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窈恍然不觉,从容地从手包里拿出几块银元递给车夫。
“这,太多了……”年轻的车夫连连摆手。
时窈笑:“这段时间,你便负责我的脚程。”
车夫闻言眼睛一亮,忙点头应下。
时窈微微颔首,转身踩着同色的高跟鞋,一步步走向舞厅。
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今晚百乐门有一场晚宴,如此报复她的好机会,沈聿怎会放过,自然命人唤她前来,受人明嘲暗讽。
而早在他发现原主欺骗他时,就已经停了平日负责接送原主的轿车。
前方纸醉金迷的舞厅大门大开着,时窈正要走进,身后一阵刹车声响起。
时窈转头,熟悉的小轿车停在身后,司机匆忙跑下车,主动打开后座的车门。
一身白色洋装裙的女人走了下来,眉眼娇俏,生机勃勃,只是那一片俏生生的生动神情,在看见她时不觉淡了几分,看着她的模样,眼底带着几分不自然:“时小姐。”楚笙对她打了声招呼。
时窈盈盈一笑:“楚小姐。”说着,她的目光扫了眼轿车。
“是沈聿一定要派人前去的,”楚笙忙解释道,“我如果拒绝,司机便不能离开,我和沈聿并没有其他干系。”
明白。
沈二少巧取俏佳人。
时窈和煦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她转身继续走向舞厅左侧的豪华包间,却没等走几步,步伐便停住了。
舞厅中央,多情风流的沈二少穿着白衬衫与西装裤同色系的西装马甲,正和一个舞女一同跳着交际舞,手箍着女人的腰身,每一步都掺杂了几分暧昧。
时窈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楚笙,后者的眉眼黯淡下来,很快朝右侧的长廊走去。
舞厅中的沈聿也看见了进来的两名女子,目光随着楚笙的背影移动着,直到对方消失不见,他才朝时窈瞥来一眼,目光在她开叉的裙摆上停了几秒,眉头飞快紧蹙了下,很快视若不见地继续跳着,举手投足间越发温柔。
如果是原主,这个时候大概会忍耐地等着,在心中对自己说:都是自己欺骗他在先。
然后等到沈聿跳完,故作无事地走上前,继续讨好他。
可惜,她不是原主。
时窈想了想,转身便要走向一旁给客人休息的卡座,却没等落座,一个年轻男子已经抢先坐了下来。
时窈看了眼年轻男子,又去一旁的座位,却每一次都被人抢先一步。
时窈蹙了蹙眉,环顾半周,随即听见前方最中央的奢华座位上,传来一人懒洋洋的嘲讽嗓音:“诶呀,怎么办,沈太太,没有位子了。”
时窈朝前看去,只望见一名穿着墨色斜襟立领衬衫的小少爷吊儿郎当地斜倚着双人沙发,领口的宝石扣上挂着一柄长命锁,锁下的金链叮叮当当地悬在左侧第三颗纽扣上。
而那张脸,更是英俊漂亮的紧,剑眉星目,睫毛纤密,乌发梳起,几缕碎发不听话的垂落在额前,一派狂妄不羁的模样。
倒是很像上个世界的某个大少爷。
只可惜,头顶的好感度是-10.
沈聿的好友,程澈。
时窈再看刚刚抢占自己座位的人,无一不恭敬地看着那小少爷,沉思了会儿,走到程澈的双人沙发前,笑道:“没关系,程少爷身边不是还有位子吗?”
说完,她径自无视周围人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坐在程澈的身侧。
程澈眯着眼打量着她的动作,在她真的坐下时,冷笑一声,毫不留情道:“滚开,熏到本少爷了。”
时窈无辜道:“我今天没喷香水。”
“你以为是香味?”程澈慢悠悠地抱着手臂,“是你身上那股属于乞女的虚伪酸臭味。”
时窈蹙眉,就在程澈以为她会知难而退时,她反而坐得更稳了:“程少爷,你说错了。”
程澈眯眼望着她,看她还能耍什么花招。
“不是乞女,是歌女,”时窈坦然地开口,“我是歌女的女儿。”
程澈听见“歌女”二字,脸色一沉,下瞬嘲讽地笑:“时窈,你还真是大言不惭,装都不装了。”
“你是歌女的女儿又怎样?”小少爷的眼底尽是高不可攀的高贵,“歌女,更为低贱。”
时窈看着他分外排斥的模样,又看向舞台上站在麦克风后唱歌的歌女,凝眉细思了下,眨了眨眼:“程少爷,话不要说太早,万一你以后爱上一名歌女呢?”
程澈笑出声来,身前的长命锁也随之叮当作响:“那本少爷不如就饮弹自尽好了。”
时窈笑看着他,再没有开口。
沈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跳完了舞,走了过来:“子溪,回吧。”
子溪是程澈的字。
“阿聿。”时窈双眸微亮,站起身,轻柔地唤着来人。
沈聿的目光在她身上的旗袍上扫过,以往她装得如同贵雅千金,今日却衣着暴露风情,不由讽笑了一声:“时窈,穿成这样,又准备引哪家富家公子上钩?可别忘了,我们还没离婚呢。”
时窈微怔,继而想到什么,眼底迸出几分期待:“阿聿还在意我穿什么衣裳,可是吃醋了?”
“吃醋?”沈聿看着她一如既往的讨好神情,嘲讽道,“你会吃一个骗你之人的醋?”
说着,他将拎在手中的西装外套扔给她:“在外面等着。”
话落,沈聿和身边几人一同朝豪华包厢的方向走去。
时窈抱着西装站在原地,周围是若隐若现的窃窃私语声,不外乎说她心机如何深,做派如何虚荣,眼下沦落成这副模样如何活该。
时窈听在耳中,并未放在心上,只看着沈聿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包间,她才慢条斯理地抬头看向三楼栏杆处。
一道清敛如雪的身影,正手扶栏杆,平淡地站在那里。
是她今晚的真正来意。
和其他西装笔挺的上流社会人士不同,那人只穿着件简单的雪白长衫,左肩绣着精致的雪银色长竹,干净修长的手指摩挲把玩着一串碧玉珠串。
而那张欺霜赛雪的脸颊,更是皎皎如白月,精致的眉眼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清雅不凡。
他就那样平淡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仿佛什么都无法让他的情绪有丝毫波动。
时窈沉吟了下,将西装放在一旁的沙发上,缓步走上楼梯。
一阶一阶地走上去,直到二楼,几名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人拦住了她:“楼上有贵客,还请时小姐止步。”
时窈乖乖地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正漠然望向她的男人,笑吟吟道:“沈大哥。”
沈知韫安静地看着她,疏离地应:“弟妹。”
却没有半点让人放行的意思。
“我有话想对沈大哥说,”时窈顿了顿,补充道,“是关于沈大哥你的。”
沈知韫淡漠道:“在原处说也无妨。”
时窈想了想,原主和沈知韫几乎从没来往,他不相信她知道他的秘密,也是正常的。
只是……
时窈仰头笑道:“听说这段时日,市井中出现不少冒充名门望族家主的狂徒,沈大哥虽位高权重,却也要当心啊。”
沈知韫睨着她,显然对她的提醒并未放在心上:“多谢弟妹关心。”
时窈弯起眉眼:“沈大哥可千万不能让人知道,您耳后有一枚正圆血痣啊。”
话音落下,她便看见沈知韫的目光微微正色了下,看了她好一会儿,微微抬手。
守卫立刻放了行。
时窈了然,她猜对了。
只是如果耳后的特征一致的话,不知道其他位子,会不会一样……
对守卫颔首一笑,时窈摇曳生姿地走上楼去,直到站定在沈知韫面前,她眯眼笑开:“沈大哥。”
沈知韫淡淡地看着她,他并不在意自己的这颗痣被谁知道,左右冒充他的人,他有千万种法子对付。
他只是不喜欢被人、还是被眼前的女人,当谈资一般,在人前大喇喇暴露他的躯体特征。
良久沈知韫道:“沈聿告诉你的?”
“嗯?”时窈疑惑反问,继而反应过来,摇摇头,“阿聿可没提过,是我自己知晓的。”
沈知韫平静道:“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时窈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我还知道,沈大哥的那颗痣,就在耳垂后下方,不仔细看根本……”
边说着,她边抬手抚向他的耳垂。
只可惜,没等她碰触到,“啪”的一声,沈知韫抓住了她的手腕。
“如果弟妹想另攀高枝,怕是找错人了,”沈知韫嗓音如凉水,波澜不惊,“沈某一向对背德乱.伦之事,唾弃至极。”
“还有,”沈知韫张开手,任由她的手腕滑落,甚至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气息,“弟妹不是想知道,为何不可能?”
他抬起手,身后不远处的随从几乎立刻送来干净的手帕,沈知韫擦拭着刚刚碰触过时窈的手:“这就是理由。”
说完,沈知韫转身缓步朝长廊深处走去。
时窈眉头紧蹙,脑海中闪过沈知韫的手掌,原主的记忆中,他确实有严重的洁癖,可刚刚,她明显瞧见他的手背泛起一片诡异的红。
“系统,怎么回事?”时窈在心中反问。
系统显然也正茫然着,画面飞速闪动着。
过了一会儿才道:【找到了。】
【系统:宿主,很奇怪,这个设定我竟然没有记载。】
【系统:沈知韫自出生起,就对女子过敏,幼时还好不算严重,可随着年岁增长,过敏反应也愈发严重。其生母也正因受不了与他之间的冷淡,才又决定生下沈聿,疼之爱之。】
对女子过敏?
时窈皱眉,她虽猜到小神尊的每一世都有残缺,可这一世竟如此……诡异。
下秒她陡然想起在上界时,老树仙说的那番话:小神尊曾和文昌神君一同困住了他的神识。
困住神识,自然再没有回忆起前世的可能。
莫非是上一世当了一生见不得光之人,小神尊恼怒至极,这一世生怕自己重蹈覆辙,索性让自己远离所有女人?
这么想来,难怪在原主的记忆中,沈知韫身边从无女人,仅有的一位,便是身为原女主的楚笙。
毕竟在楚家的欢迎宴上,楚笙曾在经过沈知韫身边时,不小心撞入他的怀中。那一次,沈知韫并没有任何不适。
所以刚刚,沈知韫站在三楼往下看的,也并非她和沈聿那一场热闹,而是……楚笙?
脑海中顷刻如风吹雾散,原本奇怪的剧情渐渐变得清晰。
万千念头只在一瞬间,时窈抬头,沈知韫正走向不远处的休憩间门前,守卫已经推开房门,露出奢华复古的装潢。
“沈大哥。”时窈温声唤。
沈知韫并未回头,脚步也没有丝毫停下的迹象,缓步走进休憩间。
却在守卫缓缓将门合上前,一道靛蓝的倩影从中而过,沈知韫眼前一暗,只觉两只柔软的手撑在他身前的长衫上,低喘的嗓音娇柔:“大哥帮我。”
沈知韫垂眸不悦地睨着她:“时小姐,我说过,另攀高枝去找别人。”
“沈某不奉陪……”
“不是另攀高枝,”时窈看着他,“沈大哥,我想和沈聿重归于好。”
沈知韫平淡道:“那弟妹应当去找我那不成器的弟弟。”
“可他好像有了更喜爱之人,怎么办?”时窈抬眸认真看着他,“沈大哥,虽然我不想承认,可是他的目光,会追随那个人而动。”
“沈某对时小姐的事不感兴……”
时窈轻轻道:“那个人是楚小姐,楚小姐似乎也很喜欢阿聿。”
沈知韫无波无澜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时窈知道自己猜对了。
沈知韫现在对楚笙自然还没到喜欢的地步,可是,他骨子里奢望着被在意之人碰触、爱抚,幼时是母亲,长大了是有好感的女子。
可是这二人,在他和沈聿之间,选择的都是沈聿。
这也是为什么,沈知韫和沈聿分明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关系却始终不咸不淡。
“沈大哥,今晚我穿成这样,阿聿会皱眉,我便在想,如今的阿聿对我并非全无感情的,”时窈柔柔地开口,“或许我们还是有可能的。”
“若我和阿聿重归于好,沈大哥和喜欢的姑娘自然也可以终成眷属。”
沈知韫双眸微垂,隔开与眼前女子的距离:“你观察我。”
她虽未明着提及,可她言外之意,不外乎她知道,他对楚笙生了兴趣。
可这件事,连他身边的手下都不知道。
“我只是想和沈大哥谈条件而已。”时窈无害道。
沈知韫注视她许久,徐徐做声:“若沈某不应呢?”
时窈歪头打量着他,笑了一声:“我还有沈大哥的其他把柄。”
沈知韫不置可否。
时窈眨了眨眼:“我知道,沈大哥不止耳后有颗痣,还有那里……”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双腿.间,“也有。”
沈知韫的瞳仁暗了暗:“弟妹总是这么口无遮拦吗?”
“当然不是,”时窈摇摇头,“沈大哥要我说的。”
“我说对了吗?”
“对又怎么样,不对又怎么样?”
“毕竟我和阿聿还没有离婚,若这件事传出去,沈家大伯哥与弟妹通奸,沈大哥猜猜阿聿会怎么样,沈家的名声又会如何?”时窈一副为对方考虑的殷切神情,“而且,就算往后沈大哥与心上人终成眷属,您和心上人洞房时,对方想起我的话,只怕再好的性致也没了。”
沈知韫的目光扫过她的脖颈:“如果让你就此消失呢?”
“阿聿让我在门口等着他呢,”时窈的嗓音软而甜,“还有,我如果消失了,那阿聿和楚小姐之间,便再没有任何阻碍了。”
沈知韫安静地望着她,看了许久,手指拨弄碧玉珠串的动作一下又一下。
“沈某倒才知道,弟妹胆子如此大。”
时窈闻言,就知道他应下了,甜甜一笑:“我要沈大哥对我很好很好。”
沈知韫蹙眉。
时窈好心地解释:“沈大哥有所不知,阿聿心中,对您其实也是尊敬且羡慕的,甚至会嫉妒您的本事。”
沈知韫神情微顿。
时窈见此情形,心中浅笑。
这兄弟二人,沈知韫嫉妒沈聿安好无恙,能得到他在意之人的喜爱与碰触,如今才知道,沈聿也会嫉妒他。
时窈继续道:“您对我好,他便会对我好奇,忍不住来争,这样一来,我们定会越走越近。”
沈知韫看着眼前笑得像只狐狸的女人:“对沈某的好处,似乎没有对弟妹的大。”
“在这个过程里,我也可以带给大哥不一样的感受啊,”时窈笑弯了眉眼,拿过他手中的手帕,隔着一层布料,便要轻抚向他的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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