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鲲邪魅道,“也是及笄之年。所以父亲你是怀疑这文其嫣,也是异禀?”
莫天禅不屑道,“每年的异禀登记我都细细翻过,并没有她的名字。她一个小丫头,当年不过是趁你不备占了先机,如今若再交手,必不是你的对手。”说完突然妖娆一笑道,“不过鲲儿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你去查查往年白萍洲登记在册的异禀,查查那戍仙的来历,后面盯紧了。你今年不是还没有在庭考的名册里发现土木双修的异禀么?这个,且备后用。”
莫鲲心领神会道,“孩儿明白,孩儿这就去办。今年原本独立的地府择仙也并入庭考,孩儿还没来得及查看这批择仙的资料。”
“哦?”莫天禅挑了挑眉毛道,“看来本尊的话,天帝都听进去了。这么一来,本尊明日可是得好好迎接酆都大帝啊。”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日晌午过后,莫天禅早已备好了香炉,恭恭敬敬在老君阁前恭迎酆都大帝。酆都大帝一席大红色纻丝直裰,鹤发爵弁。身边跟着位刚过而立之年,面如冠玉,眼灿灿如岩下电的男子,一身墨绿直裰朝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正是玄冥太子玉峻。莫天禅急急作揖道:“恭迎酆都大帝、玄冥太子。”
酆都立定了道,“穷其太常不必多礼。”
身边玉峻送上一只镶玄武石乌木盒子道,“族弟见过穷其太常。承蒙太常多年来知地府所急,多有遗爱,特地带来幽都仙草少许,供太常制香。”
莫天禅谄媚一笑道,“太子年少有为,又如此谦逊知礼,酆都大帝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酆都笑道,“穷其太常过奖了。今日本是携犬子前来观择仙庭考,听闻你这驾鹤紫烟又有新拓,特来瞻观。”
莫天禅连忙躬身请酆都与玉峻入了阁,自己这才毕恭毕敬跟在后面也进去。一进去看见忘川和几个侍仙正在清扫香灰,趾高气昂道,“文曲仙尊没给你们提前打招呼么?今日酆都大帝和玄冥太子前来,尔等就不必逗留了。”
“家师天未亮就去操持庭考之事了,未得嘱咐。小仙这就召唤一同退去。”忘川一面回复,一面带领着几位侍仙向阁外走去。经过三人身边时,玉峻突然道,“这位仙官上回不曾在阁中见过,何故似曾相识?”
忘川连忙作答道,“启禀太子,小仙本出幽都地府,原在秦广王殿下,后来择仙入了文曲仙尊门下。少时在秦广王侧,曾与太子有过几回照面。”
玉峻悦色道,“原来如此。我就说你如何看着有几分眼熟。”
酆都道,“这般说来,倒真的是在子文殿中见过。既是跟随了文曲仙尊,莫忘勤加修习,不没我幽都天份。”
忘川谦逊道,“小仙谨记酆都大帝和太子教诲。”说着带领众仙退下了。
莫天禅毕了阁门,顺着酆都的话道,“听闻此次是地府择仙首次正式纳入天庭庭考。真的是要贺喜幽都,天地齐心,共遵天道。”
酆都点头道,“这些年天地分治,四海太平。自前度震源大典实行择仙制后,我幽都有仙资的俊杰也有了用武之地。如今正式入归庭考,实乃三界之福。”
玉峻冷冷道,“是三界之福,还是天庭之福?父王忘记了天地屠戮后我幽都一度青黄不接,人才凋零,您励精图治了多久才初具规模。这些年我们幽都人才济济,还未得用,天庭便伸出手来抢人。我早就提醒,父王却不以为然。这下好了,直接将我地府人才归入他天庭机制了。”
酆都怒道,“不得胡言!”
玉峻面无惧色道,“勒霞峰乃颛顼后人,本就与我们同气连枝。穷其太常又是后土娘娘的嫡孙,更是自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莫天禅佯装惊恐道,“天禅有罪!颛顼先祖丰功伟绩,不想后代难当大任。到了天禅这里,本想着就这点愚钝打造出驾鹤紫烟,为地府手足分忧,为天帝江山永固。万万没想到会激发了天帝统管地府择仙之心。”
酆都淡然道,“太常何罪之有!你这香炉为幽都各部,特别是阎罗殿,省去了多少繁冗。空出手来,各宫转而培育地府才俊、再造迷途魂魄,于天地有功,免人间屠戮。倒是玉峻你太过狭隘了。既然当年幽冥教主与天帝成盟,共遵天道,我幽都本就该遵循天帝规划。”
玉峻不满道,“幽冥教主心怀天地,当年一己之力可抗天庭三清,却为天下苍生着想,主持休战,孩儿心中万分敬仰。然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天庭虽无三清,却依然有天帝和西王母两元神尊驻守,时而还有异禀仙资出没;我地府却只有父王您,如今也是年事已高,不得不为百年大计思虑啊。”
酆都不悦道,“你这是看着父王天命将尽,担心自己将来难堪大任么?”
莫天禅连忙逢迎道,“酆都大帝何需动气?您造化千秋,福如东海;玉峻少年才俊,这些年将幽都治理的有目共睹。何况此次我这香炉的新拓,就是秉承先帝之命,在天庭原有的异禀之制上再加预警,等同于将原本用于凡间的仙法也用于仙界异禀查处。”
酆都惊讶道,“哦?这香炉如今也可用于仙家监察了么?”
莫天禅道,“并非广施,但已可用于异禀之身。”
酆都赞许道,“太常你不愧是颛顼后人啊,仅此一项,功绩已胜过你父尊。可惜你娘少了仙泽,没法看到了。”
莫天禅的眼前突然出现当年自己听见殿外一片敲锣打鼓,好奇地冲出去张望,竟看见继母带着幼子端坐锦帐之上接受北境万人跪拜,长呼“恭喜太妇!恭迎古太储。”莫天禅心如刀绞奔上前去,质问饕餮太常道,“父尊!我本是长子,如何册封了古弟?况今日乃母亲忌日,如何可在此冲撞旧人。”
饕餮太常并不正眼看他,道:“你还有点长子之风么?当年我是念着你娘为后土之女,想着其子能得地府天资。然你未有特异之处,还天资愚钝。古儿不过五岁,已能演化全套勒霞心法。这就不要怪本尊另择可承我功绩之人。”
莫天禅含泪跪下道,“父尊明鉴!孩儿虽无地府天资,却日日苦修,假以时日必然成为勒霞第一仙资,不辱父尊所赐名号!”
新太妇在一边揶揄道,“仙资天定!你就别妄想达到太常的修为了,也别太刻苦了,免得向你短命的娘亲一般一事无成还折了仙命。”
莫天禅想到这里,深深吸了口气道,“天禅愧不敢当!只求能不辱家母慈爱、先祖圣明。”
玉峻在一旁道,“天帝有意处置异禀,那是他的事,我们幽都无权插手,也不感兴趣。然我幽都不同于仙界,上古至今未有过同辉之乱那样同室操戈之事。我们一项秉承有才者尽其能,不会特意处置异禀之人。可如今择仙并入庭考,岂不是也要破了这规矩,被天帝一并处置了么?”
莫天禅连忙道,“这。。。。。。天禅虽人微言轻,倒是可以向天帝谏言,不将地府择仙中异禀仙资一同纳入。”
酆都正色道,“切莫听玉峻口不择言!君子言而有信。既然答应了地府择仙同天庭庭考一并实行,如何能又出尔反尔?同辉之乱后,仙界能上下和睦,四海太平,天帝之制必有其过人之处,莫要以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玉峻步步紧逼道,“父王一向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但父王又如何知道他人是否也有此胸怀风度?当年天地屠戮,娘亲徒受牵连死于非命。父王您只当是刀剑无眼,并未对天庭怀恨在心,这许多年来从未对人提起,甚至不为娘亲大肆操办祭奠,仅是我父子二人每旬祭拜。相比之下,天帝之妻非幽都所伤,乃是为月神续仙命而亡。然天帝耿耿于怀,每每见到父王您都不忘提起,大有责备训诫之意,每年祭奠还要我幽都司命共同供奉。让孩儿如何能不心有戚戚?”
酆都斥道,“竖子不肖!怎可妄议长辈!你娘虽无辜受累,然你却得以保全。当年玉华神尊已是身怀六甲,一尸两命。一夜之间痛失爱妻与独子,这般悲楚又岂是你可体会?这么多年来天帝坚持执手之诺,孤家寡人。这份坚守又岂是你能做到的!”
莫天禅连忙打岔道,“酆都大帝息怒!族弟也是替您和幽都地府着想。别说玉峻自幼在地府长大了,即便是天禅这样生长在天界的幽都血亲,也是常常为地府挂心呢。晚些我便去找天帝商量。”
酆都立刻朗声道,“莫要听信小儿狂言。你既然身为仙界北境太常,自然当是听从天帝训诫,不得有丝毫私心。万万不可与天地提起这些不敬之事,坏了先祖典范。”
莫天禅急忙应和道,“天禅不敢!天禅谨记酆都大帝教诲。”
第057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莫天禅送走酆都和玄冥后不久,忘川便一路赶去了霓裳殿附近,看见汇报修习进度结束的嫣儿一走出来,立刻唤她入了“何必归去”法圈内,道:“方才我看酆都大帝、玄冥太子和莫天禅三人离开老君阁时,神色各异,均有不悦之意。看来莫天禅这个香炉必定是琢磨出了什么与地府息息相关之事。特来告诉你。”
嫣儿沉思了片刻道,“上回爹爹觐见,已是让这香炉参照了地府建制操作了。当不能是因为这个。。。。。。方才我看到霓裳殿有眉心点着阴虚梅花,着诡魅羽纱前来参加庭考的仙子。莫不是地府择仙如今也和庭考同步了?”
忘川道,“正是。酆都大帝和玄冥太子便是为此特地前来天庭督阵的。”
嫣儿点头道,“这么看来,莫天禅的香炉怕是和这择仙有关。记得忘川你提过玄冥太子本是不满这天地分治的,此番很可能是与酆都意见相左。只是不知莫天禅这个恶人在其中如何挑拨。”
忘川会意道,“嫣儿言之有理。这么看来,后面地府少不了要为此事来天庭。我且多多留意。”说着忘川仔细端详了嫣儿一阵道,“嫣儿,此次我已经感受不到你身上的异禀了,看来是已经消散了。”
嫣儿迟疑了片刻道,“其实。。。。。。并没有。”
忘川惊讶道,“哦?我还从未失误过。”
嫣儿为难道,“忘川你莫要怨我。你我自小交好,对我的异禀之事又甚为关切,我不忍相欺。然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至于为何你感受不出,我还不能如实相告。”
忘川微笑道,“嫣儿你不必为难。我相信你不说自然有自己的道理。不管你是异禀还是普通仙子,我只认得你是嫣儿,是我忘川需守护之人。”
嫣儿莞尔道,“多谢忘川你不计较。对了,我还有件私事想向你请教。”
忘川道,“但讲无妨。”
嫣儿缓缓道,“此次我及笄之礼,擎苍王燕云仙尊有前来造访。我也是这才知道当年他和我小姨娘分离,是因为小姨娘被发配到地府服役三年。我身边和地府有关联的,也就是你了。我也不是多事之人,只是燕云仙尊对我有恩,所以我想着问问,你在地府之时可有听说过些什么。”
忘川思索了一阵道,“你是说月执仙?我倒是不知道燕云仙尊与月执仙曾有过一段因缘际会。我在地府之时,月执仙早已离开了,倒是不曾听说什么。想来唯一相关的可能是随秦广王前往尸林时,曾听同龄的秦广王之女蒋佚提过想去林中寻归梦神木。她说地府女子若能在归梦神木下跳上一段诡魅舞,便能法力倍增。当时秦广王笑着说她还不到年纪,等长大了再说。只是不知道这归梦神木和月执仙可有关联。”
嫣儿认真道,“归梦神木。我小姨娘就是叫做归梦。只是她被发配地府前已经被废了仙力,哪里还有什么能力让别人法力倍增呢?”
忘川寻思着,“这。。。。。。就不得而知了。如今地府择仙每年会来参加庭考,我寻时机接触着,看看能否打听到什么吧。”
嫣儿甜甜一笑道,“那我就提前谢过了。”
回到白萍洲后,嫣儿只觉得日子过得飞快。日升便是修习,日落便是在云逗阁中唧唧复唧唧精心为燕云缝制锦衣。嫣儿想给这锦衣袖封上稔两朵祥云,却是在花绷子上绣了又拆,拆了又绣,总觉得不够灵动。眼见着春去夏至,燕云依旧没有踪迹,哥哥也没有回家来。好在这锦衣总算是完工了,嫣儿是整了又整,思来想去,总算是整理了心情,将锦衣交给隐元君,托他在天庭上收取轩辕王呈送的西域文书时一并带去。
接着便又是漫长的等待,等待着并未再出现的燕云,等待着哥哥回来。中秋时,春山君一家前来白萍洲共度,雨文已经可是满地跑着要嫣儿陪他捉迷藏了。嫣儿不停瞬移出现在他前后左右,逗得他哈哈大笑。这时候,若是哥哥在当最为欢乐了。可箨儿只是给两家都送了月团,并未回来。
就这样,黄叶落尽,瑞雪覆盖。嫣儿还是习惯性的端上早膳,去苍筤阁用。只是这一次,刚进门就被一个雪球飞过来,正好砸在发髻之上。嫣儿正要找侍仙理论,却发现阁中发出熟悉的笑声。再一看,竟然是箨儿!嫣儿喜出望外,放下托盘,飞身扑到箨儿怀里,“你个死箨儿,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还拿雪球掷我!”箨儿笑道,“当年你可是震翻了整个枝头把我浇了个透彻啊,今天算客气了吧。”
嫣儿正气鼓鼓的捶着箨儿,一片雪花飘到了她手背上。嫣儿害怕融了这剔透的精灵,连忙散出一阵寒气,将那雪花吹得又飘起来,随着北风飞远了。箨儿惊叹道,“好啊,我不在的时候,你这修为又惊人增长啊。快给我看看。”嫣儿回道,“急什么?快和我一同用了早膳,不然都凉了。”说着抬头向那腾空而起的雪花望去。箨儿嫌弃道,“修为长进了,还是只惦记着吃。”
雪花随北风飘舞着,翻过崇山峻岭,飘到西域化为鹅毛大雪。大雪中燕云正指挥着六部侍仙在狂风暴雪中帮助西域子民将牲畜赶进山洞,发了火云掌为山洞中生暖。待子民和牲畜都安全了,燕云又开始马不停蹄地赶往居延,在那里一众西域王尊正看着翀儿、鸢儿和一群姊妹兄弟嬉闹着,等待今年的丰衣节的开始。
那雪花又一路飞奔,直到勒霞峰上。此时小蝶满意地看着所有准备好过冬的蝴蝶,充满期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期待春回大地时,她便可以如愿繁衍这些崭新的,听从她指令,开了阴阳眼的新伙伴。
待小蝶回到豹冕身边,只听见穷其殿外的传音古钟轰鸣起来。北境的天空被铺天盖地的黑色悼亡符遮盖,挡住了漫天的飞雪,如雪花燃烧殆尽后倏倏落下的灰烬。勒霞峰上众仙哀嚎,让小蝶不寒而栗。这声音像极了自己当初嫁到勒霞峰来时那片鬼哭狼嚎,只是多了份怨气。而穷其殿中的莫天禅得意一笑道,“天助我也!”,身旁的莫鲲也露出鬼魅一笑。
四域之中顷刻间都响起了悼亡的号角。百花深处,春山君默默发起一株君子帝王兰,于招摇山上带着众仙跪拜。白萍洲内,嫣儿和箨儿随着常夫人站在隐元君身后,看着他研磨挥毫,奋笔疾书,记录着:震源帝清砥砺年冬,残雪满目伤心色,三界同悲动地哀。幽都山御地府酆都大帝羽化青烟,扶摇直上九万里。执天地分治盟约,守天道并行虔愿,四海八荒共鉴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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