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木案几上的合极兰旁供奉着惊寒、蜀锦、小蝶的排位。莫鸢从榴夏手中接过三支沉香,待榴夏唤醒了合极兰,吐纳香风后从中点了沉香一一供奉,跪拜道,“嫂嫂,家伯、伯母,鸢儿来看你们了。你们放心,我与母亲会将文儿抚养成人,送回故里的。”
起身之后,莫鸢向四周看了看道,“这是嫂嫂出嫁前居住的地方么?”
榴夏答道,“小姐当年住在这穿花阁后的盈袖阁。这里本是蜀锦主母待产之处,后来文儿也在此成长。”
莫鸢一边抚摸着竹榻上精美的百花对枕和团蝶被,一边道,“难怪。这每处的织物都如此巧夺天工。”莫鸢向一旁顶天立地的斗橱望去道,“莫非这里贮藏的全是伯母当年的手艺?”
榴夏略微伤心道,“不错。主母生于立夏蜀锦花下。心有所念,皆入织锦。长年累月,锦缎如山。好些主母都直接剪裁了装饰各处。唯有心中最为珍藏的收于这攒锦橱中。”
莫鸢问道,“不知我可否略见一二?”
“如今你是南疆代主。南疆所有,自然你都可一一看过。”榴夏回道。“只是这攒锦橱主母设过仙法。唯有其应允之人可开启。这个,我也是爱莫能助了。”
莫鸢走到那斗橱前,抚摸着蝶形对锁道,“也是,这斗橱中,都是伯母珍藏的心思。”正要放了手离开,突然看见那蝶形对锁上闪出一道光芒,继而一对彩色蝴蝶翩翩飞出,斗橱应声解锁。
莫鸢不禁一惊,回头望着榴夏。榴夏也是一阵惊讶道,“看来鸢儿你是主母应允之人。你且在此看过,我先退下了。”
莫鸢点了点头,打开斗橱。只见这斗厨深不见底,并无任何抽屉,只有一根梨花木横杆转轴支着一块锦缎在其中。莫鸢好奇的将那锦缎向外拉了拉,只见上面绣着蜀锦与惊寒初次相识于风荷塘边的情形,还端正的绣着年月日。莫鸢忍不住又向外拉了拉,只见方才出现的情形回到了斗橱之中,又浮现出蜀锦与惊寒怀抱着小蝶出世的欢愉情景。
莫鸢就这样接连拉动着,直到眼前出现了蜀锦寤生当天莫天禅得意洋洋,众人痛心疾首的一幕幕。莫鸢的心跳加速了:原来嫂嫂是为了救蜀锦和文儿才被迫嫁给兄长的!她忍不住反复看了好几回这情景上绣着的年月日,只觉得心惊肉跳:兄长当时阴火焚心,当是不能走动才对啊。可那几天明明都有招呼我和母亲张罗嫂嫂婚事,并未见异常啊。这。。。。。。
莫鸢顷刻心乱如麻,没了主意。她又努力拉了拉那锦绣卷轴,努力看了看卷轴上蜀锦的近日卦象,又仔细看了看莫鲲的近日卦象。莫鸢犯起嘀咕来:父尊将兄长的卦象调至中下卦的“泽风大过”,这个倒是合情合理。“泽风大过”,最忌过犹不及。只要自身归束,并无大碍。父尊必然是以勒霞心法调教,使兄长免受其害。然伯母的近日卦象,可是从山泽损直接换成了火雷噬嗑,这个就奇怪了。父尊深谙卜卦之道,如何会不知逆天改命本就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将卦象调整为上上卦呢?卦无定数,不取两极。上上卦过盈,稍有异动便会急转直下啊。
想到这,莫鸢急切地继续拉动那卷轴,直到看到平定南疆当日最后一幅心成绣像。蜀锦脚下的锦缎被烈火焚毁,坠崖而去。
莫鸢猛然松开了双手,大惊失色道,“火雷噬嗑,亨通无阻!此为刑罚之本象。当日父尊乃是奉天帝之命前去缉拿,本就顺应刑罚天命,这样一来本在客体的伯母自然是必死无疑!”
莫鸢的呼吸急促起来:父尊心思缜密,行事必有章法。莫不是他在伯母寤生之日便留下这契口,待日后圆回?这样一来,看似有替伯母改卦,实则只是虚晃一招,让伯母才如龙潭,又入虎穴。可是父尊何故如此呢?就是为了从与兄长积怨的流照君手中抢过嫂嫂么?
越想越心慌的莫鸢只觉得难以呼吸,想到先前小蝶阴阳蝶中显现的莫鲲诡异行动时的神情,想到莫鲲千钧小剑上的血迹,再想到小蝶突然病逝。莫鸢骤然回忆起此次辞别勒霞时与文儿告别时,他脸上淡然的神情,丝毫没有姐姐这个唯一亲人离世的悲伤。当时只当是文儿打击过大,已是麻木。如今想来,莫鸢只觉得身上一阵寒冷,自言自语道,“若不是至哀而神溃,勒霞之上,能让仙家如此形驰魄散的,只能是父尊的辰昏咒了。。。。。。”
第112章 缺月归天
白萍洲内,莫鲲颐指气使地吩咐了偃夜将所有戍仙都训诫了,即日起随时听候他差遣。然后将戍仙换岗的时辰、阵型全都变换了,说是顺应八卦阴阳,防止白萍洲再次逆天而为。
偃夜与众戍仙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领命。
莫鲲一路又行至含烟阁中,让莲风召集了所有侍仙前来。莫鲲看着那齐刷刷气若幽兰的白萍洲侍仙,不禁心神荡漾,淫邪一笑道,“白萍洲的亭台楼阁、花草树木本就太素净了,这么些如花似玉的侍仙就不要再这般肃静了。莲风,赶紧赶制了新的朱红赤金两色,已婚配的换了朱红,未婚配的换了赤金。也让白萍洲多些生机。”
众侍仙一片哗然,紫烟与缺月在莲风背后小声道,“这不是轻薄我们东境仙子么?朱红赤金乃是他勒霞仙子成婚所着。如今让我们都打扮成那个样子,是将我白萍洲视为他后宫了么!”
莲风不动声色,不卑不亢道,“太常吩咐自然会照搬。只是这浸染制衣之事本也是秦桑一族的职责。想必太常早就听说他们为天帝赶制明年开春祭祖大典的衣饰,所有侍仙都出动了,才能勉强保证这大典必用朱红赤金二色如期交付。如今若要为挪用给这许多侍仙。。。。。。莲风人微言轻,怕是说不动老族长。还望太常向天帝说个情,让老族长准了莲风。”
莫鲲脸色一沉,心里想着:不愧是常疏桐的侍仙,滴水不漏就把本尊的要求回绝了。故作宽宏道,“祭祖大典乃是天界头等大事,不可有误。我看就等大典结束再与秦桑邀约吧。”
莲风作揖道,“多谢太常体谅。不知太常对侍仙还有何吩咐?”
莫鲲邪魅一笑道,“制衣需秦桑一族之力,礼乐歌舞白萍侍仙可以自行为之了吧。都说白萍月下舞胜过天庭霓裳,至今只见过祭祀礼上那千篇一律的仪仗舞,还没领略过月下舞真谛呢。今夜,就派几个侍仙来本尊殿内表演月下舞吧。”
众侍仙又是一阵莫名惊诧。莲风面不改色道,“这个,太常你来迟了。如今夫人与小姐都已仙逝,白萍洲内并无得月下舞真谛之人。”
“大胆!”莫鲲怒道,“本尊的要求你莲风一样都做不到么?你不是常疏桐的侍仙么?你不曾习修?”
莲风冷冷道,“莲风日夜操劳,腿脚早就不灵便了,怕是难当此任。”
莫鲲凶相毕露道,“你徐娘半老了,那文其嫣小丫头的侍女呢?她们还嫩得很吧!”
缺月紫烟怒不可遏,冲出来想与莫鲲理论,莲风一把拦下道,“她们资历太浅,平日只能帮小姐梳理发髻,并无歌舞之资。”
“够了!”莫鲲拍案而起,死死盯着紫烟和缺月道,“今夜戌时必须来苍筤阁中。不会就用这几个时辰给本尊学会了!”说完拂袖而去。
缺月看着莫鲲不可一世的背影,咬牙切齿道,“这个不要脸的恶人!他害死了夫人、小姐和少主,如今还敢让我们去少主阁中给他献舞!”
紫烟也在一边火冒三丈,“是啊!我们这要是去了,择世后如何有脸去见仙尊一家!”
莲风痛苦道,“如今是形势比人强。这一遭,怕是躲不过。。。。。。委屈你俩了。你们只管敷衍了速速回到阁中。量他也不敢再提什么无礼要求!”
戌时,紫烟与缺月一脸冰霜入了苍筤阁。只见莫鲲将箨儿的酒具摊在榻上,面色微醺,邪魅一笑道,“流照君好福气啊。听松涛而养心,品月酿而怀情。可惜了啊,命奇,好花好酒一样都没享受,就匆匆离世了。”
紫烟与缺月心中恨得发抖。紫烟紧紧捏住袖口道,“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还需核对了明日差事。这会儿就把匆匆学习的月下舞为太常展示了,还得早些回去复命。”
说着二人互望了一眼,相对而立,站稳了步伐。二人刚跨出两步,只见莫鲲一个健步从榻上应了上来,左拥右抱,将二人搂在怀中,淫邪一笑道,“虽然不及文其嫣那个小丫头风姿绰约,却也是楚楚动人。既然不会跳,便来陪本尊饮酒吧。”
紫烟和缺月奋力挣脱了,退到一边。缺月恨恨道,“我二人是奉命来给太常展示月下舞的,并无陪酒一说。既然太常不愿观赏,我们便离开了,省得给太常添堵。”说着拉着紫烟便要离开。
不等二人转身,已被莫鲲一个“岌岌可危”拉回怀中,不怀好意道,“现在本尊要你们留下陪酒,你们便留下。”说着伸手要去扯二人的衣裙。
紫烟怒道,“如今太常妇尸骨未寒,还望太常自重!”说着又和缺月一同使出月影婆娑,准备飞身而出,不想刚到门口又被莫鲲拉回。
莫鲲妩媚道,“良辰美景,急着离开作甚?你们家小姐是没这个福气,不然她与太常妇这般交好,太常妇离世了,当是她来续弦。如今她不在了,你两倒是可以入了我勒霞为侍妾。”说着便要去轻薄二人。
紫烟与缺月互望一眼,突然从腰间各掏出一只锋利的斜月簪子猛然向莫鲲胸口刺去,大吼着,“恬不知耻!”莫鲲一个“金光急急令”将二人兵器收于金光环中,仙力将二人震得向后摔去。
“大胆妖姬!居然敢行刺本尊!”莫鲲怒目而视,又突然恶毒一笑道,“倒是和文其嫣一般犀利。今日本尊就把你们驯服了。”说着向二人扑来。
紫烟与缺月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夺路而逃,却被莫鲲仙法死死定在原地。眼看着莫鲲已扑上来解自己的衣衫,缺月看了一眼紫烟,泪流满面道,“姐姐,先走一步了!”说着取下头上的珠钗一把捅入自己胸口的仙脉,顷刻耀眼的星光飞散出来,形成巨大的冲击波震破了莫鲲的金光环,那巨大的能量也将紫烟推出了阁门。
“不!”紫烟泪如泉涌,伸手要去抓缺月。缺月已是形神模糊,无力道,“快走!”说着化为一道星光飞向夜空之中去了。紫烟泪如雨下一阵月影婆娑也消失了踪迹。
白萍洲戍仙发现有星宿飞身入天,连忙向苍筤阁中赶来。莫鲲见状连忙抓起掉落在地上的斜月簪子戳进自己臂膀,慌忙跑出去道,“怎么如此迟缓!你白萍洲侍仙犯上作乱,刺杀本尊。”
领队的戍仙看见这状况,惊异道,“敢问是哪位侍仙?”
莫鲲假装疼痛道,“紫烟与缺月!那缺月自知有罪已自尽了,那紫烟已是窜逃。还不快去追!”
戍仙正踌躇不知如何是好,只见莲风沉着脸赶到,平复了呼吸道,“惊扰了太常实属不该。如何会发生这般惨剧?缺月已是无从对质了,我们定会追回紫烟,押送她上了天庭,给天帝一个交代!”
听到这话,莫鲲一惊,连忙道,“算了算了。她那点仙法,也起不了什么风浪。大家各自散了吧。”莫鲲心中暗想:料这个死丫头也不敢再回到白萍洲来。无凭无据,她也不敢去天帝面前造次的。
待大家都散去了,莫鲲拔下了簪子,清洗了伤口,正要入睡。一记辰昏杖直击胸口,令他口吐鲜血。莫鲲连忙起身,发现是莫天禅怒气冲冲从玉面梭镜中冲了出来。“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逆子!”
莫鲲惊慌失措道,“孩儿惶恐,孩儿今夜多喝了几杯,还望父尊宽恕!”
莫天禅收了辰昏道,“女丑也赠与你了,还要如何!酒色误事,你全占了。你以为东南圣境大权在握,就可嚣张跋扈了么?幸好那丫头自尽了,不然若是她白萍洲侍仙戍仙一同奔赴天庭求天帝做主,你还有什么资格统领天兵天将!”
“孩儿胡涂,孩儿知罪,还请父尊责罚!”莫鲲连连叩首。
“废物!”莫天禅呵斥道,“现在责罚你又有何用!”说着寒气逼人地看着窗外道,“本尊会派人暗中追查那个逃走的丫头的。坚决不能让她活在世上!”说完猛然回身,恶狠狠地盯着莫鲲道,“破茧成蝶之前,本尊不希望再有半点差池!”
莫鲲颤抖道,“父尊放心!孩儿绝不敢再犯了。还望父尊念在孩儿将发万物之法尽数呈献的份上,给孩儿一个机会。”
莫天禅冷冷道,“就是看在这份上,本尊今夜才没打断你的腿!”
莫鲲急忙顺着话道,“不知父尊将文儿调教的如何了?”
莫天禅得意一笑道,“惊寒这点小心思,在本尊面前不堪一提。他当日将毕生仙力注入了文儿之身,如今本尊稍作提点,他已可助他姐姐按原计划破茧成蝶了。”
广寒之上,嫣儿伤痛初愈,换上了归梦准备的散星银纱水裙,立在素娥阁边看忘川修习。嫣儿一边打量着一边道,“忘川,你确定小姨娘授你的这套仙法是月净术么?”
忘川停下了休息,答道,“魂仙亲自传授,还能有假?”
嫣儿皱了皱眉道,“这月净术和魂仙只在《广寒散记》里有模糊的记载,我娘亲都不知其真容。哼!小姨娘如何对你如此偏心,连我都不传授的仙法,就这么教给你了。”
正说着,只见夜空之上突然划过一道星痕,归梦随之从广寒殿外气喘吁吁跑了回来。
嫣儿和忘川同时一惊,双双上前。嫣儿着急道,“小姨娘,白萍洲为何会有星痕划过?莫不是有仙家归天了?”
归梦心疼地看了嫣儿一眼道,“嫣儿,我知道大姐他们离世你已是心痛万分,只是今日之事,我实在也无法隐瞒。。。。。。”
嫣儿一把抓住归梦的衣袖道,“小姨娘,你快说,究竟怎么了?”
“天帝将白萍洲交由了莫鲲代管。这个混账今夜逼着紫烟和缺月去苍筤阁献舞,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冲突,二人突然行刺莫鲲。缺月她。。。。。。”归梦摇了摇头。
“什么!”嫣儿只觉得眼前一黑,被近旁的忘川扶住。“缺月尚未到及笄之年。。。。。。”嫣儿泪水莹莹,“那紫烟呢?”
“紫烟逃走了,不见踪迹。”归梦叹了口气。
“莫鲲这个恶棍!”嫣儿的眼中喷出怒火,“我不染纤尘的白萍洲如何能被他蹂蹴!”嫣儿快步向前道,“他还敢玷污箨儿的苍筤阁。我这就去杀了他,以其鲜血祭奠哥哥和缺月!”
归梦拉住嫣儿道,“你忘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么?这一去,不就暴露了你还活着?”
忘川也在一旁道,“是啊,嫣儿。再说了你如今伤痛刚好,尚未寻到化解至阴之气之法。若是盛怒之下再次激发,怕是不能报仇,还要搭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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