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会去哪呢,会去澜城吗?会住在乔家渔栈吗?会一起躺在屋顶上看星星吗?
言亭一整天都处于心不在焉的状态,导演的批评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脑子里不断浮现的猜测和画面才令他真正痛不欲生。
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言亭心里难过,却未表现出分毫,反而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拍摄之中,妄图用老师教的动作来代替胡思乱想,一天下来,累的浑身没有一处地方不疼的。
晚上再回到寝室,意外发现手机上有几个来自齐佑安的未接电话。
他便打了回去。
齐佑安声音忐忑,带着几分不确定问他:“言亭你知道程老板这几天去哪了吗?”
言亭:“不知道,怎么了?”
齐佑安:“也没什么,我妈腰不舒服我就回来看看,昨天晚上听见你们家猫一个劲的叫唤,我妈说连续叫了好几天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言亭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如果是事先安排好的出游,那么她一定会把小花安排妥当。
次日,他跟导演提出要请一天假回家看看,导演爽快地答应了,拍摄进度因为他的加入已经格外顺利,还有几个场景就能杀青了,言亭请假的那天刚好可以把其他人的戏份提前,不影响他回来继续拍摄。
先从凤鸣山打车去郊区机场,再从机场直飞静桐市,再坐大巴到青石镇客运站,再打车去奚山街,光路上就要耗费五六个小时,可言亭一刻不敢耽误,等回到森也,早已大汗淋漓,整个人处于近乎虚脱的状态。
森也的钥匙他一直留着,程秋来也没换过门锁,故而他轻轻松松便将门打开了。
小花虚弱地趴在沙发上,见到有人回来总算打起精神叫了两声,嗓子都是哑的。
地上的食盆和水盆不知道已经空了多久,若再没人回来,恐怕它就要饿死了。
刚续满猫粮和水,小花立即冲过来开始狼吞虎咽,言亭摸了摸它的脑袋,掏出手机给程秋来打电话。
无人接听状态。
他瞬间冒出冷汗。
到底是怎么了。
他对程秋来的去向毫无头绪,却也不能在此耽搁太久,整个剧组都在等着他回去。
他没办法将猫也一并带去,便将其托付给了刚好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的齐佑安,这才一刻不停地赶回凤鸣山。
只是所有人都发现回去这么一趟不仅没有减轻他的焦虑,反而使他分心更严重了,好几次动作失误撞在山崖上看得人心惊肉跳,好在年轻人身板结实,对此不以为然。
接下来的时间,只要一有空,他就会给程秋来打电话,期盼能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可没有一次如愿。
在长时间的煎熬中,言亭再也按耐不住,主动去找了总导演。
“还要多久才能杀青?”
导演翻了翻剧本,在心里盘算一番道:“一周左右。”
言亭道:“太久了,我有事必须离开,未来三天只拍我的戏份,我保证能达到大家的预期,请您体谅。”
见他态度坚决,导演也不好强迫,简单开了个小会后便同意了他的请求,事后向他确认道:“你剩下的戏份都是打戏了,挤在一起拍会非常辛苦,确定没问题吗?”
言亭郑重点头:“没问题。”
-
白色床单上,手指微动。
视线由模糊到清晰,仿若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程秋来盯着天花板一声不吭,直到感知到胸腔里还在跳动的心脏,眼中才泛起微澜。
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有人正趴在床边睡着,乱蓬蓬的头发预兆着他已经守了她足够久。
这种时候,居然还有人陪在她身边。
程秋来便安静地等着他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尤川缓缓直起身,闭着眼睛伸了个懒腰,下一秒,视线投向病床,发出一声惊呼:“你醒了?!”
程秋来只是怔怔盯着一个方向,对他的呼唤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程秋来?你还好吗?”尤川离她近了些,神色焦急:“你还记得我是谁吗?说句话啊……不会傻了吧……”
几分钟后医生护士匆忙赶来病房,一通检查后确认病人各项指标正常,便对尤川道:“病人只是不想说话。”
“正常就好……没事就好……”尤川松了口气,转头怜悯地看向她。
亲眼目睹了那种场面,不受刺激才怪。
“你啊……就好好休息吧。”尤川再次在床边坐下,用一种令人安心的语气道:“我会照顾你的。”
直到晚上,程秋来还是没能开口说话。
尤川见她又闭上了眼睛,以为她睡着了,于是也走到小床上躺下养精蓄锐。
等听到鼾声再度响起,程秋来蓦地睁开了眼睛。
忍着剧痛翻身下床,她光着脚走到了洗手间。
灯光幽暗。
她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双目空洞,面容憔悴。
缓缓抬手将纱布一圈圈解下,一道狰狞地疤痕如蜈蚣般吸附在她的额角,没了纱布的阻隔,鲜血徐徐渗出,没过眼眉,转眼间,便于泪水交织在一起。
程秋来陡然爆发出一声痛苦地呜咽。
尤川听到动静,冲进来抱住她手忙脚乱地安抚:“没事的……没事的……医生说了,现在医美特别发达,你这种疤痕很容易就去掉了……”
程秋来蜷缩到墙角,将头深深埋进膝盖,整个人颤栗不止。
疤痕可以修复,记忆呢。
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会想起从二十四楼摔下去,如玫瑰般支离破碎的叶心怡,以及绝望抬头与她对视的江驿。
完了。
一切都结束了。
都是她的错,她才是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
她最亲最爱的两个人,皆在她一念之间,坠入地狱。
尤川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紧紧把她拥在怀里。
“叶心怡死了,江驿目前在接受调查,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出来。”尤川轻声道:“发生这种事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你,不要自责。”
血水混着眼泪糊了一脸,程秋来闻着近在咫尺地血腥味,悲伤到极致索性笑出声来。
尤川心疼地看着她道:“……江驿特意叮嘱我不要告诉亭亭,现在你醒了,要不叫他过来……”
“不要……”程秋来哑着嗓子哽咽道:“不要告诉亭亭。”
“好好好,不告诉他。”尤川小心地将她抱回床上,“那你要听话,配合医生好好养伤……你这可不仅是外伤,都脑震荡了,处理不好很危险的……”
程秋来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就连什么时候做的缝针手术都毫无知觉。
手机显示几十个未接电话皆来自言亭,程秋来翻着这段时间他发来的照片和文字,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现在是凌晨两点,最新一条消息就来自十分钟前。
[老大,你在哪。]
亭亭,你一定要好好的啊。
她只有他了。
尤川这一觉睡得很沉,等再睁开眼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他下意识看向隔壁,心里瞬间一沉,暗叫大事不妙。
病床上空空如也。
程秋来不在病房里,也不在洗手间,她的东西和衣服也全部不见了。
她跑了。
尤川咬牙切齿地跑到走廊,疯了一样给她打电话,得到的却是关机提醒。
无计可施之下,他再无犹豫,拨通了之前存的言亭的号码。
“还有别的方法能找到你老大吗?”
“听着,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她,她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第65章 远游
不顾未完成的使命, 年轻的主演抛下一切,几乎是飞奔着离开。
言亭觉得自己被一股巨大的恐惧笼罩着,是近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感受。
叶心怡死了。
那天被他漫不经心划过去的新闻, 但凡能点开看一眼,也不至于在她承受巨大痛苦的时刻依旧岁月静好,欣赏着山中风光霁月。
他对她的苦难一无所知,到现在完全无从得知, 尤川三言两语便带过了她额头的伤,但言亭还是哭了,因为在他印象中, 程秋来从未受过很严重的伤, 就连生病都很少。
她当时一定痛极了, 还流了很多血, 可身边却没有一个能扶住她的人。
明明他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可就是迟了一步。
在确定人已经跑没影了之后,尤川还算冷静,指挥言亭先回镇上等等, 也许她会回去处理一些事情。
当天言亭便回到了森也。
店里静悄悄的,依旧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
冷藏柜里的花大多数已经枯萎, 仅剩几枝存活,言亭默默将它们取出,学着程秋来的样子插了瓶,还调整了位置, 尽量让它们看起来好看。
随后,抄起靠在门后的工具习惯地开始打扫卫生。
店里实在被小花造的不像样子, 等她回来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崩溃。
一直打扫到凌晨,店里差不多干净了, 言亭就在她的位置坐下,紧张地听着门口的动静,无数脚步声由远及近,再走远,都没能触动他半分情绪。
从小跟在她身边,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等了她那么多年,他怎会听不出她的脚步声。
也许她已经回来了,现在正在楼上睡觉也说不定。
于是言亭又飞速冲上楼,推开程秋来的卧室门,看到里边漆黑一片,空无一人。
床上依旧乱糟糟的,可也只有她一个人留下的痕迹,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又跑去了楼上。
那个原本属于自己的小房间。
回忆起程秋来初次将他带到这里,看着眼前温馨的布置,他是多么激动,多么幸福。
如今那张承载了他太多美好回忆的小床已经不再属于他,衣柜里的衣服被人乱翻过,床头柜摆着烟灰缸,里边已经攒了不少烟头,甚至有些烟灰落到了枕头上,一看就是江驿的杰作。
言亭心中稍稍宽慰。
没发生最好,就算真发生了什么也没关系,他只要她现在好好的就行。
整栋楼乱窜一通后,言亭回到一楼,和衣倒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朦胧中,他仿佛看到程秋来正俯身看着他笑:“亭亭你怎么躺在这睡啊?小心着凉。”
言亭怔怔看着她,大脑一片空白,发不出一点声音。
程秋来揉了揉他的头发,变戏法似地举起手里的塑料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糖炒栗子!不过要写完作业才能吃!”
作业……老师留了什么作业来着……
完不成作业就不能吃栗子了……
言亭急的大哭:“老大,我书包丢了!我哪都找不到我的书包!”
程秋来搂着他笑的前仰后合,他却死死盯着那包糖炒栗子,等到他忍不住伸手去够,程秋来却开玩笑地把袋子举高,“不给,就不给!”
他撒娇似地扑向她,二人很快闹作一团:“老大!我要吃栗子!快点给我!”
争抢中,他不小心触碰到程秋来的脸,只觉得格外湿润。
低头一看,满手鲜血。
程秋来头上不知何时多出个血窟窿,他连忙伸手去捂,可血源源不断地溜出来,怎么也堵不住。
他急的大哭大叫,却看到她浅笑着摇了摇头。
“没事的亭亭,我不疼。”
……
言亭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
手机铃声响个不停,他茫然接起,听到尤川焦急地问道:“她回去没有?”
“她……”言亭目光呆滞,哑着嗓子道:“没有回来。”
只是一场梦而已。
那端尤川不知暗骂了句什么,兀自挂了电话。
越是拼命想回忆起昨晚梦境的内容,可偏偏那段记忆愈发模糊渐远,临近醒来之际,他只记得程秋来绝望又凄美地笑容。
言亭再次泪流满面。
哪怕只是伤痕累累地出现在他的梦里,也足够让他感到无比幸福。
侠义道里关于他的戏份并没有完成,还剩最后几个镜头,对此言亭感到抱歉,并跟打电话来询问的导演保证在杀青之前一定赶回去补齐所有,听他状态不佳,导演还以为他家里出了什么事,只让他注意身体,不要生病。
言亭觉得自己已经快病了。
记忆中鲜活充满生机的森也如今充满了植物腐烂的味道,孤寂压抑,就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墓室,他已濒临崩溃。
好在这时齐佑安抱着小花来看他,见他如此伤心难过不愿多言也未逼问,几番欲言又止后选择独自离开。
其他人或许不清不楚,但他们兄弟俩从小跟言亭一起长大,几乎目睹了他成长过程中经历过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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