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茶从他们的对话里得知,小野猫是袁庭业回国那日在大马路上捡的,他们哥仨去接袁庭业,半路下了小雨,川流不息的马路中央先看到了一只大猫和一只小猫的尸体,猜测是猫妈妈带小猫过马路的时候不小心被撞死了。
袁庭业让减速,夏江南刚踩了剎车,就看到左侧快车道的边缘白实在线趴着一只湿漉漉脏兮兮的小东西。
他们不救的话,这猫一准要跟妈妈和兄弟姐妹一样被压成猫饼,于是几个人配合默契,胡卓和wink瞭望,夏江南靠边停车,袁庭业飞快的开门下车救猫,一眨眼的功夫,小野猫就被抓进了车里,夏江南立刻发动车子,在后车跟上来的时候,一踩油门就窜了出去。
小野猫脏的不行,被路上飞驰的车子吓的魂飞魄散,袁庭业拿着纸巾去擦它的时候,小东西忽然扭头冲着袁庭业的脸上就挠了一下,当场就见了血。
袁庭业回国去的第一个地方不是家,是市人民医院的传染科,去打了狂犬疫苗。
罪魁祸猫被当天送进宠物店,检查身体、驱虫打针、隔离观察。
*
大概是知道自己以后就住这里了,小野猫在五百平的房子里得意的跑来跑去,研究对它而言犹如参天大树的猫爬架,仰头望着门坎比自己还高的猫厕所发呆,探索自动喂食机等等。
夏江南说:“起个名吧,一直叫小野猫,它真以为自己叫小野猫了。”
胡卓说:“看它乐得傻样子,不如就叫阿花。”
wink说:“人家是橘猫,为啥叫阿花。”
胡卓说:“猫都叫阿花,茶茶你说叫啥。”
江茶:“呵呵。”
别cue她,她不参与。
小猫乐颠颠的扑到袁庭业脚边,咬他的裤脚玩,wink说:“真会玩,哎,你们有没有发现,感觉它看见庭业以后就超级开心。”
夏江南想了想,说:“那就叫开心吧!”
江茶愣了一下。
wink说:“好名字哇,就叫开心。”
袁庭业拎起小猫到脸前,声音低沉,“开心。”
江茶抬眸盯着他。
胡卓捏着猫爪,说:“嘻嘻,小开心你的好日子来了,要不是庭业救了你,这个冬天你可怎么活下去呀。”
wink打开一瓶啤酒罐头,说:“来走一个,庆祝开心遇到了心软的神。”
听他们一声一个‘开心’,江茶却感到身体渐渐发冷,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垂放在腿上的手微微颤动,她垂着头,脸色却变得苍白,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她按时吃了药,为什么还会这样,药失效了吗,好痛,哪里痛,四肢百骸,快窒息了。
茶茶,江茶?江茶?你怎么了?
谁叫江茶,江茶是谁......
一只手突然重重按在江茶的手背,她突然惊醒,猛地站起来,不敢看胡卓,推开他,胡乱扫了一下周围,然后大步走到落地窗边。
“茶茶,你怎么了?”胡卓跟过去。
江茶背对着他,肩膀紧绷,夜色太深屋内太亮,玻璃上清楚的倒映出她惊惶崩溃的眼神,她立刻闭上眼,不敢再看。
......别看,别想,别暴露。
“你怎么了?不舒服?饿了?转过来我看看。”胡卓见她没有反应,准备抬手掰过她的肩膀,就在他刚伸出手的时候,江茶睁开了眼。
短短几秒,翻涌的情绪像潮水般飞快褪去,窒息的胸腔强制进行呼吸,破土而出的恶意被竭尽全力按压,深深的掩藏,她主动转过了身,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像戴上了一副完美的面具。
胡卓晃了眼,那是他第一次在江茶脸上见过这样的笑,心无芥蒂的笑、灿烂绚烂的笑,笑的眼球上蒙着一层水雾,像是泪,又像是镜花水月的朦胧。
“我没事”,江茶微笑着说。
胡卓说:“没事就好,饿了吗?去吃饭?”
“好啊。”江茶说。
他们出门用餐,择了近处的饭店。
夜色茫茫,江岸边的晚风拂面,挂着彩灯的客轮驶过跨江大桥发出一阵汽笛鸣音。
吃的是什么江茶突然就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她一直在笑,她记得她说,很好吃,吃饱了,猫的名字很好听。
她无奈的朝胡卓笑,说我可以回家了吗?
车子沿着滨江主干道行驶,窗外的风景走马观花。
车停了,江茶下车,胡卓跟着下车在车边叫她的名字,说,江茶,你喜欢猫的话,我们也养一个吧。
江茶弯起唇角,眼里闪烁,像草原上惊扑起的一片萤火,她说:“好啊。”
胡卓愣愣的说:“再见。”
江茶笑着说:“再见。”
她转身朝小区里走去。
停在马路边的车窗降下来,wink探出头用纸团砸胡卓,“看呆了?回家了大傻子。”
胡卓挠挠头,说:“感觉今晚她特别漂亮”,他拉开车门上车,凑过头说:“你们说我家茶茶是不是喜欢猫啊,今天晚上笑的那么好看。”
夏江南打方向盘调头,说:“那你就也弄只猫给她。”
wink说:“烽火戏诸侯,只为搏美人一笑,你们别说,还真有道理。”
胡卓说:“要是我家茶茶能天天对我笑,别说戏诸侯,戏大马猴都行。”
几个人凑一起笑。
袁庭业若有所思的望了眼车窗外,眉宇微皱。
转身的瞬间,江茶早已泪流满面。
......别看,别想,别暴露。
谁是江茶,江茶是谁?
开心。
——好名字,就叫开心。
——小开心你的好日子来了,要不是庭业救了你,这个冬天你可怎么活下去呀。
——庆祝开心遇到了心软的神。
勉强回到家,江茶靠着门,滑落到地上,捂住脸,眼泪从指缝流出来。
【平安街31号警察厅报案人视频存档】
【我叫江开心,今年十一岁,我实名举报江我爸爸文安大学江照炎教授涉嫌杀害妻子和虐待儿童罪,请求依法立案】
——心心,我们走吧,我们离开爸爸,去一个他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别哭心心,我不疼,妈妈会尽快带你走,你再忍忍。
【我叫江开心,今年十一岁......】
漆黑的房间里,江茶蜷缩在地上,无声的、疯狂的、难以自抑的流泪。
【我实名举报江我爸爸......】
——心心,我把车票藏在你的书包里,你记清楚妈妈说的话。
——别回头,别害怕,我的女儿,走,到那里等妈妈,等我,我们一起走。
【......涉嫌杀害妻子和虐待儿童罪......】
我等不到,我等不到,江茶死死的捂住嘴,不要哭出来,不要被爸爸发现,可是等不到,我等不到。
【......请求依法立案】
——江开心,以后你就住在这里,这里有很多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你可以和他们成为好朋友。
——我是你的心里咨询老师,我姓周。
【......经过审理,根据提供的证据显示,被告人在案发时并不在犯罪现场,也没有任何直接或间接证据证明......】
世界非黑即白,世界坍塌陷落,江茶剧烈的颤抖,痉挛,窒息,生活是一场遥无止境的绝望,只有无尽的寒冷和黑暗,她没有期望也没有未来,她一直都在自己的世界里慢慢死去。
呼吸,记得呼吸。
江茶躺在地上近乎痉挛,颤抖的伸出手拿出手机,拨通号码,声音沙哑颤栗用尽最后的理智,“......周老师,药失效了......”
——改个名字,换个城市,开心,你要救自己,别放弃自己。
江茶满身冷汗,紧紧的蜷缩抱着身体,眼泪顺着眼角没入鬓角,她默然恸哭。
她当了十一年的江开心,当了十二年的江茶,可二十三岁的江茶至今也无法将十一岁的江开心救离水深火热,太难了,太疼了,她闭上眼,任由自己陷入痛苦的万丈深渊。
第013章 她治不好
再次苏醒,屋外仍旧是深夜,江茶躺在床上,身上被盖了被子,手背上打了针,床旁边立着架子,静脉注射使用的药液正缓慢的滴入透明的软管,然后流进她的身体里。
卧室的门开着,有人在低声交谈。
“明天不是还要上班?你回去吧。”
“姐,我想和你说件事。”
“如果和江茶有关系的话你就不用开口了,即便我同意,爸妈也不会接受。”
“可我放不下,我对别人没感觉,我不想找一个不爱的人结婚,姐,真的不行吗?你是她的医生,你知道她——”
“就是我知道,我才劝你理智,我给她治了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我也不敢说她的病有痊愈的那一天。周安钊,有很多人都不能和喜欢的人修成正果,爱情是很美好,但生活是现实残酷。”
“姐,我求求你,我控制不住我的感情,你去和爸妈说,你帮我说服他们好不好?”
江茶漠然的盯着屋顶。
“周安钊!你现在给我出去,回家去,走啊。”
江茶听到门被拉开,然后又被关上,脚步声朝这边靠近。
周安晶一踏进卧室就看到江茶睁着眼,不知道醒了多久,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和弟弟的对话,她有一瞬间的尴尬,但很快恢复,走到床边,说:“感觉好点了吗?”
江茶哑声说:“周老师,谢谢你过来,麻烦了。”
周安晶说:“不麻烦。”
江茶闭上眼。
周安晶看着她,江茶有一副姣好的面容,是能让大多数男人都喜欢的模样,犹豫片刻,说:“刚刚——”
“周老师,你回家吧。”江茶打断她的话,“我想一个人待着。”
她睁开眼,眼底清澈冷静。
周安晶说:“等这瓶药输完我再走。”
江茶说:“我自己会拔针。”
说完这句话,她僵硬的朝周安晶笑了一下。
周安晶作为青少年救助收容协会的外聘心理老师,在江茶十二岁生日过后开始接受她的咨询,她看着江茶长大,曾经数次成功将她在崩溃边缘拉回来,但周安晶也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来她觉得自己从来没踏进过江茶的内心世界。
江茶过于聪慧,许多心理治疗手段在她身上都不起作用,让周安晶感到束手无策。唯一幸运的是江茶听话,同意接受药物治疗,会按时服药。
江茶说:“周老师很晚了,回去休息吧,我没事了”,她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房贷还没还完,我不会死的。”
江茶态度坚决,周安晶叮嘱了注意事项后只好离开。
周安钊本来打算在车里坐上一夜,没想到看到了姐姐,他立刻下车,“姐,你怎么出来了?她一个人行不行?我上去陪她。”
周安晶皱眉说:“我比你了解江茶,她这会儿不会想看见你的,走吧,回了。”
安定作用的药水还没输完,江茶就拔了针,手背上的针眼冒出一颗一颗血珠,她懒得去按压,关了所有的灯,房间陷入昏暗,江茶坐在飘窗的榻榻米上,窗外月色很好,照亮了小区绿化带中的木槿。
周安晶替她选的楼层很适合她。第三层,跳下去也摔不死,江茶屈膝抱着腿,等待着夜色浓重,等待着夜色褪去,等待着必定到来的黎明。
第二日,江茶请了假,她发烧了,不想动也不想吃药,唯一想干的事就是坐在窗台上漫无目的发呆。
胡卓精神奕奕的去送袁氏集团送早餐,江茶昨天的态度无形中鼓励了他,让他感觉自己好像还是有希望的。
打不通电话,于是胡卓自己进了袁氏集团,他对总裁办公室轻车熟路,却不了解其他部门的位置,只好把刘畅拉走当劳力,让他帮忙找江茶。
刘畅直接一个电话打出去,过了一会儿告诉胡卓,“江小姐请了一天年假。”
“去哪了?”
“假期申请记录里没有填写休假地址。”
“她的电话我打不通,你试试。”
刘畅试过,说:“打不通,应该关机了。”
胡卓大清早明媚的心情瞬间黯淡,他将早餐塞进刘畅怀里,说:“行吧,帮我送给庭业。”
刘畅说:“袁总不在公司。”
“去哪了?”
刘畅说:“按照行程表的安排,袁总今日约了夏总。”
袁庭业和夏江南最近因为某个业务单独约的次数比较多,胡卓哼哼唧唧,说:“那你吃吧,不用送我了,我认路。”
刘畅目送他离开,看了看手里的早餐,打开吃了,不吃白不吃。
中午,胡卓又尝试拨了江茶的电话,仍旧是关机状态。
干什么事需要关机啊?现在干啥事离不开手机,尤其是江茶这种上班族,即便请假,手机也会一直在线的,从他认识江茶以来,江茶从没关机过,而且基本上是随时随地会接听电话。
胡卓百思不得其解,忍到下午五点,他在微信群里给兄弟们发消息:“我家茶茶失联了!!!我打了一天她的电话,她都是关机状态!!!”
wink回:“可能是单纯不想理你,把你拉黑了吧。”
胡卓说:“不可能,昨天还对我笑的跟花似的。”
他大言不惭的发完消息,然后内心又忐忑,毕竟两个人已经是分手的关系,江茶把他拉进黑名单也不是不可能。
胡卓在微信群里发一个手机号,说:“wink、庭业、老夏,你们都打一下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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