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起王景注意。】
季殊:“……”
她用力攥了一下手机,埋下头,在心底挣扎了一番,开始小声咳嗽。
“咳、咳咳。”
安静的课堂上,原本只有粉笔刷刷声,突然的清咳声十分突兀。其它学生纷纷投来注意的目光,季殊如芒在背。
直到粉笔声停止。
轻微的“咔嚓”声,粉笔头断了,簌簌的粉末落下。季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藏进课本里。
“一些同学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讲台上的王景慢吞吞地转过身来,教室里的气氛瞬间拉紧、凝滞,连带着空气中弥漫的困意也消散无踪,
“总是在我的课上特立独行,是对我的授课方式有异议?”
所有人的瞌睡这下瞬间消散,提起一百倍的精神,视线纷纷在季殊和讲台两者间打转,兴致勃勃地围观这场突发事件。
季殊第一次尝到引人瞩目的滋味,脸色有些发白。她竭力装作淡定,拿起笔在课本上勾画,但是不出意外,她很快被王景点名。
“季殊同学看起来似乎脸色不太好啊,生病了还坚持来上课,精神可嘉。”王景慢悠悠道,“那就先上台来做一下这道题吧。”
他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压根没给季殊拒绝的余地。
季殊缓缓站起身,很快听见从教室各个角落传来的窃笑耳语声,连绵不断。
“她完了哈哈!这题的原型是上次模考的压轴,班上就没几个做对的。”
“我之前给我的数学系家教看过这题,她说拿个公式分就算了,别想着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出来。”
“昨天不是还神气得很,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她以为自己是谁?我要是她就从此谨言慎行,像个虫子尸体一样安静。”
“谁叫她惹了小公爵?”
…
“大家安静!”王景呵了声,话却没什么威慑力,“给季殊同学一点思考的空间。”
季殊走上讲台,一边冷静地思考题目。这题有些难度,但是她在课前过了一遍模考的错题,现在的变式虽然需要些举一反三,但也不是不能做。最重要的是稳住心态,把那些话当作耳旁风,专注思考眼前的题。
她拿起粉笔,略一思索,很快沉稳落笔。
“沙沙”声响在班上,随着时间的拉长,原本的讥笑声竟然逐渐消沉下去。
“喂,不是吧……”
“她竟然真的在做?还写了半个黑板?”
“这个思路是什么,我完全看不懂。她不会是在瞎写吧?”
书页冷静翻过的声音打断了讥嘲声。谢周霖合上笔盖,将稿纸折叠,笃定道:“不是瞎写。”
他说,“她写的是正确答案。”
周围的怀疑声瞬间消散。没人会怀疑学生会首席的话。而在谢周霖落笔不久,季殊也慢慢放下了粉笔,吐了一口气。
她并没有急着展现自己的完成,而是开始从头检查了一遍。
台下原本坐姿松散的人也缓缓收回了翘起的腿,陆明熙皱起眉,尽管拿着手机,注意力却半分不在屏幕上,而是眼神凝着台上的女生。
她身材清瘦,脊背挺拔,制服裙下双腿笔直纤细,垂落的黑发间露出的一截嫩白色的脖颈,扣着衬衫纽扣和领结,随着动作,黑发在她的耳边晃动,乌黑而柔顺,像深海之下轻摇浅曳的海藻。
陆明熙忍不住握了一下手掌。
他回想起那天昏暗的杂物间中,她鲜亮的唇角和他掐住她脖子的触感。柔软但坚韧,几乎令他心悸。大概有这么……细,一只手可以握住,收紧的时候,能够感觉到动脉中温暖的血汩汩流过时的轻跳和生机。
陆明熙不觉目光沉沉地盯了她很久。
那身影在沉思、书写和检查时都保持着安静。直到她确信无误后才开口。
“老师,我完成了。”季殊放下粉笔。
王景早在她检查的时候便看完了她的解题过程,他一边满意地点头啧声,一边咳嗽着彰显出自己对她的宽宏:“做得不错,思路清晰,过程简洁明了,还用了几个我们暂时没有细讲的公式——你先回座位吧,下次有问题可以直接说出来,不要在讲台下净搞些小动作。好了,现在我们来分析一下季殊同学做的这道题……”
季殊安静地回了座位,教室里的学生鸦雀无声。
他们确实没想过季殊能做出来这次的题目,让他们先前的质疑都成了笑话。王景最是古板,人又挑剔,能让他金口吐出称赞的话,难如登天,除了答案正确之外,解题的过程也必须逻辑严密、完美无缺。
而季殊做到了这点。
不忿的嘘声错落响起,有人坚信她是被透了原题,也有人不以为意。但他们的共同点是,没人再在这次的讲题中眼皮打架、昏昏欲睡。
王景也难得的兴致高昂了一些。平日里他的课远远望去就像战场一样,趴倒一片,今天难得的全员精神都不错,看起来请人解题效果太好,连带着对向来看不顺眼的季殊都改观了一些。他记得她原本成绩一般,这次的难题却能做成这个样子,想来自己私底下也是下了苦功夫——
只是这种想法才刚刚升起来不久。
“叮咚!”
清脆的消息提示音打断了他的讲题。
虽然在他的课上偷偷玩手机正常,但是明知他古板守旧还开出大音量的消息提示音——从没有人做过这么明目张胆的事。
全班惊恐又不可思议的视线纷纷投过去。刚坐下不久的女生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拿着屏幕逐渐暗下的手机。
“对不起,老师。”
那是新的命令。
【激怒王景。】
折断的粉笔擦着季殊脸颊的旧伤过去,雪白的粉尘粘在她的脸颊上和黑发间,划出淡淡的痕迹。
“季殊,别以为你做出来题目就了不起——把手机收起来,去教室前门口站着听课!”王景罕见地真的动了怒,向来慢吞吞的性格竟然吼了学生。
季殊没说一句怨言。她转身带着手机走向储物柜,先锁了手机,才绕向教室前门。
只是在经过那个身影时,她听见一声冷漠的嗤笑。直到她走远,离开了他们座位之间的那个过道,她也依旧能够感受到他紧紧黏在她背上的视线,阴冷而带着不散的警告意味。
那是猎豹捕食前夕的盯梢。
而偌大的雨季草原上,围观的其它动物们则乐见其成。不怀好意且落井下石的眼神淹没了她。
但季殊假装什么也没感觉到,淡定地离开了漫溢着同级生恶意的教室。
陆明熙眉头紧蹙,他眯着眼睛锁住那个身影,脸色晦暗不明。
除了季殊之外,只有他知道,他给了季殊两个选择。
【激怒王景,或者放课后来见我。】
【选一个。】
而她没有选择后者。
第8章 008.
季殊就这么在门口一直站到了下课。
直到铃声响起,她才稍稍靠在墙壁上,抵着有些发麻的小腿,舒了一口气。
长达几个小时的大课终于结束,铃响的一瞬间,教室里如一锅沸水一样,隐隐嗡鸣。
眼看着王景离开教室,路过她时冷哼一声,季殊装作面色无虞,立刻准备紧随其后,离开教室。但晚了半步,她很快被身后走路飞快的女生们扯住。几个画着精致妆容、涂着美甲的女生诶声叫着,手指扯住她肩膀处的衣领,面色有些不耐烦。
“站住,小公爵叫你过去老地方。”
“跑得倒是快,但是跑得了吗……还不如乖乖受着。”
季殊抿了抿唇,慢吞吞返回教室收拾东西。
陆明熙那明显活动空间大出其他人许多的位置已经空了。她往记忆中的老地方挪去。
那杂物间实在给她留下了太多痛苦的回忆,仅仅是在她穿过来之前那些残留在她记忆之中的,每回想一次,她都会冷汗淋漓。
只是这次似乎稍微不同。
杂物间外面靠墙站着几个嬉闹的男生,虽然东倒西歪笑嘻嘻的,却贴在门口没离开一步,像是站岗似的。
她才接近杂物间,阴影中便伸出一只大手将她扯了进去。门在她身后合上,光线一点点散去,阴影覆盖了她。少年高出她接近两个头,将她抵在墙角,低身俯下来的时候,几乎遮住全部的光线,影子整个罩住了她,她的世界几乎变得完全黑暗。
季殊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你倒是还知道怕。”轻轻的鼻息扫在季殊颈侧,酥酥麻麻,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季殊忍住自己想要打哆嗦的冲动。
陆明熙突然的接近让她的鼻腔里重新盈满了那股侵略性的香水气息,它似乎和那张脸绑定在一起,让她生理性地反胃。季殊微微侧着头,不敢去看他的脸,同时也透过缝隙看见,他的身后似乎没有往日里的那些跟班。
……今天只有他?
季殊一晃神的功夫,陆明熙就已经不满地掐着她的下巴把脸掰正。他的力气很大,季殊感觉到短暂的钝痛,浅粉色的头发和那张秾丽漂亮的脸很快侵占了她全部的视线,正面的香水气息更分明地灌入她的鼻腔。季殊竭力忍住胃里的翻涌。
陆明熙则另一只手按着她的手腕,压低自己的身体,把她圈在墙角,仔仔细细审视她的脸颊。她看起来有些慌张和害怕,但是抿着发白的唇,努力表现出冷静淡定之色。他挑了挑眉,悠闲开口:“听说你昨天很神气?”
季殊:“……”
她硬着头皮回答,“没有的事。”
“江兆明说你在体育课上拿球砸了很多人。”
江兆明是陆明熙的跟班。脑子虽不太灵光,但做事不掉链子,家里做的是Lotus上游包装产业,两家人因为生意需要也走得近,他平时便常跟陆明熙聚在一起。
说难听点,不过是小公爵的狐朋狗友之一。
季殊努力抑制自己想回避的视线:“那是……测试需要。”
“测试需要?”
“对。”
狐疑的神色打量着季殊的表情。陆明熙没多说,按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下移,扣住她的小臂,扯开了她的袖扣。季殊被吓了一跳,就看见他单手轻而易举卷开了她右手袖子,露出里面条条青色淤痕。
他随便捡了一处,覆上拇指,稍稍用力一按。
季殊疼得抽了口冷气,蹙紧秀气的眉头。
陆明熙欣赏着她的反应,哼笑着挑眉开口:“这也是测试需要?”
被他按着的那块皮肤很快发热起来。随着疼痛和接触的皮肤一并发烫。
季殊:“体育项目,负伤很正常。”
她觉得被他按压的淤青处简直烫得有点受不了,试着微微抽了抽手,竟然挣脱了出来。
陆明熙压根没怎么用力,他垂眸看着她飞快理平衬衫和制服,扣好袖口,声音又脱口而出。
“那负伤后被首席送去医务室,也是测试需要?”
季殊懵了一瞬。
他在说什么?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陆明熙的眼睛。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神色有一瞬的晦明,只是很快神情染上兴味和居高临下的质询。
季殊没懂他的意思,尝试在他的表情中寻找解题答案,但题面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本能想寻找人庇护很正常,只可惜,你这条路走不太通。既然说好了当我的狗,哪有另找主人的道理。你说是不是?”陆明熙在她的耳边压低声音,意味深长地道。
季殊下意识屏住呼吸。他忽然接近时的香气和话中的意味令她越发难以忍受,她忍不住抬起手臂,抵在他的肩膀上,试图把他推远,但因为持久的低烧力道显得软绵绵的,自己的领地被侵略让她感觉到难以言喻的混乱。
“我……对不起,今天状态不好。”
她没去深究他的话,只是忽然明白了陆明熙无端怒意的来源。
她没有选择他想要她选的那个选项,而是另选了自认为便捷的那条。
她违逆了他的心意,蔑视了他的权威。
“状态不好?”小公爵尾音上挑。
“对。”季殊没解释原因,她不想说关于自己家里的事,只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以逃离这个让她不得不屏息的场景,
“下次不会再选择错误的选项了。”季殊强迫自己去看他的眼睛,缓缓说道,“我会做得更好……希望你能够对我的表现感到满意。”
她不清楚自己是说对了还是说错了话,而陆明熙忽然反手按上她的手背,用力下压,季殊的手骨又烫又疼。她垂下眼睫,克制住自己被浓烈强势的沙龙定制香熏得作呕的本能冲动,从外人的视角看去,两人像是蜜恋中拥吻的人一般。
季殊率先站不住,腿脚发软。她额头和耳根变烫,有点昏昏沉沉的,靠着墙壁往下滑。
陆明熙伸手揽住了她。他低声笑了笑,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从鼻腔里哼出来,季殊听不出他到底满不满意她投降似的回答,只是贴着冰凉的地板时忽然清醒了些,扶着墙壁竭力站起来。
她低着头,声音显得闷闷的:“你最好离我远些。”
她捂着嘴,黑发垂下,遮住苍白的脸颊,补充道,“……为了你的衣服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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