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亭已经连声妈都叫不出口,沉默几秒后礼貌道:“现在没空,下次吧。”
舒曼秀连忙附和道:“嗯嗯,猜你现在也正忙呢!我儿子成大明星啦,嘿嘿,那你以后有空一定要过来啊,或者我们去看你也行!”
挂掉电话,言亭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厌恶。
为什么还能这么心安理得的打电话来跟他套近乎啊……要不是程秋来,他早就被扔掉了。
他现在名利双收,完全可以对他们破口大骂,或者借助舆论控诉他们当年虐待儿童的行径,把他们网暴到死。
可跟在程秋来身边这些年,耳濡目染的素养告诉他,不必在意。
毕竟他的妹妹很可爱,现在应该也是个亭亭玉立的中学生了。
暑假结束后,言亭返校。
他收到来自侠义道一笔可观的分成,只是无论再怎么看,也觉得那就是一串冰冷数字而已。
他拒绝了所有剧组广告方以及传媒公司的邀请,苑博对此痛心疾首,表示非常不理解:“你懂什么叫趁热打铁吗?现在不赶紧提升身价,到时候热度过了,谁还找你啊!你不会是嫌钱少吧,苍蝇再小也是肉啊!”
言亭对这番说教无动于衷。
他想要的生活明明不是这样的。
或许一开始被大家吹捧的有些迷茫,在暑假历经两个月的流浪后,聚在心头的迷雾一点点散开,路的尽头没有功名利禄,只有繁花似锦。
后来,侠义道的作者又找到他,说自己朋友写的一部现代小说也要改编成电影了,目前正在选角,主角的职业是一名花艺师,他认为言亭非常适合这个角色。
言亭一开始迟疑,但一想到自己是通过作者引荐才成为侠义道的主演,收获了如今的名利,便答应去试一试。
偌大的剧组多安排一个打酱油的配角很容易,于是他又带上了苑博,好使自己在陌生的环境不那么孤单。
因为主角职业的专业性,剧组提前找好了花艺师,准备到时候对确定下来的主演进行简单培训,不久后主演定了,不仅外貌气质贴合角色,花艺方面比请的那些老师还专业,根本用不着培训。
跟言亭搭档的女主演算是当今顶流女星,长相清纯身材窈窕,是不少人梦寐以求的女神,然而除非是在拍摄中按照剧本进行对话,否则言亭绝不主动跟她说一句。
拍摄进行到一半,言亭在剧本里发现了男女主吻戏的桥段,他找到导演要求修改,他们却不以为然地取笑他:“哈哈哈小伙子是害羞了吧?是不是从来没谈过对象,初吻还在啊?不用紧张,迟早的事!你想想,你初吻可是给的谭娅娅啊!国民女神,大家都羡慕死你了……”
言亭面无表情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剧本撕的粉碎:“那我不演了,你们找别人吧,违约金我出。”
察觉到言亭并非在开玩笑,一瞬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比起收违约金然后重新找人拍摄,还要培训主演花艺,在剧情上稍作改动明显更加省时省力。
他们都看出言亭根本不怕得罪任何人,也不知道他这股无畏的底气究竟从哪来。
深秋十月,电影上映,发布会上,言亭西装革履坐在导演以及一众主创之中,神情漠然,不苟言笑。
他不喜欢这种被无数摄像机对着的场合,但作为男主角,不出席实在不合适。
各路媒体记者举着话筒一个劲往前挤,言亭根本听不清他们问了什么,导演又回了什么,只觉得周围一阵聒噪,令人烦闷。
欣赏了几个电影片段后,一个比较有权威的娱乐记者将话筒对准了言亭:“大家都知道侠义道是你的第一部电影,同年又参演了如锦,很少有素人刚出道就成为两部电影的主角,请问言亭,你觉得你成功的最大原因是什么?是你的努力,还是天赋?”
言亭稍加沉思道:“……运气。”
记者指了指大屏幕上定格的片段,笑着继续采访道:“你在如锦中所饰演的男主角是一名花艺师,我听说你并未接受剧组的任何培训,电影里所呈现的所有你处理花材,包扎花束的镜头全部由你独自完成,你好像对此相当熟悉,是为了适应角色提前做了功课吗?”
言亭环视了一圈大厅内所有对准他的镜头和记者,这么多人,这么多媒体,这场发布会一定会传遍网络,无论认识他,或者不认识他的人,都能在屏幕里看见他此刻有多么风光。
他眼神一瞬恍惚,嘴角微微扬起,“我小时候,在花店当过学徒。”
“那一定是段特别的经历!”记者为了引他说更多话,抛砖引玉地问:“有什么令你印象深刻的事要跟大家分享吗?”
见言亭沉默不语,记者又道:“比如,教你花艺的那个人,你对他印象如何?”
“我的老师,是世界上最优秀的花艺师。”言亭浅浅笑道:“她的作品独一无二,我算一件。”
“那你一定是她最骄傲的作品了!”记者感叹道:“她现在一定也在看这场直播,你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吗?”
想对她说的话,没必要让无关紧要的人听见。
言亭将目光投向桌上摆着的混搭花篮,伸手将唯一一朵白骄傲玫瑰折下,仔细端详后,微笑着别进了西装胸前的小口袋。
与程秋来相处的这些年,令他印象深刻的事很多,最让他感到无限接近幸福的,莫过于学校举办成人礼活动那天,她穿着白色衬裙抱着一束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面前,将一枝白骄傲插进他西装口袋,挽着他的胳膊,陪他一同过了成人门。
哪怕过去了这么久,那天风的方向,云的形状,以及她头发的味道,他依然记得很清楚。
与此同时,远在世界另一端,充斥着民谣欢笑的小酒馆内——
无人在意的角落,有人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
大雪纷飞,寒风刺骨,又一年冬。
如锦上映后依旧爆火,数不胜数的优质资源几乎是主动奔着言亭来,但孩子依旧死脑筋,无论对面多大的咖位,连个联系方式都不愿意加,他没有经纪人,社交平台的账号也没人知道,全靠学校联系他,他嫌一天天的电话太多烦得慌,索性连学校也屏蔽了,反正他现在在娱乐圈算小有名气,不怕学校不让他毕业。
多少人挤破头去澜大表演系就为了有朝一日爆红加暴富,他现在已经有了很多很多钱,他只想要一张大学的毕业证书,好对得起某人这些年的栽培。
学校一放寒假,言亭照例回了青石镇,冬天花不好卖,他就只进了些腊梅,朱顶红,郁金香等抗冻待机时间长的花,穿着厚羽绒服,围巾挡住半张脸,拉着露营车往路口一站,一天下来生意还算不错。
大概也因为快过年了的缘故。
言亭不知道自己除了森也还能回哪。
他原本就无家可归,现在更是连个等他回来的人都没有。
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生活该有的仪式感也是要有的,他可是在花店长大的孩子。
言亭给森也和曼秀分别贴上了好看的春联和福字,花了几天时间给两栋房子来了个大扫除,又开车去市里的大超市采购了不少年货,足够他过个舒服的假期。
小时候总觉得购物车体积很大不好掌控,现在单手握住都能轻松转向,言亭正站在货架前挑拣,一个踩在横杆上把购物车当滑板的熊孩子嚎叫着朝他冲过来,直接把他创了一个趔趄。
小孩母亲连忙冲过来道歉,顺便在小孩屁股上狠狠打了几巴掌,言亭笑着摆摆手说没关系,推着车走了。
填满冰箱后,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言亭又开车去了趟花材市场,买了不少花回来。
他自己做不了森也的生意,这些花是备着用来做雪人的。
大年三十晚上,就着电视上的春晚音独自吃了顿速冻饺子,透过窗户看外边雪攒的差不多了,言亭穿上厚羽绒服,扛着铁锨出了门。
三个小时后,几乎整条奚山街上的雪都被他铲到了森也前边,先做一个雪堆,再滚一个雪球,眼睛鼻子嘴装饰好后,搬出花桶开始造型,白百合挨着香槟玫瑰,红色腊梅跟紫罗兰搭一起比较好看,他不停地把花往雪人身上插,再拔出来调整,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作品上,丝毫未注意到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路灯散发着暖黄的光,街上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转眼桶里只剩最后一枝红色玫瑰,可眼前雪人已经足够完美,无论把它放在哪里都显得突兀不搭调。
言亭拿着红玫瑰半蹲在雪人前,认真寻找着合适的缝隙。
忽然,手里的玫瑰不见了。
下一秒,一只手伸到他面前,将红玫瑰插进了雪人脑袋右侧的一处空缺里。
刹那间,整个雪人都因为那一点艳红而生动鲜活起来。
言亭呼吸急促,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许自己哭出声,可站在身侧的人已然发出轻笑。
“今年的鲜花雪人也很漂亮。”
“谢谢你,亭亭。”
第66章 春不言
天地之间, 静籁无声。
言亭能听到自己愈发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他不清楚自己究竟盯着那朵红玫瑰看了多久,但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红玫瑰不是自己飞到雪人头上的,而他方才听到的声音,也并非幻觉。
他缓缓回头,看到程秋来穿着黑色大衣, 戴着菱格围巾正蹲在他身边冲他笑,她的眉眼依旧清致动人,耳朵和鼻尖被冷风吹的泛红, 乌黑柔软的发间还夹杂着未融化的雪花, 一闪一闪, 璀璨的就像钻石。
花桶里已经没有花了。
但纹在程秋来额角的一枝蔷薇藤蔓却在他眼中怒放。
纹身看上去很立体, 因为它本就是纹在凸起的疤痕上, 在路灯的照耀下,蔷薇此刻呈现淡淡的粉紫色,花瓣纠结交错着依附在棕绿的藤蔓上, 一直蔓延入耳鬓。
在言亭印象中,程秋来不爱化妆, 几乎总是素面朝天的模样,她相貌清冷恬淡,总是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如今脸上多了一枝蔷薇藤蔓, 反倒徒增几分妖艳神秘。
言亭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吸了吸鼻子, “老大,你吃饭了没?”
程秋来一怔, 缓缓摇了摇头。
言亭:“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吧。”
程秋来:“好。”
最后欣赏了一番鲜花雪人,程秋来眉眼弯起,转身踏进森也。
言亭直奔二楼,几乎将冰箱里所有食材都翻了出来,堆满了桌子。
程秋来听着楼上传来的叮叮咣咣,独自在一楼打转。
明明已经过了一年,可森也依旧是她离开时的样子,除了鱼缸里的鱼换了批新的,基本没有任何变化,小花还认得她,亲昵地跑过来围着她转圈,程秋来把猫抱到怀里,坐到自己的专座上,长舒了一口气。
柜台右边,昔日总是被塞的满满当当的鲜花冷藏柜此刻只泡着几扎腊梅和零碎的冬季花材,操作台附近一片狼藉,程秋来看到露营车里摆着几个花桶,还有一些没卖出去的花,收款二维码随意挂在一旁,稍显破旧。
看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言亭也没闲着。
一楼待够了,程秋来跟着小花的脚步慢悠悠上到二楼,瞬间被摆了满满一桌子的食物惊呆。
什么熏鸡熏鱼熏肠,预制菜凉拌菜统统被言亭端了上来,厨房里,他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系着围裙不知道在锅里煮着什么。
程秋来深吸一口气道:“亭亭,我只是今晚没吃饭,不是三天没吃饭。”
言亭头也不回道:“饺子马上就煮好了,老大你稍等一下!”
程秋来只好在桌边坐下,拿筷子吃了几口现成的。
不一会儿言亭端来了饺子跟醋,依旧是好大一盘,细看颜色大小竟都不一致。
言亭擦了把额头的汗,解释道:“不知道你想吃什么馅儿的,就都煮了几个……”
“辛苦了。”程秋来笑眯眯地夹起一个饺子放进嘴里,吃的津津有味。
不过吃饭的时候一直被人盯着,总归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于是程秋来放下筷子,反盯着他。
言亭被看的不好意思,移开目光后道:“……老大你渴吗?我给你泡杯茶吧?”
程秋来道:“有点……给我盛碗饺子汤吧。”
陡然身处熟悉温暖的环境中,等彻底吃饱喝足后,汹涌袭来的疲惫令程秋来瞬间困得睁不开眼。
见言亭依旧丢了魂似地坐在那,程秋来道:“亭亭,我困了。”
言亭回过神来,连忙应道:“那、那你快睡吧老大,这些我来收拾就好。”
程秋来没说什么,笑着起身回了卧室。
虽然已经很久没回来,但她的卧室也是干干净净的,锃亮的地板,整洁的床品,以及一件件被归置好的衣物,无一不在说明这里曾被人十分用心地打扫过。
她的衣柜里早已没了那些东西,她也没发现任何不可描述后留下的痕迹,无暇去幻想言亭又在这张床上干了什么,她只觉得洗干净的被单散发的阵阵香味好闻又催眠,她累极了,在上边趴了一会儿便昏沉睡去。
客厅里,言亭怔怔看着紧闭的卧室门,又看了看桌上几乎没动的菜肴,有种不真实感。
呆坐良久后,他默默收拾起碗筷,将剩余的食物重新密封放回冰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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