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契机,往往只是皇帝的一句话。
如今周瑛回到宫中,这件事情对他们来说,不难办到。
可在这个档口上,她父亲却牵涉进了行贿吏部官员的事情中去。
行贿乃是大罪,如若证实,她也必将会受到牵连。
莫说是入仕了,只怕会直接受到波及,流放重罚。
一夕之间,直接从功臣变成了罪人亲属。
消息一经传出,引来无数人唏嘘。
县主府内。
因为牵涉到了行贿案件中的人是施旭,所以县主府也受到了监视,门外有官兵驻守,直接限制了施元夕的出入自由。
施元夕没办法从府中离开,别人只能想其他办法进来。
清晨一早,刑部以查探之名,闯入了县主府中。
来的人不是徐京何,县主府内被翻得七零八落。
这些官兵进入府中后,重点排查了施元夕所用的书房,还有几处炉火,更有甚者,还在书房内敲敲打打,想要找出她这府中的密室。
可惜始终不得其法,只能悻悻离开。
他们走后,王恒之得了刑部的令牌,从侧门进了县主府中。
看到府内一片混乱,影卫和施元夕手底下的人正在收拾残局,他脸上的表情便尤其难看,开口便道:
“你在府中千万小心。”李侍郎府中的东西,谁知道究竟是他们搜出来的,还是栽赃给李 侍郎的。
王瑞平和李侍郎来往多年,清楚对方为人,王恒之和李谓二人更是至交好友。
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信李侍郎会做出这等贪墨受贿的事情。
只是那些证据来得太过邪门,而且吏部里的东西也全都指向了李侍郎,这才致使他们无法帮助李侍郎辩解。
可越是如此,王恒之心底就越是难受。
这件事情,他们所有的人都知晓李侍郎清白,可却没办法在朝上还李侍郎一个公道。
黑白颠倒,所有的决策权都在他人的手上。
有生之年第一回 ,王恒之品尝到了这等有心无力的感觉。
施元夕神色冷沉,面上没什么表情。
在目前的朝局下,魏家以为镇北军归属了周瑛,且找不到他们的工匠的前提下,轻易是不敢向她下手的。
李侍郎却是不同,吏部在朝中的位置过于重要,他又一直保持中立,致使身后无人,直接成为了魏昌宏眼中的一块肥肉。
堂堂正四品的官员,魏家大手一挥,便能直接置他于死地。
边疆那场胜仗,给了施元夕底气,同样的,也给了魏家再次肆意妄为,坑害朝臣的理由。
施元夕问:“李谓如何了?”
王恒之摇头,脸色惨白地道:“李家被直接查抄,他被闯上门的官兵直接带走,如今和李家的其他人一起,都关在了刑部天牢中。”
“我父亲请徐大人帮忙走动,才在天牢中见了他一面,他人倒是还好,没受太多的罪。可想要见到李大人,却并不容易。”
李志成不在徐京何手里,赵觉和刑部另外一位侍郎,都防着徐京何,短时间内,他们是没办法见到李志成的。
“此事暂且不提。”王恒之收起了面上的神色,匆忙看向了她:“父亲让我来问你,你这边可有什么解决之策?”
刑部那边有徐京何,王瑞平此前就跟徐京何有过数次来往,此次求到了他的门上,他也没有拒绝,那便还有一线生机。
那边查案他们插不进去手,只能从另外一边想办法。
魏家此番下手,很明显是冲着施元夕和李侍郎来的。
且这番动作,多少都有些清算的意思。
别忘了,此前周瑛回到了宫中那件事情上,李侍郎可出了不少的力气。
如今拿他做筏子,又牵连了施元夕的父亲,这个目的就很是明显了。
顾及着镇北军,他们不敢做得太过,但还是派出了官兵,大肆搜寻了施元夕府中。
施元夕猜测,他们想要的,应当是她手里的甲胄的制作方法。
东西她府上肯定有,但在收到了消息以后,便已经让影卫藏匿了起来。
且施元夕的府上不仅有甲胄,有改制火铳,还有她最新研制的双管突击步枪的子弹。
考试结束后,她终于有了时间。
那两个在府中跟着她做改制火铳的工匠,如今在跟着她做步枪子弹,进度比起之前要快。
也幸好魏家没有查出了县主府的暗门。
她将所有东西都放在了旁边的那个宅院里,从这边开了一道暗门过去。
因为她本人不住在那边,那套宅院又落在了别人的名下,官兵没有理由搜查那边,所以东西得以保全。
但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能闯进来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施元夕定了下神,将她所有的打算,尽数告知了王恒之。
直到夜幕降临时分,王恒之才从县主府上离开。
他去县主府见施元夕的事情,魏昌宏那边也得到了消息。
是以第二日的早朝上,魏家一派的官员,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那王瑞平的身上。
却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人不是王瑞平。
也不是施元夕那边的郑奇明。
而是一个在这朝上一直都活得很是谨慎小心,甚至在朝上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
施致远走出来时,很多人都顿了下,也是在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可是施元夕的大伯。
虽说施元夕早已经和他们撇清了关系,可血缘关系到底是真的。
那魏昌宏看到施致远走出来后,脸色越发难看。
施致远在朝上这般透明,一直以来他们也没对他做些什么,就是因为萧氏出身于鄞州萧氏,施致远与镇北军的关系,其实是非常近的。
他出面,便越发印证了周瑛一派跟镇北军的关系。
施致远面色发沉,开口便道:“施旭向李侍郎行贿一案,乃是诬告,还请皇上明察。”
他今日会站出来,并非是施元夕昨日做了些什么。
恰恰相反,施元夕什么都没做,甚至没让王恒之去联系他。
早在魏家控制施元夕父母时,她就跟施致远通过气了。
施旭是她的父亲,但同样的,也是施致远的庶弟。
他若是出了事,施元夕撇不干净,难道施致远就能撇干净了?
他倒是可以说,行贿是施旭自己拎不清。
可同在朝上,又并非是同一阵营,施致远会不清楚魏家的行事风格吗?
不管他愿意与否,都势必会被牵连其中。
施元夕之前只是给他阐明了厉害关系,让他想清楚而已。
而她这位大伯父,此生看得比他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就是他头顶上的乌纱帽。
涉及重要利益,他就算再谨慎,也不得不为施旭出头。
“诬告?那犯事的施旭是施大人的庶弟,施大人不想被其牵连,必然会说是诬告了。”
“施大人可有什么证据?”
当着无数朝臣的面,施致远直接抬头,看向了其中一位官员,他开口便道:“启禀皇上,施旭早年虽然中过举人,可能力有限,一直以来,也都没有出仕的想法。”
“他会突然进入朝堂,皆是得了姜侍郎的命令!”
他口中的姜侍郎,便是吏部中的另外一位侍郎姜莫凡。
那姜莫凡听到了他的话后,当即变了脸色,开口便道:“施旭的调令,文书皆是出自李侍郎之手,如今到了施大人的口中,反倒成了我的不是!”
“施大人便是想要给自家人脱罪,也不该这般信口雌黄才是!”
施旭得了官身后,便搬出了施府,明面上是已经跟施家分家了。
这事披露出来仅有一天,这火还没有来得及烧到施致远的身上,但施致远若还呆站着,那么下一个轮到的,就是他了。
朝堂之上,施致远冷笑道:“看来姜侍郎是将当初的话都忘记了。”
“施旭之所以能够入朝为官,皆是因为施元夕,姜大人告知施旭的,是朝中说施元夕身为女子,不便入朝为官,魏太后开恩,封赏其家人。”
“怎么,事到如今,姜大人竟是一句话都不认了?”
施致远面无表情,从怀中掏出来了一物,直接将其展开:“那姜大人亲自批阅的文书,加盖的印章,你可还记得?”
“施元夕进入兵部以后,施旭连续三次递出的辞官信,姜大人可还记得?”
“如果都不记得的话,你且看看,这驳回的印章,可是出自你的手!?”
众目睽睽之下,施致远直接连番打出了多次证据。
当下,满朝俱静。
施致远所说的话,确实跟事实没有出入。
这位姜侍郎,也确实倒向了魏家一方,受魏家驱使。
问题就在于,他既是替魏家做事,又怎么会留下了这么重要的证据?
尤其是他的侍郎印和吏部的官印,这些东西都是伪造不得的。
只需当场查验,就能知晓真伪。
施致远也不可能给出一份假证据。
所有的印章都是真的。
但这些东西并不是出自于这位姜侍郎的手。
而是吏部另外一位重要的官员,也就是如今的吏部尚书。
此前,施元夕将甲胄设计图交给了谢家的前提,就是谢家需要将施元夕的父亲下放到了底下为官。
这事谢郁维是答应了的,并且吏部那边也已经在走流程了。
但因为李侍郎遭人陷害,将施旭牵连了进去,导致事情没办成。
施元夕便直接将交易的内容,改成了施致远手里的这些证据。
此前分析局势时,都说吏部的立场不明,因为吏部成分复杂,有中立的李侍郎,还有立场不明确的吏部尚书。
这话施元夕当时只是听一听,六部尚书这样的位置,除了个王瑞平惯会左右逢源油滑到底,其余人,绝不可能没有任何偏向。
尤其,是占据重要地位的吏部。
她跟谢家提出交易,谢郁维犹豫的只有最后一条,她便隐隐猜到,这位吏部尚书应当是谢家的人。
后来,她在分析朝中局势时,又发现了一件事。
那就是徐京何当年进入朝堂历事时,所待的就是吏部,而且表现极佳。
可在他真正入朝以后,却并没有去到吏部中。
吏部尚书对于这样的人才,似乎也没有什么挽留的意思。
这瞧着只是一件小事,但仔细分析下来,就是吏部和徐家不属于同一阵营。
不是魏家,也不是徐家,就只能是谢家。
谢郁维所把持着的,可不只是一个工部,而是掌管朝堂内外的吏部。
魏昌宏这次要对付的,也不仅仅只是李侍郎这个光杆司令,还有就是落实李侍郎的罪责,治那顶上的吏部尚书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
一箭三雕。
只可惜。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施元夕快他们一步,直接让王恒之给谢家传话。
魏家喜欢玩栽赃陷害这一套,那便玩到底。
捏造证据而已,魏昌宏会,她自然也会。
第72章 状告三人
“这……”那姜侍郎反应过来,当即上前道:“启禀皇上,这些东西臣从未见到过!”
他满脸愤慨之色,高声道:“施大人为了给自己弟弟脱罪,竟是这般不管不顾!假冒朝中官印,假冒文书,你眼中还有王法吗?”
施致远冷笑:“姜大人才是无所不用其极!连自己批阅过的文书都能随意否认!这盖有官印的证据你说是假的,那么,下官是不是能说,你们从李侍郎府中搜罗出来的证据也是假的!?”
满朝皆惊。
姜侍郎否认重要证据,施致远便干脆说他们对李侍郎栽赃陷害,要否认,那就大家一起否认!
“胡闹!”有官员怒声斥责道:“皇上面前,岂可这般胡言乱语,若一切证据都是假的,那国法何在?我大梁的律法威严又算得了什么!?”
殿上骤然安静下来。
王瑞平只觉可笑,这等话不应该拿来问他们,而是该用来问那魏昌宏才对!
眼下朝中这种局面,究竟是谁导致的?
气氛彻底冷了下来,姜侍郎和施致远两方对峙,谁也不愿意做出让步。
魏昌宏冷沉着面孔,将要开口,却见那一直立在了朝上,作壁上观,冷眼看着他们争论的吏部尚书,突然向前了一步。
“启禀皇上。”吏部尚书缓声道:“施大人给出的这些文书和证据,确实是出自姜侍郎之手。”
他这番话一出,朝上所有的魏家派系官员,皆是变了脸色。
施致远轻抬眸,想起昨日施元夕让影卫来传的话。
她说,叫他不要有任何的 顾虑,只管发作,必定会有人给他兜底。
当时施致远还不明白,她是从何处来的自信,如今却是看明白了。
此番事情,瞧着像是在惩治贪官污吏,可实际上就是吏部的内部之争。
已牵扯到了吏部的两位官员,吏部尚书便注定不能独善其身了。
不管是出于何等理由,谢家和吏部尚书都不会再放任这把火烧下去。
他手里这一份加盖印章的东西,不管那姜侍郎认还是不认,今日都必定会成为铁证!
姜侍郎脸色铁青,好半晌都没能回过了神来。
倒是边上的魏昌宏,神色冷冽,沉声道:“此前倒是不知,施大人与蒋大人竟是这般亲近。”
他口中的蒋大人,便是如今的吏部尚书。
他这话的意思,是指施致远和蒋尚书勾结,刻意构陷了姜侍郎。
蒋尚书闻言,面上神色不改,不慌不忙地道:“到底不比姜侍郎厉害,不光和刑部走得很近,还能轻易将吏部的重要文书交予刑部。”
蒋尚书说到了这里,抬头,好整以暇地看着那姜侍郎:“甚至在行事时,全然越过了下官。”
“也不知姜侍郎此举,是越俎代庖呢,还是结党营私?”
那最后的四个字吐出来,整个朝堂当下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论结党营私,肆意妄为,谁能够比得过魏家?
朝上气氛压抑,徐京何缓步从官员队列中走了出来,轻声道:“李侍郎一案,本就疑点重重。”
他目光冷冽,面上情绪寡淡,开口却道:“一个牵涉如此巨大的贪墨案,却无半点人证,唯一一份证词,还来自于已经伏法了的罪臣。”
“做出这等事之人,想要的就是死无对证。”徐京何微顿了瞬,在这大殿上,直接抬眼与顶上的魏太后对视:“李侍郎若真这般只手遮天,伸手触及地方、京官,甚至连功臣之父都能随意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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