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孟了了坐直了身子。
蒋天奇余光瞄到她的样子,嘴角更是抑制不住地上扬。
捂着嘴嘟囔了句什么,蒋天奇慢慢放低了车速。
要进孟了了家小区了。
“小蒋又送女朋友回家啊。”保安老王头儿见着蒋天奇的车,乐呵呵地从岗亭里出来和他说话。
“阿巴阿巴。”蒋天奇按下车窗,朝老王头儿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手里更是比比划划。
“怎么了这是?”老王头儿疑惑地看看他,又朝副驾的孟了了看了看,心说这小两口play什么呢这是?
蒋天奇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比划了个不行的手势,表情浮夸地告诉老王头儿,自己现在是个称职的哑巴。
孟了了无力地按了按太阳穴,催着蒋天奇赶紧走,别堵在门口丢人现眼了。
蒋天奇听了嘿嘿一乐,朝老王头儿摆了摆手,开车进了小区。
车停好,孟了了下了车,发现蒋天奇也跟了下来。
蒋天奇笑笑,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上楼梯的动作,然后又乱七八糟比了一堆,时而指天,时而指地,时而鸡飞狗跳,时而骡马当道。
“我跟您认错,您还是说话吧。”孟了了如同看完了手语版的新闻联播,只觉得眼花缭乱,脑子嗡嗡的。
“我说我送你上去。”回答简短而有力。
孟了了怔愣地看着蒋天奇,终于明白过来他的烂梗,忍不住噗嗤一乐。
看孟了了笑了,蒋天奇的脸上也笑出了个深深的酒窝。
逗她开心,他自个儿也高兴。
伸手揽过孟了了的肩,蒋天奇推着她进了单元门:“走吧,我只跟队里请了俩小时的假,看你进屋了我就能踏实回去了。”
“你今天还加班?”孟了了有些意外,她以为蒋天奇是下班了顺路送她回来的,没想到他是请假出来的。
“加啊,派出所现在好多案子都发给我们,我们自己又有那么多案件得结案、报批、移送,那个连环案也还得查,真是累得脚下绊算,嘴里长疮。”蒋天奇跟在孟了了身后走着,像是为她的后路做保障,“年前都这样,习惯了。好在最近天儿冷,都下不成雨,不然更得忙。”
孟了了默默上着台阶,听着身后蒋天奇的语气有难得的倦意,忍不住转过了头。
迎上她冷淡眼眸的,是蒋天奇带笑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好看,眉毛睫毛浓密,眼睛黑白分明,一看就磊落的人。
孟了了想,蒋天奇看上去不怎么正经,又是个碎嘴子,所以总是让人忽略了他其实是个认真工作,让人安心不已的警察叔叔。
心里像是有涓涓细流流过,让她情不自禁地不那么紧绷了。
她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个毛茸茸的小狮子挎包。
这是她吃完饭在餐厅旁边的抓娃娃机里抓到的。
当时蒋天奇说他抓娃娃厉害得不得了,一抓一个准。结果五十个游戏币下去,蒋队急得一脑门子汗,还是一无所获。
后来孟了了有些不耐烦了,推开蒋天奇,轻轻拨着摇杆,看准了时机,一蹴而就,收获了这个小挎包。
蒋天奇看到这个小狮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说今儿发挥失常,下回的,下回我给你抓个哥斯拉回来。
此时站在昏暗的楼梯上,孟了了转身向他,手一伸,把小包挂到了他脖子上。
“送你了,算是拔河比赛第二名的奖品。”孟了了轻轻笑了笑。
蒋天奇哔哔了一路没拿到局里给第一名的奖品――一个挖掘机手办,现在她给他也颁个奖,不知道够不够堵上他的嘴。
蒋天奇呆愣地盯着孟了了看了好久,又低头看了看胸前毛茸茸软绵绵的小狮子,一时觉得荒谬,又有些受宠若惊。
这是孟了了头一回这么温柔地和他说话,更是她头一回送他东西。
“快走吧。”孟了了还是不大受得了他脸上那种大狗狗似的赤诚笑容,别扭地看了看他,转身跑上了楼。
孟了了觉得,蒋天奇说的恐怕是对的,她的确是慢热的,相处了这些日子,她开始被他的皮相给蛊惑,慢慢和他亲近起来了。
直到听见孟了了家的房门开了又关,蒋天奇才捏了捏小狮子挎包,把它当宝贝似地揣进怀里,转身下了楼。
一路上,他的笑容就没有散去过。
直到回了局里,他仍是见人就乐,以至于吓坏了不少值班的民警,都说蒋队今年又输给特警,受刺激疯了。
回到办公室,他给孟了了发了个信息,说这包他一定每天背着。
孟了了并没有太在意,熄灭了手机屏幕,摘了眼镜,倒头睡了。
她可不信一个刑警队长出门能背个这么羞耻的玩意儿。
可后来她从林奈口中得知,蒋天奇果真天天背着这个毛茸茸的小狮子挎包。
上班背还则罢了,顶多被人说几句变态。丧心病狂的是,他把警官证、手铐、束带、辣椒水统统塞进了挎包里,出去抓捕的时候也背着。
有一回,一个犯罪嫌疑人惊恐地看着追了他三条街,又将他双臂反剪按在地上摩擦的高大警察,从一个带着灿烂笑容的小狮子挎包里拿出明晃晃的手铐来,立刻不淡定了,迟疑又无助地问,警官贵姓?您是真警察吧?我再看看您的警官证成吗?
第16章 杜教授?杜顾问!
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过年了,孟了了开始给手头上几个活儿收尾。
和赵小欣过完要发给客户的法律意见书,孟了了正打算去行政那儿盖章,就看见行政王主管来敲门,说是所里新加入的顾问来了,买了些茶点请大伙儿吃,你们忙完了就快去吧,顾问还特别提到了孟律师,可能是熟人。
赵小欣和孟了了对视了一眼,都很疑惑,她们没听说所里要来新顾问这事儿。
还说是孟了了的熟人,那更是难得,谁不知道孟律师是出了名的不喜欢和别人来往。
她们一起出了办公室,沿途就听见从会议室回来的律师们在讨论这个新来的顾问。
“这年头还有想来当律师的?这不跟四九年入国军一样吗?”一个年轻律师感叹道,“就剩死路一条了。”
“人家是大教授,自带案源来的,跟咱们可不一样。”另一个实习律师道,“公检法关系铁得很,还有学校资源,来所里当个顾问还不是手拿把掐。”
“估计主任也看上他这点了,只要能带来够数的案源或者够铁的关系,别说是个顾问了,挂名当个主任都行。”
“还有他的颜值,这大帅哥往公众号上一发,女客户不得趋之若鹜啊。”
“颜值即正义啊。”众律师由衷感叹道,“李狗嗨诚不我欺。”
孟了了一路听着,越发觉得不对,脸色也越来越沉。
等进了会议室,她果然看见了在一众合伙人中鹤立鸡群的杜同舟。
杜同舟正在和几个资深的合伙人说话,言笑晏晏,眉目清朗,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个称职的精英人设。
他瞟了一眼门外,也看到了随着赵小欣一起进来的孟了了。
像是刻意在等她一般,杜同舟的唇角弯起一个弧度,施施然走到她身边,将一直扣着的一块柠檬味芝士蛋糕递给了她。
“学校旁边这家店一直开着,还在卖你最喜欢的口味儿。”杜同舟笑道,“特别给你留了一个。”
赵小欣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杜同舟,又瞄了瞄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孟了了,了然地笑了笑,替孟了了接过了蛋糕:“我今儿没吃早饭,你又拉着我干了一上午活儿,孟律师,这个蛋糕你可得让给我。”
孟了了舒了口气,朝赵小欣点了点头。
杜同舟无奈地朝赵小欣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动作,眼睛却一直朝孟了了看去。
“赵律,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主任招呼了杜同舟和赵小欣一起过去,给他们互相引荐。
律所里,除了主任,一个合伙人就是一个小山头,自立为王,手下跟着几个律师或助理做业务。
而顾问,则是因为在外有正式职业或刚从法检出来还没到两年,而额外授予的一个名号。
他们在律所里很超然,即可以是各个合伙人的甲方,给合伙人带来案源,又可以是合伙人团队里的成员,做个牵线搭桥的中间人。
但无论如何,都比孟了了这些跟着老板打工的小律师牛逼得多。
因此,主任亲自介绍时,是不会带上孟了了的。
孟了了倒并不在意律所里隐形的阶级观念,反而乐得不与杜同舟凑在一块儿。
她能感觉到杜同舟时不时投向她的目光,以及一些合伙人随着杜同舟而来的打量,她觉得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不愿在会议室里多待,她挑了几块小蛋糕,拿纸盘子装好就回了工位。
直到夜幕降临,同事们纷纷下班,赵小欣也急匆匆赶去她妈家接孩子,杜同舟才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还不下班?”杜同舟走路很端正,脚踏在办公室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孟了了正熄了电脑屏幕,猛然从屏幕里看到身后站着个人,又听到不期而至的声音,她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好在多年的清心寡欲让她已经学会了按捺,按捺自己的惊慌,按捺自己的心绪,也按捺自己的不满。
杜同舟看着孟了了的肩膀微微顿了顿,又继续收拾东西,索性坐到她旁边的工位上。
“就这么怕我?”他笑看着孟了了,眼里的光是有别于蒋天奇的那种清澈的荒谬,而是如清泉涌水,温和又一往情深。
他看狗都是这样的眼神,孟了了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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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了把文件夹收回包里的动作,转头有些对抗地看向杜同舟:“只是正常人的正常反应,杜教授不必自作多情,过度联想。”
“了了,我研究的是心理。”杜同舟摊开手道,“什么是正常反应,我看得出来。”
“你不好好做你的研究,来律所当什么顾问?是教学任务不饱和吗?还是研究成果一直出不来?”
牙尖嘴利的孟了了,是杜同舟多年未见到的了。
他有些怀念,更很是受用。
“我每周只有两节课,课题研究也不算难,还应付得来。我既然能去刑警队当顾问,自然也有时间来律所当顾问。况且……”杜同舟伸手拿过孟了了放在桌上的手机,用她的脸解了锁,按了一串数字。
他的手机铃声瞬间响起。
他拿出手机,存下了孟了了的电话,接着说道:“况且我为什么来,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听他说完这话,孟了了的眼神渐渐冷了下去。
杜同舟做蒋天奇他们刑警队的顾问,虽然多少与她有了些七拐八绕的关系,可这些关系都是间接的。
只要她不去刑警队,不参加蒋天奇总嚷嚷着的品酒大会,她就可以避开和杜同舟的一切瓜葛。
可现在,杜同舟又出现在她工作的律所,毫不掩饰地侵犯着她神圣的事业领地,这就让她不爽到了极点。
任何影响她安安心心搞事业、加薪升趴买房子的人都要死!
孟了了猛地将手机抢了回来,扔进包里,不再说一个字,起身便要离开。
“了了。”杜同舟拉住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就翻脸了。
孟了了回头横了他一眼,视线又移到被他紧紧拽住的手臂上。
杜同舟无奈地放开手,却依旧站到了孟了了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总是这样,分手的时候不和我说明原因,也不接我电话,有好几次我都怀疑我们到底有没有在一起过,那些日子是不是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杜同舟温和的脸上难得有了些裂痕,他皱着眉头质问着孟了了,一字一顿地说道,“现在还是一样,甚至不愿意多说一个字。你是要我猜,还是想要我怎么样?”
“杜教授不是研究心理的吗,怎么这时候看不出来了?”孟了了把他刚才的话又如数奉还。
“了了,如果你气我不顾你的感受去了美国,或者因为异国让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了嫌隙,好,这些我都认。”杜同舟的双手在空中按了按,像是在安抚孟了了的情绪,“现在我回来了,就站在你面前,还有什么我们不能好好说明白的?如果曾经阻碍我们的东西已经不存在了,为什么我们不能重新在一起呢?做错的我都会好好补偿,只要……”
孟了了嗤笑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如果阻碍我们的东西就是我不爱你了呢?我们还需要重新在一起吗?”
杜同舟愣了约莫两秒,却也只愣了两秒。
“不,如果你不爱我了,你不会是现在这个状态。”杜同舟笃定地笑了,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文尔雅,“你忌讳和我在一起的每一秒,浑身带刺地和我交流,甚至为了逃避我,你试着和蒋天奇来往。了了,你还爱我,只不过这是你的潜意识,而你的理智屏蔽了你的潜意识,让你对我充满了敌意。”
孟了了皱起了眉头,深深看着杜同舟。
耳边响起了落石的声音,她细细聆听,发觉是心里那个她以为早已填满的坑再次一点一点地坍塌了下去。
占据CBD核心区5A写字楼的律所办公室里,有两个人沉默地站着。
过往的一幕幕在他们眼前闪现,带着青春片才有的朦胧滤镜。
那是个下过雨的春天午后,她把手放进他的手里,决定要去爱这个被春雨淋湿了头发的人。
又是一个寂静夏夜,她站在路边,看着他骑车从远处而来。车到跟前,修长的腿踮在地上,他探身吻了她,然后看着她笑。
然后在一个刮着风的秋天,他说他不得不走了,她爸身体什么时候好点儿了就来纽约找他,他等着她。可他必须得走了,对不起。
刺耳的手机铃声撕裂了孟了了眼前飘着雪的纽约街景,催着她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从包里翻出手机。
来电人是蒋天奇。
杜同舟也看到了屏幕上的名字,叹了口气,无奈地笑道,曹操来了。
孟了了瞥了他一眼,接起了电话。
“孟律师,跟哪儿潇洒呢?”蒋天奇的声音经过信号的消减仍显得气血充足,孟了了甚至能想象到他此时的表情。
“加班。”
“都这点儿了还加班儿?律师也不尊重劳动法啊?”蒋天奇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我今儿不加班,一起喝点儿?”
第17章 正面对线
蒋天奇的车停在孟了了办公室楼下,保安过来看过一回,但被车里那个分不清是人是熊的生物给吓退了。
蒋天奇从局里出发,开得又快,到这儿才花了不到十五分钟。
可孟了了还没下来,估计有什么事儿拖住她了。
他百无聊赖地透过挡风玻璃看看眼前这栋高耸入云的大厦,觉得它像是杰克的魔豆,顶上有不可预见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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