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眼前的人太鲜活了,鲜活到让桑渡有些不敢呼吸,也不敢眨眼,生怕一个错漏,就再见不到眼前活灵活现的桑镜明了。
桑渡是怨的。
即便是现在,她也想要冲上前去,她想要问一问桑镜明,当年为了天下苍生牺牲的时候,可有想过自己那个刚出生没有多久的小女儿呢?
她可曾想过,自己灵脉残缺,若是没有母亲,过得会是如何呢?
可是,桑渡的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地上,她除了直勾勾地看着桑镜明外,怎么也移不开视线。
直到桑镜明和那个男子的身影逐渐模糊,桑渡才猛地喘了一口气。
她缓过神来,脑子里,仍旧嗡嗡作响,在混乱中,桑渡终于得空想起一件事情,桑镜明早就已经死去了,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见到她呢?
那是幻影吗?
可若是幻影,又为什么出现在这一处天外洞里?
桑渡有些想不明白,她的瞳孔轻轻闪了闪,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这次出现的天外洞,难道从前出现过?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它消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现在,才出现在春宁村,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桑渡盯着桑镜明身影消失的地方,她咬了咬唇。
自己会离魂,魂魄会进入这天外洞来,会同自己的母亲有关吗?
******
宗尧如同火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他原先正在帮着陆舜处理春宁村外的伤者,昨日的那场大风,让外围不少没有撤离的百姓同春宁村的那些村民一样,受了重伤。
听说,这些人身上会腐烂的伤口,是体内的虫卵造成的。
宗尧于药
理上并不精通,却也从药修严肃的表情上,看出了这虫卵的不寻常,所以他马不停蹄地将消息告知了陆舜,两人将外围受了伤的百姓逐一送进村子里,再有药修将人分开照料。
正忙的时候,宗尧看到松雪满脸苍白的找了过来。
看到松雪的那一刻,宗尧心里便咯噔一声。
这时候,松雪应该陪在夫人的身边,怎么会来这儿呢?难不成是夫人出事了?
胸膛中的跳动声越发刺耳。
松雪气喘吁吁地停在了宗尧的身前,她的唇瓣上下动着,难掩焦急的神色。
“夫人怎么都醒不过来了!”松雪的心揪紧了。
她是按照桑渡吩咐的,天光大亮时,就去喊她起来。
可是喊了好几声,床上的人仍旧是没什么反应。
松雪觉得有些奇怪,夫人的睡得向来很浅,平日里只要有细微的声响,都会将她吵醒,怎么今日自己这样喊她了,人依旧睡得很沉呢?
松雪有些担心桑渡因为这两日的奔波而受累生病,遂走上前去,想要试试桑渡额头的温度,莫要烧起来才好。
可是刚刚将手搭在桑渡的额头上,松雪心里便咯噔一声,她顾不上旁的,抬手按住了桑渡的肩膀,晃着面前的人,“夫人,夫人!”
没有回应。
松雪心知出了事,慌忙交代贺若守好夫人,她自己则是赶忙去找宗尧大人。
听松雪说桑渡没了反应,宗尧顾不上旁的,慌忙去看桑渡的情形。
贺若和宋丹守在院子里,间松雪领着宗尧过来,忙迎了上去。
“夫人怎么样了?”宗尧眉头紧皱,他看向贺若,语气也略显得有些急促严厉。
贺若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她摇了摇头道,“和先前一样,睡着,怎么都喊不醒。”
“去找宗门的药修过来——”宗尧看向贺若道,“夫人同盛年关系不错,你们去寻盛年,避着些人,不要让外人知晓夫人出事的事情。”
贺若点了点头,她顾不上旁的,忙抬脚出了院子去找盛年。
许丹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一定是出事了,她乖巧地坐在屋檐下方的小板凳上,瞪圆了一双眼睛,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宗尧眉头皱得更紧了,进院子后,他便看过周围,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也就是说,桑渡昏睡不醒,并非是妖邪作祟。
贺若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盛年和嵇莺韵。
宗尧并不认得嵇莺韵,见有面生的人跟着一起过来,他微微皱眉。
盛年平日里虽总大大咧咧的,却也不是不知道这种时候宗尧顾虑着什么,他连气都没有喘匀,便开口解释道,“莺韵是师父去年新收的小徒弟,不会将夫人的事情说出去的。”
“夫人的事,若有个女子在,行事也方便些。”
宗尧这才点了点头,他侧过身,“夫人在里面。”
嵇莺韵忙抬脚进了屋子,她抬手搭脉,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许是嵇莺韵沉默的时间太久了,宗尧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
“夫人究竟是怎么了?是病了,还是叫那些村民身上的虫子寄生了?”宗尧压低了声音,他看着嵇莺韵,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嵇莺韵摇了摇头,“夫人是离魂了。”
离魂之症。
宗尧倒是听过,只是不知道,好端端的,夫人为何会离魂。
嵇莺韵站起了身,她抬眼看向盛年,“盛年师兄,唤魂之事,得师父亲自来才行,我们若是稍有偏漏,夫人的魂魄可能就再回不来了。”
宗尧闻言心中咯噔一声。
盛年他们的师父,是须弥宗的药修之首岑山月。
岑山月其人,颇有个性。
她在须弥宗里,独来独往,同盛长风那些人平日里说不上什么话,只是对着盛逾,也不见亲近,平日除了正事以外,也没什么来往。
宗尧还知道,岑山月比起救人,更喜下毒。
药修平日打交道的那些灵草灵药,可以成为救命的良药,也可能成为害人的毒物。
只是现在盛逾不在,宗尧只能寄希望于岑山月。
他看向盛年,“山月大人如今在什么地方?”
盛年面色有些难看,他微微皱眉道,“我赶到春宁村后,便给师父去了信,请她尽快赶来,可是直到现在,还不曾有回应。”
闻言,宗尧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他的视线越过盛年,落在了躺在床上的桑渡身上。
“我现在离村去找师父。”盛年道,他看向嵇莺韵,“莺韵,你留在这里,稳住夫人的状态,倘若夫人的情况变糟,而我还没有回来的话,你便着手引魂。”
盛年顿了顿,见嵇莺韵脸上有些慌乱害怕,他低声道,“师父手把手教过你的,莺韵,夫人是个好人,你得救她。”
嵇莺韵闻言也转头看向了床上躺着的人。
床上的人脸色苍白,丝毫看不出先前拔剑挖虫子的气势,可嵇莺韵却是渐渐冷静了下来,她看向盛年,点了点头道,“师兄,我会看好夫人的。”
盛年点了点头,不再耽搁,出门去寻岑山月。
嵇莺韵深吸了一口气,她看向宗尧,“宗尧大人,夫人魂魄立体,我得稳住她的躯壳,劳烦大人去寻些定气的药丸来。”
宗尧点头照做,他看向一旁守着的,脸色苍白的松雪同贺若,“你们和她一起守着夫人,一切都听嵇姑娘的安排。”
松雪与贺若应是。
宗尧叮嘱好一切,便按嵇莺韵所说的,去寻些药丸过来。
嵇莺韵坐在了床边,她满脸的严肃,“离魂之证最忌嘈杂,你们守好院子,不要让无关的人进来……”顿了顿,嵇莺韵又补充道,“除了宗尧大人,还有盛年师兄以外,谁都不要放进来。”
“我会守在房间里,你们待在外面,没什么事也不要进来。”
松雪同贺若对视一眼,而后应了一声。
众人脸上皆是愁云。
等到屋子里的人都走开了,嵇莺韵脸上的严肃神色才一瞬间消失,巴掌大小的脸上写满了苦恼。
离魂之症脱不了太久,倘若在那之前盛年找不到师父,她就得自己动手了。
嵇莺韵叹了一口气,她的脑袋搁在床上,眼皮微微掀起,看着躺在那儿,睡颜静谧的桑渡,轻轻抿了抿唇,“夫人,若是您醒着,您会愿意让我去冒险吗?”
床上的人静悄悄的,显然没有办法回答嵇莺韵的问题。
外面的太阳正好,阳光洒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极了,可是躺在床上的人,卷翘的眼睫上,却是已经凝出了淡淡的霜。
嵇莺韵看着桑渡眼睫上的霜冻,眸光越发沉重。
******
贺若的情绪很是低落。
她坐在院子角落里,手里正在给许丹改一件合身的衣服,只是握着绣花针的手悬在半空,许久都没有落下去。
松雪忙里忙外的,先是堵了后院的门,又将前院的大门锁上了,最后她还有些不放心,索性搬了个凳子坐在了门口守着。
不能让人来打扰了夫人,这是为了夫人好哩。
忙完这些,她才顾得上看向贺若。
见贺若直勾勾地看着前面,视线虚虚的,似是有些出神,她低声道,“警醒些,夫人如今出了事,咱们得顾好院子,不能叫旁人冲撞了夫人。”
听到松雪的话,贺若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她抬眼看向松雪,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松雪,夫人如今的情形,是不是都怪我?”
松雪微微皱眉,她看向贺若,压低了声音,“胡说些什么呢?”
贺若低下头,眼眶却是更红了。“倘若不是为了我爹娘兄长,夫人也不会想起要亲自来一趟。若是在须弥宗上,便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了。”
松雪微微皱眉,“莫要胡思乱想,先前宗主也提起过蒋夫人先送回去,
是夫人见春宁村的那些伤者可怜,才留了下来。”
“倘若不是夫人,也不知外面那些大人什么时候能够发现村民身体里有虫卵呢!”松雪认真道,她满脸的严肃。“夫人心善,我们要做的,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而是按大人的吩咐,守好院子,莫要让外面的人冲撞惊扰了夫人。”松雪顿了顿,她抬眼看向贺若,多了几分语重心长道,“贺若,夫人若是醒了,也能更好地帮到外面的那些村民,是大功德。”
贺若眸光闪烁,却是没再说话。
宗尧回来过几次,只是脸色一次较一次更加沉重。
最后一次进了屋子后,屋内的烛火亮起,宗尧便没有再出来过。
天已经黑了。
松雪领着许丹去房里休息。
院子里便只剩下贺若一个人,她仍旧有些魂不守舍的,方才去夫人房里送东西,她听到宗尧大人同那位长得有些小的大人语气严肃,他们说,只要有丝毫的差错,夫人便可能再醒不过来了。
贺若听得心惊,她几次想要开口阻拦,可是话到嘴边便又咽了下去。
现在在院子里站着,贺若思绪有些乱,既然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么能冒险呢?
可是,如今这院子里,是宗尧大人说了算,宗尧大人已经点了头,自己又有什么理由能够劝服他呢?
而且,事关夫人的性命,她……
贺若脑子里乱极了。
直到院子外头传来咔咔声,她才一个哆嗦,清醒了过来。
外头……有人吗?
贺若有些迟疑地抬脚出了院子,她站在门口,朝着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着。
“谁在那儿?”视野尽头,是稻草堆。
贺若隐约看到了人影,她朝着稻草堆走了过去,声音高了些,“鬼鬼祟祟的,什么人?!”
稻草堆边,一个穿着棕色麻衣的男人在听到贺若的声音后转过头来。
而贺若看清那人的脸后,愣在了原地。
“若若!”男人对着贺若招了招手,脸上带着有些僵硬的笑,“当真是你!”
贺若嗫嚅两下,她抬眼看向前方的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哥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第53章 “怎么好端端的,会离魂……
第五十三章
-
“若若,这……这究竟是怎么了?”男人朝着贺若的方向走了过来,他脚步看起来有些虚浮。
不知为何,贺若不自觉地往后退——
就连贺若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见到兄长,她该高兴的,可是心底却按捺不住地产生恐惧的情绪。
不知为何,面前的人让她恐惧退却。
贺若心头跳了跳,她抬手对着男人做出了一个停止的动作,“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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