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姜欣媛响起今日姐姐对她说的话,眉眼凝重,“阿兄,你说,两个人会相像到被人认错,甚至互换了身份也没人知晓吗?”
她一向聪明,今日姐姐试探着说了那几句话,单单“待人受过”四个字,她就已经猜出事情的真相。
只是当着姜念遥的面,因为不愿意让姐姐担心,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那个女郎是待谁受过?
姐姐为何会知晓此事?
那女郎被杀一事究竟牵扯了谁,姐姐才会不愿意让她牵扯进来?
还有那个名叫开霁的少年,为何会将姐姐误认为救命恩人?
姜欣媛的心中涌现出无数猜测,她甚至想,三年前姐姐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在所有人面前将三年前的事闭口不提。
她心中深思此事,并没有注意到,姜知远听到这话后忽然变了脸色。
他眼神中的不安几乎无法掩饰。
姜知远的脸色更加苍白,他虚咳几声。
“阿兄,你是不是又喘不上气了?”姜欣媛回过神,急忙起身走到阿兄身旁轻轻拍他的后背,“你今日有没有好好吃药?”
姜知远虚弱地点头。
“那怎么回事?要不然就再喝一副药。”姜欣媛很是着急,说着就让一旁的仆婢去厨房煮药。
姜知远任由姜欣媛给他灌了一杯茶。
等顺过气,姜知远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姜欣媛紧盯着他,忍不住抱怨一句:“定是医师开的药方不管用。”
姜知远脸色稍缓,但笑不来,半响后才轻轻问妹妹:“你今日去了哪里?”
“我今日出门了呀。”姜欣媛这话答了跟没答一样。
姜知远却没有被这话应付过去:“见了谁?”他问的并不紧迫,不让人反感,反而像是引导着妹妹继续往下说。
姜欣媛这次顺畅答道:“当然是姐姐,我平日里出门,大多都是为了见姐姐。”
姜知远神色缓和下来,又确认一遍:“不是你在国子监认识的那些人?”
“自然不是。”姜欣媛终于听出他话音的试探,以为阿兄心情不好,是因他没有机会去国子监。
姜知远因着身子弱常生病,并未像姜欣媛这般经常出府,他常闷在家中养病。
姜欣媛以为姜知远不开心,是因羡慕她能时常去外面转转。
想到阿兄因为生病每日要困在家中,若是连窗外的景色都看不了,未免有些太过可怜。
她这才软下语气:“我今日与姐姐一起去京郊看望祖母,在那里多留了一阵。”
她一向对外人藏得住事,但对阿兄和姐姐,她总做不到隐瞒他们。
因为对着阿兄,她说出自己内心的困惑。
“我在想,姐姐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是不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一想起当年姐姐失踪的事,姜欣媛的心中就涌上难过之情,声音也低下来。
因为这话,姜知远也不免开始回想当年姜念遥时隔多月回到家中的场景。
那时她整个人瘦得厉害,还受了伤,整个人闷闷不乐,整日吃不下饭,在家中过了一年之久才逐渐恢复。
但她身体虽然痊愈,性情却变了许多,不爱说话,常常一个人闷在房中不愿见人,一看便知失踪的那段时日经历了许多事。
父亲母亲那些日子因为各种原因并没有多关心她。虽然姜知远和姜欣媛时常陪伴在她的左右,但她从未讲述过当时发生的事。
一想到那时候的姜念遥,姜知远难免心疼。
“北地远吗?”他忽然又听到姜欣媛问了这句话。
姜知远手中茶杯晃动一下,茶水差点被泼出来。
他掩盖住自己慌乱的神色:“怎么突然提起北地?”
姜欣媛摇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姜知远陷入沉思。
他心中涌起复杂情绪,不敢看她,也不敢再问。
今日除了他们二人,还有一人因北地的事心绪复杂,那便是姜念遥。
回府后,谢久淮一看到她站在院中凝望地上的那丛花,便看出她魂不守舍。
他走到姜念瑶身边,仿佛是怕惊扰到她,声音很轻:“在想些什么?怎么这么出神。”
姜念瑶听到声音,轻轻仰头望向他。
谢久淮自幼在北地长大,连眼神中都淬上了北地冬日严寒的冰霜,不易接近。又因着常年在战场,见惯了生死,他整个人就像是北地最锋利的那把枪,插在不动山终年严寒的山顶上,枪上的红缨随着风飘摇。
可不知从何时起,他看向姜念遥的眉眼愈发温柔。连侍卫安康都看出不对劲,那天还小心翼翼地来找姜念遥,问她是不是世子又生了什么病,不要讳病忌医,或许世子夫人可以劝说让世子去请医师,这话问得姜念遥哭笑不得。
可姜念瑶并没有觉得他的这种眼神陌生。
因为从前在北地,两人一直如此相处。
那段时光深深刻在他们心底,哪怕谢久淮已经忘记了那段记忆,但他对待她的方式能像从前一样,仿佛两人已认识多年。
其实谢久淮已经意识到他在心中暗暗觉得姜念瑶很熟悉,但她并没有纠结这件事。
他甚至在暗暗逃避,不想知道这熟悉感的缘由是什么。
他只是在按照自己内心所希望的那般对待姜念遥。
因此,一看到她满脸失落地站在院子中,他就忍不住走上前,关心今日发生了什么事,竟会让她如此烦闷。
姜念遥从谢久淮一进院门便察觉到他,只是因为那女郎的事,心中烦闷,更不知该如何面对谢久淮。
若是想查清楚当年的事,仅凭她一人之力无法做到。
她必须要借助谢久淮的力量。
这也意味着,她必须要再次欺骗他。
她心中万分纠结,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但是在看到谢久淮眼神的那一刹那,她脱口而出:“我今日去京郊看望祖母,回来的路上在薛家附近见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什么人?”
谢久淮的反应如她所料。
姜念遥一字一句:“看样貌,不像是中原人,反而像是北狄人。”
她说:“恍然间看到那人时,我才突然想起,那日琼苑走水,我应是在琼苑门口见到了同样的人。”
第46章
◎江不回要杀的人竟是伏真◎
谢久淮想起部下提醒他的话。
原来姜念遥去查薛家的事,是因在那附近看到了异族人。
那这就说得通了。
他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他又开口提醒姜念遥:“此事先不要声张,恐怕会与这次京中刺杀的事有关。”
见姜念遥答应下来,谢久淮又想起部下之前告知他的事。
“之前那被称为白鬼的少年出了京兆狱,不是现在在何处。”他试探地看着她,想听她的回答。
姜念遥神情一愣。
“听说这人并不是什么江湖大盗,也没有做过什么恶事,”她掩饰般不看向他,“京兆尹将他放出,此事并不意外。”
她说了这话,又想起在京郊发生的事,少年将她认作救命恩人。
姜念遥有些慌乱,但不想被对方看出来,所以随意找了理由转身离开,没再和他继续交谈。
谢久淮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纷乱异常。
今日部下暗中提醒他,那被称为白鬼的少年今日在安国公府京郊的院子里现身,但因着他没有做什么坏事,也没有伤害人的意思,不知是不是姜家特意安排让他住在那里。
谢久淮刚刚试探着问了一句,没想到姜念遥直接将此事隐瞒下来。
他压下心中纷乱的想法,他心想,或许姜念遥是一直不想被旁人发现,想要帮助那人而已。
想通此事,谢久淮也转身离开这里。
他没有注意到,姜念遥进了屋子之后,一直站在窗边悄悄望着他的身影。
一直等见到他转身离开院子,她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她真的害怕被谢久淮看出什么。
毕竟当年救了开霁的人,就是她。
她几乎要忘了此事,甚至和那少年一样,不记得彼此的面容。
但是今日开霁在院中回忆起当年的事时,她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在北地的军营中曾经帮过一个孩子。
如今一想,那孩子应该就是开霁。
姜念遥缓缓坐到椅子上,想起今日在院中见到的那个少年人。
他比过去高了很多,已不再是孩童的模样。
没想到如今还能在京中见到他,姜念遥的心中五味杂陈。
她的思绪渐渐陷入回忆。
***
“从今日起,你要在北狄王帐中做婢女,我们的大王虽然不常住在这里,但你也要每日将这里打扫干净。不可多说什么,也不可多做什么。只要找机会去完成我交给你的事便好,知道了吗?”桑泰仍旧笑着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女郎。
他虽然笑着,却仿佛从地底爬出来的赤鬼,不像是地上活生生的人。
姜念遥冷眼看他:“你不是要将我献给北狄王伏真,让他把我的心脏熬练成丹药吗?”
桑泰哈哈大笑,仿佛她刚刚说的话是天底下最好笑的话。
他几乎笑出了眼泪:“你就这么想死?我告诉你,只要你能完成我交代你做的事,我会护着你平安回家。还有那个匕首,你想要的话,等你喂北狄王服下那里丹药,我就会给你。”
哪怕是在威胁人,他的眼神中仍然充满笑意。
姜念遥看着他,又想起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她真是没有想到,北地竟如此凶险。哪怕她在夕月市镇找到了商队,住在驿站中,也仍然差点丢了命。
她又想起与江不回一起遇到的那个名叫格桑的女郎,不知道她是不是与桑泰是一伙人。
但事到如今,一切都不重要了。
桑泰会将她连夜带去北狄军营。
马车上,桑泰交给他一粒丹药,让他找机会杀了北狄王伏真,她要做的就是找机会将这粒丹药融化在他的饭食中。
姜念遥知道这是一个看起来容易,但其实很艰险的任务。她早已听闻北狄王伏真是一个狠角色,况且他并不常住在王帐当中,她很难找到机会杀了他。
想到这里,姜念遥的目光轻轻的放在桑泰的袖中,她知道江不回给她的那把匕首现在就放在那里。
桑泰察觉到她的目光,轻轻笑了。
“你不是想让我杀了伏真吗?”姜静瑶的目光很是平淡,她轻轻地看着桑泰,“把那把匕首还给我,我会将这把匕首捅进北狄王的胸膛当中。”
听到这句话,桑泰的眼神冷下来。
“你以为你是谁,能这么简单就杀了北狄王。”
“我当然清楚我自己的力量,”姜念遥听到他的话,也笑了,“你既然知道凭我一人之力很难杀死他,为什么又要让我做这件事,你只不过是害怕,不敢自己动手而已。”
桑泰被她说中心思,冷哼一声,不再说别的话,只威胁地看了他一眼。
姜念瑶知道他这眼神的意思。
如果她不照做,再敢多说话,桑泰就没了耐心,他今日就会葬身于此。
她沉默片刻,还是说了一句话:“我不想以真面目示人。”
桑泰一听她答应了此事,脸上的神情一松,轻笑一声:“我也不会让你以直面目示人。”
在送姜念遥要去北狄军营之前,桑泰找了他的手下,在姜念遥的脸上贴上了一层面具,让她看起来就像是另一个人,很难被人察觉出来。
贴好面具后,姜念遥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眼神中露出些许悲凉。
从明天开始,她就要以另一个身份生活在北极的军营当中。
她只能被命运推着往前走。
桑泰只给了她这一个有毒的丹药。
事到如今,她只能遵照桑泰的意思。姜念遥是做婢女的装扮,因为带上了一层人皮面具,所以她的面容和北地人看起来并没有太大差别。军营当中的人没有给她太多关注,她顺利混入其中。
北狄王果然如桑泰所言,不常居住在这个地方。姜念遥隐藏在其他的仆婢当中,她行事谨慎,举止小心,并没有被其他人察觉出异常。
为了安全起见,桑泰没有经常见她。
她就像其他的仆婢一样,平日里做一些杂活。北狄王伏真并不昏庸,治军严明,所以军营当中纪律严格。
军营的生活比不上京中,但是姜念遥颠沛流离几个月,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三天,家里原本以为她还要在这里过更长的时间,或许此生都难以回去。
她开始想办法,想要逃离这里。
姜念遥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练,看人待物都已经更加敏锐。
来到这里的第四天,她就发现了北狄军营当中管理的疏漏之处。
因为前方战事吃紧,军营当中有很多伤患,被掳到这里来的很多中原人也有不少死亡的。若是能被当成死尸,那么就能被运出营外离开这里。
再过一日就是死尸集中运出营的日子。姜念遥找了机会故意装作重病。这里的仆从好买通,但好在伏真还不在这里,搬运尸体的仆从觉得晦气,并不会仔细检查每个尸体。
等再过几天伏真就会回来,到那时管理更加严格,姜念遥觉得这次运送尸体出去应是离开这里最好也是唯一的时机。
结果就在这时,她偶然在营中遇到了一个受了重伤的孩子。
一听他说话,姜念遥便知他是夏国人。
这孩子身受重伤,姜念遥遇到他的时候正是黑夜,周围很暗,只能听见那孩子虚弱的呻吟声。
他浑身是伤,满脸是血,姜念遥走近时被吓了一跳。
旁边有仆从踹了他一脚,离开前向姜念遥闲聊这孩子的来头。
听说这孩子是从北帝掳来的败军,在这里受了很多欺负,还得罪了带兵的将军,被人针对,今日差点被打死。那将军不许任何人帮这孩子,想让他今日死在这里。
若是将他扔在这里不管,不用等到天亮,他就会死在这里。
姜念遥慢慢靠近他,看到在黑夜里他那如同小兽一样,目光中充满血性和敌视。
哪怕濒临死亡,他也像刺猬一样浑身是刺,绝不服输。
姜念遥心中一软,她去求了与她一同在王帐中做仆从的医官。因为这两日姜念遥都在装病,所以她去找医官询问是否有药的时候,医官并没有多怀疑,直接给了她。
姜念遥趁着黑夜将救命的药喂那孩子吃下,给他包扎好伤口,又捂住他的脸,将他藏在死尸堆当中一起运出军营。
这孩子长得又瘦又小,只要遮住他夏国人的样貌,根本不起眼,藏在里面不会引起人们怀疑。
姜念遥找到运送死尸出营的人,主动提出要帮忙,又说自己这两日生病没有吃饱饭,希望能从对方那里得到两块饼。对方没有怀疑,正好觉得运死尸太过晦气,直接答应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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