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窈也再没做声,任由程澈紧紧搂着自己的肩头,走向后台的休憩间。
几乎在休憩间大门关上的一瞬间,程澈便没忍住,阴阳怪气地重复道:“‘我与程少爷今晚出了些意外’……”
时窈不解地看向他:“小少爷气什么?”
“我……”程澈一时语塞,看着时窈离开他的臂弯,走到梳妆台前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才反应过来,没好气道,“你方才为什么和沈知韫打招呼?”
时窈奇怪地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沈大哥怎么说也是我的大伯哥,视而不见太失礼了。”
程澈哑然失声,张了张嘴却无从反驳,好半晌才又道:“既然只是打招呼,你对他笑那么亲昵做什么?”
时窈不甚在意道:“哦,沈聿知道我的真面目后,我怕失去荣华富贵,打算引诱他找个新靠山呢。”
程澈看着一脸坦然说出这番话的时窈,胸口顿时一股无名火涌了上来:“引诱他?你是怎么引诱的?也祝他生日快乐?为他唱歌挡刀……”
他的话没有说完,时窈转过身来,不解地盯着他。
在女人安静的目光下,程澈的声音不觉停了下来,只觉得自己的心闷闷地颤动,嗓音也不知不觉地弱了下来:“你这么看我干嘛?”
时窈歪了下头,笑出声来:“没什么。”
“我以为小少爷会嘲讽我下作的手段,没想到只关心我怎么引诱的。”
程澈的脸色惊变,身子也僵滞住。
“不过,”时窈继续慢悠悠道,“只是听着小少爷刚刚那番质问的话,我还以为是我的丈夫在捉奸呢。”
程澈愣了愣,等待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精致的面庞骤然添了慌乱。
二人之间的关系好像在一瞬间就被她这句话点破了。
她结婚了。
他不是她的丈夫。
他只是她丈夫的好友,是没有资格质问她这些话的。
她和谁亲密,对谁笑,要引诱谁,都和他这个外人没有关系。
而他也不能,对自己好友的妻子,生出那种感情来。
若不然,他和那些令人作呕的、插足旁人婚姻的无耻败类有什么区别?
思绪像是一瞬间变得清醒,这些天的纠缠仿佛也都变得灼人起来。
程澈的脸色逐渐苍白,抿紧了唇,不再开口。
时窈看着小少爷茫然失措的神情,沉吟了下,站起身:“小少爷?小少爷?程澈,你怎么了?”
程澈猛地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近在眼前的女人。
时窈微顿,不解地看着他:“是伤口不舒服吗?”说着,她便要伸手去触碰他的手背。
程澈整个人却如同受到了惊吓似的,飞快将后退两步,惊魂未定地看着她,下秒猛地转身朝门外走去,背影很快消失在转角处。
时窈看着转眼间已变得空荡荡的休憩间,脑海中属于程澈的好感度在剧烈的波动后停在68。
良久她轻笑了一声,穿好大衣缓步走出门去。
百乐门门外的石板街上空空荡荡,万籁俱寂。
程澈的轿车仍停在门外,他人却不见了踪影,只有司机在等待着,看见她出来,忙上前道:“少爷先回了,让小的开车送时小姐回家。”
时窈正要颔首应下,下秒却发现了什么,朝前看去。
先前停在那里的数辆轿车已经不见了,只有一辆漆黑的轿车,正隐在一片昏暗中,不知道停了多久,没有开灯,分外不起眼。
“时小姐?”司机已经打开了车门,轻声唤她。
“你先回吧,”时窈微微颔首,笑了下,“我自己回去便好。”
说完,她款步朝着前面的黑色轿车走去,一直走到后座,俯身敲了敲窗子。
短暂的沉寂过后,车窗被人落了下来,黑暗里清雅的男人一如既往地冷淡:“弟妹。”
“沈大哥可以捎我一段吗?”时窈牵起一抹无辜的笑,“不知道为什么,程少爷突然便生气地离开了。”
沈知韫看着面前笑得狡黠的女人,一动未动,许久才开口:“程澈方才给你留了车。”
是她让司机离开的。
“我和沈大哥刚好顺路嘛,”时窈可怜地垂下眉眼,“再说,我有很重要的事和沈大哥说,沈大哥如果不同意,我只好自己走回去了。”
沈知韫指尖微紧,他很清楚,她在扮可怜。
她甚至懒得在他面前伪装得更像些。
“沈大哥?”时窈唤他。
沈知韫收回视线,垂下眼帘:“希望弟妹真的有重要的事。”
时窈笑开,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很快发动起来,车灯幽幽照亮前方的路。
时窈的身子在车内微微摇晃着,不知过去多久,她突然转过头看向身侧的男人,弯着眉眼问道:“大哥出去这么长时间,有没有想我?”
沈知韫长睫微顿,很快神情如常:“出差前我说过,弟妹只是弟妹。”
“而弟妹问这种话,逾矩了。”
时窈无趣地耸耸肩:“可我想大哥了。”
沈知韫看了她一眼,没有应声。
恰逢车子驶过一个水坑,车身重重颠簸了下,时窈的身子不受控地朝身侧的男人倒去。
她下意识地想要去抓男人摩挲珠串的手背,支撑自己的身子,却想到了什么,生生移开了要碰触他的动作,转而扶向身下的座椅,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沈知韫摩挲珠串的手一僵。
时窈抬眸解释道:“今天没戴手套,差点害沈大哥过敏。”
沈知韫终于转头看向她,这一瞬间他竟然莫名想到刚刚她坦然被程澈搂在怀里的画面。
那是不需要戴任何东西,就能碰触的距离。
沈知韫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无形的烦躁,声音随之越发漠然:“弟妹所谓重要的事,如果只是问刚刚那个问题,便下车吧。”
时窈看着情绪终于有了起伏的男人,耸了耸肩:“好吧,我想和大哥说的是……”
“大哥会为我保密吗?”
沈知韫眉头微蹙:“什么、”
时窈朝他凑近了些:“今晚我和程小少爷的事,大哥会帮我保密吧?”
沈知韫神情紧绷,转头看向她的眉眼:“弟妹是说,弟妹背着自己的丈夫,和他的好友深夜往来这件事?”
“我是有原因的,”时窈眨了下眼睛,诚恳道,“今晚我被人绑架了,程澈前去救我,回来时我身子不适,他才会抱住我的。”
沈知韫看着说话总是半真半假的女人,良久徐徐道:“弟妹也说过,程澈也是你的手段之一。”
“所以大哥不相信我?”时窈反问。
沈知韫敛起神情,没有应声。
“真伤心。”时窈的声音淡了下来,再没言语。
沈知韫的目光落在前方。
他想起时窈曾经说过“要为自己谋后路”。
而她谋的三条后路里,有他,有沈聿,还有……程澈。
现在看来,她“谋划”得很好。
沈聿再一次为她上了心。
连那个一向看她不顺眼的程家小子,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以一个呵护的姿态抱着她,甚至在看见他出现时,眼中充满了警惕与戒备。
而他……
沈知韫将手中的珠串攥在掌心,他不会允许自己做那种低劣背德之事,更不会像个妒夫般可笑地与人争风吃醋。
轿车缓缓停在沈家门口。
时窈这一次没有过多停留,下了车便朝院内走。
沈知韫望着她的背影,许久垂下眼帘,平静地走向相反的方向。
却没等走出几步,一道惊慌失措的身影从一旁跑了出来,一把抓住了时窈的手。
“阿翠说你被人绑架了,怎么样?可有受伤?是谁绑架了你?哪里有不舒服?”
沈聿的声音格外慌乱,甚至连一旁的沈知韫都没注意到,拉着她的手哑声询问:“我去破庙找你了,可那里只有地上的一滩血,我遍寻不到你……”
沈知韫的脚步蓦地僵住。
良久,他缓慢地转过身去。
门庭灯下,时窈的大衣袖口被人挽了上去,手腕上布满了被绑后的红痕。
沈聿在自责地抚着那些红痕,满眼心疼。
而时窈的脸上是久违的动容:“阿聿,我没事。”
沈聿的身躯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眼睛。
这是自上次她回绝他后,第一次叫他“阿聿”。
第89章 沈知韫好感度。
沈聿从没想过,只是简单的一声“阿聿”,竟能令自己生出一种眼眶湿热的感觉。
明明以往时窈总是将这个称呼挂在嘴边,自己都听惯了的。
是不是意味着,她不像上次那样排斥他了?
沈聿拉着她的手不由紧了紧,不想再去管她刚刚在车上和大哥发生了什么事,只万分珍惜地牵着她的手,看向不远处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的沈知韫:“是大哥救了窈窈吗?”
沈知韫的目光微垂,看着不远处二人牵着的手,半晌才淡声道:“不是。”
沈聿一愣,很快点了点头:“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大哥送窈窈回来。”
“只是今晚时间不早了,大哥才出差回来,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日我有重要的事同大哥商量。”
沈知韫的视线在时窈的手腕上定了一会儿,唇微微动了下,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转身朝中式院落走去。
男人的背影映着婆娑的树影,分外孤寂。
沈聿牵着时窈的手,一直回到洋楼的客厅才小心翼翼地松开,接过李婶送来的药膏,坐在沙发上,轻轻地为她涂抹着。
伤口并没有破损,多是被绳子勒出来的红痕与淤血,他便就着灯光,一下一下地揉着,恨不得要将药膏揉化在她的腕间,神情分外专注。
只是在揉到一处淤血时,时窈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沈聿的手指一顿,动作越发轻柔:“弄疼你了吗?”
时窈垂下眼帘:“还好。”
沈聿的嗓音微哑:“是谁绑架了你,窈窈,还有哪里受了伤?”
“只有手腕上的伤,很快就被人救出来了,”时窈的语气逐渐平淡,“绑架我的,是我那个烟鬼父亲。”
沈聿一怔,终于抬头看向她的眼睛。
时窈迎着他的视线,笑了一声:“二少爷这是什么表情?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我从来不是什么贵族千金,只是被烟鬼父亲抛弃的乞丐而已。”
看着女人满不在乎地说着自己的痛苦往事,沈聿愈发觉得心疼:“我不在意这些了,窈窈。”
时窈一愣,唇角自嘲的笑也顿住。
“以前是我狭隘,以身份度人,总是恨你欺骗了我,折磨戏弄你,却故意忽略了这件事情中,最痛苦无助的人是你,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事,付出了那么多真情实感。”
沈聿轻轻牵着她的手:“窈窈,我今日已经和楚小姐说清楚了,往后我与她只是友人,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重新来过。
时窈听着这轻而易举的四个字,许久呢喃:“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沈聿的脸色微白,看着她将要从自己掌心抽离的手,突然急迫地挽留住了她的指尖:“我重新追求你呢?”
时窈的手停留在他的掌中,没有动。
沈聿的眼中渐渐有了希望:“窈窈,你不相信重新来过,那就不重新来过,只当我们从未相识,从第一次初遇开始,我重新追求你,好不好?”
时窈望着他的眼睛:“就像……我之前挽回你那样,追求我?”
沈聿用力地点头:“好不好?这一次,你只是时窈,最真实的时窈。”
时窈沉默了许久,终于垂眸:“……好。”
话落的瞬间,沈聿的神情僵滞住,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许久好感度陡然升到了80.
时窈顿了顿,突然忍不住在心中笑了一声。
这兄弟二人还真是迥然,一个多情浪漫,好感度涨得轻而易举,一个克制理智,一次次将好感度压制归0.
只是……
时窈看着沈聿欢欣的神情。
多情的文人少爷总是会为自己脑补出最轰轰烈烈且美妙绝伦的爱情故事,以填充自己那颗追求乱世中至死不渝的浪漫的心。
这样的好感度虚虚实实,不定真假。
可是,若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在他的心中,便会……愈久弥坚。
“窈窈,你今日如何逃脱的?”沈聿突然想起什么,心有余悸地问。
时窈想到某个小少爷今晚慌乱离开的身影,弯唇一笑:“是程少爷发觉我被人绑架,前去将我解救了出来。”
程澈?
沈聿微怔,心中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可很快他便摇摇头,暗嘲自己想多了,程澈一向不喜时窈,却知道自己对时窈的感情,只怕也是因他们的交情才会出手相救。
应当找个机会感谢他一番才是。
沈聿想。
*
第二天是星期一,沈家兄弟二人共进早餐的日子。
许是昨天答应了他的追求,沈聿一早便出现在客厅,先是小心地检查了下她的手腕,又在手上涂了药膏,细细地揉弄着红肿与淤血,确认伤势有所缓解后,才与她一同朝餐厅走去。
只是临近餐厅时,沈聿突然忘记了什么,又折返回去。
时窈索性自己先行去餐厅等着。
走进餐厅时,沈知韫已经到了,正平静地坐在餐桌的一侧,听见脚步声后,停顿了片刻,才转过头来。
时窈的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嗓音也如同一杯温水般淡然:“沈大哥,早。”
沈知韫望着她平静的笑意,手指微顿,目光无意识地寻找她的手。
她并没有戴手套。
没有等到他的回应,时窈似乎也并不在意,只是缓缓走上前,拉开沈知韫斜对面的餐椅,静静落座,而后,再一言不发。
就像他曾经期盼她能隔开与他的距离那样,坐在离他最远的位子。
恍惚里,沈知韫甚至觉得他们之间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时间回到了她还没被戳穿身份的时候,她只是他的弟妹。
面对他时,沉默,乖巧。
直到她将手放在餐桌上,袖口微缩,露出手腕的红痕,沈知韫才突然回神,视线定在那道道红痕上,再难以移开。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一声平淡却沙哑的声音从自己的喉咙溢出:“绑架是怎么回事?”
时窈似是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诧异了下才抬起头朝他看过来,弯着眉眼一笑:“没什么,已经过去了。”
沈知韫的眼眸微暗,还要说什么,门口传来熟悉的嗓音:“窈窈,等久了吧。”
而后,沈知韫看见时窈原本安静的眸子里,有微光轻轻闪烁了下,语气比起方才也多了几分生气:“没有等很久。”
96/117 首页 上一页 94 95 96 97 98 9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