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原创曲的谱子，你看看。”
“原、原创曲？”
我震惊了。
虽然班长说只是当个爱好随便玩玩，但都有原创曲了，这不是超级专业吗。
“我写的曲子，这还是我第一次写完整的曲子。怎么样？不错吧。”
山田凉看向我，那张看似冷淡的脸上露出了点自得的情绪，竟然有点可爱。
“啊，词是一之濑她填的。这种有点青涩却很坦诚的风格，我完全不讨厌。”
“山田……”
班长无奈地叹道，似乎有点害羞。
“我有个问题。”
我看着薄薄一页的手写谱，小声道。
“这个……该怎么看？”
这根本不是我熟悉的五线谱，别说看谱了这根本就是些数字，但这也不是简谱啊。
“啊，功能谱你可能没见过。问题不大，你听我们排练个几分钟，然后随便来几个舒服的和弦就行。”
山田凉已经拿起了她的贝斯，向我比出了一个自信的大拇指。
“你想solo的话就自己整一个。”
“我现在用的鼓点是上一个吉他手要求的。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鼓点，直接给我说就行。”
班长也已经调整好了麦克风，手上拿起了鼓槌。
然后她们就开始排练了。
啊。
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乐队都这么离谱（字面意义）的吗。
——
周末第二次排练完，我已经筋疲力尽。
不光是身体累，最主要的是心累……
我已经搞懂了那个功能谱，其实就是上一任吉他手前辈留下来的和弦和笔记。
得亏有这个做参考，不然像我这样的水平可没有那个自信纯自己瞎编。
不过班长和山田同学都很照顾我。班长是直接听着我的吉他进的，我不懂鼓，只觉得她一加入整首曲子听起来就变得很专业。
山田同学不仅贝斯弹得好，而且还能给班长和声。跟冷淡的外表不同，她和声的时候声音好甜……可爱。
排练的地方离金井综合病院很近。我给幸村发了消息，打算顺便去看看他。
【我现在在便利店，有什么想吃的零食吗】
【啊，你要过来吗】
幸村很快就回复了。
【帮我带盒苹果汁吧，突然想喝了】
【ok】
我买了苹果汁，又给自己买了巧克力牛奶，背着电吉他就向病院走去。
依旧是熟悉的病房，色彩单调极了。
我的目光投向阳台边上那一盆蓝色的雏菊。它显然是被主人照顾得很好，现在正在阳光下轻轻地摇动着，成为了房间里仅有的亮色。
这盆花我送给幸村已经半年了吧，竟然还长得这么好，不愧是他。
“给，你的苹果汁。”
我把那盒苹果汁扔给了病床上的幸村，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谢谢。”
幸村笑了笑。我一向不擅长打开这种纸盒装的饮料，他打开盒子的动作却不紧不慢，轻松自然得很。
比起之前的几次，幸村的脸色看上去似乎不太好。是因为病情又恶化了吗……还是只是因为今天在室内，脸色显得比以往更加苍白了呢。
“……今天感觉身体怎么样。”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还行吧。昨晚的情况有些不太好，大半夜的，麻烦护士了。”
幸村耸了耸肩，笑道。
明明自己是个病人，但比起自己的身体更考虑医务人员的心情吗。
我沉默地喝着巧克力牛奶，如是想着。
随着我来看望他的次数的增加，幸村似乎在我面前也能稍微放松些，起码能说点实话了。
最初的几次一问他就是一切都好……可一切都好的人怎么会一直住院呢。
我看向幸村。他刚喝了一口苹果汁，水分浸润了他原本没什么血色的嘴唇。
“那是吉他吗？”
幸村并没有多聊自己的事情，转而看向我放在一边的吉他包。
“嗯。”
“静还会弹吉他啊，我都不知道。”
幸村似乎提起了几分兴趣，声音温和地说道。
“其实是班长她邀请我给她的乐队救个急……我刚刚排练回来。”
我一想到刚才的乐队地狱，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虽然我知道大家都是野路子，但这也太野了。啊，不过今天比第一次排练还是好很多了。”
幸村轻笑了一声，然后似乎是被呛了一下，用右手的手肘遮住了嘴的部分，发出一阵听着让人难受的低咳。
我连忙起身把他手上的苹果汁放到一边，有些手足无措地拍了拍他的背。
“我没事。”
幸存皱着眉头清了清嗓子。可能是刚才咳得太急了，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病态的薄红。
大概是看到我有些自责，幸村失笑道。
“也不至于用这种易碎品的眼神看我吧，我还没那么脆弱。”
“……嗯。”
我只能点了点头。
面对幸村，我的思绪总是会变得复杂起来。
我大概能算的上是很封闭自己的类型……会真正影响到我的人，用十根手指就能数得清。
不如说是这些人组成了我在三次元的现实中能够好好地生活下去的动力。就像是这个世界的锚点，一旦拔去一个，我的世界就会变得更摇摇欲坠一些。
……然而疾病与死亡何其残忍。
参加祖父葬礼的那一天，小姨，美羽姐，飞雄，和我穿着纯黑色的衣服，站在那副被花朵簇拥的黑白照片面前，痛苦无力得难以言喻。
即使这样我们也能安慰自己，祖父他年纪已经很大了。他度过了充实而快乐的一生。这是喜丧。我们应该怀着感谢的心情怀念他、祝福他。
可幸村呢。
我从未想过这样的疾病会落在幸村身上。他是我的同龄人，而且身体大概比我健康一百倍。
明明是如此年轻且才华横溢的人，他想做的事情那么多，他能做到的事情那么多……此刻却躺在素色的病床上，像是被命运宣判了无期徒刑。
我还记得国一刚入学的时候。立海大附中是每年分一次班级，那年我跟他不是同班，但我的教室在一楼，外面就是网球部的训练场地。
四月份的初春，天气还有些凉。
幸村披着运动服的外套，轻轻松松地打败了所有高年级的前辈，硬控了原本放学就想回家的我整整一个小时。
阳光落在他微笑着的脸上，他的动作显得轻松写意，有羚羊挂角之美，连外套都没有掉下来……话说那个外套真的没有暗扣吗。
那时我心想，啊，我果然是个NPC吧。这不，这个世界的主角被我发现了。
病房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良久，幸村开口了。
“要是能再早点跟你搭话就好了。明明是同班同学。”
幸村移开了视线没有看我，声线低沉。
“现在不凑巧，老是让你看到我难堪的样子。”
啊。
这个家伙，真的不知道他有多耀眼吗。
在成为同班同学的很久以前，我就看到他了啊。
第36章
三十六
鸢蓝色中长发的少年坐在病床上，依旧穿着病院统一的绿色病服，面色平静。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苹果汁抿了一口，按在纸盒上面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却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喝了一口巧克力牛奶，然后说道。
“……难堪吗。”
我试图组织一下安慰人的话，但我真的不擅长这个，最后只能破罐子破摔地说道。
“你明明一直都很厉害……连盆栽在你手上都比在我手上活得久。你就是太完美了才偶尔才会有一点点难堪的时刻，像我这种人一直都很难堪好吗？你知道今天我被贝斯嫌弃了多少次吗……”
“噗。”
幸村那双大海一般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带了点笑意。
“静总是在夸我呢……啊，我想听你弹吉他，可以吗。”
“……不行。”
我硬邦邦地说道。
“拜托了。”
幸村状似无辜地看向我，语气真诚。
“……电吉他不插电声音又小又不好听。”
“那样就不会吵到其他病房的人了，不是正好吗。”
幸村只是笑眯眯地看向我。
可恶，这种眼神……
我败下阵来，认命地取出了电吉他，随手扫了扫弦。
没有失真器的加持，声音感觉有点干涩啊。得亏是山田同学借给我的琴质量不错，听起来才不像是弹棉花。
试试指弹吧……啊，今天练了太久了，指弹手指痛。
“你不是喜欢古典乐吗。可惜啊，我只会这个，我给你弹弹我今天练的曲子吧。”
我无奈地说道，开始演奏不插电版本的乐队原创曲。
病房里一时间只剩下电吉他的旋律。
虽然不插电揉弦的时候听起来有点好笑，但总体还行，毕竟我练这一首曲子已经练成新的DNA片段了。
幸村那双沉静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我，看得我有点不好意思，只能转头看向琴颈。
一曲演奏完，幸村鼓起了掌。
我的身后也传来了掌声。
我向身后看去……一群穿着土黄色运动服的少年堵在门口。
鼓掌的是仁王。
然后他身边的切原和丸井被带动着也鼓起了掌，随即是杰克、柳生、柳，到最后连表情严肃的真田都被带动着拍了两下。
……到底为什么要鼓掌啊什么尴尬地狱。
我求助式地看向仁王，然而他只是神色平静地看向……幸村？
我转头看向幸村，他只是微笑着，说了一句“啊，下午好”。
——
单人病房里此刻除了病床上的幸村，椅子上的我，还进来了七个穿着一样的运动装的家伙，空间一下就显得逼仄了起来。
“部长下午好，我们来看你了！影山前辈也下午好。”
最先出声的竟然是切原。黑色短发的少年惊讶地看向我，柔软的额发拳曲着垂下来，深绿色的猫眼赞叹地看着我，似乎有些好奇。
“前辈还会弹吉他啊，好酷！”
“……谢谢。”
我僵硬地低声回应道。
“确实挺酷的。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弹吉他啊，静。”
仁王扯着他的小辫子，看向我，淡淡地说道。
“我又弹得不好……”
总感觉他的语气有点奇怪啊，错觉吗。
而且明明有这么多人要来倒是告诉我一声啊！我对幸村投去一个【好你小子敢算计我】的眼神，把吉他收回了包里。
“我就不打扰了。”
我背上电吉他，尽量保持着面无表情，说道。
“借过一下。”
这群人把门都给堵住了。
临走之前，我看着总感觉哪里有点奇怪的仁王，小声地单独对他说了声“拜拜”。
仁王看向我，只是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一如既往的笑容。
……网球部发生什么事了吗？
但其他人也没有感觉很奇怪啊，还是说我没看出来。
我有些困惑地离开了病院。
——
乐队再次排练的时候，我又被贝斯手嫌弃了。
班长租下的排练室空间并不大，隔音效果很棒，只是没有窗户。
在这里稍微呆上一两个小时，就像跟时间错位了一样。每次从排练室里出来，不管外面是白天还是夕阳，我总觉得恍如隔世。
“影山你能不能强硬干脆一点啊。”
山田凉挥舞着两只手，用她那清冷的外表做出了一些很抽象的动作，试图让我理解她在形容什么。
“我们本来就只有三个人，只有你一个吉他手。你如果不突出一点的话我们的旋律该怎么办啊。”
“……抱歉。”
我无意识地用左手按着和弦，挫败道。
啊啊，以我的水平，果然跟她们在一个乐队里还是太困难了吧。
我没法做到像山田同学一样，突发奇想随手改编也听上去很棒。也没法做到像班长那样，就算我犯了个错也能立即随着我的旋律改变鼓点。
我只能老老实实地练习，老老实实地弹着大差不差的东西。
是我太贪心了。
像我这样的家伙，能侥幸作为vtuber取得一点成绩，就已经是运气很好了。
突如其来加入乐队什么，只不过是我看动漫看得太上头了吧……
“不，我不是说你弹得不好。”
山田凉看到我的反应，有点愣住了，走到我身边补充道。
“只是你可以更花哨、更随意一点的。”
“山田说得有道理。”
班长放下了鼓槌，轻声细语地说道。
“静，试着稍微自由一点怎么样？山田和我都会配合你的。”
就算说让我自由一点……说到底自由到底是什么啊。
再次尝试之后，我沉默着蹲了下来。
完全不懂。
“今天就先练到这里吧。其实现在的效果已经很不错了，我们只是在扣细节而已。不要那么在意啦。”
班长喝了一口水，如是说道。
唱了这么久，她的嗓子也有点哑了，却还是在安慰我。
“一起去家庭餐厅吃点东西吧？也到了晚饭的时间了。”
“……嗯。”
——
从排练室出来，走大概十分钟就是一家平价的家庭餐厅，从传统和食，到西洋风的料理，到甜品和饮料什么都有，是我们排练完最常去的地方。
“汉堡肉套餐一份，那不勒斯意面一份，蔬菜沙拉一份，自助饮料两份是吗。”
围着小围裙的店员姐姐帮我们点着单，询问道。
“山田你只吃蔬菜沙拉吗？在减肥？”
班长看向对面的山田凉，问道。
我看向菜单，这个蔬菜沙拉里面还真是只有蔬菜，连片面包或者水煮蛋都没有。吃这个真的能吃饱吗。
“……这个月已经没钱了……只能吃草了……”
坐在我身边的山田凉眨了眨眼，一脸镇定地说道。
啊，是因为这个吗。
“我请你们。你想吃什么。”
我托着脸，随意地说道。
虽然算不上有钱，但我平时也没什么想买的东西，攒在手上的钱也花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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