年你知道吗?我本来要去大城市读大学的,我是为了你才留在青石镇,我放弃了家人,放弃了一切,因为我离不开你,求你给我安全感好吗?”
程秋来沉默不语。
终于,江驿咬咬牙说出了那个埋在心底多年,不切实际的想法:“或者,我们走?”
程秋来眼神渐冷:“什么意思?”
“去你的家乡,或者我的家乡,或者我们换个地方生活,谁也不告诉,静悄悄的重新开始。”江驿无比认真,试图说服她:“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你就不会厌烦吗?”
程秋来终于听懂了他的意思,心情忽然苦涩,抿了抿唇道:“阿驿,你早就不想待在这里了,是吗?”
江驿反问她:“那你呢,你为什么选择留下?”
“因为我觉得现在平平淡淡的生活没什么不好。”程秋来苦笑道:“如果只是因为待的足够久就厌倦一个地方,那么同样也会因为陪伴的足够久而厌倦一个人。”
江驿伏在她腿上久久没有说话,安静到程秋来以为他睡着了。
然后听到他轻声道:“那我们可以结婚吗?”
程秋来神情诧异:“结婚?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江驿:“因为我们已经相爱很久了。”
程秋来:“所以那一张纸究竟有什么意义?”
“我们在青石镇邂逅,在这生活了这么多年,我的一切你全部知晓,而你……”江驿道,“关于你从哪来,关于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前半生,我一无所知,你也从来没提起过。”
“如果哪天你突然消失,至少凭那一张纸,我能以伴侣的身份用余生去寻你。”
永远,余生,为什么他们总喜欢考虑那么长远的事。
“阿驿,谢谢你陪我这么多年。”程秋来眼神依旧含笑,却不带一丝暖意,“但你要的安全感我给不了。”
“我理解你想为以后做考虑,毕竟我们都不年轻了,所以,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
江驿安静地听她说完,如同被抽干了浑身最后一丝力气,瘫坐在地,难受得反胃想吐。
这感觉让他回想起多年前在酒吧的一场宿醉,昏暗氛围中似乎有人窥到他的孤独心境,他抬头寻觅,看到她打扮素雅面容恬静,美的像在赛博世界安静盛开的一朵水墨莲花。
她摸着他脸上的钉子,问他,不痛吗?
如果痛是由她赋予,那他甘愿承受更多。
他记得程秋来倒拿着一束玫瑰朝他走来,鲜红似血的花瓣随着她走动从她手心簌簌掉落,在她身后形成一道花路。
被绿叶覆盖的花枝上布满细小尖刺,看着她缓缓高扬的手,他兴奋地闭上了眼睛。
那束玫瑰带给他的剧烈痛感,直到现在,他才真正体会到。
转眼距江驿失魂落魄地离开已经过去一周。
程秋来的世界忽然前所未有地安静,静的仿佛只剩她一个人,而门外的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纷纷与她无关。
她时常盯着冷藏柜里的鲜花发怔,倒数着它们从绽放到凋零短暂又绚烂的寿命。
直到言亭轻声唤她:“老大,我回来了。”
他的眼神仍如小鹿般无辜清澈,程秋来与他对视,他便安静地站在原地任她审视。
言亭知道,他不在的日子,这里一定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
他不信江驿没跟她闹,也大致能猜到他都说了什么,所以这次回来,他已经做好了坦然面对一切的准备。
包括被她赶出家门,重新做回那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小孩。
程秋来却只是淡淡道:“嗯,上楼吧。”
言亭站着没动,过了很久忽然道:“哥哥去找我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定要我承认某些东西。”言亭看着她,笑道:“我承认了,他又非常生气,还打了我。”
“他真是个很古怪的人,对吧,老大。”
程秋来道:“所以,你承认了什么?”
言亭眼瞳一颤,肉眼可见地慌张。
他敢跟江驿直白地叫嚣,却不敢在程秋来面前逾越分毫。
程秋来没有逼问他,叹息道:“亭亭,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
言亭眼眸一敛:“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程秋来:“你觉得我对你好是为了什么?”
言亭嘴唇微微颤抖:“因为我……可怜。”
程秋来摩挲着茶杯上的纹路道:“你觉得你现在还可怜吗?”
言亭突然目光错愕。
“你小时候真的很可怜,但为什么别人不觉得你可怜,只有我把你救下来了。”程秋来欣赏着柜台花瓶里的白骄傲,深思道:“因为,我其实也是个很善良,很好的人。”
“我对你好,只是因为我很好,所以你不用觉得亏欠我,更不要想着以后报答我,你只要坦然接受我对你的善意,好好长大就行了。”说着,程秋来又不自觉拢了把头发,神情忽然严肃:“你还有三年成年,这三年我不再给你零花钱,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花艺知识毫无保留地教给你,周末你回来可以接单,除去成本,剩余盈利都归你……当然,这些钱随便你怎么支配,挥霍也好攒起来也好,总之三年后,我会断绝对你的一切帮助。”
第30章 心间雪
言亭忽然松了口气。
断绝一切帮助, 不是断绝一切联系。
“知道了,老大。”
程秋来冲他笑了笑:“以后就别睡懒觉了,明天早点下来。”
其实言亭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 寻常的花艺知识光看也能学个差不离,但真正操作还是差点意思,言亭在店里干的最多的活是打扫卫生清理地上的枯枝残叶,或者按照程秋来的指令帮她打下手。
例如每年的情人节是店里最忙的时候, 有人找她定520,1314朵玫瑰的单子,俩人就要忙个通宵, 光去花材市场进货都要跑好几趟, 言亭打刺打到手抽筋, 程秋来则在巨大的插花桶前把玫瑰一支一支插上去, 一站就是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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