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湛正要说什么,忽然车速慢了下来。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司机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小姐,前面在查ID卡和人脸识别。”
两个人顿时面面相觑,哦豁,完蛋。
为了禁止偷渡行为,下城区进入上城区的关卡一直有专门的警卫站岗放哨。只是最近皇储要过生日了,各地的官员都在陆陆续续送来贺礼。而下城区作为外城进入兰德的必经之地,连带着关卡也稍微松了一些。
运气好的话,就能避开警卫,直接混进去。
符彧抓抓头:“怎么办?你没ID,要不直接认了。反正警卫总不会混进要害你的人。”
“不行,谁知道有没有混进去?”祁湛还有一句没说的是,他可不想被人绑到下城区的事传出去,那他以后还怎么见人?
符彧开始嫌弃他是个累赘,祁湛刚要反驳,但见几个警卫走来。
千钧一发之际,符彧身体比脑子还快地一把将他从座椅上扯下来,然后粗暴地按着他脑袋往下扣。
祁湛一个不留神,人已经蜷缩在了符彧腿边。眼看着他无处安放的大长腿露在外面,符彧直接用脚踹着他的小腿,逼他团成一团。
符彧放下缩在座椅的腿,在祁湛头顶跨过去。她随手扯来一张深色的毯子,严严实实盖住了下半身,最后把空调打到最低。
整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比起从前善于藏情夫的贵妇人们也毫不逊色。
“咚咚咚”驾驶座车窗被敲响。
司机从后视镜看见符彧向他比了个可以的手势,终于松了一口气。他降下车窗,尽量保持镇定平静。
除了惯例询问,就是检查ID卡。
司机把两个人的ID卡递过去,警卫接过其中一个,把另一个给了后面的人。后面那个警卫顺势走到符彧这边的车窗,对着她的脸认真核对着ID号和住址。
符彧一脸老实,有问必答,又凑上去刷了人脸。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忽然有道声音从后面传来:“腿怎么了?毯子能掀开看看吗?”
刹那间,符彧小腿一痛。该死的祁湛,在下面掐她。她心里气得咬牙切齿,又不好轻举妄动,只是面色一白。
“我……我能不掀开吗?”她模仿着她那些男朋友的样子,怯生生望着逐渐走近的第三个警卫,双手死死绞着毯子。
符彧咬着嘴唇,不动声色用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嘶——她两眼含着泪,好像鼓足了勇气似的说:“我的腿摔断过,上面有缝合的疤痕,很丑,像蜈蚣。”
她的眼泪已经开始啪嗒啪嗒掉,但她依然坚持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他们看见都说我故意吓他们,骂我不应该露出来给别人看。可是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声音已经模糊不清,变得哽咽。
秦方好愣愣地看着女孩雾蒙蒙的眼睛,可怜又可爱。他情不自禁喉咙滚动了一下,已经听不进去她的话。
有个警卫轻轻咳嗽了一声:“长官,您看这……”
他猛地反应过来:“哦,算了。放行吧。”他摸了一把衣兜,摸出一包没开封的纸巾递进车窗,言简意赅:“擦擦吧。”
探进胳膊的时候,充足的冷气立即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收回手,皱起眉:“你腿刚做完手术,不能着凉吧?”
符彧动作笨拙地抽出纸巾,按在眼角,擦得眼圈红彤彤的:“我晕车,温度低一点就不那么想吐了。”
真是娇弱。秦方好暗暗叹了一口气,但是他没注意自己的眉眼已经下意识柔和起来。他还想再问什么,后面的车已经开始不停地滴滴,于是只好作罢。
车消失在他眼前的时候,他莫名滑过一丝遗憾。
忽然一个电话打过来,他看了一眼名字,语气冷硬:“嗯,我在盯着。找到人了?行,正好安委会还有点事,那我先回去了。”
挂了电话后,他脑中不自觉闪过刚才娇弱可怜的脸庞。
秦方好沉吟片刻,拨出了另一个号码:“有空吗?帮我找个人。”
警卫低着头不敢多看,只能隐约听见对方在问:“找谁?”
秦方好简短道:“一个女孩。”
*
车内。
祁湛难受地憋着气蜷缩在符彧腿边。空间实在太狭窄,又蒙了毯子,以至于他几乎是被符彧的气息包围着。
尽管他很小心,但还是时不时蹭到她的腿。显然,她很缺乏锻炼,腿部没有肌肉,所以不小心贴到时,即便隔着牛仔裤也能感觉到柔软。
刚开始,祁湛还能勉强支撑着不触碰到对方,后来手脚酸麻,无可奈何只能倚着她。
他简直像符彧的狗蹲在她脚边。
砰地一下,他随着突然发动的汽车狠狠撞上了符彧的膝盖。然后,他的世界忽然就亮了。
“快起来!”符彧将毯子撂到一边,看着他痛得揉鼻子,冷酷地一脚将他踹回去,接着随手把捏在手心的一整包纸巾丢进垃圾桶。
祁湛有气无力地小声抱怨,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结果屁股还没坐稳,一个漂移,他惯性向右倒,而符彧正好偏过脸不耐烦地要骂他。
于是两张脸贴在了一起。
亲……亲上了。祁湛惊得一个激灵,猛地弹回去,眼睛都不知道放哪儿。他的余光无意瞥见符彧泛红的眼睛,下意识问出声:“你哭了?”
“还不是拜你所赐。”符彧乜斜着他道。
他支支吾吾:“我……我也没想到运气这么差。”说着他止不住偷偷斜觑她。
符彧笑嘻嘻道:“你在偷看?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他习惯性否定:“我没有!”但他的表情远不如语气那样笃定,倒像是狗急跳墙,神色着急忙慌的,眼神闪躲游移,耳根染了一层薄红。
符彧没有揭穿他,只是转过脸去看窗外,慢悠悠道:“爱上我,你不必自卑。”
“你——”祁湛顿时被她气笑了,他顺着她的视线发现车已经驶进住别墅区,忽然要去符彧的手机,“存一下我的联系方式。”
号码输完了,他又工工整整打上了名字做备注。
符彧接过去,面上没有丝毫反应,然后趁他不注意,迅速删掉祁湛两个字,敲上了新的一行字,上面赫然写着——
欠债待肉偿。
第04章 开局四条鱼
符彧刚下车,江家安排的人就赶紧迎上前帮忙提行李。一群人众星拱月般围着符彧往里走,汽车则按照祁湛给的地址掉头离开。
真是有够腐败堕落的啊,这群贵族。
符彧的目光掠过幽静美丽的大花园,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感慨。
她突然转过头和旁边文质彬彬的管家搭起话来:“听说江家已经没落了,真的假的?我看还能养得起这么多人,派头也是一样不少,不至于吧。”
管家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他嘴角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您说笑了,这种事可不是我们做下人的能置喙的。”
哦,那就是真没钱了。
符彧自动给他翻译出来。
也是,不然怎么会看上她。她家再有矿,说到底也就是个暴发户。
而且这群天龙人一个个恨不得眼睛长头顶上,傲得很,她一个下城区贱民能攀上这桩婚事,概率比她出门捡到一个亿还要低。
啧啧啧,就是不知道符女士投了多少钱给江家。
符彧肉疼地叹气,漫不经心地随着管家踏入大厅。大厅装修得富丽堂皇,奢华中不失高雅的艺术底蕴。
但是这都不重要,因为符彧的两只眼睛已经黏在了中央的一个年轻男人身上。
细腰,满分!
翘臀,满分!
指点下人装饰大厅的手又白又细又长,满分!
哦豁,他转过来了!
“是小彧吗?”他侧过身露出了完完整整的正面,含笑望着符彧,声音温柔。
亚麻色的头发看起来很柔软,眼睛是琥珀色的,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蜜糖一样的色泽,明亮动人。眼尾一粒小痣,并没有破坏五官的和谐,反倒冲淡了过分精致的外表带来的锐利疏离,点缀出几分俏皮亲切。
他长得不算特别高,中等身材,四肢线条相对柔和。精心剪裁的白衬衫整整齐齐地扣好,袖口大概是做事方便,稍稍卷起,露出一截嫩白的手腕。
满分!满分!满昏!
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现在符彧满脑子只想当场化身君子,邀请淑男与她看星星看月亮,再看一看他衬衫西裤下的美好春光。
符女士这钱花得值啊,江别春简直是照她的审美点长的,纤细美丽的温柔青年!
“符小姐,这是我们先生。”管家恭敬地介绍道。
青年不疾不徐走近前,伸出手:“我姓文,文怜星。”
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响,哦,原来是符彧心碎的声音。那没事了。
可恶,哪里没事了?她的初恋可是还没开始,就死了啊!
符彧勉强地笑着,将手搭上去——好软好滑好嫩!
“文先生好。”她规规矩矩喊道。
文怜星疑惑地打量她:“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有什么问题吗?”
符彧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我只是想起了我爸爸。我爸爸死得早,我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文怜星露出同情理解的神色:“这样啊。没关系,以后你和小春结婚了,我们就是一家人。你可以把我当成爸爸。”
说到后面,他自己似乎也不好意思了,尤其突然想到两个人年纪相差不大。文怜星抿起唇,微微低头,脸颊和耳后根顿时染上红霞。
啊,看起来更美味可口了。
管家及时地解围:“先生,我先带符小姐去房间吧。”
“哦,好的。”文怜星冲符彧笑了笑,眼尾的痣也变得生动起来,“正好小春没出门就在隔壁,你们认识一下吧。”
符彧依依不舍地走了。
她的房间应该是提前打听了她的喜好,精心布置成清新明亮的蓝色系。阳台光线充足,可以将楼下的景色一览无余。
下人在替她仔细规整行李,管家看见她满意的神情也松了一口气:“我带您去见少爷吧。”
“好,麻烦您了。”
江别春的房间就在她隔壁。
管家礼貌地敲门,里面不耐烦地传来一道声音:“进。”
符彧老老实实循声走进去,结果猝不及防之中一本书冲她额头砸来。她飞快地扭身躲开,书沿着原先的轨迹砸碎了花瓶。
花瓶碎了一地,连同里面饱满的花瓣和清水将华贵的地毯搞得一团狼藉。
“滚出去!”一个美丽的少年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怒气冲冲地盯着她。
不等符彧开口,管家先替她解释:“少爷,这是您的未婚妻,符小姐。”
江别春高傲地扬起下巴,冷笑着:“我知道是她,滚出去!”
尽管他凶起来很有些刻薄,但不得不说,他长得太好了。如果说文怜星是莹洁清丽的玉兰,江别春就是明艳鲜妍的海棠。
海棠松松垮垮套着一件真丝睡袍,睡袍是深蓝色的,凸显得他皮肤白得发光。他好像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水珠滑过他绸缎一样的肌肤,最后停在了凹陷的锁骨里。
水汽蒸得他整个人像一枚薄皮多汁的水蜜桃,白里透粉。感觉好好掐,随时会爆汁的样子啊。
江别春似乎注意到她不加掩饰的视线,又瞪了她一眼:“再看,挖掉你的眼珠子!”炸毛的样子也好可爱,像小猫。
不过这个脾气符彧就无福消受了。
她好声好气地笑:“我不知道你刚洗完澡,不是有意看你的。”
“这和我洗澡有什么关系?”江别春拧起了眉,很快他又烦躁地发出轻啧。他鄙夷不屑地斜睨她,“下城区的贱民就是没教养,我允许你踩我的地毯了吗?”
符彧顺着他的眼神低下头,又回头看了一眼管家——管家正垂着头站在门口,很有分寸地与房间里的地毯保持了一段距离。
好吧,大少爷还有洁癖。
她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样子,三两步退到门口:“我不是故意的,抱歉啦。请你不要生气,而且我不是什么贱民,我有名字的。”
“我叫符彧。”她弯起眼睛明媚地笑了。
一口一个贱民,不愧是天龙人啊。可惜了,天龙人不也有家道中落的一天,再大少爷脾气,以后还不是得给她这个贱民相妻教女。
江别春眯起眼睛盯着她的笑容看了几秒,才扭过头去:“真是没自尊的家伙。”他嘲讽地嗤笑着,浑身尖锐的攻击性一下子弱化了,整个人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
“喂,贱民。在学校你可不要暴露和我的关系,我还不想被人当成笑话。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我家下人的女儿好了。”江别春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他完全没有想过以下人的女儿身份就读兰德大学,会给符彧引来多少恶意的目光。或者说,即便想到了,也觉得事不关己。
大少爷就是这样很恶劣的性格啦。
符彧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我不叫喂。”她一本正经地看着江别春:“我刚刚说了,我叫符彧。”
她竖起第二根手指,认真地承诺:“第二,我不会暴露我们之间的关系的,你放心好了。”
江别春嫌她丢脸,她还嫌江别春占着茅坑,挡她桃花呢!有了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她还怎么理直气壮在学校捞鱼?
江别春狐疑地瞅她,不知道信没信:“你知道就好。”
“反正我和你的婚约不可能成真,我绝不会娶你这种暴发户的。我劝你别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这样对你对我都好。你听话一点,以后等你回了下城区,我们家不会亏待你的。”
他翘起腿,闲散地翻着杂志,眼皮都不掀一下,目中无人到了极点。
但是符彧仍然做出感动的模样:“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竟然还给我考虑好了后路,你对我太好了!”
这下不止江别春了,管家都忍不住欲言又止地抬头看她。
“你——”江别春无话可说了,他随意挥挥手,“那就赶紧出去。以后也不许进我房间。”
门严严实实在符彧面前阖上了。
管家引着她下楼用餐,一边宽慰她:“符小姐,少爷就是这个脾气,不是针对您,您别生气。大人定下的婚事也不会轻易取消的。您还是少爷的未婚妻,别担心。”
他说的大人是指江别春的母亲——江怀瑾。
江怀瑾三十岁和死去的第一任丈夫生下了江别春,后来又续娶了相差整整二十岁的文怜星。
管家低声和她继续科普:“先生是公爵家的小儿子,因为喜欢艺术,不爱参与政治上的事,公爵便做主让他嫁给我们大人。不过大人几乎不怎么回来,常年住在官署那边的小洋房。所以家里上上下下的事都是先生做主。”
他犹豫了一下又说:“先生和少爷的关系不算很好,少爷总觉得先生和他差不了几岁,却做了他……反正您留个心就好,平时千万不要在少爷面前提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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