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灭掉的那一瞬，房间里只剩下一丝从窗帘缝隙透出来的微弱月光。
卢念以为自己很快就能睡着，没想到十多分钟过去了竟还醒着，原先保留的那些困意却早消失不见了。
一个姿势久了，她觉得身体有些累，刚动两下准备翻身面朝窗户睡，耳旁就传来了男人清冽的声音。
“睡不着吗？”
卢念放弃了预想的行动轨迹，朝右翻身。
动作停下的那一刻，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她尽量提高声音，“好像有一点。”
“你也睡不着吗？”她问。
“也不算吧。”沈晏洄说：“我睡眠质量可能没那么好，入睡需要的时间一般都还挺长的。”
“啊？”卢念想了想，问：“那我在你旁边，会不会更影响你的睡眠质量啊？”
月光这会儿照在沈晏洄的脸上，这也让卢念隐约间看清了他脸上的笑意。
“不一定吧。”他顿了顿，“说不定你的存在能让我睡得更好呢？”
“也是哈。”卢念仗着自己背光，笑得有些肆无忌惮，“说不定我还真能帮你助眠。”
沈晏洄嗯一声，“那今晚正好验证一下。”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躺着一会儿。
瞧他也不像是要睡着的样子，卢念好奇道：“沈晏洄，你想过自己会在27岁结婚吗？”
沈晏洄闻言睁开眼，轻扯嘴角，说道：“确实没想过。”
“你呢？”他问。
卢念老实摇头，“我也没有，不过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沈晏洄笑了笑，“嗯，我也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沈晏洄。”卢念又叫他。
“怎么？”
她组织一下语言，认真道：“我觉得跟你待在一块儿特别舒服，可能这个词没那么准确，总之就是让我觉得特别放松，而且很心安。不过——”
卢念傻笑一声，接着说：“刚才那会儿我确实有些不自在，因为不习惯吧，现在就好很多啦。”
沈晏洄一直静静听着她说话。
这对他来说是很一场很新奇的体验，十年来，第一次有人以这样的方式同他对话，就算面对的是父母，他也几乎不会在自己没戴助听器的情况下与他们有那么多交流。
从前以为自己大概率会排斥这种情况，会尽可能避免让这种场面出现，可如今看来，是喜欢的。
而且，很喜欢。
沈晏洄笑了一下，“明明觉得不自在，还这么大胆？”
卢念撇撇嘴，睁着大眼睛看他，“总要习惯啊，我们俩又不是假结婚，更不是小说里那种签个合约半年后一年后就离婚的那种，还是说你是这么想的？”
沈晏洄啧一声，笑道：“这污蔑人的坏毛病又是从哪来的？”
“我就胡言乱语的。”卢念自知理亏，放软了声音，“你别往心里去啊，我这人有时候容易胡说八道。”
“没往心里去。”沈晏洄看她，“不过我也得跟你说清楚，我呢，没有跟你随便玩玩的想法。我对婚姻固然没有很强烈的向往，可也有自己的期待，我希望它会是一段很美好的旅程。”
整段话里明明没有一句甜言蜜语，可卢念却觉得似乎有一颗蜜糖正在融化她的心。
“那你有自己期望的步调吗？”
“比如？”
“任何。”卢念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好像挺容易出现一些突发情况的，感觉会打乱你的节奏。”
沈晏洄知道她在说今晚的事，“我刚开始可能会有些想法，也有想过大概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不过还是刚才那句话，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我们就顺其自然吧。”
“好，那就顺其自然。”
“现在真的要睡了吧？”
卢念连续点了好几下头，随即闭上眼睛，“嗯嗯嗯，要睡了要睡了。”
沈晏洄瞧着面前这张乖巧的小脸，内心涌出一股冲动。
他将左手抬高一些，“要不要试一下？”
卢念猛地又睁开眼，她看着眼前的胳膊，不确定地问：“是要给我枕着睡吗？”
沈晏洄轻笑一声，“我听别人说女孩儿都挺喜欢这样的，试试看？”
卢念脸一红，想着要不要装装矜持，又觉得实在没必要，咧嘴笑道：“好呀，我也听别人说这样睡很舒服，今晚就试试。”
说罢，脖子一抬就枕了上去。
她还十分善意地提醒，“我睡觉可能没那么老实，你多担待哦。”
沈晏洄本还以为这话是夸大其词，小姑娘家家的，睡相再差能差到哪去。
这一晚上结束，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
倒不是说她睡相有多差，但不老实是真的。
刚睡下的时候还算规矩，只是老老实实枕着胳膊，手也是规规矩矩放在两人中间的位置。可睡着一阵儿后，先是上半身往他怀里钻，没多久后腿也跟着缠了上来。
男女身体结构毕竟不同，小姑娘身体柔软，被她这样紧紧贴着，还真没那么好受。
半夜里，沈晏洄有好几次想把挂在身上的小八爪鱼给扯下来，奈何她扒得太牢，又不想把人弄醒，每到最后都只好作罢。
可出乎意料的是，整个后半夜，他一次都没醒。沈晏洄一向觉轻，几乎每天凌晨都会醒上一次，可今晚不知是睡前被她闹狠了，还是助眠真的起了效，难得一觉睡到了天亮。
-
卢念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旁早没了人。
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瞧着外头的阳光，就知道时间应该已经不早了。
一看手机，果然都快九点了。
她慢悠悠挪下床走出房间，发现家里没有人在。
刚准备回房间拿手机，玄关外的门就开了。
沈晏洄一身运动装从外头回来，手里还拎着一袋买来的早餐。
他挑眉看她，“起来了？”
“嗯，看你不在家里，刚想给你打电话呢。”
卢念盯着他额头上的发带，“你是去晨跑了吗？”
沈晏洄点点头，注意到她灼热的视线后，戏谑着问：“喜欢我的发带？”
卢念忙摇头，“我可没有，我就是觉得你戴发带很好看。”
沈晏洄来了兴趣，问：“怎么个好看法？”
“就是很青春啊，很像大学校园里会看到的帅气师兄。”
沈晏洄瞬时笑了，他将袋子放在餐桌上，“洗漱了吗？没洗漱先去洗漱，然后过来吃早餐，我去冲个澡，不用等我。”
见他不搭茬，卢念淡淡哦了一声，听话得回房间洗漱去了。
沈晏洄冲澡速度很快，她才刚吃完一个茶叶蛋，豆浆都没来得及喝上两口，他就换好衣服出来了。
“就吃这么点？”
“嗯。”卢念指了指墙上的挂钟，“一会儿就要出去吃饭了，这个点我要是吃太多，待会儿肯定吃不下。”
“行，那就中午多吃点。”
说罢，在她对面坐下，慢条斯理地剥着蛋壳。
卢念瞄他一眼，问道：“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沈晏洄看向他，唇角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还行，睡着之后没醒过，一觉到天亮。”
“真的？”卢念神色一亮，惊讶道：“我还真帮你助眠了呀？”
“大概是吧。”沈晏洄淡淡点头，“只不过——”
“什么什么？”
瞧着她好奇宝宝的模样，沈晏洄无奈失笑，“你以前睡觉是不是喜欢抱个东西，比如枕头？娃娃？”
卢念瞬间睁圆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话出口后，又是一阵懊悔，还能是怎么知道的。
对上他充满玩味的眼神，卢念干巴巴陪着笑，“我有个很长的鳄鱼玩偶，平时确实喜欢压着它睡。”
说完，又默默补充一句，“我昨晚跟你打过招呼的。”
怕真把小姑娘逗委屈了，沈晏洄安抚一句，“没有说你的意思。”
“你要化妆吗？”他又问：“要的话可以去收拾一下了，好了我们就出发。”
“好。”
这一次双方家长的会面，卢念起初是有些担心的。
她听好几位已婚同事提过，双方家长坐下来商讨婚事的这个阶段是最容易触发两家矛盾的。有些矛盾大的，甚至到最后婚都不结了。哪怕是已经领了证的，都能当天就去离。
不过好在她所有的担忧，都没发生。
四位家长都是明事理的人，并且相当尊重孩子意见。这次会面得出的最终结论就是，所有的都让小夫妻俩自己做主。他们只辅助，绝不主导。
酒店门口，卢念目送着缓缓驶离的两辆车，问道：“就这么顺利的结束了吗？”
沈晏洄嗯一声，偏头看她，“还是你希望有意外情况出现。”
“没有没有。”卢念忙不迭地摇头，脑袋都快晃成波浪鼓了，“我就是觉得，顺利得有点像做梦。”
沈晏洄伸手捏她脸，“是在做梦吗？”
这会儿他使了点劲，但也不会太疼。
卢念抿唇笑，“不是梦诶。”
“行啦，大家都走了，我们也别站这了。有想去的地方吗？”
沈晏洄看着她，“上周比较忙，没有什么时间陪你，今天下午想去哪玩，我奉陪到底。”
“不急不急。”卢念摆动着食指，“你要不先陪我回趟舅舅舅妈家吧。”
“是有事情要和他们商量吗？”
“没有，我就想回去拿点东西。”卢念说：“那天走得太急，我还有不少要用的没带走呢。”
沈晏洄心中瞬间了然，“包括那只很长条的鳄鱼玩偶？”
卢念无奈扯扯嘴角，怎么自己每回有点小心思都能被他发现，她气呼呼地说：“包括但不限于。”
“行。”沈晏洄失笑，“那走吧，早点收拾完，晚上带你逛逛？”
“那行。”
-
“你们也太过分了，这么大的事竟然瞒着我们！”
“我们过分？你们一家子要点脸吧。”
“滚滚滚，滚出我家。”
听着门里传来的争吵声，卢念眉头紧锁。
看她的表情，沈晏洄不难猜到里头的是哪几位。
原本还想听听动静，直到隔着门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卢念开门就冲了进去。
第18章
一进门,入眼就是满地的水渍和玻璃碎片。
很长时间后，卢念回忆起当时看到的场景，依旧觉得相当混乱。
六人分为两派,刘芳萍和江建辉两人为首,相互推搡着。尽管男女力量悬殊,有卢峰在一旁护着,刘芳萍倒是没有吃亏。卢珍勤依旧是那副软弱无助的模样，在中间充当和事佬劝架。
卢澈和江威对立而站，面上均是不耐，两人间的气氛同样剑拔弩张。
卢念冷脸出声，“你们在干什么？”
争吵声瞬间戛然而止。
刘芳萍光顾着吵架都没注意到他们进了屋子，蹙眉问道：“这会儿回来干什么？”
沈晏洄走到卢念身旁,代替她说：“舅舅舅妈,我们回来取点东西。”
江建辉眼神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两人，语气不善道：“小子,你知道我们是卢念的谁吗？”
沈晏洄微微颔首,“大概知道。”
“知道那你不叫人？”江建辉一下上了火，进门就光知道喊舅舅舅妈，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沈晏洄轻嗤一声，“叫什么？你们是卢念什么人吗？”
言外之意相当明显。
你们配不上。
“你小子什么意思？”
江建辉彻底被激怒，他指着沈晏洄,有要过来的预兆。卢念有些担心，想把沈晏洄往自己身后拽，后者却没动，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卢峰哪能任由他胡来,上前一把拽住江建辉胳膊，冷声提醒道：“你注意看看这是在谁家。”
“好啊你们。”江建辉视线扫过众人,恶狠狠道：“就你们是一家人，卢念身上流的是我的血！结婚这么大的事都不通知我们了是吧？要不是看到你刘芳萍发的短视频，我们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我看你们不也就是贪那笔彩礼钱么，之前说得多好听的，干的事不也一样嘛。”
说罢，他又看向卢念，言语嘲讽，“你以为他们对你有多好？不过是图你点什么罢了。”
刘芳萍瞬间就炸了，朝他吼道：“江建辉你放屁！我们对卢念怎么样她自己心里有数，我也不怕你挑拨离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你自己不想当人想当牲畜就别把别人想的跟你一样。”
这下江建辉哪还忍得住，挽起袖子就想动手。
卢念眼疾手快，快步上前将他推开几步，“你干什么？”
江建辉在家哪受过这种忤逆，怒气冲上头，抬起手掌就想朝她打去。
看着面前飞快扬起的手，卢念下意识闭上了眼，她不能躲，她躲开了，身后的舅妈照样躲不开。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沈晏洄在她上前的那一刻就跟在旁边了。
此刻他紧捏着江建辉手腕，面上是卢念从未见过的冷意，“想干嘛？”
看江建辉被羞辱，江威怒意也燃烧起来，他伸手指向沈晏洄，气势汹汹道：“你给我松开。”
卢澈侧身挤过来，伸手拍掉他的手指，语气也是极横的，“没人教过你，说话的时候不要指着人吗？这点家教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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