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笑的人轮到了岁霁。
“啊,原来你也不知道虞知聆去哪里了,也是,你应当想在这里拦杀我们,而她是忽然消失的。”
“你既然在这里,证明我们找的方向没错,极夜之地就在附近。”
幽昼面上的笑渐渐淡去,负在身后的手蜷了蜷。
岁霁握着逐青剑柄的手收紧,手背上鼓起根根青筋。
“幽昼,你敢来我面前,是仗着我即使碎了你的魂,你还是死不了,对吗?”
幽昼冷淡看他。
岁霁踱步走去,一步一步格外沉重。
“你要阻拦我们去极夜之地,是因为那里有可以杀死你的办法,你能养出这么多的魔魑,是否也和极夜之地有关?”
幽昼弯眸笑道:“你想知道?”
他的目光下垂,落在岁霁的腰间,那里挂了个乾坤袋,装的是他自己的本体。
六时篆。
“如果你能活着,自然会知道。”
他飞身上前,五指成爪朝岁霁袭来。
***
“墨烛!”
墨烛的肩膀被人按住,他回头看去,目光冷漠似寒冰,侧脸上沾染了血迹,整个人像是从血泊中捞了出来般,宛若杀神。
梅琼歌被吓到了,下意识愣了瞬。
墨烛挣脱她的手,沉默回身再次冲入魔魑群,这是他们此行的目的,绞杀魔渊内的魔魑。
虞知聆和岁霁前去追杀幽昼,他也该为她做些事情。
梅琼歌反应过来,暗自骂了一声这小崽子也太不听话了,但还是上前攥住墨烛的腕子。
“不能再杀下去了,这里的魔魑数量远超过我们估计,不止百万,小五走前说了,如果魔魑数量太多便让我们转变策略,改攻为守,等她从极夜之地里出来!”
墨烛冷声:“若这时候退避,不拦下这些魔魑,它们会朝师尊跑去,她会有危险。”
“小五也说了,让我们相信她!”梅琼歌厉声低喝,拽住墨烛往外扯:“我们来之前不是说好了吗,如果我们拦不下这些魔魑,撑不到她回来,便保护好这些弟子,她让你来保护弟子的!”
“可谁来保护她!”
“你相信她!”梅琼歌忽然别过头,凤眸红润,昂声道:“我们既然敢下来,便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你来之前答应的好好的。”
这是中州的还击,去往魔渊寻到可以斩杀幽昼的方式,以及弄清楚这些魔魑到底是如何产生的,又怎么能一举歼灭。
中州的各个家主长老在来之前便商量好了对策。
第一,由虞知聆和岁霁突围去往极夜之地,幽昼的诞生之处,而中州修士则拦下追击他们的魔族,尽可能击杀。
第二,如果魔魑和魔族兵力远超过中州,那么为了保全弟子们,便改攻为守等待虞知聆从极夜之地出来。
虞知聆和岁霁说那里可以给中州最后的结果,她说里面有可以杀死幽昼的法子,所以中州愿意相信他们,也愿意和他们一起下了魔渊。
梅琼歌拉着墨烛往外突围,边杀边说:“一整日了,我们已经替小五杀了接近百万的魔魑,即使剩余的这些魔魑追去极夜之地拦杀小五,你也得相信她可以应付,这是她留下的计划,她说的话。”
“小五留下你,便是为了让你保护好这些弟子,我们先改变阵型等她出来,弟子们不是我们这种高境修士,他们也需要休养体力,等她三日。”
墨烛声音低沉:“若她三日未曾出来呢?”
梅琼歌回头看他,一字一顿:“那我们就杀去极夜之地,幽昼一定在那里,来之前我们不是还做了第三个准备吗?”
同归于尽。
梅琼歌笑了声,道:“上万的修士自爆金丹,足以将整个魔界荡平,从此以后,中州万世太平。”
虽然死伤惨重,中州元气大伤,可再无威胁。
墨烛应了声:“嗯。”
他杀出魔魑群,来到中州修士的阵营,与邬照檐燕山青他们对视,彼此点了点头,世家大能们迅速分散开来,站在弟子群的最外侧。
燕山青沉声道:“结阵,九宫八卦阵!”
需要九个化神满境以上的修士站九个位点,凝结出的防御阵法,防御效果仅次于最
高境防护结界无量界。
化神满境的修士是数一数二的大能,多是世家的家主和掌门。
燕山青,邬照檐,易询舟,江况秋等,家主们迅速分散开,瞬移至自己的位置,将还在魔魑群中作战的弟子或传召回来,或拖拽回来。
那些魔魑群像是受到了传唤,一分为二,一半朝虞知聆离开的方向追去,一半朝中州修士们扑来。
各位家主大能们有条不紊结阵,将弟子们团团护住,硕大的法阵凝结出来,经纹在脚底流转,结界迅速浮现。
墨烛长身玉立,身子高挑,可以越过数万的魔魑和魔族们望向更远的地方。
古树之上,一人靠坐在树干上,红唇勾勒出妖冶的弧度。
墨烛垂下的拳头攥紧,满心的杀意腾起,像是陷入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中,过去十年的经历走马灯般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恨意爆发。
远处的女子微微启唇,笑着吐出几个字。
“阿烛啊。”
墨烛拔出无回,在九宫八卦阵结成的前一刻冲出了阵法,纵身跃入魔魑群,剑光一路披靡。
燕山青愣了瞬,看清楚跑出去的人是谁后,几人皆惊慌大喊。
“墨烛,回来!”
第87章 可以为我留一盏灯吗
熹清五百七十年。
院角的古木上停了两只黄鹂,叽叽喳喳清脆鸣啼。
离开了七日,虞知聆刚从颖山回到云家。
“姐姐!”
半大的孩子穿了身规矩的黑衣,急匆匆从屋内奔了出来,小脸仍旧没有太多血色,可眉开眼笑没有半分颓靡。
虞知聆走进院里,一人冲进她的怀里,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腰身,随后他仰起头,乌黑如葡萄籽的眼睛里倒映出的满是她。
“姐姐,你去了七日呢,我好想你。”
虞知聆笑了下,俯身将小团子抱起来:“抱歉,回了趟颖山。”
小墨烛坐在她的胳膊上,侧脸微微一红:“姐姐,我可以自己走路的……”
虞知聆脸上还挂着笑,并未将小团子放下来,而是抱着他朝屋内走去:“你这些时日在云家如何,伤养得怎样?”
小墨烛怯怯道:“云祉哥哥来看了我几次,云家的人对我很好,我伤势都好了。”
“是吗,我看看。”
虞知聆回到屋内,将小墨烛放在凳子上,她在一旁坐下,拉起他的手腕替他把脉。
脉象平稳,并未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小墨烛很乖巧,坐在高高的凳子上双脚还碰不到地,他仰着小脑袋看虞知聆,即使刻意压制了情绪,但眼里满满的喜悦还是暴露了出来,两只脚无意识晃来晃去。
虞知聆捏捏他的小脸,笑着道:“我向颖山宗询问了,关于收你为徒的事情。”
小墨烛眸光一亮:“颖山宗……怎么说呀,能收一只妖吗,我,我很好的,不是坏妖,是只好妖的。”
他明明紧张死了,连带着心跳都快了许多,虞知聆正在为他把脉,又怎么会感觉不出来。
她放下他的手腕,揉揉小墨烛的脑袋:“他们同意了,你可以和我回颖山。”
小墨烛脸上的笑刹那间露出,忽然扑进虞知聆怀里:“谢谢姐姐!我一定会跟着姐姐好好修行的!”
虞知聆笑着回抱他,在小墨烛背上轻拍。
无人看见她眼底的酸涩,也无人知晓青衫之下,是一双跪了七日的腿。
濯玉仙尊一言不发跪在山门前七日,执教殿的大门也闭了七日。
直到第七日,燕山青拉开了门,疾步匆匆朝山下走去,他站在台阶之上,垂首望向山脚下跪着的人。
虞知聆与他对视,相视无言,最后只留一声叹息。
“你执意要收他为徒,那便收了吧。”
带墨烛回颖山的那天,燕山青他们都来了听春崖。
小墨烛松开虞知聆的手,在院里跪下:“见过长老伯伯们。”
燕山青给了他颖山的玉牌:“拿着吧,以后你是颖山的弟子,颖山会保护你的。”
小墨烛忙小心接过,坚定道:“弟子也会用性命守护颖山的,请伯伯放心。”
他还太小,只有七岁的孩子看不懂几个长老眼里的复杂,也不知他一个妖身能入中州修行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那是濯玉仙尊跪了七日换来的结果。
回到听春崖的第一天晚上,小墨烛很兴奋,跑到虞知聆的院里神神秘秘捂住她的眼睛。
虞知聆正在打坐,笑着问道:“是谁呀?”
小墨烛压低声音:“是索命的小鬼。”
虞知聆配合道:“那小鬼怎么还不动手?”
小鬼说:“小鬼不索好人的命,姐姐是顶顶的大好人。”
小墨烛从蹦到她面前,漆黑的眸子笑眯眯的,小手负在身后。
虞知聆揉揉他的头发,问道:“怎么不休息,这么晚了。”
小墨烛双颊微红,藏在身后的手揪起来,害羞道:“有个礼物想送。”
虞知聆笑道:“送我的?”
“……嗯。”小墨烛小心伸出手,一小束橙花被捆得整整齐齐,他羞羞怯怯道:“姐姐好像很喜欢橙花,我闻到姐姐身上有橙花香,后山的橙花开得可旺盛了,我摘了些最大最好的。”
见虞知聆愣神,他将花束放在她的怀里,小声说道:“我施了法决的,可以留半月,半月后我再给姐姐摘。”
送完橙花后,他没敢看虞知聆的反应,逃也似地往外跑。
待出了院门后,虞知聆低头闻了闻怀里的花,因为施了法诀,这花还保留着被摘下之时的模样,清香扑鼻,娇艳欲滴。
院门外又探出了个小脑袋,小墨烛藏在门后,悄悄看院里的青衣仙子。
她在笑,唇角的笑很温柔。
小墨烛收回脑袋,眉开眼笑朝自己的院子跑去,只是一连七日,日日黏着虞知聆,在她院里练剑玩耍,上山为她摘果子,听她给他讲故事。
他已经收了颖山的弟子玉牌,接下来便是虞知聆与他结下弟子玉契,那样他便是颖山名正言顺的弟子,也是虞知聆正儿八经的徒弟了。
可等了七日,虞知聆也没和他结弟子玉契。
第七日,小墨烛有些蔫蔫的,被虞知聆看了出来。
虞知聆问他:“怎么了?”
小墨烛小心翼翼:“姐姐,您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虞知聆愣了瞬:“什么?”
“您……一直都没给我弟子玉契。”小墨烛的手无意识摩挲腰间的玉牌,他整日戴着玉牌在她面前晃,暗示她还没结弟子玉契,可她似乎看不出来一般。
虞知聆红唇微抿,看到他不安的瞳眸,牵出笑捏捏他的脸:“墨烛,我答应过你的,不会骗你的。”
月夜之下,她的面容圣洁如玄女。
“此后你便是我的徒弟,待我从四杀境回来后,便与你结弟子玉契,此后师尊会用性命守护你,传你我的毕生所学。”
“以后听春崖便是你的家,我便是你的家人。”
小墨烛欢天喜地回到自己的小院。
而虞知聆在院里坐了一夜,望着怀里的橙花沉默。
不给他弟子玉契是不想他被困在颖山,她希望他有更多的选择,如果她回不来,他可以留在这里,也可以另择师门寻出路。
墨烛是自由的,他有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利,她不该限制他。
后半夜下起了雨,小墨烛在酣睡,错过了见虞知聆的最后一面。
虞知聆在师兄师姐的陪同下过了最后一个生辰,她登
上芥子舟,回身看去。
燕山青、宁蘅芜、相无雪和梅琼歌都站在听春崖峰顶,温笑目送她离去。
“我有一件东西埋在后山橙花树下,我留下了禁制,十年后你们才能打开,那是我留给你们的礼物,师兄,师姐,我记性不好,如果我忘了它,你们要记得去拿。”
“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你们。”
她转身离去,回到芥子舟内,跪坐在船舱内掩嘴痛哭,声似困兽,绝望无助。
等到芥子舟驶远了听春崖,虞知聆透过窗户缝,看到一小道身影狂奔到听春崖边。
小小的孩子挥动双手,向她告别,大声喊:“姐姐,生辰快乐!”
燕山青几人笑起来,似乎在揉小墨烛的脑袋。
相隔太远,无人看到虞知聆在哭。
她不舍得。
她其实真的很想活下来,很想陪在他们身边。
芥子舟驶向四杀境。
十月深秋,中州迎来了一场持续了半月的秋雨。
一道身影狂奔在雨中,气喘吁吁,用外衫盖住怀里的药包,那是她瞒着家里人跑来四杀境边缘,冒着危险采来的草药。
雨水沿着侧脸滑下,她整个人冻得脸色煞白。
雨水模糊了视线,因为佝偻身子的姿势,她未曾看到迎面走来的青衣人,一下撞了上前,惊呼一声由于惯性往后跌去,塞在怀里的药包也险些撒出来。
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温柔又坚定将她拽了起来。
随后,一柄伞被递了过去。
那女孩子愣愣看着,无措抱紧怀里的药包。
虞知聆在她面前蹲下,深绿色的青衫单薄,满头乌发柔顺披下,发髻下坠了根青色发带,秋风卷起她的衣裳,带动发带随之飘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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