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样的话,就是在逼他们退让。
“宫中上下,几百位侍卫。”朝上的魏太后,也终是在此刻开了口,她面色冷沉地道:“若如你们这般,随时有人跳出来,说他们失职,都得要所有侍卫偿命的话,只怕这宫中早已是血流成河!”
“施元夕,哀家知道你以女子之身进入朝堂格外不易,所以才会急于表现,急着在皇帝的面前立功。”
“可有些事情,莫要行得太过。”
这话说得,施元夕听着还真是格外可笑。
行事最为放肆的魏家,如今在朝上警告他人别太过分?
她扯了扯唇,难得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讥笑出声:“臣以为,保护圣上安危,也是我大梁官员的职责。”
“为圣上分忧,如何能称之为过?”她微顿片刻,情绪平和地道:“说要杀尽所有的侍卫,乃是几位大人的无端猜测。”
“臣绝无此意。”
无数目光注视下,施元夕话锋一转,缓声道:“宫中侍卫的性命,当以太后的决策为主。”
“臣只想保障皇上的安全。”她微顿了下,声色冷静且从容地道:“既是宫中侍卫无法做到,便请太后下令,命三百天子亲卫入宫,亲自护卫圣上的安全!”
哗——
她兜了一个大圈子,直接往朝上注入了一盆滚烫的热油。
惊得在场的朝臣,皆是愣了一下。
三百天子亲卫!
施元夕这是要正式跟魏家对阵了。
此前送进去那二三十人,还只能算是漾起了小小的水花,如今是直接要和魏家分庭抗礼,往宫里输送三百人!
京城内外的官兵、将士众多,可皇宫就这么点大,宫中侍卫本身也就几百人。
一旦三百天子亲卫进驻,只怕大半宫中情势都将由周瑛所掌控。
不说底下的官员了,这番话是直接激得朝上的魏太后轰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大胆!”
魏家的官员也被施元夕这番狮子大开口惊到了。
当下便有人道:“宫中侍卫自来都由圣上选定,你不过一个七品小官,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对此等事情这般指手画脚的?”
“三百将士!且还是送入宫中,施大人这是想要造反吗?”
“荒唐!你简直是不知所谓!”
生气的,否决的,还有直接暴跳如雷咒骂她的。
徐京何越过一众官员,看清楚了那人的表情。
她便站在了大殿上,在一众激动暴怒的官员中,轻抬了抬眼皮,面上犹带着几分淡淡的嘲讽。
身子单薄,人也瘦弱,偏就能这么立在正中,迎着无数人的唾骂反对,对他们轻笑。
徐京何静默片刻,随后亦是笑了。
他在一片混乱中,抬步上前,淡声道:“天子亲卫是先帝留给圣上的,从宫中而来,如今再回到宫中,本就是天经地义。”
朝野宫中让魏家把持久了,他们便真以为自己可以始终只手遮天。
此前所有想要往宫中塞人的人,都没有正当理由。
但眼下不同。
徐京何神色冷淡,不带情绪地道:“还是说,诸位觉得,先帝身边的亲卫,是可以被称之为反臣的?”
“先帝若是反臣,尔等又算些什么?”
他的话像是往那些急躁的人头顶上泼下了一盆冷水。
让原本沸腾的官员当即噤声。
陈海脸色铁青,这件事情,坏就坏在了天子亲卫这个名头,名正言顺。
他们便是竭力不想要人入宫,却也无法越过这道响亮的威名去。
上首的魏太后额头跳痛,她却忽视了这般痛楚,只冷眼看着底下的人,沉声道:“先帝驾崩已有两年,天子亲卫两年间不见踪影。”
“如今突然出现,且还要以先帝名义进入宫中。”魏太后讥笑:“哀家倒是要问问,他们无故消失这两年间,究竟做了些什么?”
“行迹诡异,野心勃勃之人,谈何清白!?”
周遭静了静。
不错,两年时间不知所踪,此事不是一句天子亲卫就可以解释得清的。
头衔再重,也需要有着明确的轨迹。
不然又怎么能知晓他们是不是别有用心?
实际上殿内的朝臣也基本都明白,天子亲卫多半是被先帝交给了周瑛。
但这恰恰就是整个事情最不合理之处。
魏太后可是先帝生母,先帝不信赖她,反倒将人手交给周瑛?
何况,此事真说出口,对先帝和周瑛的名声也有碍。
周瑛当年在宫中不得宠,但年纪却比淮康帝、魏太后、江太妃等人都要小。
算起来,她只比先帝大了七八岁。
这般情况下,容易让人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甚至……还会牵涉到了小皇帝身上。
这些宫闱隐秘,施元夕也不太清楚。
但她也知道,朝中风向是不能往这方面引导的。
一旦踩进去,很可能会让他们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安静的朝堂上,她也没有因为魏太后的质疑而有所躲闪,而是不疾不徐地道:“此事之上,当交由天子亲卫统领尹骸解释才是。”
魏太后讥笑,冷声道:“传尹骸。”
尹骸人就在宫中,很快赶至大殿中,来的时候他便已经知晓了事情的始末。
是以,进入朝堂后,他没有半分游移,只沉声道:“天子亲卫尹骸,见过皇上、太后。”
“行了,你既是来了,便好好解释一下,你们这些亲卫,这些年究竟是去了何处?”魏太后道。
尹骸微顿,忽而从身上取下了一物,递到了所有人面前。
隔得近的臣子抬眼,看到了那是一方小巧的印章。
只是模样有些陈旧,不像是近些年的东西。
先帝驾崩后,玉玺和他的私印都落在了魏家手中。
这些东西,是周瑛费尽心思也没办法带出宫中的。
而尹骸手里的东西,隔得太远,魏太后看不清楚,边上的魏昌宏倒是瞧见了,他只隐隐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尹骸便在此时轻声道:“此物乃是先帝旧印,淮康帝亲赐的恒王私印。”
听他这么一说,朝上许多老臣倒是想了起来。
当年淮康帝是曾经给还是恒王的先帝赐下了一方私印,只是时间太久,加上后边先帝也登基了,有了更能彰显身份的印章。
这东西也就被人给遗忘了。
“他如今掏出来此物,倒是可以证明是先帝留下来的,可仍旧解释不清他们消失两年的事啊。”有官员轻声道。
尹骸却在此时道:“恒王印章是先帝留下的信物,凭借此章,便能开启先帝私库。”
“臣等天子亲卫,奉先帝遗命,镇守先帝私库两年!”
朝中先是一静,随后满殿都热闹了起来。
先帝私库!
这个东西,很多人都是有所耳闻,但从未被落实过。
这几年因为先帝驾崩了,被提及的次数才逐渐变多。
之所以会一直有这样的传闻,也是因为淮康帝晚年间,先帝的身边有一位谋士,于政见上不算出彩,但却极擅经营。
淮康帝时,先是誉王得势,后又是淮康帝本人不想放权,先帝处境都算不得好。
后来能踩着所有人上位,是因谢、魏二家的联手扶持,也是因为他手中资金充裕。
争储之事上,经历过的人都异常清楚,所花费的银钱数不胜数,白花花的银子几乎像是流水一样散了出去。
誉王能得势,也是由于淮康帝宠爱,手中银钱众多。
而先帝最后杀出重围,跟那位几乎可以做到点石成金的谋士,也有着极大的关系。
只是那位谋士死得较早,没能撑到了先帝登基。
加之他确实在朝上没有什么建树,是以被人逐渐遗忘。
但当初其在世时,给先帝攒下的大笔银钱,确实成为了一桩奇谈。
也正因为如此,这么些年来,才会有人一直谣传,先帝手中有一堆满了金山银山的私库。
实际上必然没有那么夸张。
那私库所在的天伏山,施元夕就曾去过。
地方离青山寺不远,她在青山寺时,随同尹骸去看过一次。
就是个建在了山底下隐蔽的私库,里面留下的账册里倒是记载了非常夸张的数额,但绝大部分都用来给先帝争储了。
留下来的部分比较有限。
反正到目前为止,他们手中能用的银钱已经越来越少了。
施元夕还一直在为这件事头疼。
不过钱多与少不太重要,重要的是私库关系到了先帝隐秘,天子亲卫以这个理由留守在天伏山,是绝对合理的。
除此以外。
施元夕轻抬眸,若有所思地看向了不远处的徐京何。
嘈杂的大殿上,徐京何面色冷沉,似乎对这件事情并无什么太大感触。
施元夕微顿。
在清楚徐京何的兄长徐民安的一系列事情后,她其实一直都在怀疑,当初为先帝打理产业,有着点石成金盛名的人,就是徐民安。
如果真的是徐民安的话……
施元夕心头发沉。
只怕局势会变得更加复杂。
大笔金银,死得不明不白,徐京何的态度。
徐民安之死,先帝当真没有牵扯其中吗?
大殿上,尹骸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他沉声道:“先帝私库中,留有许多重要物件,先帝嘱咐我等,在皇上未长成之前,需得要守好私库。”
“如今,圣上已到明理的年纪,臣以为,天子亲卫除去镇守私库外,更该护卫圣上周全,且到得如今,也应当将私库逐渐移交圣上。”
“还请太后准许天子亲卫入宫!”
第83章 抄没家产
事情进展至此,按理来说,宫中应当是没有拒绝天子亲卫入宫的理由了。
可朝上的许多官员皆是心知肚明,三百亲卫入驻并非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这将直接关系到了周瑛在宫中的地位。
比如眼下周瑛虽是回到了宫中,但因为宫内各处皆由魏家把持着,她所能做到的事情就格外有限。
认真说来,是一举一动都在魏家的控制下。
除了上次施元夕告御状那一回,周瑛甚至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宫殿中,更别说见 到皇帝了。
见不到皇帝,许多事情都施展不开,是没有办法真正同魏家夺权的。
而掌权的第一步,就得要先控制宫廷。
魏家的人周瑛驱使不动,施元夕就将天子亲卫送进去给她差使。
三百亲卫入宫,在任何时期都会是一件大事。
魏家和魏太后又怎么可能轻易地交出手中的权柄?
尹骸的话说完后,殿上的魏太后并没有给出任何的回答。
朝上也逐渐变得沉默。
大殿内安静非常,气氛却变得越发紧绷。
“宫中侍卫数量向来都有定数,宫规如此。”隔了许久后,上首的魏太后终是开口道。
“这是建朝时就留下来的规矩,不论出于何等缘由,皆不能随意打破。”
“天子亲卫护主心切,哀家也明白。”魏太后面容沉肃,冷声道:“可宫中不比其他,规矩一旦随意更改,轻则动摇人心,重则……”
“动摇社稷!”她微顿,语气坚决,似乎没有半点回旋的意思:“此事之上,不可再提。”
简单的几句话,就要将施元夕所有的铺设都给打了回去。
不光如此。
“至于先帝私库内的物件,天子亲卫镇守私库多年,哀家也体恤你们辛劳。”
“即日起,便命天子亲卫将私库中的所有东西移回宫中,另,犒赏所有的天子亲卫。”
这番话一出,场面越发精彩。
底下的许多朝臣面面相觑,王瑞平眼眸闪烁,要说不要脸,还得是魏家。
魏太后这话里的意思,不光是不让天子亲卫入宫,还要让他们将先帝私库里的所有东西都交出来。
……谣言传了这么久,那私库在许多人眼中,就如同一个宝库一般。
人没送进去,还要赔上不少银钱。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气氛僵持,魏太后冷眼看着施元夕,她也清楚,施元夕不会轻易把东西交出来,可如今座上的人是她。
她的话便等同于圣旨。
她倒是要看看,施元夕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抗旨?
“怎么?你这是不愿?”因那尹骸没有给出回答,魏太后再次开口施压。
从刚才开始,他们便一口一个天子亲卫。
既是天子亲卫,却连皇家的旨令都不遵从,这般行事,还想要进入宫中?
魏太后冷笑。
事情进展到了这里,似乎就彻底卡住了。
魏太后把持朝政,她不松口,入宫的事情很难办成。
周遭许多目光落在了施元夕的身上,想要看她还有什么后招。
这件事情上,魏家和周瑛占据了天然优势,其他人都无法插足其中。
诡异的是,刚才还在振振有词,手段了得的施元夕,此刻却罕见地沉默了下来。
瞧着似乎是无计可施,只能埋头应承下来了一般。
殿上的魏太后见状,便要第三次施压。
底下的魏昌宏亦是目光冷沉地看着这边。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那原本候在了殿门外的宫中侍卫,此刻面色紧绷,在外边来回踱步。
早朝时分,殿上没有通传,是不能随意进出大殿的。
可这道消息十万火急,侍卫实在是等候不及,便只能想方设法将消息传给了殿内的宫人。
宫人听完之后,亦是神色巨变,当下顾不得其他。
在朝中这么多官员的注视下,将事情告知了方运。
方运倏地抬头,不可思议地往施元夕,准确地说,是往那些镇北军将领的身上看。
他神色变了又变,俯在了魏昌宏耳边,低声道:
“……军中传来急报,镇北军在各处的驻军,皆出现了异动。”
昨日扣下裴家父子后,谈墨是一个人进的京,大军驻留在了京城五十里开外,没有离开。
方运临走前,留下了人手时刻注意着镇北军的动向。
却没想到,谈墨率领的只是个先行部队,真正出现异动的,是各处驻军。
镇北军驻扎的各个地方,都有朝廷的人监视或者是看管着。
稍有异动,消息就会传回京中。
这等事情,镇北军自己也是清楚的。
可今日一早,准确来说应该就是在早朝开始后,所有的大军在明知被监视管辖的情况下,依旧出现异动……这个讯号,就显得尤其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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