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理从来不看传统文学,也没有文学少女的属性,不过考验逻辑的侦探小说她有时也会看一点。虽然她对阿加莎·克里斯蒂娜的印象只有作者简介的半身照片,但是她可以以自己法医人类学的知识起誓,照片上那位面容和善的老妇人和新闻里那位眉眼张扬的金发女郎绝对不是一个人。
让红理产生“人脸和名字对不上号”的违和感的人名并非只有阿加莎。
这位翘掉了所有文学课的不良少女确实不知道日本文学史中的坂口安吾、中原中也和森鸥外是谁,但她至少知道一万元和五千元钞票上的福泽谕吉和樋口一叶绝对不是她所看见的样子,她还知道历史上的尾崎红叶从生理性别来讲应该归属于男性。除了他们同样听着有点耳熟的异能力名称,红理找不出文学课本上死去的文豪和她身边的黑恶分子有任何关联。
而且,这一诡异的现象并不只局限于日本。
除了那位和原本的阿加莎·克里斯蒂娜一样取得爵士封号的异能力者,在对各国机密数据库的无预约访问中,红理就了解到,在一场将当今世界塑造成如此模样的世界大战中,雨果、歌德、莎士比亚等后世耳熟能详的名字,就曾以“超越者”的身份改变了战争的走向,他们辉煌的战绩至今还记录在军方的秘密档案中。
“从实力上说我有不会输给他们任何一个的自信,但这不意味着我能接受擂台对面的对手顶着一个无法忽视的姓名!就算知道他们只有名字和异能力名能与历史原型对应,我也发自内心地拒绝将拳头揍到一个叫‘达尔文’或‘法布尔’的家伙的脸上,幸好这种邪恶的风气没有蔓延到现实世界的物理和数学巨匠身上……”
红理以急需去看心理医生的浑浊眼神低语:
“万一真的落到那样的田地,我想我会在解决掉那些名不副实的家伙后给他们做个简单快捷的手术,采用物理、化学和生物的手段帮他们开开心心地改掉自己的名字。”
两眼一睁来到这样的世界,红理不知道疯掉的是世界还是自己。不过,无论哪一方陷入疯狂都无所谓,红理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信心,她既可以如现在这般在疯狂的世界自由阔步,也可以将自己的疯狂随心所欲地散播到世界各地。
“我原本以为,这个世界是用VR技术做出的电子游戏。”
栗发少女平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和人工智能对话。
“什么复活的文豪,什么异能力战斗,什么世界大战,简直就是漫画或者游戏的背景设定,就算告诉我这是学园都市斥巨资开发的VR游戏我也毫不奇怪,唯一的问题是,优化到这种地步、各种细节都无懈可击的游戏真的有可能研发出来吗?”
【用户的意思是,当今的计算器无法支撑起如此庞大的算力。】
“就是这个意思,拉普拉斯。”
红理用纤细的手指碰着桌子上的布丁。
“仅仅是个美味的布丁,就要投入多少算力呢。重力、触感、温度,还有味道、气味,光是做出这样一个布丁,就可以让一台计算器算到过热起火,而这样的东西竟然还遍布了整个世界,难以想象当今世界会有计算器可以演算到这种程度。”
她触摸着布丁杯的表面,继续说道:
“拉普拉斯,你是以世界上最强的超级计算机——【树形图模拟器】为原型制作出来的复制品。”
在物理学领域中,拉普拉斯是知道每一个原子确切的位置和动量的恶魔,当它掌握宇宙中某一时刻的所有原子的信息,它就能预测出万物的未来和命运。
拉普拉斯,这个名字象征了少女对于亲手研发的模拟器的期待。
她希望自己组装的计算器能如无所不知的拉普拉斯妖一般,通过掌控一定范围内所有粒子的动向,计算出唯一、真实、且无法逆转的未来。
“作为你的本体的量子计算器,就算用上最新科技的硬件压缩体积,也有一个集装箱那么大的规格,再加上冷却系统和供电系统,你的所有配件加起来就有三个集装箱的大小……除非放在地下室或防空洞,你不管放在哪里都会压塌一层楼板,除此之外,还要考虑到除尘和过滤系统,防止外部震动和冲击的防御系统……于是,我将你伪装成了人造卫星,发射到了人类无法直接触碰的太空。”
在学园都市,理事会也是出于相同的考虑,将超级计算机【树形图设计者】送上了太空。
无论是【树形图设计者】还是【拉普拉斯】,它们的技术水平都是对当下世界的降维打击,哪怕修建核掩体级别的防御工事也不见得能够防住窃取技术的间谍。在这种情况下,伪造成人工卫星送入宇宙也未尝不是一种办法。更何况,红理对横滨的安全完全不抱信赖,自从知道这片土地上可能藏着万能许愿机后,她就完全放弃了在横滨开展任何大型研究的打算。
她可不想在实验进入到关键步骤的时候,从天而降的歼灭武器将她的研究和横滨一起付之一炬。
“假如说,那个模拟器位于横滨,那么它的冷媒至少需要一个港口的海水,就算加上业务用空调和液氮也尤嫌不足,姑且不论它本体的耗电,恐怕连它的冷却系统的耗电也有一个一线城市的商务用电的总量。”
红理的五指握住布丁杯,以指尖擦去杯子表面渗出的水珠。
“更何况,我的探索不止局限于有限的陆地,我还曾飞出大气圈的边界,观测到了真正的太空。假如有模拟器能完美复刻一个物理规则和现实一致的地球,它也不会投入算力去模拟一个货真价实的宇宙,那片蓝天的外侧应该会是什么也没有的【空】。就算它随着我的开拓模拟了世间万物,但当我冲出地球的一刻,它就会因为没有创造过外面的事物而引发逻辑错误,甚至会使地球本身死机。所以,游戏的假说可以放到一边,除非它用到了人类现有技术远不能及的外星科技。”
当她移开手指,布丁杯就飘了起来,落到了十米开外的垃圾桶中。
“这些都是我相信并理解的力量,但如果让我感知到这个世界的,是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力量呢?”
【用户指的是‘世界是在五分钟前被创造出来’的假说吗?】
“我不喜欢将思考引入到不可知哲学的方向,令人遗憾的是,我们的宇宙偶尔也会给这些思想一点市场。”
红理一手按着额头,难得迷茫地说道:
“也许我以为的真实,也仅仅是我的一场梦,既然是梦境,那么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不管是娘化的尾崎红叶,还是用剑的福泽谕吉,说不定这边的魏尔伦和兰波,在现实中也只是人畜无害的诗人……这样一想又觉得奇怪,对文学没有任何兴趣的我,又怎么会做这种梦?难道是我在常盘台的文学课上睡着,才做了这样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我还以为我的梦会进入到星际时代,人类已经舍弃旧日的家园,在茫茫宇宙中寻找新的乐土,又怎么会梦到科技不进反退,文学史上的作家改头换面,就连颜值也提升了一大截?”
思来想去,红理脸色一肃。
“拉普拉斯。”
红理的语气变得十分凝重。
对着绝对理性的人工智能,她以学术探讨般的表情问道。
“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春|梦?”
第029章 二十四
菱神红理的猜测并非毫无根据。
她最大的依据,就是那些原型可能是现实中的某位文豪的黑手党同事。
红理不缺鉴别出美的眼光,也能够判断人类的美丑,她确实不在乎交往对象的容貌,但也不至于对对方的长相熟视无睹。
在红理看来,她那些容貌不俗的同事,就是拿原型的名字进行了与原型的长相毫不沾边的再创作。红理曾经听说,有游戏打着历史人物的旗号,对历史原型进行了二次创作,不止增添了种种时髦的元素,就连性别也发生了改变,他们甚至还让娘化的角色和游戏的主角谈起了恋爱,总之做了种种让历史人物的粉丝大皱眉头的事。
难道说,自己做的就是这种类型的梦?在青春期分泌过多的性激素的诱导下,做了一场与顶着文豪名字的男女深入交流、宛如乙女游戏一般飘洒着玫瑰花瓣的梦境?
红理陷入沉思。
相对于让科学技能点点到Lv.90的自己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转移到一个超乎想象的异世界,还是当下的世界是现实世界的自己做的一场梦更合逻辑,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通过各种手段验证的物理定律与原本的世界没有偏倚。
如果问题是【自己以外的东西都是假的】,红理说不定还可以从两个世界的物理法则的误差中发现端倪,但如果说问题是【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东西都是假的】,那么又该如何验证和抵抗那种程度的现实?
答案是做不到。
哪怕是赫赫有名的智者或者贤人,也无法在自我否认的基础上,去承认自己以外的事物的真实性,这就等于在知道自己心存偏见的前提下,要求自己以绝对客观的视角去看待世界。
但即便如此……
“我还是无法相信。”
红理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不想陷入不可知哲学的怪圈,不想探讨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更不想象证明数学难题一样思考,如何才能反驳‘五分钟前被创造出来的世界’的理论,可是,我曾经有过好感的男性,或者说我欣赏的类型,应该是能将别人的幸福当做自己的幸福、有如殉道者般高洁但又不失个性的、就算见到了我最丑陋的一面也能和我正常相处的刺猬头少年才对!”
说到这里,红理的肩膀稍微颤了一下。
学园都市的每一位Level5的超能力者均背负着不同程度的黑暗,从他们的能力被发掘出来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名字就出现在了不同实验的实验对象登记列表中,在世界观还未彻底塑型的时候,就参与了无论怎么评估都在践踏人权的研究。
在连就读小学也不会被获准入学的年纪,年幼的菱神红理就在各大研究所辗转,从被动接受未知实验的研究对象,逐渐转变为自己设计实验并亲身参与研究的研究员。正是这段不为人知的过去,才会让她在看过这边实验的研究资料后,对这个世界进行的绝大多数异能研究失望透顶。
这幅纤细、可爱又柔弱的少女身姿,寄宿了太多与外表不相匹配的黑暗,可就算这样,也还是有人愿意为了这样的她,不惜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甚至到了连想要找到一处没有受伤的地方都很困难的地步。
红理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描绘自己对少年的感情。
作为爱恋又过于亲近,作为尊敬又过于疏远,但是只要回想起来,内心就会涌现出无尽的喜悦。
身为脑神经领域的专家,红理还是弄不明白自己到底对少年到底怀有何种情感。
但是那种无法预测、也无法找到规律的感觉,却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贵重体验。
“好吧,我大概没有办法像分离某种物质一样提炼出内心的情感并加以分辨。”
有好一阵子,红理都咬着牙关不放。
在脑海中临摹着让自己百感交集的那名少年的侧脸,然后忍无可忍地喊了出来。
“但是青春期少女的梦境,难道不应该只有对意中人的幻想,还有对日后生活的向往?那些和我一样黑甚至比我还黑的家伙又是怎么回事,我的好球区分明是不论面对何等绝境都能握起拳头挺身而出的黑色刺猬头,对于黑色幽默和暴力美学的憧憬我从六岁开始就已经舍弃了!怎么会有春|梦找出人家想要忘掉的黑历史照着已经过时的喜好捏人,我的梦境难道是只记住孩子小时候的喜好还自作主张地做了一大桌子的痴呆奶奶吗?!”
这件事给红理带来了巨大的打击。
就连晚上睡觉,她也抱着自己的鲨鱼抱枕在被窝里左右翻滚。
(退、退一万步讲,我希望能够进一步交流的也是现实中大名鼎鼎的物理学家和生物学家,才不是什么顶着我一点也不熟悉的名字、把我完全没有看过的文学作品当做异能力使用的文学家,要知道,我对他们的了解就和阅读超过三行的文字就会感到头疼的笨蛋是一个水平……不,可能连那些成天在SNS上传食物和自拍照的家伙都比我懂得要多,我甚至不会跟随流行买一本不知道是谁写的但是很畅销的《女生徒》!在常盘台读书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被文学课的老师说过,‘菱神,你偶尔也读一点能陶冶情操的好书如何?你的读书笔记从文体到格式都脱离了个人感想的范畴,感觉在看一篇通篇都是书面用语的学术论文……等等,这个数字上标是怎么回事,都说了不可以用参考文献来凑字数,回头给我重写一遍,菱神!’)
平时给人留下冷静印象的少女对着虚空张牙舞爪。
(再说了,有过暗部经历的我对国中生才会憧憬的黑暗没有一点好感,黑暗就是黑暗,只有血腥、暴力、恐怖和死亡,不会存在任何可以称之为美的东西,所有人都沉没在这黏稠、黑暗的深渊中,就连追求之物也看不见任何的光辉!就和从事相关职业的人会对银幕中美化自己职业生活的爱情片嗤之以鼻,我从六岁开始就把人体研究、暗杀、拷问等常人所有能够想象到的黑暗都干了个遍,□□是什么样的地方我再清楚不过,□□是充满暴力美学和邪恶浪漫的另一个社会?别开玩笑了,只有凭借黑暗系漫画和电影了解黑色地带的一般人才会这样觉得,他们就和浪费粮食的人不知道地球的另一端正在闹饥荒一样!)
不管用什么样的电影和漫画来美化自己,黑手党就是血与杀戮的炼狱,是实质化的恐怖和死亡,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没错,这里除了浅显易懂的恶意,再也没有其他。
无论有多习惯用暴力的手段来解决问题,红理都不认为黑暗有和光明相提并论的资格,更不用说不知廉耻地把自己的野心和贪婪说成是社会的【必要之恶】,会这样想的人幼稚程度就和幻想黑暗的国中生如出一辙,但遗憾的是,这种孩子心态的大人总是占了社会的多数,而且他们至今也没有从不成熟的梦中醒来。
(所、以、说!)
红理双手紧抱鲨鱼抱枕,在床上不停地打滚。
(这光怪陆离的暗黑幻想谭是怎么回事!一看就是双重乃至三重间谍的情报员兄长、从加入组织的时间来看大概可以算是幼驯染的不良少年、全身上下只有脸才能称得上浪漫的原法国间谍1号、还有不知为何有着奇怪的怕冷属性的原法国间谍2号……他们身上的属性比《Dohna Dohna》里的角色词条还要多,个性鲜明得就像从卖人设的抽卡游戏里跑出来的一样!我可不记得自己会对科学研究以外的东西产生如此繁杂且深重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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