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昔玄蹙眉,不悦地与他对视。
对方心虚,没敢承受住他的视线。若是认怂,可就真完了!他心里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数道紫色的真气飞快吹熄了周遭的火炬壁灯,他飞出一把匕首,斩碎了空中夜明珠旁的几张照明符。
共勉台暗了下来,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我不能被禁足!我还有很多抱负尚未实现!哪怕就此叛逃逍遥宗!”
谢昔玄若是想抓他,根本无需费力。
但是他还是放了这个外门弟子离开,因为他想用这个人当诱饵,钓出背后推波助澜的人来。
比试前,他已派人清点用于外门弟子修炼的禁咒珠数量,与分发下去的一个不差。
按规矩使用禁咒珠,是绝不可能在比试时仍有残余的外力帮扶,真气也绝对不可能掺有紫色,这一点是逍遥宗内人尽皆知的常识。
既然没有偷禁咒珠,就只能是多出来一个了。
经这一闹,谢昔玄更没心思在这里看外门弟子比试了。他飞快传讯大师兄,让他过来换班。而自己则美其名曰捉拿叛徒。
谢寒青正和谢昔玄的大师兄君当见对弈,二人有说有笑,更像是一对父子。
君当见接了穿云箭般的传讯符,冲谢寒青笑了笑,打算离席看看他的师弟又给他丢了什么麻烦事。
谢寒青一看他这有所隐瞒的神情,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又是那个小兔崽子是吧!你就知道给他打掩护!要我说,他现在不争气,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对面的君当见无奈一笑,温和俊美的脸上有几分藏不住的戏谑,他两手一摊,“师父,您要这么说,那我也没办法。”
谢寒青倒是不计较他的不懂礼数,继续道,“他说了什么?此时不是外门弟子考核么?”
“弟子这还没来得及看呢,我去去就回。”君当见随口回答,又赶紧起身出了谢寒青能感知到的范围查看。
“快来顶职,有要事处理。”君当见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哪怕看到如此没大没小的一句话,他也丝毫不往心里去。
“行,你等着,我马上来。”他轻声答话,同样回了一传讯符。
君当见抬头看向夜空中的圆月,喃喃自语道,“师弟呀师弟,别人都说我打算对掌门继承人之位取而代之,你怎么还如此放心使唤我呢?”
微风吹过,君当见颀长的身影与他一身随风飘动的白色衣袍相得益彰,在皎洁月光下,活脱脱像是下凡的仙人。
谢寒青见他回来,目光热切,等他开口。
君当见只是端起微凉的茶水,喝了一口,低头继续落子。
“他…说了什么?”
君当见柔和又精致的五官罕见地作出一副疑惑的表情,“昔玄说想我了,怎么了?”
“……”谢寒青着实噎住了。
他很难想象跟万年老木头桩子一样的谢昔玄嘴里能蹦出一个“想”字,若是后面加个“打”、“杀”看上去更合理一些。
谢寒青干咳一声,“说起来,你年岁也不小了,没必要拿我这个老家伙寻开心……”谢寒青说到这,突然灵光一闪,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话题,“既然你年纪不小了,为何还不婚配!”
“……”君当见沉默了。
谢寒青只见他沉默地垮了脸,沉默地抬头与自己对视,沉默地起身背对自己,沉默地出了行宫的大门。
……然后飞快地御剑跑了。
他说了什么错话?谢寒青心头一跳,他的贴心大棉袄怎么被他气跑了!
正当他在满心忏悔的时候,君当见的传讯符又来了,他的声音听上去在憋笑,“师父,您要真操心我的终身大事,赶紧去给我找呗?可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谁不喜欢又香又软又乖巧听话的美人儿?”
“这臭小子!”谢寒青破口大骂!
他要求还挺多!自己有胳膊有腿的,指望自己帮忙!美得他!
等等!若不是被自己的言语所伤,那就是算好了想趁机溜走!
谢寒青这才发现自己被自己的好大徒弟给耍了,眉头直跳。
“不生气,不生气。他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行宫内,谢寒青独坐棋盘前,一边抚须,一边自己安慰自己。
*
君当见御剑全速赶到共勉台,人还没下地,谢昔玄就已准备出发。
君当见每次一见到他这正经师弟,总是忍不住起了捉弄的心思,“喂,昔玄。你过来。”他严肃道。
谢昔玄果真走过去,同样神情严肃,“怎么了?”
“你今年十八,可认识十八个姑娘啊?按照一年认识一个的功夫,现在应该绰绰有余吧?”
“无聊!”谢昔玄作势甩开君当见揽住他肩头的手。
君当见委屈道,“是挺无聊的,顶职还得吹夜里的寒风,整个逍遥宗谁人不知我君当见最是吃不了苦的。唉,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才过来的。师兄的心好痛啊,昔玄。”
谢昔玄听到的则是——谢昔玄,你要不让我开你玩笑开到饱,我就不给你顶职了。
“记得名字的姑娘挺多,真正认识的没有十八个。”谢昔玄老实回答。
“嗯,我猜也是。毕竟没有十八个能跟你打得不相上下。”
谢昔玄自知有求于人,乖乖地垂下头,聆听君当见的后面的打趣话。
君当见内心暗爽。果然,师弟要是不能用来随便调侃,还不如没有!
“我师父刚说我该婚配了,你可愿意给我当个媒人?你最近有没有认识漂亮姑娘?”
“有的。”
“?”君当见怔住,他的脑袋飞速运转。
谢昔玄认识一个漂亮姑娘,他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他晚上有急事……
“!!!”
“大师兄,没什么别的吩咐我就先走了。”
君不见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把暧昧想法放在榆木脑袋的谢昔玄身上。他犹豫试探,“有空、呃,有空让我跟那个姑娘见一面…?你不介意吧?”
“不必。她还是个小姑娘,你个老家伙配不上人家,回头她会怪我。”谢昔玄回头,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
第 16 章
阔别两个月的离虚城,已经过了最寒冷的时候。
宁光入了内城,看见了主路正中央的店铺门口的两张熟悉的脸。
“老闻火锅店”五个字写得秀丽内敛,宁光瞧着陌生,便大胆猜想是闻筝亲自提名的。
闻筝和方灯灯在店铺外面挂着火红的灯笼,还有小木板做成的各式各样的菜色的门帘坠在窗户处。两个人忙得不亦乐乎。
方灯灯又从储物袋里拿出来几张小桌小凳子,按照闻筝的要求,上面摆上了一些零嘴和茶水,供排队等待的客人打发时间,填填肚子。
小木偶忙完手中的活计,也过来帮忙,它将闻筝熬夜绘制的名叫“宣传单”的一沓油纸,在人流量最大的道路上逢人就发。路过的弟子们一认出小木偶,原本再不想收下,最终还是卖它薄面拿着了。
原因无他,小木偶几乎包办了离虚城内外城所有的修缮房屋、家具的事情,若是把它得罪了,之后该如何是好。
闻筝此次没有穿象征魔尊身份的一身黑色,而是换了套淡紫色的衣裳,看上去与普通人无异。
“尊上,我们这边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了,再过半个时辰便可以正式开业了!”方灯灯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跑过来揽住闻筝的手臂,笑嘻嘻地回话。
闻筝环顾四周,“好,可是宁光怎么还没来?”
于情于理,她都应该知恩图报,她就是再害怕宁光,有一些规矩还是得做到位。比如,宁光给了她那么大的权力,她才能顺利开起她自己的第一家店。
不请人吃一顿太过意不去了。
原本以为宁光会回绝,毕竟他一直都在忙着下个月的涅盘谷一战的事情。但是没想到在方灯灯的回信中,他答应得十分干脆。
闻筝便大着胆子将请客的时间定在了开业当天。也就是今天。
宁光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同意过来捧场,也许是他太担心离虚城里的近况了。
他害怕城中出现了什么他不知情的变故,至于火锅,他并不在乎。
火锅店前已经开始叫号了,一号被店家自己留着了,所以是从二号起叫。
宁光站得很远,明明走过去不过五十步,可看到其他人笑着聊天打诨,他觉得十分不自在。
他就一个人,去那里似乎会让人扫兴。
今天又是第一天开业,没必要给她们增加负担。
这么想着,他几乎准备离开。
“公子!”闻筝眼尖,一眼看到了远处背过身去的柔顺黑发。
她没敢当众叫宁光的名字,因为离虚城没一个人不认识、不怕他的。
宁光果然回头,看到了冲着他飞奔而来的闻筝。
原先有些无趣的想法,在这一剎那变得可笑了起来,自己也是会被期待的,不是吗?
宁光垂在身侧的手,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来,他抬手,慢慢撩顺了闻筝额前的碎发。“魔尊何时会如此不注意自己的形象?”他开口责怪,语气却意外的温柔。
“……”闻筝抿了抿嘴,心想,这再不跑快点,你要是走了,给她八条腿都追不上啊!
见她不说话,宁光反倒理所当然了起来,“怎么?当掌柜的就这么招呼客人?”
“客官,您里面请嘞!”闻筝清了清嗓子,专业地吆喝道。
方灯灯听到闻筝的暗号,立刻在火锅店和宁光站脚的地方施以术法,铺出了一条红色地毯。“一号贵宾,里面请!”
大排长龙的队伍不禁朝这边投来了艳羡的眼光,美人掌柜亲自迎接的贵客,当真是好福气!
可是看清走来的人时,大家都了然地偏开了头,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到——
这老板真有手段,巴结好了宁光,这以后的生意还怕在离虚城里做不大做不强吗?!
转念又一想,连宁光都愿意赏脸来,这家店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闻筝倒是没有他们想得多想得深,只是单纯打算好好招待宁光。她将宁光引去最大的二楼包间,里面一张桌子不大,但陈列了许多装满配菜的盘子。
里面还站着一位火锅店的大厨——令寻由。
他一看到来人,脸上挂起了专业的笑容,“欢迎光临!宁光公子。”
宁光漠然地打量了他一眼,落座。
令寻由的热脸贴惯了冷屁股,脸皮比城墙还厚,他自顾自地介绍道桌面上的菜品,手上还不停地给宁光布菜。
宁光见闻筝站在一旁斟茶,不自觉皱眉。
“你说的请我吃火锅,就是我一个人吃?”
闻筝点点头,“是啊,我也没请其他人。”
“我是说,你就这么看着我吃?”宁光耐下性子继续暗示。
闻筝更加莫名其妙,她脚步一转,背对着宁光,“你要是不喜欢,我背过身去不看也行。”
“你给我坐下!”宁光忍无可忍,拿手一拍桌子。
闻筝委委屈屈倒退着走到宁光桌边,抄起一个小马扎,搬到刚刚她站着的地方,背对着他,坐下。
“……你是真的听不懂人话还是在耍宝?”宁光开始磨牙。
人和人的悲欢不能相通,不是闻筝乐意装傻充愣,实在是她这段日子为了开起这家店,付出了太多。
一个碗碟里放多少片肉合适、多大一口锅合适,这些全都是学问,而她哪懂这些!看着这些最终的成品,她不仅由衷感到欣慰,而且还想将它们全给砸了。
她最终还是屈服了,假笑着挨着宁光坐下,殷勤地给他涮起肉片。
宁光给了她一个狠厉的眼刀,敬酒不吃吃罚酒,皮痒痒。
令寻由在一旁偷笑,被宁光无声警告后,他识趣地给闻筝也添了一副碗筷,默默退了出去。
宁光见包间再无外人,端起闻筝亲自泡的茶,嗅了嗅,便放下了。
这种闻着就难喝的东西,他实在想不出什么人能喝下肚子。
“飞麟崖崖主的事情,现下我已有对策了。涅盘谷一战前,等我回来再作打算。”宁光说道。
闻筝眨巴着清澈的双眼,这件事她怎么差点就忘了!最近宁光不在,她就像是没家长的小孩,多少玩得找不着北了。
见她欲盖弥彰地附和,宁光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合着人飞麟崖要的是他宁光的命?怎么这个当事人反而没当回事!
闻筝悄悄打量宁光,见他脸色不好,狗腿道,“谢谢宁光大恩人救我狗命!我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大恩大德!来,恩人请用茶!”
她端起茶碗递给宁光,宁光瞪了她一眼,无情推开了她的手。
午后,宁光就离开了离虚城。按照他的说法,近期的术法仍旧需要他亲自看顾。
他没有说的是,那具傀儡终归资质平庸,若想好好利用,他还得费一番功夫。
好在,另一枚棋子马上也要入局了。
他盯紧了逍遥宗的春季试炼,虽说名义上是正道第一大派,可是其中的弟子也不全是正人君子,只要有人愿意走歪门邪道,宁光便能“帮”他们一把。
回到矿冢时,已有逍遥宗弟子在阵法外徘徊了。
宁光见他神情焦虑,心下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你怎么来了?”他问道。
那名弟子正是谢昔玄放走的那人。他赶紧跪地,“求大人救我一命!谢昔玄盯上我了!他发现了我身上有禁咒珠了!逍遥宗一定饶不了我的,背叛宗门的弟子会被禁足一辈子的!”
宁光扫了他一眼,拂开他拽着衣袍下摆的手。“谢昔玄若想杀你,你又怎么会逃到我这里来?冷静点,事情没有这么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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