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一击双中。
小组出局。
对面几个女生还在愣神、震惊于谢周霖的举止的时候,猝不及防被球砸中,跌坐在地上痛呼出声。
谢周霖抿唇道:“下手轻些。”
季殊照旧还是没有回答,她接过谢周霖扔过来的球,掂了掂,但谢周霖能看出,她在下一组的比试中控制了下手的力度。
无出意外,她赢下来了后面的几场。越到后期越是艰难,尽管季殊不停地被砸中身上、手臂、大腿关节和肩膀,却从未被砸中头部。
失分再多,不被打中头部便不会出局。对方使的力气再大,她也不过痛哼几声,那双眼睛如盯准猎物一般,紧锁住对方的头,不击中便不死不休。
三十分钟过去,球框中的球越来越少,季殊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空旷的体育会场炽热的灯光灼目,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粗重的喘气声和隐隐的啜泣声,所有人都死死盯住那个圈内的怪物。
躲避球游戏原本的规则中,三人中选择一人为小队的“国王”,其他人要竭尽全力保护“国王”不被击中头部。尽管弗兰德的改良中废除了这条规则,但是她伤痕累累却依旧笔直挺拔的瘦削身影,那仿佛就是“国王”一般。
她站在圈子里,就是自己的国王。
低声的不满和抱怨四起。
“她是怪物吧……”
“太恐怖了,第多少轮了?居然还有体力!”
“她被砸中多少下,不痛吗?这又不是比赛,只是测试而已,她干嘛那么拼命……”
尽管谢周霖在测试开始的时候便说过“注意力度”,但并非所有人都如季殊一样控制好力度。她们见砸不中季殊的头,胆子便也大了起来,朝着她身上易击中的地方扔去。好几次听见响亮的撞击声,她却也面不改色,只是瞳色越深,然后在自己的回合中精准地打中先前扔球之人的脑袋。
直到最后,谢周霖吹响口哨。
他一直站在线外给季殊扔球,见证所有的队伍出局。
球框中空空如也。
测试结束,几乎所有人都四倒八歪、气喘吁吁坐在地上,没有说话的力气,一派被砸蒙了的颓丧之态。
体育场上,仍旧站在圈内的只有一人。
她冷冷对她们说道:“我知道你们以小公爵的行为为风向,所以漠视也好、嘲讽也罢,我都可以当做跟风的自保行为,因为我确实惹不起小公爵。但是你们谁如果不介意尝尝我的拳头的话,尽管来当那只出头鸟。只要你不怕疼。”
场馆中鸦雀无声。
季殊的状态并不算好,在哨声响起的这一刻,浑身的痛意才一并涌了上来。
她的身上不知被球砸中了多少次,所有关节碎了一般痛,肩膀和脊背也几乎难以支撑身体的重量。
她的身体晃了晃,支撑着准备离开。
谢周霖这时也记录完毕,念测试表成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第一名,季殊。得分215点,失分42点,总分173——”
他话音未落,便看见眼前的人向一边直直坠去。
低压的体育会场内响起了一阵抽气和低呼声。
她们还没反应过来,一直站在圈外的谢周霖已经跨进圈内,伸手抱住已经昏迷的女生。
他面色发青,低声叫来几个跟班,把计分表扔给其中一个人,低头看了一眼脸上毫无血色的,冷汗淋漓的人,没有犹豫地弯腰抱起她,一边点了几个人,抬步就走,“跟我去医务室。”
她的身体冷得可怕,后颈处却隐隐发烫。淤青肉眼可见在她的大腿和手臂上扩散,眉头因为疼痛紧紧拧在一起。
弗兰德的体育会场室内有内置医务室,只是这短短一段路,谢周霖就感觉到她的身体温度正在逐渐升高,透过薄薄一层运动服将体温传给他,她的脸靠在他的胸口,连带着他的心口位置温度也逐渐攀升。
“她还好吧?没死吧?”
“说这么晦气!!”
“看她那脸色,跟死了也差不多……”
谢周霖冷眼一乜,几个人面面相觑地闭上嘴。
只是不知为何,他环着她腿弯接触的那一小块皮肤面积也变得难受。汗水和体温交织的黏腻让他几乎难以忍受。
谢周霖边走着,一边无法抑制地想起她早上被那盆冷水浇得浑身湿透的场景。
锁骨泛着冷青的白色,几乎透明的衬衫紧紧地贴着胸口的皮肤,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依稀可见衬衫下的柔软和浅粉。
她那时表情茫然无措,好像整个人被孤零零地排除在风雨中心的世界之外一般。
谢周霖的眉蹙得更深,他抬起自己的视线,看向正前方。
跟班的一个男生知道他有洁癖,献殷勤道:“班长,不然我来?”
“……”谢周霖面色没有变化地道,“你去叫老师,跟他解释现场情况。”
他边说着,步伐边加快。
上完楼梯后,走进回廊,到了医务室门口,身后的人帮他打开门,谢周霖快步走进去,俯下了身,将她放在病床上。
忽然他动作一顿。
女生不知何时哭了起来。她一声不吭,空气中多了几分水迹的湿润,泪珠从她的眼角沁出,从睫毛滑落,悄无声息地落下,和冷汗融在一起,额边的细发丝丝绺绺黏在脸颊上。
眼泪也像一盆冷水一样。
谢周霖看过那天杂物间的视频,他尽管不赞同陆明熙的做法,但是也不愿意多管闲事。那天的女生跪在阴暗的房间中,低着头,肩膀抽动着。旁边举着摄像机的人一边嘻嘻哈哈,一边质问她:“你哭什么?”
“加害者有什么资格哭?”
——加害者凭什么哭泣?
谢周霖盯着那张脸沉默着出神思考,直到后面传来推门声和脚步声。
“班长,老师来了!”
“……知道了。”谢周霖回过神来,他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拉上白色的隔离布,和校医问好过后离开了医务室。
跟班和他报告:“测试表做好了,也交上去了,不过女生组那边有对这次成绩不满意,提出要重新测试的。”
谢周霖边下楼边说:“不用理会。”
顿了顿,他又问道,“有纸吗。”
“纸?呃我找找……在更衣室里,没带过来。我现在去自动贩卖机买一袋?”
“算了。”
谢周霖没说什么,只是加快步伐。
掌心残留的黏腻感让他无端很不舒服,像是在皮肤上悄悄蔓延一般。他攥紧左手,复又松开,最后还是转身走进了卫生间。
拧开水龙头,听着哗啦的水流冲洗手掌,他心里难以言喻的烦躁才缓缓被抚平。
只是很快,他又蹙起了眉。
对着镜子,他看见自己胸口前原本干燥整洁的衣襟上,多了一小片浸湿的、浅浅的泪痕。
“……”
谢周霖决定等它干了再出去。
第6章 006.
季殊醒来的时候,医务室的窗棂被午后的阳光覆盖,透过被风吹起的窗帘洒在床上。
她的被子暖洋洋的。
很久没睡过这么安逸的觉了。
后知后觉,季殊睁开眼睛。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她被惊地猛坐起身,支撑着床的手臂便一阵痉挛似的抽疼,她抽了口冷气,抬起头,看见医务室的墙上的挂钟。
下午两点二十分。
“……”
算了,下午的选修课看起来是错过了。
季殊掀开被子,准备起身。听见动静,白色的隔离布被拉开,坐在桌前的校医看向她:“你醒了?”
校医是个戴着眼镜的低马尾女人,看起来约四十多岁,面容和蔼:“你伤得不轻,还想去上课吗?就在这里先休息吧,等放学之前我给你开点药带回去。”
季殊这才低头,发现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和纱布,碘酒和消毒水的气味像是渗进毛孔中似的。
“我得去拿东西。”季殊的手机还在教室里。
“书包是吧?”校医笑笑,转眼便把书包拎到季殊面前,“下午你昏迷的时候,有人送过来了,你看看东西是不是都在。”
季殊有些意外。
她接过书包,一边翻起来一边问:“谢谢。是谁送来的?”
校医说:“一个不认识的男生。”
季殊哦了一声。那应该不是谢周霖。
作为学生会首席和会长,弗兰德金字塔尖的人物之一,没有谁会认不出谢周霖。
她下午晕过去之前似乎看见了谢周霖的脸,但因为意识实在模糊不清,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被谁送来的,只是在听到自己的名次之后一卸力,便浑身都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现在这么看,当时她应该是被其他人一起抬过来的吧。
晕倒在全班面前,尽管不体面,但她最后的样子应该给了那些人不小的惊吓。
她们或许会消停一阵子。
校医在一边叮嘱道:“你上午过来的时候烧得不轻,加上体育课受了些伤,所以才会晕倒。虽然现在高烧退了,却仍旧是低烧状态,为了避免牵扯到伤口导致发炎使低烧加重,最好请假几天,在家休息,等烧完全退了之后再来学校上课。”
季殊求之不得:“那麻烦您帮我写几张请假条。”
校医把事先写好的下午的课的假条递给她,又回桌前写后面几天的。
季殊刚巧摸到手机。不巧的是,手机没电关机了,她摸出充电线连上,等了几分钟才开机。
她飞快打开邮箱给下午的任课老师写请假邮件,附上了校医的假条。再一刷新,邮箱又多了几封上学期的期末评测未读邮件。
季殊打开期末评测成绩表。
原主上学期已经开始遭受霸凌,精神状态摇摇欲坠,连带着成绩也在及格边缘徘徊。除了几门主课上了B,其他的选修课因为出勤率太低,最好的也只有C-,大多数是D+。
不过好在即使成绩很差,也总算是及格了,不用补考和重修。
等校医写好假条盖好章递给她时,就看见女生坐在床上打开了Mac,敲起了键盘。
弗兰德校风优良,竞争激烈,高中三年级第一学期举行的SAT是决定了她们能否接到喜爱的大学的橄榄枝的重大考试,因此即使带着病也仍旧在学习的不在少数。
她轻轻放下假条后,拉起了隔离布。
午后阳光正好,没有任何人打扰的环境,很适合季殊整理目前的情况。
就算她决定了要走第三条路,也不代表可以放弃其它的路。假如她想像原主的哥哥季存一样,在三年级的时候申请出国留学,那么必须目前就做好准备。
大多数国家的学校的申请表,在项目背景匹配的基础上,SAT成绩占总成绩的70%,高中前五个学期的平均GPA占总成绩的20%,剩下的10%则来源于申请者的动机信和递交的推荐信。也就是说,即使原主的成绩再差,她也还是有机会能够逃离这里。
季殊拉了一张表格,统计了一下原主至今为止的期末成绩。
想要在申请季不拖后腿的话,她接下来每个学期每门课的成绩至少要拿到A-。
这不是个简单的任务。
特别是——
季殊拎起自己那本墨已经干透了、可怜巴巴的数学笔记,叹了口气。
她开始在Mac上从头整理数学一的知识。
弗兰德推崇手写笔记的原始的学风,尽管如今电子笔记应用已经十分发达,但是大多数学生仍旧坚持手写记录。相比起手写,季殊反倒更喜欢电子笔记。所有的内容上传到云端后给她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它们永远在那里,不会丢失或者被破坏。
整理学习的过程尽管有些吃力,但好歹上辈子的基础在。
季殊戴上耳机,随着时间的流逝,享受这个难得宁静的、或许以后都不会再有的下午。
直到一条信息打破了她的平静。
瑛姐:【小殊,你在学校吗?】
季殊一顿。她打开line的信息框,后面几条紧跟过来。
瑛姐:【你快点回家】
瑛姐:【你爸回来了。】
季南林。他回来了,并且找她?会是因为什么?
是那天她打了陆明熙的事吗?
季殊摘下耳机,收拾书包,下床拉开隔离布。
校医惊讶道:“就回去了吗?不再多休息一会儿?”
季殊:“嗯,不想让家里人担心。”
校医哦哦两声,拿出开的药递给她:“记得按说明书服用。”
季殊:“谢谢您。”
她看着眼前的女人,张了张口,“对了……”
校医耐心听着:“嗯?”
“……算了,没什么。”季殊摇摇头。
她原本想问弗兰德是否有能够开精神处方药物的心理医生,但是转念一想,任何学校里的心理医生唯一的用处就是给学校开具此学生风险评测的说明,说不定到时还会记入档案,影响她递交留学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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