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班子责任人过来和她说了几句,准备开始下一场戏曲的演唱了。
她点了点头。
依然维持着目前的动作。嚼动时,能感觉到肌肉一鼓一鼓的。
*
楼台建在风山狮子林中。园中有一池,池中假山流水淙淙。
池中水是活水,而非死水,通过泵和管道系统将水给循环起来。
山上有一柳树,树冠高大。今年开春,枝桠发的芽多。
枝桠下垂。微风过,柳叶尾扫着池面,波光粼粼的池面泛起涟漪。
布谷鸟站在粗壮的枝干上,跳来跳去的。
彼时,原本休息的戏班子,这会子整理好衣物。在打击乐器的伴奏中,开了场。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随手摘下花一朵,我与娘子戴发间。”
听到这儿时,靳晏礼动了动眉骨。
没出声,余光却往周颂宜那儿扫,她正听到兴处。
“喝口水。”
他抬起腕骨,拎起一旁的茶壶。
茶水滗进淡青绿色的茶杯,递至她的眼前。
“我自己有手。”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接了过来。
一小杯水喝完,杯子被重新放回原位。
“好了吗?”周颂宜转脸看他,“要是没有旁的了,我要认真听了。”
“等等。
靳晏礼从一旁的抽纸盒里抽了一张纸。
捏着纸巾,抬手轻轻擦拭着她的唇角,“糕点的粉蹭在唇角上了。”
“哦。”
她讷讷应了声,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撤开了手。
周颂宜只觉唇间烫得厉害。别开眼睛,不再去看眼前人。
有时候,她真的宁愿靳晏礼发疯。这种温柔的动作放在两人身上,着实诡异。
可却又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吃这一套。
只是能对着他产生这种想法。自己大概也是病了。
靳晏礼自然不知道她心中的这些想法,“你让周舒樾给你带这个,打算做什么?”
她这才想起被自己搁置在桌沿的本子与炭笔,“闲着没事,随意画画。”
闻言,他倒是再没问些什么了。
靳晏礼起身,“我先去主厅那边,待会再过来找你。”
毕竟,人过来了,却不去见见长辈,于礼不合。
“你先别过去,待会再去。”听他这样说,周颂宜赶忙叫住他,“他们正在和我哥他们谈话。”
“他们?”
“是沈滢姐。”她说,“他们这次回来,是打算商量结婚的事情的。本来去年其实差不多就该结婚了,只是……”
去年因为和靳晏礼结婚的事闹得不太愉快。所以,周自珩也就没提结婚的事。
后面又因为工作的事情耽搁了一阵,于是就推到了今年。
她没对他说这些。
直接翻了页,“这些是他们的事情,不是我该去操心的。”
“本来我是让舒樾陪我在这看会戏的。因为你的到来,导致他现在去和梅姨他们学捕鱼去了。”
说到这,周颂宜的脸上倒是多了些真实的笑容,“反正你现在也去不了,在这坐会,陪我听一听。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难得。”靳晏礼也笑了,“我以为,你会让我离你远一点。”
他重新坐了下来,“你要是想,多久都没问题。我的时间本来就归属于你,任由你支配。”
周颂宜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盯着他的脸瞧了好一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转过脸。
轻声道,“话严重了。”
*
老太太今天精气神儿看起来不错。只是脸上不带笑的时候,神情看着有点严肃。
她坐在主位上,看着右侧方坐着的两孩子,视线从沈滢身上慢慢挪开,移到周自珩的脸上。
这门婚事,大家都是同意的。
这次回来,其实更多的是想调和一下婚礼的具体时间。细节上面,还有待商榷。
不过这会,老太太看着有点生气,皱眉看向周自珩,“你这孩子,简直胡闹。”
“昨夜我身子不适,梅婷他们也没告诉我。今早过来了,才听人说你把小滢带回来了。”
她的神情严肃,却在望向沈滢的时候变得柔和起来,“说起商议婚事,于礼数上,应该是我们周家先和你父亲他们商议。婚姻大事,乃是一辈子的事情,怎么能任由这臭小子胡来。”
“妈说得是。”周平津昨晚还沉浸在喜悦中,这会子在老太太的点拨中,也想明白了。
于是斥责周自珩,“你这孩子应该提前和我们知会一声,我和你岑姨也好早做准备。”
“昨晚回来也是,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孩子们都在呢,你少说几句。”岑佩茹拍了拍他的肩膀,将视线转向主位的老太太,“妈,沈周两家也算是知根知底的,这么几年商业上也是友好往来。两孩子也算是青梅竹马,相识已久。”
“况且,都是大人了,该有自己的主见了。我们干涉太多,反而不好。婚事过几日我和平津去沈家走一趟,也不算失了礼数。今天呀,就先听听孩子们自己的想法。”
“毕竟,他们才是主角。”
“也好。”老太太认可岑佩茹的处理,不过也没太给周自珩好脸色,“小滢啊,以后要是哪里受了委屈,别憋在心里,记得告诉奶奶。”
老太太如今八十多岁,已到了耄耋之年。
眼睛却一如年轻时那般清澈,不参半分浑浊。望着沈滢,眼睛里润着笑。
却又透过她,想起一年前,颂宜那孩子哭着跑来找自己的模样。
当初,所有人都瞒着自己。要不是孩子自己跑过来,她压根都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可惜,时已晚矣。
看着眼前两孩子,虽说感情稳定,可到底还是忍不住怜惜,“我啊,替你做主。”
“祖母。”周自珩讨饶。
“一定。”沈滢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看向周自珩,两人相视一眼后,她才缓慢移开目光。
续上未说完的话,“他要是敢,我肯定和您说,让您替我撑腰。”
老太太接连说了几声好,心下欣慰。
岑佩茹也是比较欣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再说些什么。
反而是过来沏茶的柳絮提了一嘴,说她在来的路上,碰见靳家那孩子了。
当时他向自己问了一段路,而自己急着过来,给他指了路后,也没多问什么。
-
“晏礼过来了?”老太太听完后,吩咐身旁的秋花,“你去把那两孩子一起叫过来吧。”
“昨夜身体不适,也就没见着颂宜。”她轻轻点了下头,“正好现在大家都在……”
话说到这里,她忽而止住,“算了,你扶我去楼台那边吧。正好也没有其他的事情了,我也过去看看罢。”
“你们去麽?”
“我就不过去了,”周平津叹了口气,“这丫头,昨天还在生我气。现在晏礼也在,我怕我要是出现在她眼跟前,怕是又觉得不自在了。”
“我也省的自讨没趣。”
岑佩茹对于两人的关系也是有点无可奈何,“我陪妈过去吧。”
“你说你和颂宜之间的郁结,何时才能开解?”老太太叹口气,“罢了,我也不管了。若是有生之年,能够再见着一家和乐的模样,我算是生平无憾事了。”
“妈。”
老太太不再看他,从位置上起身,秋花适时伸手稳住她的身体。
沈滢跟在她的身后,“奶奶,我和您一起过去吧。”
“好。”
沈滢跟了前去,随后看向身后的周自珩,“你要一起去吗?”
周自珩摆摆手,“我今天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老太太斜他一眼,却也没说话。
春天已然过去,院内大半花朵谢了,粗壮的枝干上,绿意盎然。
夜里,该有知了栖枝鸣叫了。
一路漫步前往楼台,天山之外欢快的小曲穿过亭台楼阁,拂过绿叶如盖的碧荷,递到人耳朵根里。
越往前走,唱声越响亮醉人。
*
周颂宜听完那段黄梅戏,才想起自己让周舒樾拿过来的画本似乎做了摆设。
空占了位置去,却什么都没做成。
正准备画上几笔的。搁在桌面的手机“嗡嗡”震动两下,有微信消息进入。
靳晏礼的眼神扫过去,状似无意地问了句,“他的信息?”
“是啊。”周颂宜很坦然。
她垂眼看向放在茶盘旁的手机,手机屏幕因为消息的进入而发亮。
“什么事?”
“还没看。”周颂宜唔了一声,“可能有公有私。”
她好整以暇地看向靳晏礼,“再怎么说,我和他也是同事,工作上有交际本就是常事。况且,原先你答应过我,不干涉我公司上的事的。”
“那我反悔了,”他的眼睛漆亮,“你能离他远点吗?”
“你觉得呢?”周颂宜反问,“好了,别说这些了。否则,我不觉得我们接下来还能好好聊,静心听戏了。”
“是吗?”靳晏礼反问。
“在说些什么呢?”老太太恰好在这时走了过来,“这老远就听你们两个在说话,不知道我能不能也听了去。”
“晏礼啊,”她看向他,“怎么来了,也不知会一声?”
身旁有一张梨木椅,秋花搀扶着老太太坐下,沈滢瞧见了,连忙走上前去搭把手。
“是我把他留在这的。”周颂宜走上前,“我以为你们有话要聊。怕他过去会打扰到大家,索性就没让他去。想着待会再过去的。”
“那岂不是还是我的问题啦?”沈滢打趣,将话茬揽过,“待会回去,我就和周自珩说。”
“沈滢姐 ,”周颂宜弯着眉眼,“你可不能和我哥沆瀣一气。”
“你啊。”老太太抬手点了点她的眉心,“还和小孩子一样,一点儿都不稳重。”
周颂宜装作吃痛,捂住额头,“要那么稳重做什么?有您在身边,就是我的底气。”
她问:“祖母,你们会突然过来了?”
“你哥他们的事情商定完,秋花正好过来换茶,说是看见晏礼过来了。”老太太眼睛朝靳晏礼浮去一眼,“这人回来了,也没过来,可不得过来瞧瞧。”
周颂宜笑笑。
因着老太太一众人在场,方才隐隐有吵起的气氛,此刻消失殆尽。
她坐在位置上,安安静静地听曲。偶尔老太太问上几句,才聊上几句。
老太太看着桌面上摆着的糕点盒,问周颂宜,“这是你买的糕点?要是爱吃糕点,以后回来提前和你梅姨他们说,她祖籍在江南一带,苏式的点心最拿手了。”
“不是,”周颂宜摇摇头,“这个是靳晏礼带回来的。他正好也是从苏州那边带回来的。”
“祖母您要不要尝尝,”她倾着身体,探手打开盒盖,“看看和梅姨做给您尝的,是不是一个味道?”
“你这孩子,”老太太笑着摇摇头,“不过祖母近来不大爱吃甜食了。这福啊,是享不了了。让你阿滢姐尝尝。”
“好吧。”
周颂宜转眼看向沈滢。
“那我尝一个试试,”沈滢看了盒子里面摆放精致的糕点,最终挑了个白玉兰酥,“这些造型看起来都挺好看的,有点儿舍不得尝了。”
“这是在苏州哪儿买的?”她尝了口,“感觉还不错,改天我让人代购一份尝尝。”
周颂宜说,“还是以前那家。”
“行。”
两人熟稔的对话。想来,这家糕点,沈滢也尝过。
至于什么时候,结合周颂宜在苏州读过书,就不难猜测了。
思及此,靳晏礼的眼神变得晦暗。
周颂宜看他一眼,没说话。
但他心底的那点想法,她差不多能猜个七七八八。
这段戏听完,如若没有特殊需求,楼台差不多暂时“打烊”。
沈滢扶着老太太在宅院里散步。步履很慢,享受夏日里为数不多的凉爽。
周颂宜起身,本打算跟着一起过去,却被老太太拉住手,“我就散个步,消消食。用不着那么多人陪着我,你沈滢姐陪着就好了,祖母也想和你沈滢姐说点悄悄话。”
“好吧,祖母。”她佯装伤心,“有了新人,旧人就被撇下了。”
“哪有。”
“晏礼啊,”老太太的目光投掷到靳晏礼的身上,忽而问,“你今天着急回去吗?”
“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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