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窈正坐在简单的书桌旁,开着一盏昏暗的台灯,小心翼翼地整理着什么。
而她的手边,是许许多多的画布碎片。
格外熟悉。
言霁的心口剧烈跳动了下,轻轻走上前。
橘色的椭圆色光芒中,时窈吃力地辨认着每一块碎片的色彩,努力地将那些碎片拼凑成一幅完整的作品。
偶尔疲劳了,她便停下动作,揉一揉眼睛,而后继续翻找出下一块碎片。
那幅自己曾经倾注无数心血的画,在她的手中,渐渐诞生出全新的生命。
又一次太过劳累,时窈挺直了腰背,正要转动后颈时,偏头看见了身后的他。
她被吓到了,僵在原地,呆滞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忙乱地想要将碎片藏起。
她的手背被一只白皙的大手覆盖。
时窈微怔,抬头看着他:“我不是故意动你的东西,只是觉得……很可惜……”
“嗯。”言霁低低地应,没有像以前一样,轻触到她的手便飞快地避开,而是将她的手包在掌心,拉着她站起来,将她按在了床上,“休息。”
“可是……”时窈还要起身。
“我来。”言霁这样说。
他开口的瞬间,头顶的好感度涨到了六十。
*
言霁的作品在画展上取得了莫大的成功。
“油画大师剽窃弟子作品,天才画家携《落日》归来”的新闻,几乎霸占了整个文艺界的头条。
有林丹青的背书,这场风波的关注度空前的强大。
起初没有人相信油画大师会剽窃一个不知名弟子的画作,哪怕这个弟子当年有着“失聪天才”的美誉。
后来,言霁第一次选择了面对镜头。
那天,无数的闪光灯在言霁的面前闪烁着,他带着助听器走进大众的视野,面对着曾经将他推进地狱的媒体。
而时窈,站在人群之外,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个大大的白板,上面用可爱的花字,写下了他的名字。
白板下,是她粲然的笑,用只有他能看见的口型,说着:“言霁,加油!”
言霁不自觉地弯起唇角,心中的烦躁渐渐消弭。
他回过神,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将那一幅被艰难拼凑整齐的画作拿了出来,平静地指出他曾留下的独属于自己标志的暗影,也被剽窃过去。
当初那幅拍卖出天价的仿冒品,刹那间成为笑柄。
言霁看着众人渐渐变得和善的模样,明明他曾经期待过澄清的这一刻,可当事情真的发生,他却前所未有的淡然。
最终,他并没有过多停留,在媒体的挽留声中,言霁平静地穿过人群,走到正笑看着自己的时窈面前,淡淡地问了句:“饿了吗?”
时窈用力地点点头。
于是二人并肩走出采访室,直接离开了这里。
轮渡到达金平岛时,时窈再次接到了林丹青助理的电话,对方的语气格外激动:“时小姐,有人出价五百万想要拍下言先生的落日,还有人想要那幅声音……”
助理的话没有说完,言霁伸手拿过她的手机,主动将通话断了。
时窈看着他同自己越来越不再有边界感的举动,笑了笑,随后目光落到他平静的脸上,想了想凑到他眼前:“恭喜你啊,言霁,功成名就!”
言霁看了她一眼,只问道:“晚餐想吃什么?”
时窈眼睛一亮:“什么都可以吗?”
“嗯。”
“那我想吃全海鲜大餐,辛苦你啦,大画家!”时窈拍了拍他的肩膀。
言霁听着她调侃的语气,眼眸渐软:“嗯。”
“还是算啦,今天已经很累啦,”时窈想到什么,抬头眼眸晶亮地看着他,“不如下周吧!”
“刚好下周三是我的生日!”
也是时思思逃出季岫白的掌控、来找言霁的日子。
言霁正要应声,手机震了震。
他顺势拿出,而后神情微恍。
屏幕上是一条消息,只有简单的一句话:“采访我看见了,恭喜。”
时思思。
“言霁?言霁?”时窈疑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言霁猛地回神。
“谁的消息啊?”时窈问。
言霁心中莫名的慌乱,将手机息屏:“没什么。”他安静道。
时窈眨眨眼:“你刚刚还没有答应我。”
言霁迎上她的视线,点点头:“好。”
“太好了!”时窈欢呼,踮踮脚用力地抱了他一下,快步跑远。
夕阳将二人的影子拉得无限长。
*
不远处,陌生的黑色轿车停在路旁。
车内,季岫白面无表情地看着走过去的一男一女,本就瘦削的脸颊如今更是如刀刻斧凿,整个人透着一股形销骨立的感觉。
他的双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交缠的戒指,独一无二的原钻,黯淡无光。
这段时间,他一直看着时窈陪在言霁的身边。
陪他去画展,陪他面对那些风风雨雨,陪他澄清那些曾经的污迹,即便疲惫,却仍然是笑着的。
就像曾经总是在书房强撑着倦意,只想陪在他身边的她。
他后来曾经怀念去逛商场的经历,所以独自去了一次。
依旧厌恶。
他逐渐明白,他怀念的,也许只是时窈陪在他身边的那段经历。
所以他又一次去了时窈带他去过的那个所谓她成长的地方,简陋到他不愿踏足;
那个满是人与油烟的夜市,他更是极为排斥。
可那时他是怎么进去,并乐在其中呢?
唯一的变化只有,他的身边,再没有时窈的影子。
于是,季岫白开始成宿成宿的失眠,他坐在书房,翻看着那个素描本上呼之欲出的爱意,来缓解胸口的痛意与焦虑。
直到此刻,他亲眼看着时窈对着旁的男人撒娇的笑、亲密的拥抱,那些美好的过往再没有任何作用,他不得不承认,此刻胸口翻涌的,是疯狂的……嫉妒。
不再是当初察觉到时思思喜欢上言霁时的愤怒,而是此刻只想要取代言霁的扭曲的嫉妒。
时窈,本该是他的未婚妻的。
未婚妻……
这三个字像是触动到了胸口的某处,季岫白的目光随之冷静下来。
这一瞬,他想起从商场出来时,再次遇见了那个卖糖果的女人,她还记得他与时窈。
她笑着问他:“上次那个女孩说你们已经订婚了,现在呢?你们快结婚了吧?”
那次季岫白没有回答,便快步离开了。
可是此刻……
季岫白看着早已远去的一对男女,手不觉紧攥,手背上青筋突兀。
良久,他拿出手机,管家的声音很快响起。
季岫白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将时思思身边的保镖都撤了。”
第17章 爽约。
言霁的作品在文艺界引起轩然大波。
曾经“天才画家”的名号再一次被人提及,而那些画作也从昏暗简陋的小房间,摆放到一个个展厅中央。
然而言霁本人却很是低调,除了那次澄清后,便再没有公开露过面。
“言霁,又有人想拍下你的画欸,”时窈坐在小楼的台阶上,托着下巴,看着正在小院准备烤肉的言霁,感叹:“好多钱!”
烤肉是时窈提议的,美其名庆祝言霁终于“沉冤得雪”。
最初时窈本想帮忙的,没成想才切了几刀肉,手一滑,险些切到手,下一秒刀就被言霁拿了过去。
时窈也乐得自在,干脆坐在台阶上看着言霁忙碌。
天冷的缘故,他换上了件白色毛衣,袖口微微挽起,越发衬出瘦削的腰身,耳朵上戴着白色助听器,侧颜轮廓干净完美,碎发随着俯身的动作,有几缕垂在额前,双眼明明一如既往的平淡,给人的感觉却柔和了许多。
很是赏心悦目。
言霁将一片薄厚适中的牛肉放在烤盘上,油花滋滋地响,香气顷刻传来,他得空抬头:“不用理他们。”
话落便迎上了她定定的目光,拿着夹子的手一顿:“……看什么?”
时窈眨眨眼:“看你长得好看啊!”
言霁手一顿,掩饰性地拿给她一个盘子:“过来吃肉。”
时窈眯眼笑应了一声,打开两听啤酒,一听递给言霁,一听自己拿着:“对了言霁,我们再买一张床吧。”
“嗯?”
“沙发床睡着多不舒服啊,我们再换一张,”说着,她煞有介事地考虑起来,“还有洗手间,那面镜子对你来说刚好,对我就有点高了,也要换……”
“还有楼上的顶灯,最近总是忽闪忽闪的。”
“我还想要一盏台灯!”
“还有还有……”
言霁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手上的动作渐轻。
第一次,不再像以前那样,毫不在意地苟且,反而对未来生出了几分期待。
“焦了焦了!”时窈的惊呼声响起。
言霁陡然回过神来,手臂撞上来一个柔软的人影,时窈抓着他的手甩开了夹子,也避开了烤肉上升腾起来的火苗。
“你在想什么?”时窈嗔怪地抓起他的手左右翻看,确认没受伤才松了口气,“现在你这只手可金贵了,知道吗?”
言霁垂头,看着她抓着自己的手,突然觉得手上的点点温热,经由血管一点点地传递到心脏。
而后整个人也变得暖洋洋起来。
“言霁,言霁?”时窈疑惑。
言霁猛地反应过来,撤回视线,心却慌了。
时窈笑着凑到他跟前:“你今天怎么总是走神?”
言霁神情淡定,只有白色助听器下的耳朵泛着红:“有吗?”
“当然!”时窈肯定地点头。
言霁再不说话了,沉默地将烤好的肉夹到她的盘中。
时窈没有再追问,只看了眼他混乱的好感度,笑着举起酒:“要庆祝言大画家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言霁定定看着她,而后举起酒,和她碰了一下。
时窈喝了一大口,继续道:“还要庆祝言霁你终于被人看见了!”
说着又是一口。
“还有……”
她还要说什么,手被人压了下,言霁微微蹙眉:“少喝些。”
“可是不能浪费,”时窈默默看向搬出来的餐桌,“我买了四听呢!”
言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又看向她真诚的眼神,像是无声地叹了口气,将余下的都拿到自己面前。
这晚伴随着滋滋的烤肉声与鲜香气,二人一同在初冬的小院里吃着晚餐喝着酒。
言霁不懂,时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祝词,即便是他被哪家媒体夸了一句,她都要笑着庆祝一番。
直到几听酒全部喝完,时窈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凑到言霁身前。
言霁一愣,莫名想到林丹青答应下来的那晚,她踮起脚想要吻他的场景。
只是……被他推开了。
而这次……言霁不由抿紧了唇。
然而时窈在离他一指长的距离时停下了,她看着他泛红的脸颊和嫣红的唇,看了很久,突然笑道:“言霁,你的酒量居然会这么差!”
说完,她撤回了身子。
言霁长睫一颤,心中涌起莫名的低落。
下秒,他却想到什么,神情逐渐凝结。
时窈说,他的酒量居然这么差。
居然。
可她明明早就知道他的酒量差,早在……那一晚就该知道的。
而自己……
言霁看着眼前三听早已空的啤酒罐。
他的酒量不算好,此时却也没有什么眩晕的感觉,而那晚,他仅仅喝了一瓶……
以往言霁从不主动回忆那晚的场景,想要逃避开自己太过冲动的举动,也想逃避自己无可奈何的余生。
可是此刻,言霁努力地思索,那晚莫名其妙的晕倒,还有第二天一早身体一切如常,没有半点异样……
言霁不由看向一旁的时窈,手指微攥。
是在她下楼后,他突然产生的眩晕的感觉的。
而那晚发生的一切,也是她第二天清晨告诉他的。
而他,原本打算在第二天清晨将她送走。
“糟了言霁,我好像也有点醉了。”时窈转过头看着他,身形摇晃。
言霁下意识地伸出手。
时窈反而对他扭头一笑:“骗你的。”
骗他的。
这三个字在脑海中不断回荡。
是骗他的吗?
那之后发生的一切呢?也是骗他吗?
“言霁?”
言霁低头看着眼前的女人,良久勉强弯了弯唇:“时间不早了,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明早再收拾。”
时窈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转身朝屋内走,只是大概淡淡的酒意上头,她真的趔趄了一下。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时窈落入手的主人胸前。
时窈抬起头,隔着夜色与朦胧的灯光看着面前的男人,他也在看着她。
夜色正好。
时窈徐徐朝他靠近。
“时窈,那晚,是这么发生的吗?”言霁缓缓问道。
时窈的动作停了下来,定定看着他,再没有动作,也没有回答。
言霁凝望着她的眼睛,先前丝丝缕缕的柔和不知何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冷淡。
他抬手,沉默地隔开了她,扶正她的身体,率先回了房。
时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良久心道:“他猜到那晚的事了?”
【系统:是的。】
时窈渐渐淡了脸色,方才她不过松懈了会儿……
她讨厌太聪明的人。
而第二天,言霁的态度果然冷淡了下来。
虽然他仍旧会为她做好了早餐,甚至将她昨晚沾染了烤肉味的衣服也洗得干干净净,可他却没有和她一起吃饭,早早地去了画室,下午也没有告诉她他的写生地点。
不止这一天,余下的几天皆是这样。
时窈同他说话,他也会应答,只是态度像极了他们初见时的样子,唯有头顶的好感度仍混乱地波动着,昭显着他并不像表面这么淡然。
这场特殊的“冷战”持续到周三,原主的生日这天。
时窈早早起床在客厅等着言霁,以至于言霁做好早餐看见她时顿了一顿才走上前,没有说话,只沉默地将早餐放在桌上。
二人这几天第一次共进早餐。
直到吃完,时窈才擦了擦嘴开口:“你之前答应我今天下午要陪我,还作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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