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中柴火劈啪作响,沈之禾望着跳跃的火苗,手中的火钳无意识地戳着柴火,思绪逐渐飘远,自三日前她飞机失事,本就是难逃一死,万没想到一睁眼便出现在此处。
原主的记忆涌入她的脑海中,奈何自己还未有时间理清,便被沈家大房赶出家门,她便与沈之安辗转至那铺子中,说来那铺子先前似乎是卖面食的,原主父亲凭借自己一手好厨艺在北疆的小镇中立了足。
渐渐地日子越过越好,可天不遂人愿,没想到突如其来的一场疫病夺走了原主一家三口的性命,原主在睡梦中离世,沈之禾便是那时醒来。
奇怪的是那场疫病来势汹汹,沈家大房却无一人感染。
“咳咳咳。”忽而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屋内传来,沈之禾心下一紧,当即将手中火钳放下,快步走至卧房中,只见原本睡着的沈之安,微闭着眼额头布满汗珠,嘴巴微张喘着气,好似方才那阵咳嗽费了他极大的气力。
沈之禾探手伸入他的衣襟,触及汗湿的中衣,眉头微微蹙起,如今自己手头并无多少银钱,大夫怕是请不起的。
好在自己前世虽为美食博主,但对于古代传统文化还是有所涉及,虽说不是什么正经大夫,但针对风寒发热的法子还是知道些的。
对于此等风寒,只需使用带着根须的葱白与切成片的老姜,辅以红糖炖煮后,趁热服下便能退热,虽说今日她从那铺子中离开时,顺手带走了后厨中的调料,但这屋子许久未有人居住,带着根须的葱白确实不好找。
沈之禾沉吟片刻,猛然想起自家院子隔壁似乎住着一位大娘,估摸着她那应该能寻到葱白,想到此处,沈之禾从包裹中摸出五个铜板,便匆忙朝屋外走去。
屋外天色渐渐擦黑,沈之禾借着天边那抹微光,踏着积雪朝隔壁走去,只见那柴门紧闭,只从门缝中漏出一点灯光,她也顾不得礼仪,抬手便拍在那柴门上。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沈之禾听见屋内传来拖沓的脚步声,随后一道沙哑粗粝的嗓音响起,“何人在门外?”
伴随着门闩打开的声音,一名高瘦的中年妇人从屋内探出身来,只见她下巴尖削颧骨高耸,瞧着便是一副不好相与的模样,若是旁人瞧见她这幅模样,恐怕是不敢多言,直接离去了。
可如今沈之安卧病在床,且她沈之禾何人没见过,自然是不怵她的,当即脸上挂起一抹笑意,冲着那妇人福了福身道:“扰了王娘子的清净,实属抱歉,只是今日我与弟弟刚搬到此处,家中并无大葱与蔬菜,不知可否与娘子换些。”
闻言,那妇人倚着门框,凹陷的眼眸上下打量着沈之禾,她心中划过疑虑,沈家不是一早便搬到街头的三进院子中了,如今眼前这女子又是何人?
“你是哪家的小娘子,为何会在此处,沈二郎是你何人?”
“我乃沈二郎之女,原本与大伯一家住在沈宅,奈何前些日子父母因一场疫病身故,大伯娘瞧着我姐弟二人无人撑腰,便将我二人赶出家门,我与弟弟便只好到此处居住,只是这宅子许久未住人,大葱与蔬菜皆无,可否与娘子换上一些。”沈之禾立在门外,眼眶带着些许微红,她朝上摊开手掌露出掌心的五枚铜板。
那妇人在瞧见铜板时,顿时眉开眼笑,亲昵地挽着沈之禾的胳膊将她往屋内带去,笑着道:“我夫君过世早,先前沈二郎与你母亲还住在此处时,他夫妇二人便时常来帮衬我这孤儿寡母,而那沈大郎自幼便是好吃懒做之徒,先前你沈家还未发迹之前,那沈大郎时常在外头偷鸡摸狗,如今借着你父亲赚的银钱,倒是打扮的人模狗样了,好了不说这些,现下你父母身故,若此后有事便来此处寻我便可。”
“既如此,那便多谢王娘子了。”
说话间,两人便行至灶房,王娘子松开抓着沈之禾的手,快步走向灶房一侧的木桶前,她抬手掀开盖子,从中取出几根还沾着泥土的大葱,随后又走到另一侧,掀开木料,沈之禾便瞧见那堆成一堆的菘菜,王娘子随手捡了一颗略大的菘菜,便往回走至沈之禾身侧。
那王娘子正要将手中的菘菜与大葱递给沈之禾时,屋外传来些许动静,不过片刻,一名壮汉从门外走来,他错愕地瞧着屋中面容姣好却长相陌生的女郎,黝黑的脸颊泛起点点红晕,他略有些羞涩低下头,“母亲,这位姑娘是何人?”
王娘子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离,最终落在那壮汉泛着红晕的脸颊上,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刚要牵住沈之禾的手,与他介绍,哪知自己还未来得及开口。
沈之禾便似乎察觉到了异样,又或是心中挂念家中卧病在床的沈之安,她避开那妇人伸出的手掌,冲着她歉意一笑,将手中的铜板放在身后的木桌上,又冲着王娘子福了福身,“今日家中锅里还炖着番薯,便不多叨扰,这是此次换菜的银钱,多谢娘子。”
说罢,沈之禾接过王娘子手中的蔬菜,便朝门外走去。
孰不知身后那对母子,似乎对自己起了别样的心思。
抱着菘菜与大葱的沈之禾快步赶回家中,先前倒入锅中的水已然烧开,她快步走至卧房,瞧着沈之禾双眉紧皱窝在被子中,估摸着是睡得不安稳,她从包裹中翻出一只汤婆子,又回到灶房中,用热水将汤婆子灌满后又用巾帕将它裹好塞到沈之安的被子中。
做完这一切后,沈之禾这才又回到灶房中,将方才从王娘子家中取来的大葱用井水洗净,将上头的绿叶切掉,只留带着根须的葱白,又取了一块老姜,切了几片与葱白丢到一起,放入锅中炖煮。
趁着炖煮之际,沈之禾将从铺子中带来的调料取出,逐一摆放在桌上,她瞧着那瓶瓶罐罐大致分辨一番,寻常要用的皆有,只是那盐不如现世那般精细,皆是粗盐,但总好过没有,她将手中的盐罐放下,惊喜地发现那两个糖罐似乎还是满的,大约是此地处于北方,众人皆不喜甜食,故而这糖还未用过多少,倒是便宜了她。
沈之禾掂量着糖罐的分量,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前世她也算是了解了不少古代的知识,那盐与糖便是十分精贵之物,好在父亲先前备的齐全,她打开其中一个糖罐,里头正是她所需的红糖,忍着心痛咬牙挖了一大勺倒入那姜汤之中,搅拌开后,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她便将姜汤盛起。
她端着碗快步朝卧房走去,沈之禾将碗放在木桌上,随后轻手轻脚地将木桌拖到床边,她顺势坐在床边,将沈之安扶起,轻声哄道:“之安,将这碗姜汤喝了,发一身汗,明日便能好起来。”
烧得迷迷糊糊的沈之安,不疑有他,低着头顺着沈之禾的力道将那碗姜汤喝尽,复又睡了过
去。
因着之安的病情,沈之禾再无闲心弄些吃食,便用王娘子家换来的菘菜,煮了碗汤随意对付了过去。
外头天色已然昏暗,沈之禾坐在床头,借着微弱的火光瞧着沈之禾通红的脸颊,心中有些焦灼,虽说先前她藏了些许银钱,但如今毫无进项,终有坐吃山空的一天,而沈之安因着早产自幼身体不好,时常便要看大夫吃药,亦是一大笔开销。
总要寻些法子赚钱,沈之禾头倚在墙上,心中回想着今日王娘子所言,她那大伯似乎自幼便是个无赖。
忽然沈之禾脑袋一阵刺痛,她捂着头缓了片刻这才想起,原来父亲欠的债竟是大伯在外赌输了钱,以父亲的名义所借,母亲知道此事后便张罗着要与大房分家,她心脏一阵绞痛,捂着脸蹲下了身子。
“你好生去吧,我自会为你讨回公道。”少女低低的嗓音在寂静的屋中响起。
收拾好情绪,沈之禾又快步走至灶房,掀开那两个大缸的盖子,只见里头装满了番薯与黄澄澄的豆子。见此她心中一喜,在原主记忆中北疆似乎并无豆腐脑这类食物,如今有这一大缸的黄豆,她倒是可以制些豆腐脑来卖。
她取出不少黄豆浸泡在清水中,随后又洗了两颗番薯,做完这一切她将灶膛内的火盖住,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透过窗子望向不远处的山脉。
如此生活倒是有了些奔头,夜色渐深,沈之禾带着对未来的憧憬陷入沉沉的睡梦中。
第3章 集市
次日清晨,遥遥传来几声鸡鸣,一抹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沈之禾脸上,她挣扎着从被子中伸出手掌,挡住那抹光,过了片刻她悠悠转醒。
她撑起身子,捞过一侧的的夹袄,披在肩上,探头望向身侧的幼弟,只见他原本通红的脸颊,现下已经消退,沈之禾定了定心,抬手摸向沈之安的额头,顿时松了口气,古人诚不欺我,那偏方果然有效,之安的烧已经褪去。
沈之禾提在嗓子眼的心终是放了下去,她瞧着弟弟熟睡的模样,替他掖了掖被角,从床上翻身而起,披着夹袄缓步走至屋中的木桌前,从昨日带来的包裹中取出一只有些破旧的蓝色钱袋。
那钱袋还是原主母亲卧病在床之际,偷偷塞到原主怀中,到底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大约是那时沈母自知自己时日无多,便为这姐弟二人留了条后路。
想到此处,沈之禾垂眸摩挲着手中的钱袋,心中感慨万分,沈母思虑周全,却未料到自己的大女儿亦会死于那场疫病,如今倒被她这个孤魂野鬼占了身子,她兀自摇了摇头,解开钱袋上的绳子,倒出一瞧里头竟然有二两碎银,剩下的便是不少铜板,沈之禾数了数竟有五六百文。
她从中数出二百枚用帕子包好,其余的又装回钱袋中,目光在屋中逡巡,最终落在那柜子处,她起身拖过一张椅子,将那钱袋塞入瓦罐中垫着脚放到那柜子上。
屋外渐渐传来些许动静,沈之禾一惊,警惕地将包着铜钱的帕子塞入怀中,随后快步走至窗前,原是昨日有过一面之缘的壮汉推门而出。
却见他在门前停留片刻,视线似乎落在自家院门之上,沈之禾靠在墙边直直望着那人,心中暗道这母子二人得防备着些,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那壮汉拍了拍落在肩头的雪花朝远处走去。
直到那人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沈之禾才挎着一只竹篮推门而出,沈之安病了一遭,如今虽说退了烧,但还是受了罪,他年岁尚小若不好好补补,倒是落了病根便不好了。
况且她正打算做些豆腐脑来卖,若是但但只卖豆腐脑便有些单调,不若直接再做些其他吃食搭配着,摆个早餐摊位,那家中的食材便是不够用的,必然是要去集市一趟。
屋外寒风瑟瑟,沈之禾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她紧了紧衣领,此时万分怀念前世的羽绒服,她顶着风快步朝集市走去,此时天色大亮,若是她动作快些,大约还能在之安醒前赶回家。
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之安如今粘她得很,若是醒来发现家中无人,估摸着会哭鼻子。
约莫是手头有了一笔不少的银钱,沈之禾心情松快,连带着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几分,她一路瞧见不少商贩在街边摆着摊位,卖着各种各样的吃食,常见的便是包子馒头馄饨这些。
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沈之禾留意着街边空闲的摊位,心中暗道不知此地摆摊要走何手续,不若明日买些糕点去衙门问问。
打定主意后,沈之禾快步朝集市走去,她盘算着自己所需的食材,家中的油所剩无几,不如买些肥肉自己煸些猪油,剩下的猪油渣亦是一道美食,再买些肥瘦相间的肉与番薯炖着亦是不错,还可再买根筒子骨炖汤给之安补补,还需买些米面。
想到家中那一缸番薯,沈之禾忽然想炸一些番薯丸子,将那番薯蒸熟压成泥,加入切碎的胡萝卜,再加些葱,和上面粉,用热油一炸,那真是外酥里糯,咸香可口,她抬手摸了把不存在的口水,挎着竹篮便朝猪肉铺走去。
她站在铺子前,伸出手指拎起一块肥肉瞧了瞧,那肉质雪白瞧着倒是十分新鲜。
“店家这肉多少银钱一斤?”
摊主坐在椅子上抬手瞧了眼沈之禾,只见少女身着一件褪色的夹袄,瞧着并没什么银钱的样子,便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直到沈之禾问了第二句,才不耐烦地开口,“瘦肉二十文,肥肉二十五文,那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二十二文。”
闻言,沈之禾琢磨片刻复又开口,“劳烦店家给我切一斤瘦肉,一斤肥肉再加一斤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话音刚落,那店家飞快起身,方才那不耐烦的模样顿时一扫而空,满是笑意地冲着沈之禾道:“一共六十七文,您稍等我马上替您收拾好。”
沈之禾数出六十七枚铜板递给店家,目光落在角落那根剔得极为干净的筒子骨上,约莫是迟疑片刻问道:“店家,那筒子骨如何卖的?”
“那玩意儿不值钱,小娘子若是要,十文钱我便卖给你。”那店家顺着沈之禾的目光望向那根筒子骨,这东西上头没肉,白送别人都不要,没想到今日这小娘子倒是问上了。
“那劳烦店家给我包上吧。”
“好勒,您稍等。”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沈之禾终是将自己要买的食材买全了,将那偌大的竹篮装了个满满当当,而今日带出的铜板也花了个干净,她提着极重的篮子缓缓往回走去。
不多时便走至那抵押出去的铺子前,只见那铺子门前围了不少人,沈之禾依稀听见似乎有人在门前哭闹,心中好奇便仗着自己身形娇小,往人群中挤去,拨开人群便瞧见她那大伯娘正坐在地上撒泼。
“大家给我评评理,这铺子本是我沈家二房的,可我那可怜的二弟与二弟妹因一场急病过世,留下家中两个孩子,孩子年岁尚小,管不了铺子,我便先替他姐弟俩照看着,原想着待孩子及笄之日便将这铺子还与她,可没想到竟被旁人霸占。”那妇人坐在地上不停地哭嚎。
林乾立在门口,满是横肉的脸颊不住的颤动,似乎在压抑心中怒火,他眸中划过不耐,冷声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沈家欠了我不少银钱,昨日我上门讨要,不是你同我说这铺子在那沈二郎大姑娘手中,不是你同我说让我来寻沈小娘子要钱的么,怎么今日在此哭嚎?”
闻言,那妇人哭声一滞,不过片刻又哭嚎起来,口中不住地嚷嚷着没天理。
瞧了片刻,沈之禾觉得无趣极了,便提着篮子往回走去,心中暗道今日大伯娘已然知晓自己将铺子抵押给了林乾,恐怕要不了几日便会来寻自己的麻烦,她得早做准备。
“之安,阿姐回来了。”沈之禾远远的便瞧见院门前蹲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沈之安猛然抬头,便瞧见沈之禾提着竹篮深一脚浅一脚的踏着积雪朝自己走来,他顿时红了眼眶,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便朝着沈之禾跑去。
“阿姐,你去了何处,我醒来便未瞧见你,还以为你不要我了。”沈之安将头埋在沈之禾怀中,嗓音中带着哭腔,听着让人万分心疼。
沈之禾牵着他回到家中,放下
手中的竹篮,蹲下身子摸着他的脑袋道:“阿姐去买了些吃食,明日你与阿姐一同去集市如何?”
“咕噜”沈之安的肚子传来叫声,他顿时脸蛋一红。
沈之禾了然一笑,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摸出一个炊饼递给他,“之安先吃个饼垫垫肚子,阿姐给你做好吃的。”
大约是沈之禾一直捂在怀中,沈之安接过炊饼时,那竟还是热腾腾的,他将外头包裹着的油纸撕开,从中间撕了一半,递给沈之禾,“阿姐,我们一人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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